文案

择友 性质:《魔戒》同人

原作者:Mcguffan

翻译:Evagreen

英文标题:Choosing friends

文体:BL Slash Adventure/Romance

人物:Aragorn/Legolas

总体级别:NC-17


授权:

evagreen:I've been reading one of your works" Choosing Friends" and I like this story so much that, if you allow me, I would like to translate it into Chinese so my fellow Chinese readers could also get to know it.

Mcguffan:I am very flattered that you would want to translate 'Choosing Friends'. Please feel free to do so.


1、第 1 章 ... 

 

 

  我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骑马前往瑞文代尔,休息仅仅是为了让马恢复体力继续向前飞奔,风都在催促我加快速度,群鸟也鸣叫着配合我飞快的心跳声。几个月以来我一直不耐烦地徘徊于阴影密布的幽暗密林,等待着一个预示,假如让我再等下去,我可能也会忍不住要采取行动了,我是如此急不可耐。

  

  我知道这个世界将要面临极大的威胁,我知道那个我心所属的人的命运都系于这一切,因此我急着想要赶去跟他一起。咕噜的逃跑给了我这个机会,这一次,坏事倒成了好的理由,这一来,我就可以到阿拉贡那里去了。

  

  虽说把这一消息告知埃尔隆德与甘道夫是很必要的,我向我父亲提出请求前往时却踌躇万分,父王与伊姆拉崔领主之间一贯保持王室礼仪,但是冷淡之下,却隐藏着深刻的敌视情绪,我猜想他连知会埃尔隆德一声都嫌多余,更不用说派遣儿子当信使了。没想到令我万分诧异,我父亲在应允的同时,带着一种审视,误解了我急于前往的初衷。

  

  “我能体会你急于离开此地的繁华美景和宁静祥和的原因,我儿,这跟我一时糊涂答应看管的那个令人作呕的东西完全扯不上关系。”当我前去请求准行时,父王坐在宝座上说。

  

  “陛下,您知道我一贯异乎寻常地喜爱旅行。”我试图将自己的紧张掩藏在冷静的外表下。

  

  “确实你还年轻,冒险让你觉得刺激兴奋。但是这事情里头恐怕不只是年少气盛这么简单吧?”他说道,口气带着些许狡诘。

  

  我给了瑟兰迪尔一个礼貌而好奇的注视,仿佛我静静等着从他的智慧里得到启示,事实上我的脉搏都加快了。

  

  “把那个可恶的咕噜带来我们这里的,是个气度不错的人类。依我看你肯定已经注意到这一点了,我儿,好像你们两个从前就认识,而那个人类也跟你很谈得来,真的,我没有看错吧?”

  

  我喉咙里哽咽了一下,试图用一种国王能接受的方式解释并且获准离开:“父亲,我——”

  

  “别担心,我的王子,精灵与人类纠缠不清有前例可循。我自己偶尔也会被人类吸引注意力。我只想忠告你一点:人类意志薄弱,容易被激情所虏获,通常会因为我们身体与灵魂的美丽而深深爱上我们,但他们并不理解这一种美丽。因此当你厌倦了你那位朋友时,他会心碎的。我希望你尽量对他温柔些,因为我知道这个人类似乎是埃尔隆德的远亲,而且我没记错的话,埃尔隆德古怪到了头,居然还收养他做了自己养子。”我父亲兴致勃勃地说道。

  

  我几乎要笑出声来,因为我终于明白了怎么回事,我父亲还以为我会像密林之王对待他自己的情人那样对待阿拉贡。也就是说,他认为我将不可避免地失去对阿拉贡的兴趣,到时候阿拉贡将不知所措,而他的老对手埃尔隆德的骄傲也会被挫败,心情也会受伤害——看他到底有多爱他的养子了。可是,幽暗密林之王完完全全错判了目前的形势,因为,我知道我爱阿拉贡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即使要我在父亲与爱人之间做出选择,我也是不会犹豫的,虽然我为我这么快就选择而遗憾,我并不会后悔。

  

  “我发誓我决不会让他心碎。”努力将一个小笑容压抑在嘴角边,我这样许诺我父亲。

  

  “如此你就去吧,我儿。去寻寻开心,早些回来。我告诉你,莱戈拉斯,我自己在这这里已经没什么留恋,只想尽快前往灰港寻求安宁。但是我见你依旧能在这里找寻快乐,倒也高兴。”我父亲说着离座来殷切地拥抱了我一下,我也满怀感情地拥抱了他。然后我以一个精灵对国王和父亲的告辞礼仪深深鞠躬,转而放心离开了幽暗密林。

  

  走了几里之后,我忽然感觉到一种突如其来的伤痛,我父亲居然丝毫不能理解我与阿拉贡之间的深情。我希望我父亲能够了解我,虽然我长久以来都知道,没有他的了解,我也能活得下去。无论如何,我与阿拉贡之间的关系亦没有什么他看不出来的瑕疵。瑟兰迪尔爱他的孩子和他所有的亲人,但是在他漫长的一生中,却从没有在他的原配、续玄、嫔妃、恋人、情人或者约会对象之中找到任何一个值得交付心灵者,也许他永远也不会找到。

  

  “对于精灵来说,要在另一个精灵身上发现他自己不拥有的东西,几近不可能。”我这样想着,一边伴随着阳光一起,向着西方,向着瑞文代尔,向着阿拉贡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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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那天晚些时候,我来到了我爱人成长的故居。

  

  环顾四周,发现往日的平静安详被一种忙乱代替了。精灵们成群结队来回走动,仿佛有什么异乎寻常的状况。后来当我的鼻子忽然因为厌恶而稍稍一皱,我的好奇心得到了满足——明白了,原来此地居然有矮人!我倒愿意不像父亲一样对埃尔隆德持有偏见,不过他居然这么不庄重地允许那些笨重的矮人进入这样美丽的森林,我的忍耐也到了极限。怪不得精灵们会宁愿互相挤在一起了!谁愿意跟矮人呼吸同样的空气!

  

  慢慢环顾四周,我看见一个北方游侠,一个高瘦警惕的家伙,在伊姆拉崔这样安全的地方,也小心翼翼隐藏在树的阴影中。我本打算跟这人打个招呼,因为我曾经与阿拉贡一起参与过他们的几次探险,我也总是对阿拉贡的亲信表示友好的,但是最终我没有走近他,原因是我太急于找寻他的首领了。

  

  向埃尔隆德的议事厅方向走去,人群渐渐稀少了,我跟几个从前拜访此地时认识的精灵点头示意,正要接近目的地,却遇上另一个人类,此人并非游侠。

  

  他跟游侠一般高大,却比他们显粗壮,一头金发,但是跟我的发色比起来,夹着红。他的衣着也特别繁复隆重,看起来是个战士,却一点都不灵巧,我这么判断他的身份是根据他的身量力道,而非速度。

  

  这个人此时此刻有些迷惘,但是看得出他平日很自信,还能极力控制着自己的错愕。一时间我对他有些怜悯,于是我从他身边走过时,对他鼓励地笑了笑,他诧异的瞪大了眼睛,半天才小心地微笑回礼。精灵通常是以礼貌著称的,但是并不会对人类随意表示友好,我只是觉得他跟阿拉贡有些关系,所以才会有所表示。

  

  我重整了骄傲自信的外表,来到了埃尔隆德的议事厅,虽然我眼睛紧紧盯着伊姆拉崔的领主,眼角余光却瞧见他身边有米斯兰蒂尔、埃拉丹、埃洛赫、阿尔温以及我的阿拉贡。我把强迫自己注意力集中在埃尔隆德身上作为一种自我挑战,于是我弯腰行礼,宣布道:“埃尔隆德领主,我谨代表我父亲,幽暗密林的瑟兰迪尔,向您转达他对您本人及家人臣民之健康富足的诚挚的祝愿。”这些陈词滥调就这样飞快从我舌头上滑出来。埃尔隆德无言接受了这些空洞的词藻,示意我继续往下说。

  

  “然而,我却以最为沉痛的心情来到此处向您禀告,我们负责看管的咕噜,已经脱离幽暗密林的控制,逃跑了。”我这样告诉我的听众,声音里即便是有愧疚之意,也是因为我其实并不为此抱歉,因为这是我来到瑞文代尔的借口。

  

  此言一出,他们的注意力立刻集中了。于是我将咕噜被关押以及逃跑的情形作了一个详细的报告,我强迫自己不要遗漏个中任何细节,因此这报告简直冗长得要命,等我终于说完了所有要说的,甚至连放松叹口气都不敢,耐心的看着埃尔隆德陷入沉思。

  

  “这是个坏消息,莱戈拉斯王子,”埃尔隆德跟我说话总是小心翼翼,正规非常。我是他敌人的儿子,同时却又是他养子的情人,因为我的第一身份,他不能待我过于热情;但是因为那第二个事实,他又不能待我过于冷淡,“我们明日会举行一个会议,讨论许多事宜,如果你能前往会让我们十分荣幸。与此同时,但愿你在瑞文代尔过得愉快。”

  

  这话说完后,社交礼仪的繁文锁节宣告结束,阿拉贡从米斯兰蒂尔和阿尔温中间跨出一步过来拥抱我。

  

  “我好想你,我的希望。”我将双手环绕他腰间时,把这句话自他耳朵边上吹了进去,一边用我的脸颊摩擦他那令人麻痒的古怪胡子。

  

  “我也想你。”他安静地回答道。

  

  我知道我们的拥抱不会持续很长时间,因为阿拉贡虽然是个热切的情人,却从来不喜欢在公共场合太过张扬。所以我尽量在我们分开之前,使劲拥抱他,深深呼吸他。

  

  像我预料的一样,阿拉贡在几秒钟后就放开我,米斯兰蒂尔接替了他的位置,握了我的手和肩膀。我藏起了我的失望,不论怎么说,我还是很喜欢米斯兰蒂尔的。虽然我承认我对于他的喜欢,主要因为我很少遇见安全的巫师,既然他总是跟阿拉贡在一起,他应该是安全的吧。

  

  米斯兰蒂尔退下以后,阿尔温迎了上来,“欢迎,我的兄弟。”我们的嘴唇轻轻触碰,我的笑容比方才更为真挚了。阿尔温的接纳可是很重要的,她会是阿拉贡将来的配偶,他们就好像太阳和月亮一样互相联系着。阿尔温代表了精灵氏族的没落盈缺,阿拉贡则会引导人类一族登上主导地位,他们的结合就是世纪的交替,而他们的后代将吸取精灵与人类最好的精华。由于他们命中注定要结合,因此只要阿尔温愿意,她可以给我和阿拉贡惹很多麻烦的,但是她却称呼我为“兄弟”并将我当作阿拉贡的心灵所属来接纳我。

  

  埃拉丹跟埃洛赫也上前跟我握手,虽然双胞胎更像他们父亲,还不愿意伸开双臂迎接我。

  

  “你旅途劳顿了,莱戈拉斯,阿拉贡和我会带你去你休息的地方。”阿尔温先是把手臂伸给我,然后也挽上阿拉贡的臂膀,举步离开议事厅,进入走道。

  

  “我的兄弟,你来得正是时候,埃斯泰尔正在担心马要上出发销毁魔戒,见不着你了。因为我们已经决定魔戒必须被销毁,明天的会议只不过是让我父亲和米斯兰蒂尔更正式地宣布这一决定。”阿尔温一边说着,一边带我们前往阿拉贡的卧室,我将在那里过夜。

  

  “我当然会及时赶来,梵拉不会让我来迟的。”我肯定地说。世上有许多事是不能被否定的,如同自然本身以及自然背后祥和的力量一般,我与阿拉贡在一起就是这其中的一件。

  

  “你很有原则也很自信,莱戈拉斯。”阿拉贡说,光听着他的声音就让我很愉快。“我真高兴你能来。”

  

  “我们将一起去销毁魔戒,所以我们会有许多相处的时间的。”我说,高兴地微笑着。

  

  我听见阿拉贡稳健的脚步在石板上忽然停滞了一下。“莱戈拉斯,这趟路途会有许多艰辛,我并不希望你参加。”阿拉贡飞快地说。

  

  “的确,危险离我们从来没有这么近,我们会遇见许多麻烦。”我说着,试图忽略阿拉贡语气里面似乎宁愿我呆在家里没有来的事实。我当然知道会有麻烦,尽管魔戒看来仅仅是个遥远的威胁,几乎不是真实的,我也听说过魔戒的邪恶力量。然而无论危险与否,我都绝对要跟阿拉贡在一起。阿拉贡叹了口气,没有再坚持而是接受了我的主张。

  

  我们来到了阿拉贡房门前,阿尔温正准备告辞,忽然背后传来有人清了清喉咙的声音。我在这之前听见了脚步声,还以为只是个普通的当差精灵,没想到当我们三个转过头来,却看见一个大概只有我们身高一半的人,他有着大大的毛脚板和胖胖的和气的脸,虽然我从来没有这么近的距离看到过霍比特人,我知道这是一个就是。

  

  我好奇地端详着这个霍比特人,他也跟我一样好奇地看着我,还带着几分羞涩和敬畏。

  

  “山姆怀斯先生,允许我向你介绍幽暗密林的莱戈拉斯王子;殿下,这位是夏尔的山姆怀斯?甘布吉”阿拉贡用手势轮流给我们互相介绍。

  

  我们被介绍时,这个霍比特人脸都红了,对我行了个我见过最为别扭的礼。我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忍住了没有笑出来。阿拉贡眼睛里调皮的闪光也没有逃过我的眼睛。

  “很荣幸认识您,殿下。”

  

  我欠身回礼:“叫我莱戈莱斯,阿拉贡大人把我们介绍得过于正式了,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霍比特人呢,我真的非常高兴。”

  

  山姆怀斯站在那里将手放在背后,把重心在两只大脚板中间移来移去,脸红地蔓延到了尖耳朵顶部。“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山姆?”阿拉贡和气地问,他的话终于让这霍比特人精神集中了。

  

  “抱歉,神行客先生!我不是有意打扰你、阿尔温小姐和莱戈拉斯先生来着,我刚才去看了看弗罗多先生,你知道的,去看看他会不会需要什么,他说他有些头痛,我猜想,如果他喝点茶会好一些,你知道他才醒过来,现在还头晕呢,弗罗多先生不想麻烦你,可是我想‘神行客一向待我们霍比特人好,尤其是待弗罗多先生好,他知道弗罗多先生默默忍受痛苦一定会不安的,我还是去问他一下,如果太麻烦了,他自然会拒绝,我也不会冒犯人家。’”他叙述完毕,期待地抬头看着阿拉贡。

  

  “你想得很对,山姆。”阿拉贡对着这个小家伙笑着说。“有你在弗罗多身边,照看他起居饮食,我们才能真正放心。”他跟山姆一起消失在过道尽头前,回头看了我一眼,目光里面一半是抱歉,一半是许诺。

  

  “那么我不打扰你休息了?”阿尔温有点同情地问。

  

  “不,阿尔温,你陪我一会儿,跟我说说这个弗罗多跟他的忠实随从的故事。”我一边要求,一边打开阿拉贡的——我和阿拉贡的——起居室的门。

  

  “实际上他们一共四个。”阿尔温愉快地开始说了。

  我津津有味地听着阿尔温叙述一个北方游侠跟四个霍比特人的艰辛旅程,她告诉我他们一路上遇到戒灵攻击,而后又分秒必争地送持戒人弗罗多来到瑞文代尔。虽然这故事让我听得很紧张,我却庆幸自己能够从阿尔温这里知道此事,因为阿拉贡说起来,肯定会把他自己面临的危险降到最低。

  

  “这么说来,阿拉贡这么关心弗罗多的身体是有道理的,因为他是持戒人。”我说,对于自己忽然被阿拉贡冷落的事实表示谅解了。

  “是啊,恐怕那个小家伙把我们的阿拉贡心底的保护本能驱动了出来。他们这样小,这样无助,看起来像是小孩子。”阿尔温回答道。

  

  “我们的阿拉贡,他心底的保护本能,在一定情况下,大概连山洞巨人也可以驱动!”我动情的说。

  

  阿尔温笑了一笑,但是也许她看出了我眼里的疑惑,或者听出我重复她说的“我们的阿拉贡”时语气有些异样,她沉默了一会,然后把她的头靠在了我的手臂上。

  “他对于我的感情跟他对于你的是完全不同的,莱戈拉斯。”

  精灵通常以掌控自身情感为傲,因此发现我的恐惧这么容易被阿尔温洞察,真是件沮丧的事情。

  

  “我知道的。”我说,声音很细微。

  阿拉贡说过很多次了,我也相信他;只是我希望阿拉贡跟阿尔温如果是血亲就好了。我能理解兄妹姐弟之情,我父亲教导我说世上只有血缘之爱才最牢固;我也能理解两个人肉体沉浸在□激情之中,灵魂也深深互相融合的感觉,但是像阿拉贡与阿尔温这样,既没有血缘又没有爱情,却互相结合在一起,实在令我困惑。

  

  阿尔温拉起我的手,在我椅前跪坐着说,“在一定的意义上,我和阿拉贡的婚姻是政治婚姻,我不喜欢用那个词语,因为大多数政治婚姻会降低其参与者的身份,但是,它将会造福他的人民和我的人民,我与阿拉贡的力量结合在一起,会互相弥补着对方的不足,更甚者,我跟阿拉贡是非常好的朋友,我们互相信任,互相照顾——然而任何看见你们两个在一起的人,都会明白,你才是他的真爱。”

  

  我感激地微笑,但是我对于她向我解释的所谓“结合”依旧懵懂。“我的姐妹,你宽慰了我的愚蠢担忧。”我说着捏了捏她的手,觉得无论阿拉贡与她之间是怎样的情景,我自己对于阿拉贡的爱不会因此而减少一分一毫。因此没必要寻求一些没来由的烦恼。

  

  不久以后阿拉贡回房来了,倘若他对于我跟阿尔温谈什么谈这么兴致勃勃,还靠得这么近奇怪了,反正他是没有表现出来。

  “抱歉我耽搁了,弗罗多有些难以入睡,我想他大概在担心明天的会议。”

  “明天无论对于他还是对于中州世界来说都是个大日子,我敢说,我们大家都需要好好休息一下。”阿尔温说着轻轻站了起来,跟我们道了晚安。

  

  她还没有完全关上门,阿拉贡已经一把把我抱到怀里,疯狂热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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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次日清晨我被身边的动静弄醒,挣扎了许久方才不情愿地睁开眼睛,我慵懒地看着阿拉贡从床上起来,轻轻在屋里走动,穿上干净长裤并且开始梳洗。

  

  “为什么这么早起床?再跟我一起待一会。”我赶在他穿上衣服遮挡住他的健美身躯之前说道,为了引诱他,我还软软地伸了伸四肢,手掌轻轻掠过半覆盖着我裸体的丝质的薄衣。

  

  眼睛里的火苗被挑了起来,阿拉贡弯腰索取了一个吻,却在片刻之后挣扎着离开了我,去取一件礼服外套。“我很愿意跟你一起度过整个早晨,我的爱,但是我答应了埃尔隆德在会议开始之前确保矮人们很安分接受了我们的地主之谊,不会引起任何争端。”他说着,声音居然只有一点点沙哑而已。

  

  “你去总比我去好。”我嗤之以鼻道,一边在床上半跪起来,去帮他穿衣服。

  

  “那句话就是埃尔隆德的原话!”阿拉贡大笑着将他的手臂圈住我的腰际。

  

  “跟我在一起待一会儿,我的希望。即使是矮人,也会明白不该在一个重要会议开始前,在精灵的重要领地跟他们发生冲突。”我低声说着,靠向他。

  

  “矮人只不过是问题的一部——”我用我的嘴堵住了阿拉贡剩下的语言,他的话还真多。这下他在我腰间的手臂紧了一下,而我的手指缠绕着他厚厚的黑头发,把他向我拉过来。

  

  阿拉贡再度挣扎着离开我,“我的爱,看来我们是没希望了,连你的诱惑我都无法抗拒,如何抗拒魔戒的诱惑呢?”他问道。

  

  “我英俊的爱人,第一,我比任何戒指都有魅力;第二,你的这个比喻说明你真的想要抗拒我!”我坐下来说道。

  

  阿拉贡笑了笑,但是那笑容并没有融进他的眼睛。他的话似乎是调侃,我的回答却并非是玩笑,我听得出他言语背后的担忧是真的。我的爱人把他祖先的弱点看成自己的过错,并且总觉得他应该赎罪。因此他认为他自己的任何欲望都应该被克制,而这个世界就应该理所应当地剥夺他一切的欢愉。我明白这一点花了好长时间,因为对于将欢乐作为唯一职责的精灵来说,这个太难理解了。

  

  “魔戒不会对你有任何影响的,我的国王。”我充满自信地说,无声地将一种毫不参杂苦涩与内疚的欢欣化作誓言给了阿拉贡。

  

  “我不是什么国王,莱戈拉斯。”

  

  “你会是的。”我完全肯定地说道。在我的眼中,他周围已经笼罩一种领袖气质和王者气度了。只不过我奇怪我的爱人,平日眼光如此锐利,却看不见我所见到的,他眼中熊熊燃烧着的战火。

  他还想要跟我争论,好把,我打定主意就算花上整整一天,甚至一辈子,也要说服他了解自己的价值。不过阿拉贡理智的自我控制让他战且放弃了跟我争论,战且没有让那些疑惑和恐惧左右他自己。

  

  “我爱你。”他说着,弯腰在我额头上印上了一个柔软的吻。

  

  这一举动看来有些奇怪,但是我像往常一样安静地接纳了他的情意。“我也爱你。”我说。

  

  不一会儿,阿拉贡穿戴整齐出门当那群可恶矮人们的爱心保姆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们都在准备着出发的事宜。

  

  持戒人肩上的伤害没有完全好,他倾向于待在室内,因此我不怎么常见到他;我倒是跟其他成员都交谈过了,觉得他们都通情达理,让人愉快,只是米斯兰蒂尔(他们管他叫甘道夫),为了满足霍比特人所有愿望而显得有些脾气暴躁。至于矮人吉穆利,他大概是根本不了解他种族的局限性。

  

  我白天不怎么见到阿拉贡,因为我在练习弓箭与短刀的技艺,他则在跟甘道夫和埃尔隆德一起计划着行程,战略和食物配给等等。不过我们还是拥有夜晚,并且尽力充分利用这相聚的最后机会。我们之间的情事总是甜蜜温柔的,但是随着出发日子的接近,我从阿拉贡给予我身体异乎寻常的欢愉时的疯狂掌控欲望中,体会到他压力很大。因为,通常情况下我总是很奇怪的觉得阿拉贡一直都对我有所保留,仿佛他认为我的身体太脆弱,无法承受他所有的热情似的。我没有跟他谈这件事情,因为我们时间这样有限,而我还有那么多其他的话要跟他讲,再说了,阿拉贡是在瑞文代尔长大的,埃尔隆德对他的教育里没有囊括那些让人类倾向于认为精灵生活无节制的内容,所以他对于亲密相处的小技巧所知甚少。

  

  终于到了出发的日子。

  

  弗罗多的伤势好的差不多了,波罗米尔早就等得不耐烦,风风火火等着上路了;矮人,不用说一心只想离开瑞文代尔,如此美丽的景色一定让他的灵魂都消受不起了。

  

  我却并不想离开,当那天早晨我从阿拉贡床上爬起来时,心里很难过,因为我知道上路之后我们就很少会有亲近的机会了,我曾经跟阿拉贡一起参加杜内丹游侠猎杀奥克斯的行程,阿拉贡总是认为晚上在野外□会让人精神分散从而潜在地导致危险。

  

  不过,我是精灵不是人类,只要我跟他在一起,我就很愉快满足了,

  但那有个前提:如果我能做到当那个矮人不存在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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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旅程的最初几天很令人愉快,离瑞文代尔如此之近,没有特别的危险需要我们警惕。

  梅利跟皮平的有趣谈话充满了热情,整个护戒队心情都很好,连波罗米尔都被这两个霍比特人迷住了。

  而我对于波罗米尔依旧拿捏不准,虽然会议结束后他一直对阿拉贡很尊敬,我还是偶尔会瞥见他盯着我的爱人,脸上神情一如他盯着魔戒一般混杂着恼怒与渴望。这表情让我很不好受;但是当我看见他追着霍比特表兄弟跟他们摔跤,或者跟阿拉贡走在一起询问他问题并遵从别人的智慧时,我又无法真的怀疑他的为人。

  我注意到,弗罗多与山姆喜欢待在甘道夫身边,与波罗米尔保持一定距离,当波罗米尔不在近旁时才会来找阿拉贡。

  至于我自己,我跟其他所有护戒队成员说话唱歌,只是避开弗罗多跟那个矮人。霍比特人把戒指的诱惑力量小心遮蔽起来了,然而我不敢过于接近他,怕万一被阴影笼罩。

  其实戒指正在剧烈地压抑着这个看来脆弱的霍比特人,作为精灵,我无法忍受见到痛苦,不论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我一靠近他,就几乎可以看见到这个小持戒人在魔戒黑暗沉重的阴影下挣扎着倒在山姆怀斯身边的景象,他们的悲惨境况让我陷入痛苦。

  还好阿拉贡、甘道夫、山姆和其他霍比特人不像精灵那样敏感,他们在尽力抚慰弗罗多,让他的痛苦尽可能减少。

  

  但那个矮人简直让人受不了。虽然我无时无刻不在尝试,却发现在这样一个小小群体里要完全避开他是不可能的。怎么他就学不会不要挡在我面前?难道他是故意气我?要不是本着对护戒队的忠诚,他这样碍手碍脚我真想踢他一脚。那天晚上,应梅利与皮平希望改善伙食的要求,我答应去打一回猎,打算出发时那个矮人居然走过来恶意地眨着他凹陷的眼睛说,“弓是胆小鬼的武器,用它的人根本不想跟敌人打架,只想远距离安全偷袭。”

  

  我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只顾检查自己的装备。“你当然这样说啦,因为你二十步开外瞄不准一个谷仓,你就得编许多谎话来掩盖你不能面对的真相。”尽管许多比矮人更高级的生物侮辱埃尔达头生子尚不及那句话严重就送了命,我依旧保持自己言语冷静。

  

  “至少我跟我的敌人面对面,像一个勇士一样战斗。弓箭是给小偷、强盗和精灵准备的。”矮人说道最后那个名词时啐了一口,好像那才是名单上最为恶劣的。

  

  这不是我们第一次唇舌相向,我知道是我的冷漠的言语惹恼了他。他的存在本身够我厌烦的了,更不必说中州世界最美丽生灵的勇气受到这样的质疑,难道我还不能反唇相讥?我转头不理他,却看见甘道夫在厚厚的烟斗烟雾后面沉重地望着我们两个。我不明白他为什么拿同样责备的目光看我,相比之下我已经很克制了。梅利皮平站在甘道夫身后互相不太快乐地对望了一下,山姆则是用一种保护的姿态站在弗罗多面前,双手叉腰,脸色严厉;弗罗多转过头去看阿拉贡,后者在他耳朵边上轻声说了些什么。

  

  “我倒是真想跟矮人先生面对面过招,不过那得等我学会跪着打架以后。”我离开营地时冷冷补充道。矮人愤怒的嘟囔声从我背后传来,我感到很解恨,要对付矮人还不容易,不论是用武器还是舌头。

  

  第二天扎营后,阿拉贡把我和矮人叫到他跟前去了。

  

  虽然甘道夫是我们名义上的领袖,其实很多职责都是阿拉贡在履行,是他保证霍比特人吃饱,又不吃光我们的配给;是他排列守夜的次序,还总是自己职最危险那一班;是他负责找清水喝,是他在过河时找到最浅的涉水处,过沼泽时找到最安全的通道;也是他跟波罗米尔一起在霍比特人吃不消时背着他们度过最艰难的地域。他总是对所有事情无比耐心,甚至于对待矮人这件事,我倒是愿意给他提供点帮助,只要我在,阿拉贡就不应该独自承担职责。

  

  我脚步轻盈地走上前去,矮人在我身后却步伐笨重,让我灵敏的耳朵毫无必要地不舒适。

  

  “我想我们今晚生火是安全的。你们两个能不能去找些足够烧到天亮的柴火?”阿拉贡看着我和矮人问道。

  我还没来得及答应,矮人倒先开口了,“找柴火用不到两个人吧?”他说着向我投来怀疑的一瞥,这家伙,人家让他干点对护戒队有用的事情他应该感谢才是,怎么还敢抱怨?

  

  “这里地面石头多,燃料也许很少,两个人可以快点完成任务,吉穆利。”阿拉贡回答道。

  “你要是这么急于上床睡觉,也许某个小霍比特人倒愿意接受任务。”我快活地说。

  

  “我不是那个意思。”矮人说着,向阿拉贡点头示意他明白了,出发时不忘恼怒地瞪了我一眼。我给了阿拉贡一个深情的笑容,他倒是回笑了,只不过看起来怪怪的。

  然后我三步并两步就跟上了矮人,因为我每一步跨得比他长多了。

  

  矮人是对的,没必要用两个人找柴火,我一个人就能轻易办到了;矮人的存在真是整个护戒队的困扰,阿拉贡没有派他独自来,大概是因为怕他又遇上麻烦,那么即使奇迹出现,大伙也没法在深夜之前生上火了,他派我来保护他一下,同时也让大家暂且可以清静一会。我默默微笑,我的亲爱的真聪明呀!我很愿意为他和护戒队做这样的贡献。我正这么想着,忽然营地方向传来的交谈传到了我的耳朵里面。

  

  “嗯,这下总算气氛缓解了,他们两个就好像猫儿跟狗儿似的。”这是山姆怀斯的声音,跟往常一样说话直接。

  

  “是的,但是阿拉贡让他们一起去是否实明知之举呢?我担心没人一边看着,他们会动手的。我听他们吵架心里会非常难过,但是也许让他们在跟前吵还好些,至少万一他们情绪失控,我们可以适时阻止他们干架。”这是弗罗多在说话,他的声音怯生生的,我几乎可以想象持戒人说话时那令人忧伤的大眼睛不确定地望着阿拉贡。这下,我停下脚步开始仔细倾听。

  

  “他们分属于不同伟大智慧的种族,我们应该相信他们可以互相谅解。我知道——”阿拉贡的声音由于矮人突然来到我身边而被切断。

  

  “看在老天分上,这回又是怎么回事?莫非是一只蝴蝶在幽暗密林煽动了翅膀,于是我们就非得等在这里,直到你谱写出一首颂歌来歌唱它那优雅如彩虹一般的双翅?”矮人的语调非常尖刻,但是我却几乎没注意他的亵渎语言,只是立即示意他噤声,让我惊奇的是他居然马上安静了,虽然他有些不耐烦地瞪着我,一边把双臂交叉在胸前。

  

  “——让他们停止无谓口角。这次旅程没有他们那些具有潜在危险的纷争,也已经够艰难的了。”这是波罗米尔的声音,阿拉贡一定是已经说完了。

  

  “会议决定了护戒队的组成,现在想要改变决定是不可能的了,我们要给我们的伙伴必要的时间来适应。”甘道夫说,我几乎又看见那金发男子翻了翻眼睛,因为虽然波罗米尔学会了尊敬阿拉贡,他还没有学会超越一般人类敬仰灰发长者那样地敬仰一个巫师。

  

  “波罗米尔,你不是说你想听我亲戚的亲戚是怎样吃了28个派,却在公审会上让仲裁者相信他吃了35个派的故事吗?我可以现在就讲给你听。”皮平小心翼翼打断这两个他最喜欢的人之间可能发生的争执,然而他说着说着,因为果真急于分享这出闹剧,声音也就自信起来。我一直听着,直到波罗米尔回答说他对于这个故事很感兴趣,才把注意力收回来,此时矮人已经开始用脚拍着地面来表达他耐心的丧失了。

  

  “你怎么了精灵?你的死白脸比往常还要白。”矮人问道,在他的易怒之下,我觉察到他隐约也有些担忧的意思,他大概是担忧附近有敌人的监视吧。

  

  我咬着牙关,尽量显示自己镇定,中立地说道:“其他人在议论我们。”

  

  “真是典型啊,偷听!精灵总是觉得有权利干涉任何事情——包括人家的谈话。”矮人厌恶地说道,可是当我默默望着前方整理自己想法的时候,他却又问:“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我轻轻叹了口气,复述了我所听到的内容,这下矮人那红润的脸色也变苍白了。

  

  吉穆利安静了一会以后,用一种至少在他来说很轻的声音说道:“我不是故意要让那些年轻人担忧,只不过想让你明白你自己的缺陷,好让你态度变好些。”

  

  我轻轻挑起了眉毛:“这么说来,霍比特人根本没必要担心,我是个精灵,只要自己没被攻击,是不会随便攻击任何人的,只要他不是敌人——哪怕这个人多么需要上一堂礼仪课。”

  

  “啊,你真是无比大度,伟大的精灵。我猜我应该向你表达谢意。”矮人淡淡地回答道。我的确很大度,在我这样的让步之后,他谢谢我也未必是不适当的,但是因为怀疑矮人这话的真诚度,我没有作答。有一小会,我们谁也没说话,各自想着心事。

  

  “我不想为了个精灵让那些年轻人们不安。”矮人最后宣布道,“假如我需要说什么会被人认为是挑衅的话——这可是为了你好——我会找你单独说。”他如此义正言辞后就挺直了背,看着我。

  

  “没有任何矮人值得一个精灵烦恼的,如果你的行为不当,我会个别跟你谈你如何逾越礼仪了,免得给那些霍比特人树立坏榜样,让他们忧心。”我回敬。

  

  “那么一言为定了?”矮人的手在他身体一侧动了动,好像要跟我握手定约,不过及时反应了过来,缩回了手,只是看着我。

  

  “一言为定。现在我们快点完成任务吧,否则他们不但要认为我们好斗,还要认为我们办事能力不强了。”我说道,对于护戒队其他成员把我跟矮人老是连在一起想这件事情,很有些不高兴。

  





5


5、第 5 章 ... 

 

 

  矮人信守了诺言。在别人面前我们除了互相交换鄙视的目光以外不再交换别的。马上我就感觉到了此条约立竿见影的效果,笼罩在弗罗多脸上的阴云似乎减轻了一点,他现在比较多地参与他伙伴们的愉快谈话了;波罗米尔跟我相处更轻松了;我还从阿拉贡的眼睛里看到了欣慰的目光。但是,夜色一降临,我跟矮人两个就会急不可待飞奔到营地之外去互相直言不讳。

  

  几天以后,我再一次有理由责备固执的矮人了,因为他老是不断夸耀他的莫里亚。

  

  “甘道夫已经为我们选择了道路,没人对你那山洞感兴趣,你应该接受我们的决定,别再嘟嘟囔囔的了;你不仅仅是让人厌烦,霍比特人听见甘道夫的决定不被服从很不高兴。”我这么说是因为我注意到每次矮人自言自语诉说莫里亚的光辉历史时,弗罗多反而会恐慌地望一眼那山脉。

  

  矮人愤慨地回答道:“莫里亚可不是什么‘山洞’!不过,我才不跟无知的家伙解释呢。甘道夫对地下王宫有偏见,但我本来可以跟阿拉贡说说,让他明白也许他可以说服巫师。这样我们就不必爬那白雪覆盖的、陡峭的卡来拉斯山,而让我的表亲保护我们的安全了。可是,持戒人、波罗米尔还有你专门会围在游侠身边,我连跟他私底下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我不怪那年轻人和那人类,因为他们找阿拉贡说话都事出有因。但是你呢?像个小孩似的不停闲扯什么‘看呀,阿拉贡,好漂亮的鸟!’,还有什么‘这微风让我想起精灵的一首古老歌谣’叽叽喳喳的,你居然还说我的话无聊?人家不知道还以为你想当阿拉贡的情人呢!”

  

  愤怒与苦楚一瞬间就吞噬了我,长久被抑制的情感猛地从我口中一涌而出:“我本来就是他的情人!但是自从这漫长旅程开始以来,我还从来没有真正跟他私底下好好说句话呢!”

  

  这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矮人一定会用这个来折磨我的。一想到他也许会说,我做的所有令他不快的事情,都是由于我身体的欲求不足而造成的,我的脸都白了。

  

  而且,我这不合时宜的泄漏也许会影响到我的爱人,虽然阿拉贡自己不会认为这是我对他的背叛,多半只不过觉得我没头脑多嘴多舌而已,但是其它护戒队成员会怎么想呢?

  

  甘道夫肯定是知道的,那些甜蜜可爱的霍比特人也不会随便拿别人的爱情来嘲弄,但是波罗米尔呢?他跟阿拉贡正在渐渐成为朋友,他知道这个命里注定成为他君主的人的这个秘密,会有什么反应?阿尔温比我更了解人类,她曾经跟我说过,即使是比较开明的人类,也会因为别人伴侣的性别问题而有所看法。如果这是真的,我们可以想象波罗米尔的反应了。

  

  我站在那里默默等待第一个嘲笑,但是奇怪的是,它并没有来。

  

  “这——那么。。。嗯。。。”矮人挣扎了一会,好像想要问问题,但是最后他保持了沉默。

  

  他的沉默弥漫在我的周围,我不由地诅咒自己怎么泄漏了这许多,好让他来这么折磨我。最后,矮人终于说话了,但他说的只不过是“要是你闲逛够了,我们该回营地了。”

  

  于是我沮丧地举步跟他回去。

  

  接下来的几天,我都是在恼怒和焦虑中度过的。阿拉贡曾经关切地跑来问我怎么回事,不知为何他的声音此刻变得好刺耳。我只说我对矮人讲了些不明智的傻话,我知道这个回答不仅没解释清楚,反而让事情更显奇怪了,但是别人就在边上,我怎么可能三言两语说的清楚整件事情呢?

  后来,我渐渐明白矮人不会立刻利用那个他所知道的秘密。我斟酌了一下原因,结论是他一定想要等待一个最佳时机,给我最大的尴尬才满意。既然我还不至于因为我的不小心而承担后果,我也没必要让麻烦老是纠缠我,因此我把那场与矮人的谈话抛到脑后去了。

  

  虽然我们的协定依旧有效,我和矮人却发现“说实话”的机会越来越少,因为阿拉贡开始不让我们找柴火时离营地太远了。

  

  “这山坡上有许多饥饿的狼,它们有着精灵一样的灵巧、矮人一样的力量和霍比特人一样的胃口。”他笑着这样说,因为此时梅利和皮平正在一边搓着手掌露着脚板来回走动。

  

  “快回来别去太久了。”梅利郁闷地说,“我感觉我这辈子都不会暖和过来了。”他对着他冻红的手呵着热气,营造了一个悲凉的画面。我自己虽然不会冷,同伴们的痛苦还是影响了我。

  这样,一天天过去我跟矮人却没能好好交换我们的真实感受,我渐渐发现我非常需要跟他一起发泄一下,简直有些顾不得我们的协定了。

  

  寒冷跟路途的艰险早就已经让霍比特人的愉快谈话停止了。其实在这样的狂风里面说任何话都很困难。阿拉贡和波罗米尔差不多一直都得背着霍比特人,现在雪的深度已经超过霍比特人的高度了。我从积雪顶部向下同情地看着我的伙伴们,看着他们奋力前行,嘴唇冻得发紫,身体不停发抖,还一个劲努力对抗狂风。我甚至于给矮人也剩下了点怜悯心,因为他腿这么短,盔甲这么沉,每走一步都好像打一场战争一样花力气。可是我每次看他时,他却很生气厌恶地回瞪我,好像他浑身馅在雪和冰里面,全是我的错。

  

  护戒队不得不常常停下来休息。说实话,我对于频繁的停留非常厌倦,因为虽说白雪在太阳下闪烁着,山峰之上自有一种不寻常的壮观景色,却没有人愿意聊天或者唱歌。夜晚扎营时,要花好长时间找避风处,如果没有山洞,就得花更多时间用雪来搭一个。甘道夫肯定地说,如果我们不这么做是会致命的。我想这一定是夸张了吧?会有人活活冻死?太荒谬啦。我无法相信真的会这么糟糕,不过我还是帮忙建造雪的庇护所。

  

  如果说雪山这段日子也有什么好事,那就是护戒队睡觉的习惯改变了。

  

  原来,只有霍比特人喜欢围在一起睡觉,别的成员却互相保持着一定距离。现在由于寒冷,我的火伴们为了尽力取暖,一下子都挤在一起合用所有的毯子。弗罗多这样挤在阿拉贡跟山姆之间,我都奇怪他怎么呼吸了,梅利挨着山姆睡,皮平则睡在他和波罗米尔之间。矮人背靠着波罗米尔,甘道夫用披肩裹着他;我辈对着甘道夫,用手臂紧紧围绕阿拉贡,就这样将这个圈圈封完整了。虽然这是为了需要,我却很高兴自己可以离自己的爱人这么近。只不过,晚上阿拉贡发抖的时候我会为我们精灵过低的体温而难过,他从小弗罗多身上得到的温暖还比从我身上得到的多。

  

  然而,尽管我无法让阿拉贡温暖,他有时候却依旧牢牢抓着我的手,将它放在他与弗罗多之间,他心得位置上面——我为这而感动,这是他对我爱的证明。

  

  最后,尽管我们尽了全力,雪山还是打败了护戒队。空气稀薄,我们前进缓慢,而萨茹曼以法力创造的风暴强大无比,连我都泄了气。我们大家都觉得除了撤返之外别无他法。但是甘道夫让持戒人来做决定的作法却让我不以为然:弗罗多根本不了解莫里亚,他只知道他冷,只知道阿拉贡强壮的臂膀在背了他和山姆在狂风中走了数小时之后,已经开始发抖。也许巫师真的对莫里亚有偏见,因此他宁愿让小弗罗多来做这个无法避免的决定。

  

  随着我们走下山,护戒队渐渐复活:霍比特人再度显得热情洋溢了;波罗米尔原本行动缓慢,只知道目光呆滞地服从阿拉贡的命令,现在也开始活动自如了;矮人更是对计划的改变欣喜若狂,因为期望着目的地,他的话越来越多,我觉得我对他的不满也再度渐渐尖锐。我真想告诉他,即使是冰雪覆盖的山崖,也比最有魅力的地底山洞要好得多。可惜我一直没机会跟他实说,原因是敌人知道我们在卡莱拉斯遭遇挫败,为了不在附近暴露行踪,我们一直都不敢点火。除我之外,似乎只有甘道夫对地底世界闷闷不乐。

  

  这天,我们扎营的地方,地面又冷又硬,不过倒是没有雪花覆盖,几周来这还是第一次。

  

  霍比特人高兴得头都晕了,如果不是矮人的关系,我也会跟他们一样快乐;这个矮人就好像是我靴子里的一颗石子!一开始也许没注意到,也不会去关心,可是一天跋涉下来无疑会成为最大的问题。这一刻我仿佛感受到靴子里的石子一样,将全部注意力放在矮人和他吃东西的样子上面。

  他吃东西很多,且咀嚼吞咽的声音对我敏感的耳朵来说是很大的折磨。他胡子上沾着面包屑,嘴里东西还没吞完就有再度张口说话。我已经很久没有跟矮人斗嘴了,然而这么多令人厌烦的小事积累起来刺激着我,为了控制自己,我把手指关节都握得发白了。矮人,矮人,矮人!从来没有任何霍比特人、人类或是其他精灵会这样让我恼火。我这样看着这矮胖子津津有味地吃着,觉得精灵对贪婪的矮人的怨恨,如同他们对自然的热爱一样,是天生的。

  

  “如果你再这样不知节制地狼吞虎咽我们的配给,我们大家在到达你那宝贝山洞之前就会全饿死了。”没想到这句话说得比我想象的大声得多,骤然间所有的眼睛都盯在了我身上。

  

  可怕的内疚一下子刺痛了我,因为我才从眼角看见山姆在我说话时正好准备去拿一个苹果,他好像被猛抽了一下似的缩回了手。

  

  “在雪堆顶上来去自如,好像是空气做的,自然只需要吃点空气了;我们这样有实质的人,还得消耗实质。”矮人恼怒地咆哮。

  

  我没有反驳,因为我已经羞愧地无地自容——我违背了我们的约定。

  

  山姆看上去好像快要哭出来了,弗罗多在甘道夫身边,将自己蜷缩起来,希望别人不要注意他。我的话如此心胸狭窄,根本无从找借口。我感到自己脸峡绯红,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忍住了没有把脸藏起来。波罗米尔生气地瞪着我,然后故意把山姆没有拿的那只苹果取过来,放到霍比特人眼前去。

  

  矮人倒是先镇定下来了,开始试图缓和气氛:“我不是说精灵缺少实质,我不是这个意思。老实说,在雪上行走真是不错的本领,真的,很有技巧性。。。”

  他笨拙却真心真意地试图补救,而沉默却还是笼罩着我们。

  

  最后,是皮平的声音打破的沉默。“也许,你们两个可以比赛一下。限时一小时,看看谁能够找到更多的食物。”他在波罗米尔身边,皱着眉头思索着看着我跟矮人。

  

  “皮平!”梅利用手肘重重捅了捅他表亲,小声责备。

  

  “怎么?”皮平脸上有点小疑惑。“反正他们总是要打架,而且我饿了。”

  

  梅利开始向他解释为什么有关食物的问题不会对精灵与矮人的关系有任何帮助,我的脸块烧起来了。气氛从极端悲惨过渡到极端滑稽可笑——我两种都受不了。

  

  “等等,皮平先生的提议倒也不无道理。”阿拉贡冷静的声音打断了梅利的滔滔不绝。

  

  “听见没?”皮平说着,腰里又被戳了一下。

  

  “我们的补给需要补充。也许莱戈拉斯跟吉穆利愿意给我们点帮助?”阿拉贡有礼貌的询问道。他的声音里面没有任何厌恶或者失望,不知道为何他这不带感情的语调反而让我难过;我的行为极其愚蠢,如果他不对我失望,只能说明他根本没指望我会表现得更好。对于我来说,没有比我世界之中心对于我不抱任何希望这个事实更令人沮丧的事情了,我的骄傲和我的心一时间双双受挫。

  

  “我会很高兴为护戒队做点事,同时也可以有机会教教精灵打猎的技巧,算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吧。”吉穆利声音比以往还要沙哑,很明显他竭尽了全力在糟糕的情况下保持态度良好。我却只是点了点头,完全说不出话。

  

  皮平高兴地拍了拍手。“然后我们还可以进行另一场比赛,让吉穆利讲个故事,再让莱戈拉斯唱首歌谣,我们来决定胜负。”

  

  “好主意,皮平,要不要再接下来看看他们谁能说出更多以‘q’开头的食物名称。要知道我们是可以从一个人知道多少‘q’开头的食物来了解一个人的。”梅利仿佛完全忘记了他方才还在跟皮平争论。

  

  皮平听见这金玉良言乖巧地点了点头。弗罗多此刻不再蜷缩着了,开始听他们谈话;山姆看上去也振作了些,虽然他还不敢去拿波罗米尔递过来的苹果。

  睡觉以前,霍比特人们总结了如何判断中州大地上物种价值的所有重要标准,包括有:背负霍比特人的能力、打水漂时石子在水面上跳动的次数、用脚拾起物体的灵活度等等。

  





6


6、第 6 章 ... 

 

 

  大家渐渐睡着了,营地也渐渐安静了。

  

  虽然温度已经不再迫使我们挤在一起,我们却保留了在山里时的习惯;我依然尽可能靠近阿拉贡,如果说霍比特人可以从容地从他的人类保护人那里寻求安抚,为什么我跟阿拉贡却要刻意保持距离呢?再说我们虽然睡在一起却很纯洁。

  

  今晚,我跟弗罗多之间的那个位置是空的,因为阿拉贡去守夜了。

  

  我耐心地等待护戒队成员们的呼吸缓慢地进入睡眠的节奏。通常梅利跟皮平,山姆还有矮人睡着比较快,而今晚发生的事情一定影响了矮人的情绪,他花了超过三刻钟的时间,方才开始打呼噜。弗罗多睡觉不安稳,当阿拉贡不在时入睡尤其艰难,不过今天适宜的温度倒令他得到了片刻的安宁,睡得比往常快而稳;甘道夫一直是个谜,他有时明明醒着,听上去却如同睡着了,我从来搞不清他是否真的在睡觉,也许他只是游离于身体外,在深度观察魔力的痕迹。

  

  不过,这对我来说无所谓,我没有道理也没有意向要隐瞒甘道夫任何事情,所以我确定其他人都睡了以后,就起身去找阿拉贡。

  

  我在附近一个对营地和周围都视野清晰的地方找到了他。他背靠着一棵树坐在石头上面,手里拿着他的烟斗。

  

  看见我后他对我笑了一笑,好像准备起身给我腾出点地方,我对他摇了摇头,很舒服地坐在了他脚边的地面上,然后把头靠上了他的膝盖。

  

  片刻之后,阿拉贡开始轻抚我的头发,我偷偷微笑了一下,有时候阿拉贡的行为真是很容易预测。

  

  我们就这样静静待了一会,深深体味围绕着我们的这种夜的芳香气息,有阿拉贡在身边,有他温柔的抚摸,我总是感觉很宁静。我们很少这样在守夜时共处,因为我不允许阿拉贡陪我值班,他想要挑战普通人类极限是一另回事,他终究是个人类,需要像人类一样休息,而他得到的休息远远不够;他也对我用了同样的逻辑,虽然这大可不必,我是个精灵,少睡点不是了不起的事情,不过我很高兴被他这样宠爱,所以也就常常听话,在他守夜时被赶去睡觉。

  

  然而今晚,我需要他的陪伴,也需要他的建议。

  

  “我今天的行为很糟糕。不论矮人怎样让我生气,我都不应该那样说。”我轻轻说道,不愿意把我的头从他膝上抬起来。这对我来说是非常痛苦的忏悔,我心里总有一处任性,觉得不论我对矮人做了什么都是他自找的,我不该被责备。我内心会挣扎,但是由于倾向性太严重,我的挣扎常常不会维持多久。

  

  “对于处于你这种情况的精灵来说,你的自制力算是好的了。我知道你已经很努力了,亲爱的。你为了我们的使命表现得很勇敢,护戒队并没有因为你跟矮人的仇视而遇到麻烦。”阿拉贡安慰道,手指持续在我长发间梳理着。

  

  他的话让我好过些了,因为我的不快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害怕阿拉贡会认为我是个无法自我控制的愚蠢小孩,我无法解释为什么我这么需要他的尊重,然而即使如此,我还是觉得很难过:“别为我找借口,阿拉贡,我现在还不想原谅我自己。”我哀伤地说。

  

  阿拉贡轻柔地碰了碰我的脸,他比任何其他人都要了解什么叫做“自责”。

  

  “你难过的原因不是仅仅因为吉穆利让你生气,对不对?”他问道,试图探索我这不寻常糟糕心情的根源。

  

  “这次旅行真是充满艰辛。”我说道,回想到底有多久我不曾像这样让自己沉浸在四周环境的美丽中,到底有多久阿拉贡没有像这样把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我身上了。“那矮人——现在哪怕是最小的事情也会侵占我所有的意识,让我的脑子除了这些想不了别的。在去卡莱拉斯之前,一切要容易得多。”我咬着牙说道,想也不想就用力把额头埋进阿拉贡的膝头。

  

  “你想念那些每晚与吉穆利争论的日子了?”阿拉贡问,按摩着我的肩膀让我安静。

  

  “你怎么会知道的?”我惊讶地问。

  

  “不难猜到。你们两个回来的时候脸上都有沾沾自喜的神情,明显是都自以为在唇枪舌战中战胜了对方。”我不用抬头也知道阿拉贡现在一定在笑,这个人类真幸运,我这么喜欢他所以打算原谅他那最有一句评论。

  

  “为什么你非要跟吉穆利争吵才能罢休?其实大家都看得出来,你们早就已经不像起初那样互相讨厌了。我还见过有亲生兄弟不互相出言辱骂就表达不了感情呢,你跟吉穆利成为朋友只是迟早的事情。”

  

  “那颗糟糕了。”我冷冷地说。

  

  阿拉贡对此没有置评,我很高兴他没有陈腔滥调教育我,他只是继续抚摸我的头发和肩膀,给予我无声的安慰与保证。过了一会,我开始觉得没什么可疑惑的,我喜欢与矮人争吵并不意味着我们是朋友——正相反,精灵喜欢尽可能挑矮人的毛病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然而,有机会让矮人好好见识一下精灵是怎么打猎的,也是好事。”我说,一边幻想着吉穆利在与我的较量中惨败,喃喃解释自己失败原因的傻样子。

  

  如果说,那一晚阿拉贡表现得很令人尊敬,主要是因为他听了这话没有笑。

  

  但老实说他也是差一点就没能做到,因为我感觉到他肌肉一缩,一种好容易抑制住的兴奋就这样穿过他的身体。

  等他控制住他自己,他说:“呃,也许你不见得那样容易取胜呢。”

  

  我嘲讽地“哼”了一声。就凭矮人那么响的声音和他那么慢的动作,乌龟都有足够时间逃脱,还能去警告一百个邻居矮人就要过来了。

  

  “快去睡觉,人类,你说话都没常识了。”我说着站起身,在他眉毛上吻了一下。

  

  “还没到你值班的时间呢。”阿拉贡回答道,拉着我的手。

  

  “我说到了就到了,不要跟我争论,我的希望。”我命令道,把他拉起来。

  

  我们轻轻地拥抱,温柔地亲吻,怕失去控制,都不敢有过多的动作。

  

  让我惊讶的是,阿拉贡果真没有跟我争论,就让我代替他来守夜,这么容易就妥协,他一定是累坏了。

  

  我看着我的爱人向营地走去,微微有些担忧

  

  





7


7、第 7 章 ... 

 

 

  阿拉贡的观点虽然最终被认为是对的,我还是觉得这其中很不公平。

  

  矮人根本不像我一样凭借利害的猎杀本领来达到目的,他用的是陷阱。

  

  他“抓”到了几只兔子,我则是带回了一只很大的水鸟;霍比特人说我们打了个平手,可是不论是矮人还是我谁都对这评判结果不满意。最终霍比特人收回了先前的评判,在舔着手指、包裹着剩余食物的时候,宣布他们自己才是赢家。

  

  前往莫里亚的路上,我跟矮人经常比试,但是霍比特人大概怕伤害矮人的自尊心,从来也不愿意表明态度到底是谁胜了。

  

  虽然现在我跟矮人还是经常吵架,但似乎这个不再对护戒队其他成员造成影响了,也许他们最终明白了,一个万分优雅精巧的精灵,是如论如何无法接受外表平庸礼仪粗俗的矮人的。不管怎样,我对此很高兴,甘道夫和波罗米尔在我跟矮人斗嘴时不再不满地瞪着我了,霍比特人也不再害怕了,事实上,有两次我们争吵时,还听见他们在一边咯咯地笑。大概他们也看出矮人的那些论调有多傻了吧。

  

  甘道夫宣布说我们可以在入夜前赶到莫里亚。

  

  矮人于是又兴奋地唠叨起来,他吹嘘着许多他表亲可以给我们提供的舒适奢华的款待条件,我无聊地想着,也不知道那些款待条件里可不可以包括一间给我和阿拉贡单独住的房间。

  

  通常要我进入任何矮人洞穴我都会大声诅咒的,何况是像莫里亚那样大,还住着那么多矮人的洞穴呢?但是我不想让我的同伴们有任何理由怀疑我的勇气,因此我什么都没说。不过话说回来,整个中州会有什么恐惧是精灵不能克服的?

  

  正当我自我勉励的时候,却发现可以先不担心精灵的问题,巫师无疑是会遇到恐惧的。

  

  矮人热切的步伐走在我们最前面,但是甘道夫却落在了最后,好像在故意拖延;等阿拉贡放慢脚步去跟巫师谈了几句以后,回来时居然也面露难色。甘道夫的古怪行为一直持续到莫里亚门口,他花了好几个钟头毫无功效地试图打开门。

  

  我猜其他人见到巫师心不在焉的样子觉得很有趣,我却不这么看,甘道夫的姿态、行为甚至他的声音都表现出一种骨子里的不情愿。

  

  假如甘道夫抱着弗罗多会改变主意不进莫里亚的希望,那么这些希望在我们进门以后不久就彻底幻灭了。

  

  湖里的一个怪物对我们,或者说是对持戒人发起了一次袭击,我们不确定他的恶意是否是由那个更强大的邪恶所控制的。护戒队合力从那东西手里救出了他的目标猎物,它愤怒地推到了石墙,阻断了我们的去路。

  

  现在我们别无选择,只好面对那洞穴——那堆满了它的原有居民尸骨的洞穴。

  矮人从这一刻开始陷入了可怕的沉默,我们其他人也被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惧所擒获了。阴影中,死亡的气息向我们蔓延开来,只有微弱的火把和巫师手杖上方苍白的光线是这里唯一光明。

  

  *********

  

  包围我们的黑暗如同有重量一般,沉沉压在我身上,让空气变得稀薄压抑。

  

  地底洞穴里的声音异常怪异,说话声模糊,反倒是窜动的老鼠和砂石散落的声音分外明显。

  

  我们步行数日,但事实上白天黑夜在此处早已不再具有任何意义。此处没有星星引路,此处没有树木低吟,此处甚至没有空气的颤动可以让我辨别方向——我竟然已经完全迷失在莫里亚的地底。

  

  紧跟着甘道夫,我害怕哪怕是与伙伴们一瞬间的分离,也会导致我无助地独自徘徊于这地底伸手不见五指的死亡通道,到头来丧失了理智再也出不去。

  

  吉穆利从我们来到此处发现尸体时开始,没有说过话。

  

  我无法责怪他,但是因为已经习惯于他的喋喋不休,我感到浑身不自在。想象一下,如果是我突然发现罗丝络立安横陈着精灵尸首的情景,我差点没有大声疾呼。

  

  事实上,我为那个矮人担心了。

  

  如果一个精灵仅仅因为想象类似的灾难就被惊吓了,那么一个矮人遭遇事实会是怎样的情景呢?

  我想要给他唱支歌来让他好过些,但是我不喜欢那些大石堆砌的过道对音乐的任何反射,再说矮人常常抱怨我的歌声,他的抱怨兴许只是对精灵天生歌喉的不平,我却无法表明此刻自己并无讽刺之意。

  

  我们往前走着,忽然矮人离开众人独自跑开,甘道夫出声喊他,他理都不理。

  

  我摒住呼吸,对失散与迷路的恐惧益发沉重,让我对他担忧不已。

  

  他的脚步还听得见,于是护戒队慌忙追上那跑开的成员。

  

  我们在一个巨大的石棺面前发现了他,他正在模模糊糊地低声哭泣。甘道夫念出墓志铭的内容,宣布那就是矮人表亲的安息之地。吉穆利急促地喘息着,几乎被悲哀所镇住,波罗米尔头一个走过去握住他的肩膀,霍比特人焦急地在他身边围成半圆形,绞着双手柔声安慰;甘道夫也向他投去同情的目光,但是他的主要注意力却主要集中在房间里那些众多的尸体上面;我向后退了些,不愿意打扰矮人的悲哀时刻。

  

  一只手忽然抓住我的手臂,我都差一点去拔刀了,才意识到如此熟悉的触碰一定是来自于阿拉贡。我再度诅咒这地方,我从来不是这样容易被惊吓的。知道阿拉贡在近旁实在是令人宽慰的事情,我向他靠了过去。

  

  “吉穆利很痛苦。”阿拉贡安静地说。

  

  这是显而易见的。我看着甘道夫审视房间,等着阿拉贡说出所以然来。

  

  “你不想做点什么让他好过点吗?” 当甘道夫找到一本很大的书并开始研究时,阿拉贡的问题也问了出来。

  

  “我想的,可是我既不能让他的同胞复活,也无法让他们的家园重现辉煌,我的希望。”我说,依旧望着甘道夫。我不想集中自己所有的精力讨论矮人的悲痛,如果我这样做,我怕我会陷入那从周围渗透出来的绝望中去。

  

  “的确这是事实,但是你可以至少告诉吉穆利你关心他,他不是孤独的。我相信你可以让他好受许多。”阿拉贡轻轻建议,一遍顺着我的眼光去看巫师,奇怪什么东西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这不是我们的方式。”我回答。不论甘道夫在书中发现了什么,他脸上的血色已经因此全部消失了。

  

  “你是说,不是精灵的方式?”阿拉贡问着,不经意站到了我面前,挡住了我望着甘道夫的视线。

  

  我叹了口气,不得不专注于这谈话了。“不,我是说,这不是我跟他的相处方式。他并不需要我的安慰。就像我不知道怎样向他表达一样,他也不会知道怎样来接受,我最好是由他去。”

  

  “我倒认为,他会觉得此时保持距离是一种轻视。来,我们去跟他说说话好吗?”

  

  阿拉贡问道,然而他已经在我回答之前,拉着我的手穿过那间大屋。

  

  他握得并不紧,如果我要挣脱可以毫不费力,但是我并没有这么做,我就这么跟阿拉贡手拉手来到矮人身边。

  

  吉穆利的眼睛又红又肿,眼泪把他脸上的灰尘都弄花了。

  

  阿拉贡没有说任何话,只是把他的手放在在矮人肩膀上,眼里露出一种哀伤的理解。无声的,矮人用它自己的手握了握阿拉贡的。

  

  阿拉贡再度拍了一下矮人的肩膀,转身离开,把我单独跟矮人留在了一起。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我——请你节哀顺变。”我说,准备好被他误以为是嘲笑而愤怒咒骂。

  

  “谢谢你,莱戈拉斯,谢谢你的安慰。”他回答,声音沉稳厚实。然后他的声音略为大了一些,“我去跟巴林说永别,我很快回来。”

  

  于是我让他转过身去哀悼。

  

  真奇怪,吉穆利居然会因为我的只言片语而感激;更奇怪的是,我因为自己能够让矮人好过了一点,而感到很高兴。

  

  我去找阿拉贡,想要告诉他一切都发展顺利,却发现他跟甘道夫正谈得起劲——不,根本不是谈论,而是争吵。

  

  我吓了一跳,慌忙跑了过去,甘道夫已经戴上他那脏兮兮的帽子,取过了手杖。

  

  “这是我的任务,不能延误。我希望可以快点再见到你们,你们都是很好的伙伴。” 巫师宣布道,不再顾念其他人瞪视的惊讶目光,直接向门口走去。

  

  甘道夫本来可以就这么溜走的,谁知道皮平在其他人还呆呆站着的时候,就已经一把拉住巫师的衣袍。“你不是真的要离开我们是不是?不是现在!没有你我们怎么办?”小家伙问道,满眼泪水,看上去真的受了伤害。

  

  “我必须走,皮平。我肯定你们一定会渡过难关的。你和你的伙伴们都充满着勇气。”甘道夫回答道,一边试图从霍比特人的手中挣脱出来。太晚了,现在所有人都反应了过来,甘道夫不可能就这样脱身了。弗罗多挡在了门口,仿佛准备跟我们一起哪怕是动用武力也要把巫师留下来;波罗米尔有些愤慨地质问那老巫师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其他霍比特人也一个劲问着问题。

  

  “够了!我们在这里将要遇见阻碍,是你们任何人都无法抗衡的,只有我可能会有一定的机会。不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需要弗罗多离此地越远越好!”甘道夫最终挣脱了皮平纠缠的手,有些严厉的说道。

  

  “难道我们就不能想办法偷偷溜过去之类的吗?非得打吗?”弗罗多悲哀地问。

  

  甘道夫谈了口气,无奈地看了看持戒人。“恐怕不行,我猜我们的行踪早就已经暴露了。我必须去面对一个敌人,当我吸引它注意力的时候,我希望你们快点离开这里,我们会再见面的,也许到洛斯罗立安就能会面了。”甘道夫说完,想要显露一个宽慰的笑容,却看起来很不自然。

  

  “对不起,甘道夫老爷,但是如果有危险,我们就应该一起去面对不是吗?这就是护戒队存在的意义不是吗?”山姆说道。我早就知道山姆是个很有勇气的人,但是我还是很惊讶看见他如此忠诚于弗罗多。

  

  “的确是这样的。”吉穆利赞同道,他的嗓音听上去跟往常差不多一样大声了。许多热情的声音都附和了吉穆利的话,我的声音也在其中。

  

  甘道夫的表情,似乎很明显一点都不愿意让步。

  弗罗多见了就对阿拉贡说:“你就不能跟他说说吗,神行客?也许他会听你的。”

  

  所有的眼睛一下子都集中在了游侠的身上,他却没有立即答话。我是最了解阿拉贡的,知道我的爱人这回非常的矛盾。我走到他跟前用眼睛告诉他不论他怎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他。最后,他说道:“甘道夫选择独自与敌人作战,他比谁都清楚应该怎么做。我们都曾宣誓让他做我们的首领,我认为我们应该遵从他这个决定。”

  

  阿拉贡每说出一个字,都好像花了很大的力气。让一个护戒队成员独自去面对危险完全不符合他的脾气,但是反过来,魔戒和持戒人的安全是最重要的,他没有别的选择。

  

  霍比特人听见他的话好像泄了气。

  

  从来没有人可以真的让甘道夫改变主意,现在连阿拉贡都支持他了,就更没有说服他的可能了。弗罗多仿佛没有力气站着了,一下子坐在了门边的地上;皮平的拥抱现在变成了告别;波罗米尔看上去仿佛才意识到霍比特人不是战士而需要别人的保护;我不能责怪吉穆利的依旧不满,不过他似乎也准备尊重甘道夫的决定。

  

  甘道夫飞快的拥抱了皮平,只碰了碰梅利和山姆的肩膀,向门口走去来到弗罗多身边,轻轻对他说:“我亲爱的弗罗多,相信我,这样最好。”

  这话只有弗罗多本人和我才听得见,他说完后,就离开我们,走进了那片黑暗中。

  

  “我们给他几分钟时间,然后要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阿拉贡接下来给予每个人具体的行动计划,避免霍比特人到时候混乱。这是我发现甘道夫拿走了那本书,因为它不见了。看来甘道夫的确很有保密的本事。

  

  我有些担忧地看着我的爱人在那里帮助霍比特人履行计划,没有了甘道夫,阿拉贡身上的担子就更重了。

  

  我叹了口气,想着巫师给予我们的保护安全,但愿他真的会出现在洛斯罗立安那个尊贵女王的树林中再度给予我们新的力量,这么久以来,我都没能真正像个爱人那样给阿拉贡一点帮助。

  

  十分钟以后,我们穿过巴林安息的大厅。我可以感觉到其他人努力在尽量不发出声音,虽然我们的声音不能够瞒过精灵的耳朵,但我们的敌人听觉不能与精灵相比。

  

  忽然,我听见一声很轻的如同爪子划过石墙的声音,虽然我认为很可能是老鼠,还是加快了自己的步伐。

  

  然而渐渐的,那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变得到处都是,我再度诅咒这里声音的奇怪反射,试图控制自己内心涌出来的恐慌,尽量用眼睛观察四周。

  

  下一刻,我肯定了那声音与老鼠无关。

  





8


8、第 8 章 ... 

 

 

  从四面八方向我们包围了过来的,是从黑暗中涌出的哥布林,身后是比他们速度慢一些,身材却更魁梧的奥克斯。

  

  我每走几步就放一箭,射杀企图在我们到达断桥以前冲散我们的哥布林。阿拉贡也在陆续放箭,但这似乎有点晚了,我们的敌人已经成功堵截我们的退路,并且尖叫着欢呼。很快我们被包围了,护戒队成员围成了一个圈。

  

  我的箭囊中的利箭射空了以后,哥布林和奥克斯就逼近了。

  

  我抽出双刀,矮人喊出了战斗的嚎叫,挥舞着斧子准备给出复仇的一击;波罗米尔举着剑,一边用他的盾牌保护自己也武装好了的霍比特人;安都瑞尔在梅利和山姆高举着的火把下闪烁着蓝色光芒,犹如熊熊燃烧的烈火。我们巧妙地将弗罗多推倒圈子的正中,才刚刚控制好队形,第一波哥布林就冲了过来,那喊叫声让我们毛骨悚然。

  

  我手中双刀各自结果了一个敌人,拔出来再刺;波罗米尔一挥而就砍下他对手的头颅,剑下毫不含糊;吉穆利像猛兽一样破开对方的肚子,让不止一个哥布林踩在同胞肢体内脏上摔倒;阿拉贡挥剑如雨,凌厉无比,以至于一剑刺穿面前的哥布林,连同他身后那一个一同刺死;甚至连霍比特人都在敌人脚下腹部等不防备的部位偷袭,完全与他们惯常的善良本质背道而驰。梅利与山姆还会用火把去烧哥布林的衣服,惹得被攻击的哥布林心烦意乱,攻击乱了章法,自己互相碰伤。

  

  护戒队在攻打的同时必须保持队形,使得这场混战成为我经历最为高难度的战斗之一。尸体在我们周围逐步堆积如山,结果阻断了我们自己的退路;现在体型较大的奥克斯已经大批涌至加入战斗了——我有一种奇怪的恐惧,仿佛我们不会战死,而会被一大堆奥克斯与哥布林腐臭沉重的尸首活活掩埋,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找到我爱人的双手,在临死一刻对他低声说永别——我尽力不去想,尽力将进入这地方以来产生的恐惧抛到脑后,我必须反抗,不能输在恐惧上。

  

  集中精力瞄准攻击对手,我让自己在熟练的格斗技巧中忘却一切,我的双刀舞动出致命的节奏,几乎忘却了血腥与残酷的事实。

  

  忽然间一声巨响,我从不曾想象有一天会遇见什么东西能发出这样叫声,这吼叫不仅让护戒队成员呆住了,就连哥布林和奥克斯看起来也同样恐惧,但是就像这响声来得突然一样,它又在一瞬间被掐断,有那么一会,所有人包括奥克斯,人类,哥布林,霍比特人、矮人精灵全都一动不动。我的思绪被牵引到甘道夫那里,现在我相信他决没有撒谎,因为我们任何人都无法对抗这样的敌人。

  

  然后没有别的声音传来了,战斗再度继续,敌人依旧不断涌出来。

  

  有人惨叫,我认出是梅利的声音,可是现在我腾不出手来帮他,只好不去想它。我们打死了许多敌人,却依旧无法阻止敌人蜂拥而上,情况实在不妙,奥克斯和哥布林好像直接从石头中蹦出来的似的,不论我们杀多少,后面还是会涌现出更多。

  

  最后连我都精疲力竭了。开始想象这一切要怎样结束。经验告诉我,即使我们奋力抵抗,山姆和梅利皮平会是最快倒下的,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弗罗多一定会最后死,护戒队会保护他直至最后一刻。有那么一小会,我自私地希望我会比阿拉贡先死,因为我绝不能看着他死去,哪怕代价是我自己的死亡。

  

  这没道理。我并没有受伤,为什么会如同了晕厥了出现幻觉?控制住自己的惊慌,我继续挥刀,却发现敌人们正在撤退。

  

  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摸索着身边的空气,刀锋没有遇见任何阻力。我的伙伴们跟我一样呆站着,紧张万分。

  

  “这究竟怎么回事?”我疯狂地问道。我的耳朵依旧在鸣叫,周围环境简直古怪透了。

  

  “好像是有人让他们撤退。”阿拉贡回答。我知道与其说他是真的对目前的情况有所了解,还不如说他不过是在安慰我。我试图在他的声音中安静,想问问别人是否像我一样有不好的预感,想了想没开口,怕更加火上浇油。

  

  反正我过一会就能明白了——如果我们过一会还活着的话。

  

  现在所有哥布林和奥克斯都撤走了,我的头脑清醒了一些,改变如此突然,真让人怀疑是否这一切都是真的,飞快将对自己神志的怀疑抛到脑后,端详四周。护戒队被围在尸首堆中,但是我们前往断桥的路算是通了,我们开始缓缓向那里移动。

  

  这无法预料的撤离让我们更加恐慌,每个人都瞪着眼睛在黑暗里努力集中精神。

  

  才走了没几步,吉穆利大叫出声。我们都回头看他怎么了。一开始我就光看见黑暗,我的眼睛在这不正常的黑暗中无法视物,比之矮人的眼睛居然没有任何优势。然后,我看见了,那是一种闪动的微光,不论它是什么,它已经比我们先到断桥。一个霍比特人轻轻沉吟了一声,我的胃在恐惧中猛一紧,我再度抽出双刀,在护戒队形成的防御队形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准备迎接新的一仗。

  

  我还没有仔细分辨出对手是谁,矮人又喊了一声,这一次是欢快的喊叫;吉穆利兴奋地用自己的语言嚷着,虽然我听不懂矮人语言,我知道他是在介绍他自己,因为他说了他的名字。

  

  有喊叫声回应了吉穆利,光亮渐渐靠近,很快我看见了很多矮人举着火把向我们走过来,我猜想,这大概是中州有史以来的第一次,一个精灵因为看见一群矮人到来而高兴。

  

  吉穆利跟矮人首领飞快地交谈起来。虽然我知道阿拉贡大概略微懂得一些矮人语言,在我们进一步交涉之前,他还是清了清喉咙,礼貌示意护戒队其他成员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吉穆利仿佛突然意识到了,抱歉得看了看我们,把他正在说的话变成了通用语:“相信我,我在这里看到你们真是乐昏了,你们可以说是救了我们的命了。但是在这里,这个矮人严密防守的地方怎么会发生了如此悲惨的事情?而你们又是怎样幸存下来的?”他的声音因为欣喜而颤抖,实在没想到还能遇见他自己的同伴。

  

  我却注意到,听了他的话,那赶来救我们的大约三十名矮人突然好像脸色有些阴冷。

  





9


9、第 9 章 ... 

 

 

  “这一切说来话长,令人沮丧,吉穆利老弟。你又是怎么回事呢?我还以为我们是这里唯一的幸存者,怎么你会跟这种伙伴在一起跑到这里来了?”矮人首领问这话时瞪着我看,现在我明白为什么他们对我们这么冷淡了,我有点不舒服地发现所有的矮人都配备着武装,他们绝对不会比奥克斯容易对付。而与此同时,护戒队因为没有看见明显的友好态度,也都没有放下武器——就连吉穆利也没有。

  

  吉穆利的脸红了,有那么一会我还以为他不会承认我跟他是一块儿的,或者为了不承认我索性连整个护戒队都不承认,但是他开口了:“这也是说来话长的,戴费德老兄,我刚才见到了我表亲的坟墓,我觉得我必须了解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好吧,”首领戴费德朝我再度看了一眼,开始叙述:“这要从几个月前说起了,当时我还在南方的一个小银矿忙碌,一个在东方的工作组报告说发现了黄金,当然大家都很高兴,但是一旦我们破开第一层地表,却发现其实黄金就这么一薄层而已。”

  吉穆利看上去简直被这个故事迷住了,但是听到最后那句话又不禁大大失望。

  我的感觉是,我现在处于两种状态之间——即戒备又无比厌烦。

  

  “然而,与往常不同的是,这次我们发现的不是一钱不值的火成岩,而是秘银,纯度足有七至八成,矿的位置窄而深。我们简直不敢相信这样的好运,于是取消了原来所有的工作计划,昼夜在东区矿开发,许多人一辈子还从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东西呢。慢慢的岩层压力缓解了,但是我们本应该想到,这样巨大的财富怎么会这样容易得到呢?渐渐地底传来一种轰鸣声,起初我们不去理会它,但是后来它越来越大声——最后,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戴费德说到这里,眼睛定定停顿了一下。

  

  “当时巴林在监督我们的工作,那东西从地底冒出来,喷出烈火,烧毁了面前的所有。巴林是首当其冲牺牲的,我们将他风光埋葬了,许多其他人可没有他那么幸运。我们一次又一次战斗,但是没有占到上风,在火与影的面前,我们可说一点机会也没有。战斗力下降以后,哥布林和奥克斯就更加猖狂,我们还没从那个东西那里脱身,他们就偷袭了,这下我们损失惨重,女人孩子的安全岌岌可危,情况非常令人绝望。没想到这时候来了一个家伙,外表跟奥克斯有点像,但是体型更大,头脑还更好用,他向我们提出休战,说他们可以让那苏醒的怪物停止对我们的攻击,还可以让我们控制一部分哥布林和奥克斯,条件是我们要听从白掌巫师和莫多的命令。”

  

  “不!”吉穆利嚷道。

  

  “在危险中的不是你的家人,吉穆利,不是你的孩子生命受到威胁。你根本不知道当时我们的情景是怎样的。我们接受了条件,萨茹曼也遵守了诺言。”戴费德疲惫地说道,好像他自己也觉得非常失望。

  

  “你怎么能对敌人妥协!”吉穆利大声问,声音都嘶哑了。

  

  “对敌人妥协?我看你自己也不见得记得哪些是我们的敌人,格洛因之子。”戴费德语气刺耳而恼怒,“早在萨茹曼被认为是危险分子之前,精灵就跟我们势不两立了。那些折磨我们的精灵,嘴上说我们贪婪,背地里却偷取我们累断了腰才从无情的大地里寻找出来的财宝!是谁仅仅因为我们‘冒犯’了树木,就烧毁了矿道?是精灵;是谁在需要我们时就甜言蜜语,达到了目的就傲慢无礼?是精灵!倘若我们跟萨茹曼与索隆有协议,那是因为我们被逼无奈;告诉我,老弟,你跟敌人结伴同行的原因又是什么呢?那个精灵跟你究竟是什么关系?”

  

  戴费德的声音听来像是一种控诉,他身边其他矮人也都向我投来憎恶的目光。

  原来哥布林和奥克斯撤退不是因为矮人来营救我们,根本它们是由矮人控制的。我不由奇怪矮人通过什么方式向那些家伙下达命令,我的诡异的不适感一定跟着一切有瓜葛。但是他们又何必让那些攻击者退下去呢?他们在靠近之前根本不知道我们中间有一个矮人,因此他们的行为并非是本着同胞情谊,这实在让我惊讶万分,难道他们想在奥克斯和哥布林把我们的尸体毁掉以前,看看死尸上有什么值钱东西可以拿的吗?我的嘴角禁不住因为恶心而扭曲了,不论发生什么,我要让这些利欲熏心的盗尸者领教一下精灵的愤怒。

  

  吉穆利看起来吃惊地连话都说不上了,他无法相信他自己的同胞居然会向黑暗领主和他的爪牙投降。他张了好几次口都没发出声音,最后才好容易嘟囔了一句:“你们怎么能——这样做?”

  

  “我们没有选择,吉穆利,我们为我们的幸存而庆幸,为在我们的决定下得以幸存的一切而高兴,我们对得起我们的同类,即使我们的某些同类根本不了解道义的界限在哪里,居然允许精灵进入我们防御重地,吉穆利老弟。”戴费德严厉地回敬。

  

  “你怎么敢?怎么敢在允许索隆的手下玷污这些庄严的石墙之后,还来跟我谈什么道义?一个精灵与这个可以相比吗?”吉穆利说这话几乎喘不上气,他的脸因为愤怒而青紫,莫里亚陷落的灾难把他的悲痛化作了愤慨。

  

  波罗米尔一直小心地听着双方的言语,现在他握剑的手抓得紧紧的,仿佛准备一有什么动静就冲上去保护吉穆利和护戒队成员;霍比特人满脸焦急的神情,恳求地望着吉穆利和戴费德,很明显他们觉得恐怕冲突是避免不了了,却还是绝望地指望能有什么方法可以不要打起来。然而戴费德身后的矮人们可没有霍比特人那样的想法,他们有些举起了斧子,彼此间互相靠近,形成了一种战斗队形;有些则是一直愤怒地看着我,我也就藐视地回敬我的目光,他们这点仇恨难道还值得我贬低自己身份?不过,万一真的打起来,三十几个矮人都爬到我身上来的话,我可就成为史上最凄惨的精灵了。

  

  戴费德以沉重的呼吸回答吉穆利的话,看起来沮丧而生气。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阿拉贡已经小心地往前跨了一步,我实在不相信阿拉贡这次居然决定要插手我跟矮人之间的麻烦了。他做了一个安抚的手势,虽然依旧握着剑,剑尖却指向地面,姿势完全没有威胁性。

  

  “我们绝不想跟任何矮人朋友发生冲突,戴费德大人,”阿拉贡认真地说,“只要您允许,我们希望能和平地离开您的国度。”

  吉穆利紧闭的牙关之间呼出一口气,但是他忍住了没说话,虽然依旧可以看出他燃烧的怒火,他马上默认了让阿拉贡来处理这件事情。

  

  戴费德的目光从阿拉贡移到吉穆利身上,直到矮人首领确定吉穆利完全无意反对阿拉贡,他才开口回答:“我说过,矮人尊重自己的同胞,即使他们的同胞行为有所不检点。”吉穆利恼怒地低吼了一声,但是皮平碰了一碰他的手臂,无言请求他保持冷静。

  “也就是说,吉穆利老弟在这里依旧来去自如,不过我绝不建议他在莫利亚一个人随便走动;至于人类以及——霍比特人?——”我没想到这个矮人还算听过小霍比特人,随着阿拉贡微微点头肯定,他继续往下说,“霍比特人,他们跟我们矮人本来无怨无仇,然而,矮人终究是重信誉的种族。”戴费德停顿了一下,那一时间的安静很有预示性。

  

  “我说过我们跟萨茹曼之间有交换条件,这些条件中包含合作的诺言。就在不久前,我们接到巫师的通知,让我们密切注意一种身材比矮人更小,长大脚板和尖耳朵的种族,他们叫做霍比特人。他要我们见到霍比特人就立刻把他们送到艾辛加德去,吉穆利和人类可以离开,但是我必须听从百掌巫师的命令,留下霍比特人。”戴费德的话听起来似乎有点抱歉的意味。即使是矮人,看见霍比特人脆弱易受惊吓的外表,也难免动容吧。

  

  “想要留下霍比特人的话,我们就不得不兵戎相见了。”阿拉贡语气绝对不容质疑。

  

  “这个人说话代表你们所有人吗?”戴费德问道,一边把眼光扫过波罗米尔和吉穆利。

  

  “是的!”吉穆利几乎是在吼了。

  波罗米尔声音没他的大,但是跟他的一样坚定,这位战士说话的时候反而放松了长时间保持的戒备姿势,伸手碰了碰梅利的卷发,用这个动作来表达自己的忠诚。

  自然,我也肯定地作了回答,不过那些矮人大概根本没把我当个会说话的。

  

  “兵戎相见的话,你们必死无疑。”戴费德语气倒是跟阿拉贡一样肯定,不过不像他那么具有领袖风范。

  

  “的确,这话说得不错,但是请你想一想:你让我们平安通过此地,等于救了你部下数十条性命——而跟我们开战你将要损失惨重。难道对萨茹曼这个叛徒的一个模糊的承诺,比你同胞的性命更重要?让我们离开这里,你们今天决不会有任何伤亡。”阿拉贡恳求道。

  然而跟我们面前这种生物动之以理,我看多半是对牛弹琴。

  

  戴费德安静了许久,仔细观察霍比特人,小家伙们努力在他的审视下勇敢站立着,只是眼睛里还是流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然后矮人首领又再度审视波罗米尔与吉穆利,吉穆利直视戴费德的眼睛,上嘴唇因为愤怒和藐视而微微卷曲,首领对此并没有表露出明显的反应,他转而面对阿拉贡,又一次,他当我不存在一般。要是最后真的打起来,我可要好好教训这个眼里没有精灵的无礼家伙。

  

  矮人首领花了好长时间盯着阿拉贡看,我透过眼角偷偷观察他,发现他并没有审视阿拉贡的脸,反而是在看阿拉贡手中轻轻握着的安杜瑞尔。戴费德的目光扫过利剑闪亮的长刃,眼里满是渴望,仿佛美食者盯着一盘精心准备的飨宴菜肴,即使他突然伸出舌头品尝空气里面散发出的美味,我也不会觉得奇怪的。

  

  当戴费德最后开口说话,我每一块肌肉都绷紧了,几乎断定矮人会宣布开战,并且准备奉献生命,致力于让那个物质至上的傻瓜用毕生来后悔。

  不料没有攻击的命令,他的语气缓和了:“事实上,将这些年轻无辜的孩子们带到艾辛加德交给巫师,实在让我良心不安。我们都知道萨茹曼喜欢折磨俘虏,我可不愿意成为这种事情的帮凶。然而我又不能完全对他的命令置之不理,我想你们对于我们的麻烦多少应该提出些补偿。”

  

  “你有件不寻常的武器,人类。这是一种天然秘银合金,这种长度整片从地底取出来是需要技巧的,我只是听说过有这种珍宝,还从来没有亲眼见过。虽然它曾经被锻造和再锻造,看上去却好像婴儿生于其母亲一般,是从石头中天然长成的。照理说只有矮人能做到这样的工艺,可是这种工艺的精度很高,早就失传了。”

  

  他突然转换了话题,我明白了,原来这个贪婪的家伙想要我们用安杜瑞尔去交换霍比特人的性命。尽管介于目前的不幸局面,我要说的话可能无关紧要,我却无法容忍这个骗子愚蠢的自吹自擂。

  “这把利剑根本是由精灵锻造的!矮人才做不出这样的工艺!你们没有这种技艺,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我生气地说。安都瑞尔阿拉贡及他先人的信物,很早以前就被认为是精灵对人类伟大君王敬意的象征,这个矮人实在是个愚蠢的夸夸其谈者。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宝物的锻造是出自矮人之手了?”戴费德说,但是他还是看着阿拉贡,或者说是看着我与他之间的某一处,直道现在这位矮人首领还是不愿意屈尊降贵跟我直接说话。“如果是矮人铸造的,它就不用被‘再锻造’,不过显而易见任何江湖手艺人谁不会把金属放在火上,然后趁热拿把斧子敲打两下?我说的不是锻造,我说的是开采!是金属冷却成形工艺,哪种傻瓜会在意‘锻造’?”

  他反驳时一次也没有把眼睛转向我,一些矮人跟着冷笑,我的脸红了。

  

  那矮人等了一会见我没开口,于是继续提出他所要求的“补偿”。

  “萨茹曼一向都是个高超的鉴定者,不论是对宝物还是对于——王位继承者。”有什么人飞快吸了一口气,我没有来得及弄清楚是谁。

  戴费德小心地看着我们的反应,然后继续说,“你方才代表你们这些人说过话,人类,现在你来作决定——我可以同意用你和这把剑代替霍比特人,这样我对萨茹曼就算是有了交待,这样今天没有人需要死。你怎么说?”

  我听了他的话心急如焚,这家伙究竟是否真的知道阿拉贡的身份?还是他仅仅是怀疑?光听他淡淡的口气完全无法分辨。

  

  “我同意。”阿拉贡根本没有花时间考虑一下。

  

  一阵议论纷纷,否定与反对的声音从护戒队传了出来,虽然阿拉贡用他有力的眼神制止了那些声音,矮人们却依旧警惕防范护戒队会突然袭击。戴费德则相对冷静,仿佛打定主意给予阿拉贡时间说服我们所有人接受交换条件。我什么话也没说。阿拉贡正在试图在护戒队面前显得有权威、有信心,以便劝慰其他成员接受他的决定。我却因为胸中忽然涌出一阵无名的恐惧而说不出话来。

  

  “吉穆利、霍比特人、波罗米尔和莱戈拉斯将安全离开这里,我们去艾辛加德。”阿拉贡用自己的声音压住了波罗米尔、吉穆利和霍比特人反对的嘟哝声。

  

  戴费德看上去仿佛没明白。“吉穆利、霍比特人跟另一个人类是可以离开的。”他澄清道。

  

  “还有莱戈拉斯。”阿拉贡坚持,指了指我。矮人首领的小眼睛略微张了一下,仿佛听见我有个名字,很是惊讶。也 

 9、第 9 章 ... 

 

 

  许他以为我父母亲提到我时,就说“那个精灵”。

  

  “不行。”戴费德说。看上去好像以为阿拉贡纯粹在跟他胡闹。





10


10、第 10 章 ... 

 

 

  “难道就没有办法让你同意莱戈拉斯平安离开吗?也许你会有什么地方用得着我,我可以为你服务,任何事情。”阿拉贡请求到,试图抓住矮人首领的目光。

  

  我不得不花了很大的力气控制自己,听见阿拉贡为了我这样说,我的心都快要碎了,眼中有热泪猛烈地冲击着我的眼眶,如果是为了他自己,他决不会如此。我无法忍受,这些矮人居然利用我来控制他。我的灵魂啊,我怎么能让你为了我受这样的苦。

  

  “就算是有一百把利剑或者一千个霍比特人,我也决不允许一个落入我手中的精灵轻易逃脱。任何活着的精灵,都是一个对于我已故父亲和妹妹神圣回忆的亵渎!不论花多大的代价我都要与这个种族的邪恶力量相对抗。这个精灵要留下!否则一切免谈!”戴费德声音中的仇视不用质疑。很明显他决不会允许我离开,除非我们双方开战。而此刻开战的话,结果会是霍比特人的死亡或者被俘。

  

  “好吧。”阿拉贡只得妥协,声音沉重无比。

  他转向我,眼睛里满是痛苦和绝望,这都是当他应允自己留下交换霍比特人的时候丝毫未曾出现的。

  “对不起。”他轻声说道。

  护戒队开始爆发出大声的抗议,我没有来得及告诉他,其实我全都了解。

  

  他并没有选择,而这么多年来我也早就明白了,虽然从来不曾提起——我的生命便是决定于我的爱人。

  我很清楚地明白无论将来命运如何,我都无法长长久久地拥有他。

  然而我接受这个事实,如同我接受阳光会闪耀,雨水会磅礴,四季会更替。

  戴费德生硬的痛恨话语让我震惊,但是,直至这一刻,我恨这个矮人,只因为他竟然有权利伤害阿拉贡。

  

  “你——你根本不配做矮人!你是索隆的傀儡!”吉穆利冲着戴费德嚷道。“莱戈拉斯,阿拉贡,让我们战斗吧,打就打!这些奴隶走狗是没有勇气和力量的,我们不会输给他们,不必跟他们讨价还价,护戒队一定要完整地离开莫利亚,这地方一直都是矮人的家园,在这里,我们曾经多次将叛徒和奸细赶出去!”他涨红了脸嚷得很大声,阿拉贡不得不上去制止他,不然他真的会冲上去与他的同胞起冲突。

  

  “一定会有别的办法的,一定会有别的办法的!”弗罗多焦急地重复着,伸手一把抓住我的外衣,眼睛在我和正试图制止吉穆利的阿拉贡之间看来看去。

  

  梅利和皮平跳过去协助阿拉贡让吉穆利冷静下来,但是我听见皮平嘟囔道:“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一定是我在作噩梦,快醒来吧,这不是真的,哦,甘道夫还在就好了!”

  

  吉穆利不再挣扎以后,波罗密尔上前抓住阿拉贡的肩膀,凑近那个比他高大的人类。

  “我们不能没有你,不要这么做。”

  他说这话带着一种无言的张力,紧紧抓着阿拉贡的肩膀不放手。

  

  “我们无法再冒险战斗了。把他们带走,波罗米尔,没有什么东西比他们的安全更加重要了。”

  阿拉贡虽然口中说的是“他们”,但是大家都了解谁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弗罗多听了这话轻轻呜咽了一声,山姆将手臂鼓励地放在弗罗多的身上。

  

  波罗米尔踌躇了一会,犹豫不决,从他脸上可以清楚看见两种情绪的对抗。这个战士不愿离离开战场,不愿意丢下他的两个战友,但是他曾经发誓保护弗罗多,他也如此关怀梅利、皮平和山姆的安危。

  然而他眼神中还有些别的东西。

  这种已经开始在这个金发战士和高大人类之间渐渐建立起来的东西,它在召唤波罗米尔永远不惜一切战斗在阿拉贡的身边,也要求波罗米尔永远听从于黑发游侠的命令。

  

  这两点他无法同时做到。他也不愿意去选择。

  于是他站着,看着阿拉贡的眼睛,仿佛从那里他可以找到答案。

  

  最后,战士终于挺直了肩膀。“请回到我们身边来——我的陛下。”

  这是第一次,他这样称呼阿拉贡,当他转向我的时候,我对着他微笑了。就如同我初次在瑞文黛尔见到他的时候——那种一模一样的微笑。

  

  他点了一点头,转过身背对我和阿拉贡。“山姆,梅利,照顾弗罗多,我们启程了。”

  

  “波罗米尔,你在干什么?”当山姆和梅利开始带领不情愿的弗罗多离开,吉穆利问道。

  

  波罗米尔等着三个霍比特人走到前面去了,才抓住吉穆利的肩膀,迫使他往霍比特人的方向走;“来!吉穆利,我们必须照顾这些小家伙!”他冷静地说。皮平于是也抓住吉穆利的手,鼓励他启程。

  

  “你们全都疯了吗?”矮人冲着波罗米尔挣扎,一边又小心不愿伤着皮平。“莱戈拉斯!莱戈拉斯!放开我!他妈的,莱戈莱斯,阿拉贡!我以我祖先的名义发誓!如果他们伤害你们,他们无论上天下地,都逃不过我孤山矮人吉穆利的复仇!你们听见我说的了吗?你们这些歹徒!”

  

  吉穆利被拽走了,一路上不停地诅咒威胁着。弗罗多则是被他的伙伴们驾着双臂,无法反抗,但是他一直回过头来望,蓝色的大眼睛里显现出他内心深处的精疲力竭与悲痛。

  当吉穆利的声音终于远去了,听不到了,阿拉贡解下了他腰间的带子,将安都瑞尔递给了矮人首领,戴费德恭敬地接了过来,但是他的眼睛里总是有太多的贪婪。

  

  我将我的佩刀取下,刀柄向前扔给那个矮人首领,忍不住轻蔑地弯弯嘴角。

  我很得意地看见这个傻瓜看见我的刀掉在他脚边的地上时,吓了一跳,后退了一大步。

  可惜我的得意没有持续很久。有一个矮人找来了我的弓,因为箭在方才的战斗中已经射完了,我把它放在了一边。

  戴费德屈起膝盖,将那美丽的紫杉木一折为二,我忍不住颤抖了一下。这把弓陪伴了我很多年,简直像是我的朋友一般。但是我不能在这些意图折磨我的人面前显露出来,折断我的弓对我伤害有多大。

  

  有一双小脏手在我身上飞快搜索,找寻隐藏的武器,我感到很有些恶心,不过忍耐住了。

  他们搜完以后,把我的双手猛地拉到我身后,将我的手腕用一根长长的皮绳牢牢绑住。我觉得我与矮人的近距离接触虽然短暂,却足以让我倒足了胃口,我的忍耐很是勉强。

  

  然而让我惊奇的是,当那个矮人绑好我以后,居然在他的衣服上狠命擦了擦手,看上去简直像不小心碰到了什么很脏的东西。我以前一直认为矮人对精灵的恨意是出于妒忌,他们事实上是喜爱精灵天生的美丽和优雅的,他们只是因为他们自己不拥有,而去诅咒这一切;可是从那个搜我身的矮人对我的触碰中,我感到的却只有憎恶。他似乎认为碰我的身体是一种玷污——简直不可思议。

  

  我正在思索着同时,阿拉贡也被搜了身,那个谨小慎微的家伙一把将游侠靴子里的短刀抽了出来,然后也把阿拉贡的双手反绑了。戴费德看着这一切,漫不经心地对阿拉贡说“我希望这没有给你带来太多不适。”

  话音未落,忽然一根绳子拴上了我的脖子。

  如果他们是想要勒死我,我就不得不反抗了,不过绳子系得虽然紧却还容我呼吸。

  “我们并非存心显得心胸狭窄,只不过想象一下萨茹曼要对你做些什么,傻瓜也知道不应该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走着去艾辛加德,不过我瞧你就像个傻瓜,因此我们还是小心一些好了。只要你们合作,这些东西是不会伤着你们的。”他得意洋洋地补充。

  

  阿拉贡也受到了同样的待遇。我明白了,这绳子不是用来束缚我们的活动,根本可以看作是“拴狗绳”!恼怒和气愤淹没了我,他们怎么竟敢这样!将精灵看作什么惹麻烦的野兽一般来对待?这是一个可怕的侮辱,

  





11


11、第 11 章 ... 

 

 

  我是否曾经抱怨过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我现在真是遭到报应了。

  如今变本加厉无助地被心怀恶意的人们包围,事情只有更糟。倘若不是因为还有阿拉贡在,我想我大概无法维持自己的理智,无法集中精神。

  我以为我们会很快离开莫利亚地底,从地面上前往艾辛加德,我指望着到地面上以后,恢复力量找机会逃跑。但是在莫利亚庞大漫无止境的地下之城里,尽管我羞于承认,却也不得不承认——哪怕有机会我也逃不了。

  矮人,只是一种已知的威胁,谁也说不准那黑暗之中,还隐藏着怎样的凶险。

  

  我们仿佛已经走了好几天,不过也可能不过只有几个小时而已。我们脚下的道路看上去好像是新开发的矿道,这让我无比惊慌,万一我们一直在地底直通行至萨茹曼的家门口怎么办?我要如何长时间在这黑暗中生存?

  这里唯一的光亮是几支火把,它们把四周的空气搞得益发乌烟瘴气。那些山洞的石壁,不时发出自身的阴森森的光芒,虽然也是一种光线,却是如此恐怖,比纯粹的黑暗还要糟糕。

  我越来越焦急,一心想要快些逃跑,我真的是非的快些离开不可。我的身体无法适应这里。

  

  我一边这么想着,禁不住沮丧地轻叹了一声。

  我立刻懊恼地闭上了嘴阻止自己在发出类似的声音,指望矮人没有听见我。

  他们确实没有听见,只有阿拉贡用他的肩膀摩擦了一下我的,我们双手都被绑着,只能用这种方法来互相表达安慰与支持。

  

  戴费德终于下令休息。矮人们放松下来,纷纷嘟囔着要食物和烟草。阿拉贡被令坐下,一见他坐下了我立刻挨着他坐了。那个用绳子牵着我的矮人见我不等他下令就行动,很是气愤,而事实上,我的脖子早就因为他的许多其他“无声的命令”而多处擦伤,疼痛无比。

  

  当矮人们休息时,我好容易才抵住诱惑,没有把头靠到阿拉贡胸前去,只是对他喃喃唠叨着自己怎样被恐惧包围。

  “我需要阳光,我的希望。这地方让我丧失理智。这甬道怎么就这么长啊?”为了避免让那些矮人听见,我说话声音很轻,然而那声音却吓着了我自己,它听起来简直像是一个完全丧失自制力的、受惊吓的孩子。

  

  “放心,这些矮人的叛徒还没有足够时间建造出一条直通到艾辛加德的通道来。亲爱的,你会再看见阳光的。我们会在一起度过难关。”阿拉贡语调平静。

  我很想被好好安慰一下,可是我坐在阿拉贡边上仔细回味他的话,觉得事实上我们并不知道这些矮人究竟是从何时开始挖这些地道的。也许早在几年前,他们就开始挖了。而且我们也不知道这些矮人究竟一共有多少人。要问我的话,他们就算是已经挖了一条一路直通到莫多的地道,也不奇怪。

  

  “你别哄我了,阿拉贡,要是你认为我们都会死在这里,就说实话。你用不着为了让我好受些,就光捡些好听的说,人类,我又不是霍比特人,不会被虚假的希望所蒙蔽。我们马上就会被折磨致死,浪费时间在欺骗上面有什么意思?”我的声音自己听来都是歇斯底里的。我轻微地颤抖,四周的空气变的好沉重,简直无法呼吸。

  

  阿拉贡小心移动了一下,让他的脸离我的近些,然后他把他的额头靠上了我的,我们的双眼只有几寸的距离,我可以感受到他温暖的呼吸吹到我的脸上。

  “莱戈拉斯,我的爱,镇静些。我不会骗你的,不会的。现在不是放弃希望的时候,听我话,休息一会,好好保持体力。”他温柔地说着,试图抓住我的目光。

  

  我深深缓缓吸了一口气,阻止了自己猛地向他扑过去倒在他怀里大声哭一场的愿望。过了一会,似乎稍微能够自我控制了。

  “对不起,阿拉贡,我一时间有些崩溃。”我道歉。

  

  “这地方对你来说是非常残酷的,我的天使。”阿拉贡低声说着,低下头来轻轻吻了我的额头。我向他靠了过去,更好感受他的吻,我比什么时候都更需要他的保护和他的力量。假如我可以被他的气息包围着,感受他的温度,倾听的心跳,体会他的触摸,那么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伤害我。

  阿拉贡继续吻着我,从我的额头移至脸峡,再到达我的唇上。我张开嘴想要加深那个吻,只希望能够在他的亲吻中忘却一切

  ——我依旧在颤抖,但是我仿佛已经淡忘了恐惧与那无休无止的黑暗。

  

  一阵皮靴走在石头上的脚步声,阿拉贡放开了我。几个矮人正在注视着我们,不过他们看起来只是在审视我们是否在试图逃跑,对于我们的行为却不见得感兴趣,眼睛里也并没有偷窥的喜悦。我对于表露我们的亲昵完全不在乎,不过,阿拉贡看着那皮靴的主人时还是有几分尴尬。

  

  那个打扰了我们的矮人是来给阿拉贡送水的,因为我没有被给予相同的待遇,阿拉贡起初拒绝喝,我用精灵语请求他喝一些保持体力,而那个矮人威胁说,如果阿拉贡缺水晕倒了,他是不会背他走的。最后阿拉贡总算从那个矮人递过的水袋中喝了几口,我松了一口气。我不希望阿拉贡仅仅为了与我团结就拒绝人类所必需的东西。如果我们两人中有人需要为对方多牺牲一些,那一个应该是我,我不应该表现得这样脆弱的。

  

  行军立刻又开始了,我再度支撑着在这单调的通道中长时间行走。

  不久以后,我们来到了一个分岔口。一边看起来与我们一直走的道路没有什么不同,另一边则更为狭窄,两边看上去完全是通往一个方向。矮人们队伍的前头传出一阵议论,阿拉贡神色凝重地集中精神,身体前倾仔细倾听他们的议论。

  

  他们决定了,阿拉贡和我被往窄小的通道那边拽。我心头一沉,在宽大的有回声的黑暗地方被这样绑着走已经很糟了,如今加上那沉重石头离我这么近,我想想这情景就要大叫出声。

  一边一个劲避开这令人窒息的石块的触碰,一边急切与心中涌起的惊慌对抗,我几乎没有听见阿拉贡大声向矮人首领提问。

  

  “为什么不走那条更加近的路呢?”我不知道阿拉贡怎么晓得另一条路更近,也许他只是用猜的,也许他听懂了矮人对话中的几个词,不论怎样,我很高兴可以将精神集中在他的声音上,以此来消减我的恐惧。

  

  我还以为戴费德不会回答的,不过最后他站住了,等着阿拉贡走过去。

  “奥克斯会由艾辛加德经过这里,如果我们避开他们,反而会更快些。”

  

  “你们的地道挖得离莫里亚已经很远了。”阿拉贡镇静地问道。

  

  矮人首领耸了耸肩,不过眼睛里却露出了得意的神色。“我们工作了好几个月,还把奥克斯也派上了用场,让他们当苦力。但是我们的成果比预计的还要好。这些通道是我们最初建造的,所有的一切都是手工完成的——你看!”矮人指着那渐渐压低的洞顶,“我们每距离六步就要勘查标示下岩层的厚度,这样我们以后就可以用机械和奥克斯来建造更宽大的通道。”

  戴费德对于他们的工程非常热忱,兴致勃勃地给阿拉贡讲述着,根本忘记了他是个俘虏。

  

  “这些通道最窄处有多宽呢?”阿拉贡的问题可不是纯粹的理论好奇,因为每走一步,整个通道都像是在缩得更小。

  

  “大体上都是五尺宽,五尺半高。我们每隔几里就会建造储藏室,借以储存补给,免得食物被矿道内的小动物糟蹋,你看见我们是怎样用木头照明的吗?大通道里我们用的是石柱。一般来说,大通道建造好以后,这些小通道就可以被堵上了,不过我们还没有来得及进行最后的加工……”

  

  矮人还在继续唠叨,我却渐渐听不见他的声音了。我们不仅要在地底一直走到艾辛加德,完全没逃跑的机会,而且阿拉贡和我身高还都比这些通道更高。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我的头脑一片混乱——有大批奥克斯正在从艾辛加德出发,他们的目标是什么?刚多?洛立安?我感到自己肺中的气体越来越不足,通道还在不停变窄,我的头痛得要命,心跳不停加快,加快。我想要逃跑,想要尖叫,想要做任何事情,只要能让我这可怕的感觉停下来。

  

  突然,阿拉贡在喊我的名字了,我感到脖子上的绳子在不停地拽拉我。我的注意力集中在疼痛和阿拉贡的声音上面,这两件东西是真实的,我可以借此让自己的理智返回。

  不知道我丧失意识究竟有多长时间了,现在才清醒明白自己身处何处,我们依旧还是在这里——在这我都没办法站直的通道中。

  戴费德不见了,但是抓着我脖子上绳子的那个矮人还在不停抽拉。阿拉贡担忧地望着我,我试图对他笑一下表示我苏醒过来了,但是就是笑一下也突然变得好难。无论如何阿拉贡看出来我意识恢复了,因为他眼中的恐慌略为减少了一些,也不再不停喊我的名字。

  

  不想让惊慌再度控制我,我奋力保持头脑的清醒,就着阿拉贡稳定的呼吸声,数着自己的心跳,在脑中描绘幽暗密林一个我常常与阿拉贡幽会的小果园,这才渐渐安定下来。

  我一边又一边告诉自己我是个强壮的战士,决不能屈从于恐惧。

  

  道路还是在不停变窄。阿拉贡和我不得不弯着身子,屈着膝盖走路了。我极力与自己被活埋的感受对抗着,反而去注意一些细小的不适,我的脖子,我的背和我的腿。我想阿拉贡一定更难受,他的肌肉会比我疼痛更长的时间,他比我更高,身体还要比我弯曲得更厉害,有几次我听见他的后脑勺撞在了过低的洞顶上。于是我的恐惧被愤怒代替了,这些矮人真是可恶,居然如此让我和我的爱人在这死亡之旅上受尽折磨。

  

  愤怒给了我力量,我就抓住不放。我纵容着愤怒的攀升,没有立刻注意到一声靴子响。阿拉贡猛地摔倒在了石地上,他那被绑着的双手不仅没能让他保持平衡,更加没能让他及时保护自己,他直挺挺倒在地上,一时间居然连呼吸声也听不到了。

  我一下子跪在了他身边,那个牵着绳子的傻瓜一时来不及反映过来放松绳子,我被拖得很难受。

  但是我打定主意要确定阿拉贡没事,不顾我咽喉处和手腕处猛烈的摩擦,挣扎着望着阿拉贡平卧的身体。

  

  “你没事吧?你受伤了吗?”我焦急地问道,一边用尽力气反抗控制我的绳索。

  我想要用双手抱着阿拉贡的头,我想要轻抚他的肩膀、双腿和背部,我想要保护他,虽然我自己也是这样无助。

  

  “我所伤到的不过是我的尊严罢了,我的莱戈拉斯,我没事。”阿拉贡恢复了呼吸,声音有些悲哀。他缩了一□子,膝盖着地站了起来。一个矮人抓住阿拉贡的手臂把他扶起来,我此刻却连伸手扶一把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无法做到,这不禁让我内心烦躁无比。阿拉贡站起来的时候忘记了屋顶有多矮,他的头又猛地被撞了一下,因为剧烈的疼痛,眼睛都晦暗了。

  

  忽然间我被怒气和无助的感觉淹没了,想要狠狠对这那洞顶打两拳,对这石头地面踢两脚。还要瞄准莫里亚的心脏射几箭。

  “到底还要多久才能走出这野兔洞?”我大声用通用语愤怒地问,想要发泄我的怒气。但那些矮人谁也没回头看我。

  

  “回答我,你们这些该死的!”我的声音尖锐得不自然。

  依旧没人理我。

  

  “你们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大声嚷着,自己也没注意已经换成了精灵语。

  

  我拉扯着自己颈部的绳子。矮人对我的忽略已经让我受够了。我还从来没有被这样对待过。

  我不属于这里,在这里我简直像个鬼影。受困于中州世界却无法与周遭作任何沟通。

  我野蛮地欣赏着那个抓住我绳子的矮人困难地挣扎,即便我脖子上的皮肉都绽开了我也不在乎,这根绳子仿佛是我与周遭唯一的联系。

  

  “莱戈拉斯,莱戈拉斯,停下来!”阿拉贡嚷道,他看起来还没有走出脑震荡的余波。

  

  我停下,呼吸依旧急促,冷汗从额头落下来。

  “我受不了,我的希望了,我受不了。”我悲哀地呜咽道,再也顾不上骄傲了。

  

  “不会很久了,不会很久了,我的天使,我保证,这一切就快要结束了,但是你得坚强一些再坚持一下,我需要你,莱戈拉斯,我需要你跟我在一起!求你了。”我的爱人恳求道。

  我重重咽了一口气,点了点头。羞愧燃烧着赶走了焦虑。真奇怪,我活了这么多个世纪,居然还会被一时间的疯狂折磨成这样,真希望我能了解真正的精灵智慧在哪里就好了。

  





12


12、第 12 章 ... 

 

 

  终于,戴费德下令暂停那一天的旅程。

  

  我周围的矮人们开始扎营。我已经等不及休息了,感觉从未有过的精疲力竭,不只是身体上,更重要是心智上。我被领到一个装有木门的小洞室中,洞口十分隐蔽,如果不是有人直接领我过去,我一定不会发现这个入口。不知为何突然觉得这就是我的坟墓。

  

  矮人们解开了我脖子上的绳索,但是依旧绑着我的双手。门开了,他们想要把我推进洞去,致命的恐惧贯穿了我的身体,我用脚后跟奋力抵抗,矮人们诅咒着,一边更用力推我,我挣扎着、扭动着,一点不在乎看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莱戈拉斯,那不过是一间储藏室,没事的。”

  

  阿拉贡的话打破了我不可抑制的焦虑。虽然依旧在挣扎,我终于肯小心地再看一眼那小房间。现在,借着一些天然的发光晶石,我看清了,房里有灰尘和碎石堆砌,虽然是空的,墙边却存放着一些容器,也许是用来放食物的。还可以闻到一些灯油的气味。

  

  我疑惑地停止了反抗,我敢发誓,矮人们方才还想把我推进一个镶嵌在墙上的墓室里,或者是一个棺材里面,现在这地方看来,却就像阿拉贡说的,不过是间储藏室。

  

  矮人们趁我犹豫,一把将我推了进去,我刚一进门就开始哭叫,试图逃出来却毫无办法,直到阿拉贡也被推了进来,我才不再向外挤了。矮人们松开了阿拉贡的手,我立刻一头扑向他,仿佛是要把我那无法控制的号啕大哭藏到他怀里去。矮人们松绑后去关那扇木门,但是他们却被首领不耐烦的声音叫住了:

  

  “等等!把那个精灵一个人关在里面。”戴费德命令。“别把他们放在一起,精灵今天晚上一定会撒野的,我可不想明天一早来收拾什么残局。”他的下属耸着肩膀,跑过来把阿拉贡拉开,向门口拖去。

  

  “不!不要!”我尖叫,冲着走近的矮人们又踢又打。阿拉贡伸出一只手臂勾住我的肩膀,另一只抱着我的腰。我并没有时间细想,但是我的确感受到他的手臂从来没有显得这样无力。

  

  “让我们待在一起,戴费德。你根本不必为我的安危负责。”阿拉贡冷冷地说,注视着矮人首领的眼睛。戴费德双手交叠在胸前,对阿拉贡愤怒的目光以眼还眼。

  

  “哎呦!妈的!”我的身边传出一声咆哮,打破了僵持的局面。我将一个试图把我从阿拉贡怀里拖走的矮人踢了个满怀。

  

  “为什么不把他们留在一起,戴费德?不论怎么说,只有人类才能让这个精灵安静下来,我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外界的消息,你也该跟巫师谈谈了——让这两个家伙在这里臭味相投一会好了。”那个被我踢伤的矮人恼怒地望着我。

  

  矮人首领示意他的下属安静,再度看着阿拉贡:“你不必安抚他的软弱,他疯了,让他去吧,你帮不了他了。跟他在一起只会伤着你自己。”

  

  阿拉贡没有回答,也没有松开我。

  

  最后,戴费德厌恶地转过了身。“随你的便了。”说着他示意下属们放开我和阿拉贡,随他离去。下一刻,沉重的橡树门被关上了,我和阿拉贡被单独留了下来。

  

  矮人们走后,我才终于停止了孩子气的哭泣。

  

  阿拉贡依旧用双臂环绕着我,一边与我一起小心地坐下来,伸展开长时间被折磨得四肢。我紧紧靠着他,试图在双手被缚的情况下拥抱他。阿拉贡花了好长的时间解我的绳子,我简直有些不耐烦了。

  

  等他终于解开了,我飞快伸手臂抱住他的脖子。有那么一会我除了抱着他以外什么也干不了,什么也不想不了,但是过了几分钟,我发现阿拉贡有些不太对劲。

  

  他为什么一动也不动?他背靠着墙,腿缩在身前,却没有调整姿势让自己舒服些。他并没有真正在回抱我,他的双臂虽然环着我,但是却像木偶的臂膀一般毫无气力,只是放在我身上而已。

  

  “出什么事了?”我问道,一边温柔地想要接过他的手来亲吻,然而令我恐惧的是,阿拉贡的左手碰上去竟是湿的!在地下储藏室暗淡的光线下,我分辨出他的手早就被鲜血染得通红。我绝望地寻找伤口在哪里,虽说那些绳子几乎已经把他的整个手腕的皮肤都磨破了,现在浸透的血液决不可能是由这些伤口流出来的。

  

  “左臂。”阿拉贡小声说。他的肩膀动了一下,似乎想要抬起手臂,但是他的力气还没用到手肘处就用完了。我小心翼翼地将他的袖子卷起来,一下摒住了呼吸:藏在鲜血和外衣下面的,竟是一把长长的弯刀。

  

  “让一把有用的武器白白扔在那里是可惜的。”阿拉贡微笑着说,在我努力把那把刀从他手臂里面拔出来的时候,他的笑容忍不住扭曲了。

  

  我看清楚了,这是一把断掉的斧子的刃。阿拉贡一定是在第二次跌倒的时候把它拣起来,藏在自己袖子里面的。

  

  “这实在太冒险了。”我责备道。看见他这样不惜伤害自己,我简直害怕到说不出话来了。

  

  “没有什么危险的,即使没有武器在地上诱惑我,我也差不多站不住了,每一步都走得那样艰难。”阿拉贡说着闭上了眼睛,看起来真的很衰弱。

  

  “你的手指动得了吗?”我将刀刃丢在一旁,继续检查阿拉贡。

  

  灰色大眼睛睁开来看着我,表情有点受了伤害。“我当然可以动手指啦。”

  阿拉贡手臂上的伤口很长,很深,他一定是为了确保刀刃不掉下来,而将它往自己皮肉里面猛刺了。

  

  我焦急地等待着阿拉贡的动作,最后他终于弯了一下左手的手指。

  

  我审视我们的两只握在一起的手。我手腕象牙色的皮肤上留着手镯一般的鲜红痕迹,但是那红色正在渐渐变浅。整整一天的折磨很快就会消失,我的身体还会像原来一样,连疤都不会留;可是阿拉贡呢?他的皮肤满是红色的瘢痕,青紫的瘀伤正在变得严重,他的手指,原来可以胜任最为精细灵巧的手术,此刻却肿胀无比,不正常地发红发热。动作也显得笨拙迟缓,稍微一碰就会疼痛无比。他需要好几个小时甚至好几天才能完全恢复。

  

  突然,我发现我身体的那种美丽简直是一种残忍的冒犯。我几乎无法控制想要抓起那刀刃,深深刺进我自己双手的欲望。

  

  我的身体有修复完整的能力,却完全没有派上用场!深深吸了一口气,转头不看那把诱惑人的刀刃,我下定决心,下一次再见血,决不能是阿拉贡的。

  

  我一边策划着如何疯狂的复仇雪恨,一边用手轻轻按摩阿拉贡的后背、脖子,手臂和肩膀。仔细爱抚那些肌肉僵硬的地方。我需要将我的头脑从这广袤的黑暗里引开,更重要地是,我需要感觉自己有些用处。我得做些什么来证明有我的存在多少对于阿拉贡有那么点帮助。精灵是独立的,通常都给予别人帮助,而不是被帮助;一个精灵一般都不会有什么需要,然而在这里,我简直是一个负担。

  

  有时候阿拉贡会在我的触碰下因为疼痛而缩一下,我忍不住同情地皱眉头。无法控制自己不停地问他痛不痛,只要他的身体没有明显背叛他,他就回答说“不痛。”还说什么“就像被针刺一下而已”——然后咬着牙等着痉挛过去。

  

  除去他那惹人生气的冷静态度意外,他在我不熟练的照顾下显得很温顺。只不过他还不能让我放下心来。这里没有水也没有干净绷带,我对他的伤做不了什么,只能尽量不要让他的衣服碰到伤口。我小心脱下他的外套和衬衣,此时此刻还不能完全阻止一阵小小的战栗穿越我的身体,我身体里总有什么东西会被阿拉贡的身体吸引,一种原始的动物本能,不论在怎样的情况下都一样运作。我放纵地微笑了一下,欣赏了一回我的爱人,才继续方才的任务。将我的游侠调整到最为舒适的姿势,我对温度的感觉提醒我阿拉贡不穿那些衣服也会很舒适,而我同时还可以无障碍地看见他身体的轮廓和曲线。

  

  过了许久,我感觉阿拉贡终于放松了。

  

  “睡吧,”我无声安慰,“现在由我来照看你。”我承诺者,将我的游侠拉得更近些。

  





13


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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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14、第 14 章 ... 

 

 

  我和阿拉贡在一起躺了许久,倾听着他的呼吸声,任凭自己的思绪心满意足地随意漂浮。

  

  我还是第一次想起护戒队的其他成员,希望他们此时已经越过树林安全的边界,我必定是迷失得很严重,居然到现在方才想起那些勇敢的霍比特人和他们余下的那两名守护者,这些石墙对我的毒害一定颇深,在它们的影响下我已经无法预见事情的发展。

  

  一想起我自己方才也这样绝望,不禁脸都红了。我真的差一点自寻短见?真的自以为这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吗?我以后必须小心自己的情绪才是。

  

  我正思锁着莫里亚黑暗对我的影响时,阿拉贡醒来了。

  

  他侧了过来,身体从我身上滑下,我感到些许失望,于是索要了一个长长的热吻以补偿。

  

  “是否所有幽暗密林的精灵都如此美妙?还是仅仅是你?”阿拉贡微笑着问。

  

  “仅仅是我。”我一本正经地回答。“是否所有杜内丹的游侠都如此美妙?还是仅仅是你?”

  

  阿拉贡又笑了,只答了句“我爱你。”

  

  “我也爱你。”我说,在坐起来之前最后又偷了一个吻。可惜,目前最理智的在做法是在行军开始之前好好尽可能休息一下。

  

  我的激情成果在阿拉贡腹部留下了一层粘糊糊的固体,他伸手尽可能将之刮去。没有水,他只能清洁到这地步了,而后他穿上裤子。

  

  我有些厌恶地看着自己的腹部,基本上不会比阿拉贡的干净。而事实上我从头到脚都谈不上整洁。“要是现在能洗个澡,我宁愿付出很大的代价。”我说着,吃力地想把打结的头发弄顺滑。

  

  “要是真的有水,那应该拿来喝,而不是拿来洗澡。”阿拉贡一边穿靴子一边说。

  

  我考虑了一会,决定是:“让我选的话,我选洗澡。”

  

  阿拉贡哈哈大笑起来,可是我却忽然想起,我的游侠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喝水也没有吃任何东西了。

  

  于是,我一言不发地忽略不适的感受,勇敢地穿上我的裤子。

  

  “你可以过来帮我一下吗?”阿拉贡拿着昨天绑着我手腕的皮绳和那片他跌倒在隧道里时拾起来的斧子刃。我将它牢牢绑在阿拉贡的右手手臂上,他左手臂的伤依旧很重。阿拉贡穿上衬衣可以完全隐藏起那把刀刃,但是他双手被绑以后还是有被那利刃割伤的危险。

  

  其实如果由我来保管它更好些,即使我的手被绑很长的时间,我也绝不会伤着。只是我现在的情况,没有道理质疑阿拉贡决定亲自保管那刀刃的决定。

  

  我正准备套上衬衣,却听到一阵低微的轰响。我看着阿拉贡寻求证实,因为最近我会幻想出许多无中生有的东西——不过这次阿拉贡似乎也听到了。自从矮人们关上橡树们以后,我们没有听到过任何响声,我还以为这储藏室是隔音的。

  正准备判断这声音是否有意义,我又再度听见了,这一次更大声,还伴随着碎石倒塌的声音。

  

  我瞪大了眼睛,这可真象是噩梦中的情景一般。阿拉贡飞快跑到离门最近的角落,示意我跟着他,我惊慌失措地跟了过去。

  然后又是一声轰鸣,储藏室立刻灰飞弥漫。我本来要穿上外衣,现在却用它来捂住嘴巴和鼻子。阿拉贡将我尽可能推到墙边,蹲下来,用他的身体护着我。

  

  我们蜷缩了一会,侧耳倾听。第三声轰响来了。储藏室里那一点点亮光消失不见,我们眼前一片黑暗。

  

  *************************************

  

  突然间我看见有亮光,只是一时无法知道它是从哪里来的,因为空气中厚重的灰尘让那光线散射得很厉害。我一只手扶着墙壁,一只手拖着阿拉贡,向着那光亮走去。

  

  “我们这是去——”阿拉贡的问话被一阵咳嗽打断了。

  

  阿拉贡没看见这光线,我不禁担忧这会不会又是我的幻想。

  

  不过后来我意识到这是因为他不得不在这满天灰尘中闭着眼睛走路的关系。我自己的眼睛也不好受,不时有眼泪涌出来,把积聚在眼眶里的细砂石冲掉,不过阿拉贡的身体反映不可能有我这么快,为了保护眼睛他只好闭起眼来了。

  

  “往外走,门打开了。”我说着一边继续向前,只觉得一开口就有大量的脏空气涌进我的肺里,我也禁不住咳嗽起来。

  

  我们从监狱走了出来,却来到一片更大的混乱中。

  

  宽大的通道没有那么多灰尘碎屑,因此我看清楚了这山洞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顶上出现了一道足有几米长的裂缝,我敢肯定它昨天并不存在;有几处围墙塌陷,砖石倒了一地;火把都被折断了,从墙上掉下来,烧着了地上的煤灰。黑色的烟雾自这火焰中一阵阵冒出来,矮人们正在奔忙着试图灭火。

  

  我看见戴费德正站在过道中间指挥,他的眼睛朝我们的方向望了过来,我顺着他的眼光看见门边的一个矮人,应该是他打开门放我们出来的。

  

  矮人首领朝下属点了点头,表明这是个不得已的措施。他还没来得及将注意力投到我身上,我已经在他眼里再度看见那种一直存在的仇恨,他还故意在背过去继续工作之前对我作了个藐视的动作。

  

  四周大约五十尺以内,所有的矮人都在奋力忙碌着。

  

  有一些在灭火,有一些则是二人一组,配合着一边俯听地底的响声,一边在破损处小心翼翼敲打试探;还有一些从过道深处塌陷严重的地方把大石块一批批送出来;我不清楚那五个矮人跪在一处研究几大包东西是干什么,不过有一股硫磺的刺激味道正从他们那里飘过来;剩下的矮人也没有闲着,他们正从关押我和阿拉贡的储藏室对面将许多木材拖出来,我观察的当口,储藏室的门都已经被拆下来,木板被劈成了条状。

  

  我在阿拉贡揉眼睛的刹那间,将这一切尽收眼底。那个放了我们的矮人看起来很不情愿地张开口说话,“听着,过道坍塌了——”

  

  仿佛为了证明他所言不虚,整个地底又再度摇晃起来,围墙和顶部都在振颤。几个远处的矮人摔倒了,顶上的巨石纷纷落下,凶险万分。矮人们表情都有些惊恐,呆呆地不知怎么办才好。

  

  等地震过去了以后,我们面前的矮人才继续说话,“我们头顶上有几顿重的岩石,随时都有塌下来的危险,如果我们不合作,大家都没命,你们明白吗?”

  

  “你们需要我们做些什么?”阿拉贡问,我们当然只有跟他们合作,即使现在矮人们无法阻止我们逃跑,躲开了矮人被深深埋在地底下没有任何意义,就算我们可以不被掩埋,也找不到这些错综复杂的通道的出口。

  

  那个矮人一边向我们解释,一边将我们带离到了那段受损最严重的地方。原来那些分组作业的矮人正在测量石块的天然分界处,以便了解哪里最需要加固支撑,我们的任务是采用木材来加强薄弱的围墙和顶部,虽然我和阿拉贡在这个站都无法站直的地方显得动作有些笨拙,但是我们的身高可以弥补许多矮人的不足。

  

  周围的矮人们聚集在一起工作着,我无法不注意那些石块多么有效飞快地被天衣无缝地组合起来,小手和小锤子小工具居然能这么快创造出这么大的结构支持工程。

  

  乘矮人们寻找下一个需要修理的目的地,我环顾四周,戴费德依旧在冷静地指挥工作,火也已经差不多扑灭。我只是奇怪为什么最薄弱、毁坏最严重的那块地方他们反而不加以修整了。离我最近的一个矮人嘴里面嘟囔了一句“没用的精灵。”我有点生气,这种地底深洞本来就不是精灵适应的环境,但是转念一想,这一回我居然没有被矮人完全忽略,也算是一种进步吧?

  

  阿拉贡和我开始按照指令继续堆砌第二跟支撑柱,他正在把一块木头竖起来,我突然听见一声声响,接着有人嚷了一声。我想也不想顺着声音跑去,发现一个矮人被砸在了一个着着火的横梁下面。他一定是正在那里灭火,但是半烧毁的横梁就这么砸了下来,重新引燃了地上的火苗。

  

  除了我之外就只有戴费德赶了过来,矮人求救的声音太微弱了,在这一片混乱中简直听不清楚,其他人也正在忙得团团转,根本没功夫分心。矮人首领一边诅咒着一边来到他同伴身边,抬起了木头试图给他解困。我完全是本能地俯身过去,抓住了受困矮人的肩膀,把他从燃烧着的火堆里面拖了出来。火星还在那个遇险矮人的胡子上面燃烧着,他飞快将之扑灭,然后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谢谢。”他说,虽然脸看着戴费德,但是眼睛却向我瞟了一下。戴费德拍了拍他的背,他就再投入工作了。

  

  他走开以后,戴费德瞪着我看了一会,我说不清他的表情有什么含义,只是傲慢地回瞪他。他转过身以后,我说:“小心点,矮人先生。如果你突然发现我不是个坏人,你一定会很矛盾的。”他虽然当作没听见,背部禁不住紧了一下。

  

  这是我进入这地方以来,第一次想要笑。

  

  “你跑哪里去了?”我回到阿拉贡身边时,他问我。“我才一转头,你就不见了。”

  

  “一个——”舌头上“笨”字正要滑出来,我却发现并不想说了,“矮人掉在着火的柱子下面,我和戴费德救了他。”

  

  阿拉贡惊讶地抬起眉毛,不过他没有多说什么,我们继续干活。

  





15


15、第 15 章 ... 

 

 

  提着,推着,敲打着,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中分秒飞逝。

  

  等到终于没有木材了,戴费德将所有人带到了原先的地方。矮人们开始匍匐在石块后和墙边。我带着寻问的眼神看了看阿拉贡,他耸了耸肩,跟我一样对此举动完全莫名其妙。但不论怎样我们也小心起见地各自找掩护。

  

  我刚在阿拉贡身边安顿好,戴费德已经大声下了命令。那些方才蹲着的矮人们点燃了什么东西,看来似乎是地上的绳子。我的视线跟随着那在地面上移动的火焰,直至它消失在那段损伤最严重的通道处。一声小小的咔嚓声,紧接着就是轰然巨响,那声音在我脑子里面震荡了许久。我大概是大叫了一声,但是连我自己也没听见。然后戴费德又下了令,矮人们重复了动作,炸了两次。

  

  那段通道不见了。只剩下了石头和墙壁。

  

  矮人们跑了出来,继续像刚才一样工作。我虽然在第一次爆炸以后捂住了耳朵,但是依旧耳鸣不止,好像巨大的轰鸣在我耳中一遍遍重复似的。

  

  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听力,我问阿拉贡:“他们这究竟是在干什么?我们不是要阻止地洞倒塌吗?”我的声音在我没有完全恢复的耳朵里回荡着,闷闷的,怪怪的。

  

  阿拉贡看着那些矮人不确定的摇了摇头,“我也不敢肯定,”他的声音听来空洞遥远,完全不是我往常听到的那样浑厚动听,我费好大的力气才能分辨他说出的字句,我真担忧这种听力情况会持续很久。“以前我曾在东南部草原上待过,那里的人们在火堆边上成圈放燃料,这样他们可以控制火的大小,让火势向外疏通,不至于在中间烧的过旺,我想,大概跟那个逻辑差不多吧。”阿拉贡思索着说。

  

  这回,我听得算是还清楚。

  

  我猜阿拉贡大概是对的,奇怪我怎么都没想到这一点呢?不知是我的脑子依旧因为恐惧和爆炸的后遗症而不灵活,还是因为精灵从来不会去担心火啊地洞啊什么的?

  

  精灵从来都是依赖于自然的,自然也从不让精灵失望。

  

  我还以为世上只有地震才会引起爆炸。我得记得将这个事情告诉父亲,兴许对于我们将来的战斗会有帮助。

  

  “过道能撑住了。现在响声如同鼓声一般稳定。”一个矮人在仔细聆听锤子敲击墙面的声音后,宣布道。

  

  戴费德点了点头。虽然他试图显得泰然自若,我还是看得出他其实大大松了一口气。

  

  他对他的下属们作了个手势,我的手臂立刻又被反绑到了背后,阿拉贡的待遇当然也跟我没两样。不论是否有人碰到了阿拉贡藏在袖子里的刀刃,反正没有人真的发现。

  

  “不客气,请你随便。”当我的脖子再度被长绳子套上,我忍不住冷冷讥讽道。虽然这么说不见的就对我目前好无尊严的形象有任何帮助。

  

  事实上,我并没有指望一切会有什么变化,只不过控制不住自己借此机会逞点口舌之强。矮人也按老规矩——装没听见。

  

  “这些狗娘养的奥克斯!你告诉过他们的,戴费德。你告诉过他们不要在这段过道里大步行军,也不要让整个营一起同时通过!就因为他们连简单的命令也搞不懂,我们差一点全都没命了!我们跟他们解释的方式,连抱在手里的婴儿也该听明白了!”一个参与搭建爆炸设备的矮人突然说道,他的话立刻得到许多人的附和。现在危险过去了,责备难免就开始了。

  

  阿拉贡挑了挑眉毛,好像很吃惊原来造成这一切惊险的罪魁祸首是奥克斯,我倒没太惊奇。谁让这些矮人跟邪恶力量联盟的?他们还能指望什么呢?差一点被他们那些愚笨的、可恶的盟友害死,完全是他们咎由自取。

  

  “别再说了。”戴费德回答。“如果我们有时间将过道结构加固的话,就算一大队山洞巨人从这里经过,也不会让我们感受到一丝一毫的震动的。”

  

  “如果我们不是被那些天杀的家伙逼迫着先修建大通道供他们使用,我们本来完全有时间把这里结构巩固得很好。”又一个矮人反驳道,他也得到许多赞同。

  

  “够了!”戴费德嚷道。“只不过是我们自己不够小心,加上运气不佳而已。”他瞪着下属看他们是否还有反对的架势,见他们没有咄咄逼人,他也就没再说什么。

  

  “现在我们怎么办?”矮人们的问题很沮丧,但是并没有威胁。

  

  戴费德翻了翻眼睛,仿佛是听到一个很愚蠢的问题。“我们继续走到下一个出口,然后到底面上去,不然还要怎样?”

  

  我的心快活地一跳,简直无法隐藏我的兴奋。

  

  我很久以来都无法辨别方向,也不晓得到底塌陷的通道究竟是否有把我们的出路也堵上了。也许终究要好几天还无法出去。但是无论怎样,我却开始笑了。

  

  太完美了!太好了!就让他们这么决定吧,这样我跟阿拉贡马上可以自由了!因为只要我一到了地面上,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看见明亮的阳光,什么东西都别想阻碍我逃跑!

  

  “很快,很快一切都会好了!”我笑着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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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声明:我不好!我不好!我辜负了作者一片真心,我决定略过一些过长的段落!因为许多朋友都提出来莫里亚这一段描写太过于冗长了。我知道这是极其不负责任的行为,但是我作为翻译者的同时也是希望多一点朋友喜爱和阅读本作品!

  

  因此我保证,略过的一小段(其实真的只有一小段而已,只不过实在显得不够精炼,在大家都有些厌烦的场景下发生不太必要的故事,总是让人昏昏欲睡。),绝对将在连载完毕以后补充完整!这样我才能对作者有交待!我再次纯洁声明,我这么做是为了拖住那些快要逃跑的读者,为了作者也为了我自己(当然更重要是为了我自己)。

  

  略过的情节几句话概括一下:小莱没能掩藏好自己的兴奋,有点忘乎所以,引起了矮人恼怒,想要教训他,结果倒霉的人是阿拉贡,为了保护小莱他的腿被砸断(呜呜,可怜的某A)。矮人首领首次声明他们不应该虐待俘虏。(大汗)

  

  然后他们走出了莫里亚地底,来到了底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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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光!美丽的、珍贵的阳光!

  

  自从护戒队进入莫里亚的大门,这么久以来,早晨的阳光是第一次照耀到我的身上。我将头后仰,让我的长发在微风中散开来,深深呼吸着新鲜空气甜美的味道。天啊,这世界多么美妙!经过了漫无止境的黑夜,阳光还是会闪耀;经过了死亡一般的静寂,飞鸟还是会歌唱,风还是会低语,小动物们还是会悸动着寻找各种食物,这一切多么令人着迷!

  

  “我都快要忘记你有多美了。”阿拉贡看着我沐浴在阳光中,温柔地说道。

  

  我笑了,真是典型的阿拉贡式恭维。在我比中州历史上任何一个精灵都脏的时候,只有他会来称赞我的美貌。

  

  然而当我在阳光底下看清阿拉贡的时候,笑容却在嘴角渐渐隐去。他虽然一贯清瘦,现在却被莫里亚折磨得简直憔悴不堪,头发上满是灰尘和汗;他平日英挺的身材,因为长途弯着身子跋涉而变得佝偻起来,衬衣上面满是血污。

  

  奇怪的是,尽管如此,在我看来他这一刻却是说不出的美,美到了我不得不转过头去控制自己的情绪。

  

  我们一出来,矮人们立即在我双脚上也系上绳索,让我只能迈出很小的步子。接着他们用松动的泥土、树枝和碎石掩盖了窄小的出口,不论他们是否有做标记,我是没看出来。

  不过这没关系,我们现在正在范格霍恩的北部,我会记着这个地方,我会带着大批人马返回这里。

  

  我们步行直到中午时分,矮人们开始准备午餐。我假装很疲惫绝望的样子,渐渐向阿拉贡靠近,准备寻找适合的时机逃跑。

  

  “络立安比我想象得要近得多,如果我们速度够快,天黑时分就可以到达。”我轻轻地说着,尽量向他凑过去,让他好割断了他的绳索以后马上替我松绑。事实上,阿拉贡伤成这个样子我们恐怕要到明天才能到络立安,只是我实在情绪高昂才会这么说。

  

  “莱戈拉斯,我不敢说我可以跟你一起逃跑。我没法独自走路,更别说跑了。”他小声说,开始用刀割我手腕上的绳子。

  

  “那好吧,等到明天你伤恢复了再走也可以。”我对游侠说。虽然长久以来我一直急于逃跑,现在难免有些失望,但是也不能因此冒险。

  

  “这没用的,莱戈拉斯。我的伤不会好的。”阿拉贡说,一看见我的表情,他立刻补充:“我是说我的伤不会这么快好的,它需要长时间休整和治疗。”

  

  我掂量:我一个人可以很快速的到达络立安,只是不知道带人来营救阿拉贡需要多长的时间,我不想离开阿拉贡,但这也许是唯一的可行做法。但是,万一我走了以后他出事怎么办?难道我能冒这样的危险吗?我还在想着,手上的绳子已经掉在地上,我接过阿拉贡手里的刀刃,将脚上的绳索也割断。

  

  “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人,我的希望。我们一起走,我会帮你的。”我说。

  

  “这是不行的。我连站都站不稳,你帮我的话,我们两个谁都走不远。现在是最好的机会,你应该马上走,去女王那里寻救兵来。”

  

  “但是——”

  

  “该死的!你以为我这个样子很高兴吗?”阿拉贡的声音恼怒而苦楚,但我清楚这都是针对他自己的。“就算你背着我走,我也到不了络立安。”他压抑了他的愤怒,尽量温柔的用恳求的语气跟我说话。

  

  我已经不被绳子所束缚了,矮人们一心一意在吃饭,我们身边很近的距离就有一片小树林

  ——真的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了。

  我不敢看阿拉贡的眼睛。我知道只要我再多看他一眼,就永远没用勇气离开他了。我想要拥抱他,紧紧拥抱他,想要用他对我的触摸来激发我的力量,可是这样做就好像我们再也见不了面似的。我们马上还会再见面的,因此没有必要告别。

  

  “我会回来找你的——我发誓。”

  

  我已经跑了起码二十多尺才听见第一声警报,接着有一些沉重的追赶脚步声,但是很快就听不见了。我飞快的奔跑着,我知道太阳落山之前,我一定可以赶到络立安。

  





16


16、第 16 章 ... 

 

 

  太阳西沉了,我的心跳快而稳,如果需要,我可以这样奔跑很长时间。越向北面,山丘就渐渐被平地代替,树林则越来越稠密,应该离我的目的地不远了。

  

  突然,一支箭从我脑袋边上飞过,我立刻警觉地停下来。

  

  “是何人不经通报进入洛林夫人的领地?”问题是从我背后传来,我转过了身。

  

  “哈尔迪尔!”我喊道。这么说我已经到了洛立安边境。

  

  “是你,莱戈拉斯,我们正等着你呢。我们昨天收留了一些迷路者,他们声称认识你——你好像有一些非常奇特的伙伴呢。”哈尔迪尔一边说着,一边带我进入了森林。

  

  看来护戒队是平安到达了,我大大松了口气。在哈尔迪尔开口之前,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对伙伴们担心到了什么程度。

  

  “奇特,也许吧。但同时也是高贵而有勇气的伙伴。”我微笑着,“但是,哈尔迪尔,我有更加紧急的情报告诉你,我的伙伴们跟你说起过我们在莫里亚的经历吗?”我问道,希望把解释的时间也节省下来。

  

  “说过一点,这些矮人!你可真够倒霉的了,不过你怎么花了这么长时间才从他们那里逃出来?我可真是很惊奇。”哈尔迪尔傲慢地皱了皱鼻子。

  

  我对于哈尔迪尔的语气有点不高兴,他说得也太轻描淡写了。

  

  “矮人在他们自己的地盘上时,力量是不容忽视的。在他们不得不走出地洞之前,我们根本没机会逃跑。而且,伊西尔多的继承人还没有获得自由呢,我们必须尽全力去尽快救他出来。”我飞快地解释,虽然其实我从来不那样称呼阿拉贡,却希望用提到伊西尔多名字的方法让洛林卫队长明白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哈尔迪尔还没来得及回答我,却有一声响亮的声音打破寂静:“莱戈拉斯!”

  

  我回头看见四个霍比特人向我扑了过来,我于是笑着单膝跪地拥抱我的小朋友们。

  

  在他们身后,波罗米尔正飞快走来,不过他的步伐要庄重很多。他向我礼貌的打招呼,但是他的目光却在我四周寻找着别的什么东西,抑或是别的什么人。

  

  “我们好担心啊! 担心得简直吃不下饭!我知道一切都会好的,但是我还是免不了要担心!真的很可怕!”皮平还在兴奋地嚷嚷着,其他人却都已经开始在四周环顾了。

  

  “阿拉贡在哪里?” 最后是波罗米尔将那个问题提了出来。

  

  “他还被他们关押着,我们现在正在计划马上前去营救他。”

  

  这一刻当我看着他们的反应时,忽然感觉内疚感在再一次我心中翻腾。他们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担忧和焦急立刻涌现,弗罗多看起来尤其难过,要山姆扶着才能坐下。

  

  “算上我一个。”刚多战士说道。

  

  我很感激他的热情,但是我反而担忧他可能会拖累我们的速度。

  

  “也许你应该与霍比特人待在一起。”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圆滑。

  

  “为什么你不与霍比特人待在一起?”波罗米尔回答道,神情很坚定,看起来忍耐力已经达到了极点。

  

  “我们在这里很安全,你们不需要在意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去吧阿拉贡找回来!”弗罗多将目光从我身上移到波罗米尔身上,然后又再度看着我。

  

  “镇静点,年轻人们。别这么激动。谁都不到任何地方去。”哈尔迪尔插话。

  

  我不可置信地望着哈尔迪尔,他于是开口解释:“要出发也要等夫人下命令,可是她现在不见任何人。等她处理完她的水镜和其他魔法事宜,也许会给我们提出些营救计划。但是在这之前,我不能允许任何人随便进出这里,我破例越权让你们进来,你们就应该感谢我了。”

  他看着波罗米尔和霍比特人们。

  

  波罗米尔忽然怒视哈尔迪尔,梅里的眼睛里面则隐隐有些泪光。

  

  有什么事情不对!

  

  突然,我意识到究竟是哪里不对了。我觉得我的胃一瞬间变成了石头一般——我猛地转头对着洛林卫队长:“哈尔迪尔!吉穆利在哪里?”

  

  哈尔迪尔抬起眉毛,显而易见不知道吉穆利是谁。

  

  我恼怒地将注视转到我伙伴们的身上,梅里这下真的哭出来了,缩着鼻子,用他的袖子擦脸;波罗米尔不敢正视我的眼睛。这沉默比任何消息更坏,我差一点没一把抓住随便哪个离我最近的人猛烈摇晃他,让他回答我。

  

  最后是皮平开口了:“他们把他带走了。我们想要阻止他们的——波罗米尔试过了,梅利的手臂还受了伤。我们也试图要求离开,但是他们说没有人可以随便离开;最后吉穆利说他最好还是先听从安排,等以后再商议。本来我们也可以用武力,也许我们应该这么做的。现在他们不允许我们见吉穆利,连有关于他的问题也不回答。”

  

  我看得出小家伙每说一个字都被深深的内疚所折磨,我能够理解他们。先是不得不在矮人们面前丢下我和阿拉贡,然后又在精灵手里丢下了吉穆利。即使事实上两次他们都没有选择,这也足以让人类与霍比特人都变得无法接受了。

  

  我自己也满心愧疚。吉穆利,不论他犯了多少错——事实上现在每次想起来,真的一次比一次记得的少——他是护戒队的一分子,应该像所有对抗敌人的盟友一样被欢迎。我为我自己的同胞做出这样的事情而感到悲哀。

  

  我没来得及表达这个想法,哈尔迪尔倒开口了;“噢,你指的是那个矮人呀。你为什么不早说呢?一开头这事情的确实有些棘手,你这些年轻伙伴们统统都是些急性子,一味感情用事。”他说着,眼光特意飘了一眼波罗米尔,然后渐渐扫向霍比特人。“不过,莱戈拉斯,你大可放心,我们洛林处理这方面的事宜一向是效法幽暗密林的。”

  

  “你到底对吉穆利怎么了?”我问道,花了好大的力气控制我的脾气。

  

  “我不是正在跟你说吗?我们把他收监了。这样他对精灵和精灵的各种活动都无法造成伤害。我们的这个做法和你父亲可没有两样——不过,当然,洛林的囚犯通常都没有逃跑的可能性。”哈尔迪尔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嘴角微微向上翘了一下。

  

  这下四周闹得沸沸扬扬,我不得不冷静下来思考。究竟吉穆利的父亲和我父亲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虽然我所有关切全被某一个游侠夺得干干净净,从来不把瑟兰迪尔的这类事情放在心上,我倒是不曾忘记父亲的确抓住过一些靠我们太近的矮人国王,并以此索要赎金。他们中间一个最有名的是来自孤山的格洛因,他最后跟一个霍比特人一起从幽暗密林的地牢里逃了出去。

  

  吉穆利从来没有要求过替他父亲讨回公道,我也没有对于格洛因让瑟兰迪尔看起来像个傻瓜这件事情提出抗议。

  

  我正想着,持戒人脸上的表情已经变了,可见他跟我一样明白了一些什么,他看着我,眼睛里有种被伤害被背叛的神气。

  

  他会不会相信我决不会因为我父亲的关系对吉穆利存有报复心?他会不会相信我只是一时间没有想到这件事情?就算我站在他的立场上也会有所怀疑;山姆顺着他主人的的眼神,也瞪着我看,虽然他不见得明白为什么弗罗多会突然这么看着我;梅利和皮平县的有些迷惘,同时有些害怕,他们不约而同离我远了一些去靠近波罗米尔。

  

  我突然觉得心一沉,这些举动都是他们不信任的表现。

  

  波罗米尔却并不在意,他对于这件事情既不了解,也不愿意了解。他只是一心蠢蠢欲动想要让他的伙伴们都自由,不惜将眼前所有的阻碍一一击溃。我感觉自己必须在他跟哈尔迪尔闹翻之前干预这件事。

  

  “哈尔迪尔,吉穆利是我们的伙伴——也是我们的朋友,他是由爱尔隆德指定的护戒队成员。你们必须立刻放了他。”我尽量保持调解的姿态,尽管我自己只觉得热血上涌。

  

  “亲爱的莱戈拉斯,你是不是在黑暗世界待得太久了,居然把个矮人称作‘朋友’?我看你需要休息休息,把一切事情交给夫人处理就是了。那位半精灵领主固然是知识渊博的,但是他的某些行为,在我们这些尊重传统的人看来实在有些——怪异。”他的最后那个词,发音发得听来更像是“诡异”。

  

  “身为盟友和血亲,难道我的话一点也没分量吗?我告诉你哈尔迪尔,你将吉穆利随便抓起来是错的!你关键时刻拖延营救阿拉贡的时间,也是错的!”我补充道,不论讨论什么,我绝不忘记营救我的爱人才是最紧迫的事情。

  

  “你这么认为我很遗憾。”哈尔迪尔平平淡淡地回答。

  

  “我请求觐见盖拉德利尔夫人。”

  

  我跟哈尔迪尔打交道有些年头了,还从来没觉得他可以表现出这样令人叹为观止的顽固不化。

  “抱歉,夫人此时不见客。”

  

  “我没时间跟你玩社交辞令,哈尔迪尔。我需要马上见她!”我不得不摆出精灵王子的架势了。

  

  哈尔迪尔好像吃了一惊,不过很快恢复了常态:“这跟外交礼仪无关,夫人正在研究重要的咒语和魔法,如果现在打扰她对她是很危险的,塞勒布恩大人正在辅佐她,只要有我在,任何人都不可以打搅他们两个。”

  

  他严肃而坚定地回答,我相信他说的是实话,他没道理撒谎。

  

  “好吧。”我退一步道,“在我们等待期间,让我跟吉穆利说说话对谁也没有威胁,你不可能以为我跟他有什么共同密谋吧?”

  

  “我看这个无伤大雅。”哈尔迪尔回答,可见他虽然准备屈尊降贵,却不愿给人落下话柄。

  

  “我的其它伙伴呢?我可以为他们担保。让这些小家伙见见朋友也无伤大雅。”我得寸进尺。如果我做不了别的,至少可以让吉穆利多看见几个熟悉的脸庞。

  

  “他们必须起誓绝不帮助矮人逃跑。”哈尔迪尔有所指地看着波罗米尔。

  

  “好的,我们保证,只要让我们见到他就行了。”弗罗多说道,其他霍比特人立刻跟着他尊从了哈尔迪尔的条件。

  

  “我不能发这种誓,这是出卖自己朋友。”波罗米尔的话简直是从牙齿缝里面挤出来的。

  我猜他还有更多的话要说,但是我打断了他,我的计划是尽快营救阿拉贡,不能让波罗米尔的脾气破坏了我的计划,不论他多么有道理。

  

  “那么就让霍比特人陪着他好了。”我说,“哈尔迪尔,我需要借用一副弓,一个箭囊和一些短刀。尽快召集一些将士,还有一名医生。我们至少应该准备好可以尽快启程。”我用的是命令的口气,因为好言好语只会让眼前这个精灵更加傲慢。

  

  洛立安的卫队长摇了摇头:“我不可以擅离职守,也不能让我的任何手下这么做,对不起,我们必须等。”

  

  “我们浪费的时间够多的了!”波罗米尔说,“如果你不想帮我们,直接给我们两匹马,然后你就见鬼去好了!”他的手握紧了又放开,气得一阵阵抽搐着。事实上,他能忍到现在才发作已经很不容易了,可惜我此刻不能让他跟哈尔迪尔起冲突,只好瞪着他让他安静下来。

  

  “哈尔迪尔,倘若因为你的原因阿拉贡受了什么伤害,暮星小姐是绝不会原谅你的。”

  还是第一次,我发现哈尔迪尔因为我的话而不舒服了。没想到阿尔温在离得那么远的瑞文代尔,却真能帮上阿拉贡的忙。想到这里我居然妒忌起来。

  

  “也许,为了阿尔温?安多米尔,会有几位精灵愿意帮助你们的——哎,我也不敢肯定。”哈尔迪尔犹豫不决地说。

  

  我静静地站在那里等着他的最终回答,我已经用尽了一切办法,如果他再不让步,波罗米尔跟我就只好独自上路了。

  

  “如果我是你,哈尔迪尔队长,”波罗米尔又开口了,我慌忙警告地瞪着他,他却不理会我,故以回避我的目光。“有人告诉我离我驻守的边界有这么危险的东西,我非得尽快亲自去看看不可。”

  

  “你不会觉得我认为30个带着俘虏的矮人会对罗斯洛立安造成威胁吧?”哈尔迪尔诧异地说。

  

  “我不是说矮人,我的天!” 这位战士仿佛一时间就防御职业性的本能而忘记了方才还跟对方誓言决裂。“我说的是那些通道!这些通道带来任何军队通过的可能,而等你们明白过来的时候,箭都指到你喉咙上了。莱戈拉斯知道那些地下通道的入口在哪里,你至少应该前去查看,并派人驻守。”

  

  “我很乐意带你去查看,哈尔迪尔。我在地底被矮人俘虏的时候,听他们说起过有一队奥克斯正从那里通过。谁知道他们的目标是哪里,也许就是洛立安也说不定。”我飞快补充,简直热心得过了火。其实我不认为萨茹曼或者他的主子真的在打罗斯洛立安的主意,不过我这么一说,哈尔迪尔要不跟我去的话,简直成了玩忽职守了。

  

  “是的,我没想到这一点,要知道光明磊落的袭击是不应该从地底下出手的——好吧,莱戈拉斯,这次就听你的。你带我去看那些通道,然后我们看看可以为阿尔温小姐的未婚夫做点什么。”洛林卫队长终于点头。

  

  “先救阿拉贡。”我坚持,“然后我才供你差遣。”

  

  “好吧好吧,我来安排。我会派人给你需要的武器。”哈尔迪尔承诺。

  我终于放下心来,不过尽量保持脸上不露声色。霍比特人可不会隐藏高兴的情绪,波罗米尔的欣喜也写在了脸上。

  

  哈尔迪尔正要走开,皮平跳了起来;“吉穆利呢?你说过我们可以去看他。”

  洛立安卫队长有点夸张地叹了口气,不过他知 

 16、第 16 章 ... 

 

 

  道这次他无法轻易脱身了。“跟我来吧。我来找人带你们去。”于是四个霍比特人就跟着他去了。

  





17


17、第 17 章 ... 

 

 

  “要是你非要跟我们一起去,波罗米尔,你得找到适合的坐骑。”我向那个留下来的唯一伙伴说,“因为精灵马匹不习惯承受这么重的重量,更不必说它们绝不会忍受任何马鞍和马具。你要明白,如果你跟不上我们,我是不会停下来等你的。”

  

  “你用不着威胁我,你们用什么速度,我就用什么速度。是的,我也许还会超过你们呢!因为我决不会浪费时间在没完没了的商议、谈话中!尤其是当我的……我的同伴还在危险中的时候!”波罗米尔说。

  

  我叹了口气。说实话我没有想到,波罗米尔的话才是说服哈尔迪尔改变主意的关键,我还以为这个人类的粗鲁也许会让哈尔迪尔就此对此事撒手不管。我很感激他的帮助,但是对于他那刻薄的口气,又不禁反感。我想起了我父亲最有学识的一个政治参谋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我就拿来对波罗米尔说了,试图让他明白我费尽唇舌的初衷是好的:

  “要知道,想要引诱苍蝇上钩,还得用蜂蜜。”

  

  波罗米尔哼了一声:“算了吧,我看你引诱苍蝇用的是狗屎。”

  

  我的愤怒一下子超越了极限。

  

  我猛地一下将那个体重超过我许多倍的人类重重推到了树上,拳头紧紧握着他的皮领子,向他凑过去,跟他脸对脸。“我不知道你在玩什么把戏!不过你要是再做什么、或者说什么影响我们的营救行动,我发誓,我要让你父亲后悔当初遇上你母亲!”

  

  “这么说你是认真的?你真的想去救他是不是?”波罗米尔冷冷地说。

  

  这句话让我好像被打了一拳那样,向后缩去,放开了他。

  

  “你怎么——会问这么奇怪的问题?”我吃惊地问。

  

  “你——你把他一个人留在那里了!”他说。

  

  我的喉咙里面仿佛有什么东西噎住了,感觉眼泪涌上了眼眶。不论我心中是怎样的难过,却无法向面前这个人解释,我的行动是明摆着的。

  

  本来想要用同样冷冷的语气回答他,他眼中却有什么东西却阻止了我。

  

  我明白了他为什么会这样。

  

  “我们两个都这么做了,我们两个都没有错。阿拉贡——他会明白的。”我最后这么说。

  

  波罗米尔从我把他推倒的地方直起身来,慢慢拉平他的衣服。

  

  “如果果真如此,为什么我感觉自己像个背叛者?像个胆小鬼?”他说。

  

  我听得出他这不是在问我,就算是,我也无法回答他。只有阿拉贡安全返回才能够解让我和波罗米尔的良心停止受折磨。

  

  “你最好还是快些去找一匹马吧。”我说道,突然间非常想要一个人待着。

  

  他点了点头,但是并没有马上走。

  

  “你让哈尔迪尔带上医生,他,是否伤得很重?”

  

  我没想到他会留意到这个细节问题,我希望霍比特人别留意到才好,否则他们又要忧心忡忡了。

  “我没办法判断,我走的时候他神志清晰,除了腿上的一个伤,其他地方还能活动。”我回答,不愿意再多说什么了,尤其不愿意说起我最后一次看见游侠时,他那种无法言喻的的精疲力竭。

  

  波罗米尔咬了咬嘴唇,点了一下头,终于走开了。

  

  等听不见他的脚步声以后,我闭上了眼睛,试图让森林的和谐触碰我,让弥漫在金色森林里的永恒的生命之光洗涤我的头脑。不清楚自己究竟站在那里有多长时间,终于有一声轻轻的咳嗽唤醒了我。我睁开眼睛看见一个精灵。

  

  见我回过神来,他清了清喉咙;“哈尔迪尔让我把这些给你。”他递我给一个背包,里面放着两把长刀、一把弓和一个箭囊。我接过来试了试刀的重量和平衡,还有弓的张力。总算又能武装起来了,我笑了笑。

  

  “哈尔迪尔还让我把这个也给你。”那个精灵说着从背包里面又拿出一件衬衣、一件外套和一条裤子。“我们这里有带温泉的浴池,我想您现在一定想要清洗一下吧?我可以领您过去。”

  他的口气听来似乎是,我要求的话他会伺候我洗澡。我倒是的确需要清理一下,但是我不想花时间在奢侈的享受或者纯属礼貌的虚假关切上面。

  

  于是我谢绝了他,口气很冷淡。等省下我一个人的时候,才带着借来的武器自行去寻找哪里有河。

  

  那天晚些时候,我站在那里看着那黑夜。

  

  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然而在罗斯洛立安的金色森林从来不会完全陷入黑暗。月亮和星星闪烁着,比之更明亮的是那些树木,就连此地的泥土都仿佛会焕发一种温暖的光芒。

  不知道我的同伴们会不会认为永恒的明亮仿佛无止境的黑暗一样难以忍受。对于我来说,即便是最微弱的光芒也是一种恩赐。

  

  我狠命用冷水和细沙搓着我的皮肤,几乎搓得浑身发痛,想要抹掉浑身上下那种从地底带来的泥土灰尘。洗完了澡又去寻来了些食物,虽然我并不很饿,但是毕竟已经很久没有进食,我知道自己的力量也不是永远用不完的。

  

  然后,我发现我没有其他借口拖延了——我该去见吉穆利了。

  

  我有些怪异地感觉很不情愿。作为一名伙伴,我决不能不跟他说句话就走,去看他是我的义务,但是我能对他说什么呢?如果此次前去营救阿拉贡就回不来了,我就没有机会跟他解释这一切了——可是,解释什么呢?我不知道,但是我得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我把依旧潮湿的头发从眼前抚到脑后去,收拾起武器,试图去寻找格洛因之子吉穆利,来自孤山的矮人,护戒队的一分子,同时也是罗斯洛立安精灵的俘虏。

  





18


18、第 18 章 ... 

 

 

  洛立安并没有地窖。精灵通常不会好像一些其他种族那样,把同类关押起来。犯罪是很罕见的事情,大自然已经毫无遗漏地满足了精灵所有的欲望,他们基本上不会有其他的索取了。

  书&香&门&第五#月#雨 整 理


  因此我看到吉穆利所在的牢狱只不过是个临时搭建出来的东西。他被一些枝条围绕着,在允许他进入后再度长起来封闭了出口。那些“栏杆”可以让食物通过,但是即便是最纤瘦的精灵都没发挤过去。里面吉穆利大概有长十码宽五码左右的自由移动空间——这实在算不上个像样的关押场所。

  

  四个霍比特人紧挨着那些枝条,蜷缩在一起已经睡着了。看得出来,如果吉穆利够得着的话,他很想伸手去碰碰那卷头发或者那小手。这些小家伙的忠诚友情让我也不禁为之动容。

  

  “霍比特人,真是伟大的种族。是不是?”矮人低沉的声音吓了我一挑,他刚才一动不动,我还以为他也睡着了。

  

  “是的,他们是的。”我轻声回答。我和他不约而同地同时移到了另一侧,免得吵醒了那些睡得正香的霍比特人。

  

  “我很高兴看见你没事了,莱戈拉斯。虽然霍比特人已经跟我说了,我还是想要自己亲眼看看。”吉穆利稍微有些艰难的开了口。

  

  “我是用很坚固的材料做的啊。”我笑着回答道。我根本不想让吉穆利知道我曾经怎样深受伤害,因为我自己的骄傲,也因为不想让他为了我内疚。“你呢?你没有受什么苦吧?”我小心翼翼地问。

  

  吉穆利环顾了一下他的牢房,“你知道本来还可以比这个更加糟糕的,”他说这顿了顿,“不过我要承认,有这些年轻人在,比没有好很多了——我想我应该为此谢谢你。”

  

  我用力地摇了摇头。“不,你没必要谢我。不论是我们这次任务的重要性还是我的话,都没有能让你自由,我的同胞干了这样的事,我应该感到羞愧。这是精灵的耻辱!”我感到自己的内疚感又再度燃烧了。

  

  “矮人对此也没有什么可以骄傲的。”吉穆利简短地回答道。

  

  我们两个都有一会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吉穆利开口:“霍比特人说,明天你跟波罗米尔要出发去营救游侠?”

  

  我点了点头,他继续说,“我希望他没有伤得很重,我希望——他不是被那些背叛者伤害的。”

  

  “霍比特人告诉你他受伤了?”我担忧起小家伙们的精神状况了。

  

  “不,他们什么都没说,我自己猜的,要不然他怎么可能没跟你一起回来?”吉穆利回答。

  

  矮人还挺有逻辑的。我笑了笑。

  

  “他的确受伤了,我也说不清究竟有多重。”我顿了一顿,实事求是,但是模糊地说道,“他受伤的原因是——意外。他并没有遭到特别虐待。”

  

  吉穆利听了我的话,只是稍稍松了口气。

  

  突然他直起了身子,抓住栅栏猛烈摇晃起来,“我真想跟你一起去找他们算账,这些叛徒的命也够长的了。”

  

  我被他的激动吓了一跳“吉穆利,不论他们做错了什么事——你知道我是不会刻意维护他们的——要跟自己的同胞反目成仇可不是小事情。如果我让你卷入这种手足相残的境况中,那就太残忍了。”我说道,想到我因为营救阿拉贡这件事情而差一点就跟自己的族人起冲突,实在觉得是一个恶梦,但愿我永远也不要再陷入这样的为难境地。

  

  然而吉穆利丝毫不像我那样矛盾。

  

  “我的同胞?”他重复着,口气里面满是痛恨。“我要是不跟他们为敌,难道跟他们为友?那才叫残忍呢。他们或者跟我是一个种族,但是我选择与他们为敌。对我来说他们可没有比奥克斯好多少,简直比奥克斯更加糟糕。因为奥克斯可不是自己选择邪恶的。”

  

  我盯着矮人看,觉得自己看见的是一个身材矮小,但是个性坚强的人物,他身上有一种原则,那种原则是我自己不敢表现的。

  

  等我最后开口了,我说出了自己从天亮前的几个小时到现在反反复复想着的一件事情。

  

  “虽然我们两个一开始都不喜欢对方,其实至少从你这方来说,你是有理由恨我的。但是不论我们曾经怎样争吵,你却从来不曾因为我父亲的作为而责怪我。我可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这样的胸襟和智慧。”

  

  吉穆利愣愣看着我,过了一会才重重地一下坐在了地上,仿佛没有力气站着了。

  

  “你又不是你父亲。如果你跟他是一种人,就根本不会参加这样一个会议;再说你很信任我,如果是你父亲就不会这样;我并没有必要总是针对你的,长时间以来却固执得像个不理智的家伙。但是,让我们别再提那些了好吗?如果你愿意忘记以前,而我也忘记以前,我们两个难道不是会更加快乐吗?”他说着,将他那毛茸茸的眉毛抬得高高的。

  

  坦诚的笑容从我嘴边展开,我靠近了那些枝条,将一只手伸了进去。

  “一言为定了,矮人朋友。”

  

  吉穆利有一些吃惊地看着我伸到他面前去的手,但是很快回过了神,牢牢抓住了它。

  “一言为定了,精灵朋友。”

  

  我们双手紧握了好一会,我才将手收了回来。我想吉穆利在等着我向他告别,跟哈尔迪尔与波罗米尔会面的时间也已经到了,但是我还有一件事情想要跟吉穆利说,我现在已经很能够了解我的这个……这个朋友了,想要用快活的语调结束我们的谈话,但是我这最后一个话题却并不让人愉快。我有一些想就这么走了算了吧,不要再提起了,但是我的好奇,我个性里面很重要的一部分,却再次超越理智而展现了出来。

  

  我的沉默让矮人紧张了,他审视地看了我一眼,我吸了一口气决定说了:

  “那个叛变者的头目,那个矮人首领,你听见他是怎么说我们精灵的,他很我们。”

  

  吉穆利小心地点了点头,不知道我想要说什么。

  

  “他说了许多话,好像是控诉一般。”我继续说道,小心地选择用词,“他说起过他父亲和妹妹的死,就我所知我们精灵和矮人之间长时间并没有发生过公开的战争,但是,是否有这种可能性,他亲人的死亡是由精灵造成的呢?”

  

  吉穆利看着我的眼睛回答,“这会改变什么吗?你又没有伤害过他,无论他遭遇过怎样的不幸,也不能成为背叛自己灵魂的借口。”

  

  “我并非在为他找借口。”我热切地说,“我只是想知道,我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可以让一颗心如此这般充满了仇恨。”

  顿了一顿,我用比较冷静的口气又加了一句:“我想知道究竟我的人民曾经做出过什么事情。”

  

  再一次,吉穆利在回答之前犹豫了一会儿。

  “我并不清楚具体的情况,有的时候,有些人就是天生喜欢仇恨,不过,我倒是听到过一些传闻。”

  我向他靠了过去,“告诉我!”我坚定地说。

  

  矮人看上去非常不舒服,但是在我的坚持下,他还是屈服了。“有些说法,只不过是传闻。会一直传到孤山那里去,听说有些矮人,一些零散的部落家庭,有的时候会死于精灵们放的火,因为精灵害怕矮人的地下通道离他们的森林太近,而有些矮人是住在那些通道里的。也许,有可能戴费德的家人也死于这种情况。不过我根本不知道这些说法是不是真的,也没有任何方法可以求证这些说法是否是真的。”

  

  “可是你是相信的,是不是?”我问道。

  

  吉穆利耸了耸肩膀:“我已经说了,我不知道。对于有些矮人来说,天不下雨也可以是精灵的错。不过,我想,是的,我相信这些传闻里面有一部分不假。”

  

  “以我所了解的所有,包括我父亲眼中的所有起誓,我绝不相信精灵会故意杀害呆在自己家里的矮人。”我承认,在整个谈话过程中,我浑身发冷。

  

  “我不认为这些事情会是故意造成的。我的理解是,精灵比较关心树木和森林,他们对于矮人的任何行动都没多费心思。”吉穆利说道,试图用他的想法来安慰我。

  

  可是吉穆利的话却让我想起了戴费德是怎样对我的,他的傲慢,他的强烈的愤怒。他对我完全的忽视。要是我能选择,我宁愿被仇恨而不愿意被忽视。

  

  “这个,只能更糟。”我最后这样说道。

  

  “即使这是真的——听着,也许根本不是真的——这一切又能改变什么呢?”

  

  “它不会改变我准备去救阿拉贡的事实,哪怕我要杀开一条血河来,我也要去救他。但是,它却让我明白了,这么多的仇恨,这么多的痛苦,其实都是因为简单的忽视造成的。”

  

  我当然不会为了那个差点把我逼疯的、到现在还将我的爱人关押着的家伙而感到悲哀,但是我却也做不到,好像他恨我那样的去恨他。

  

  “要是真打起来,你就以我的名义好好砍他一刀,别为了这个难过。”吉穆利热切地说道。

  

  我笑了,抬起头来看了看天,夜晚已经过去了。

  

  “霍比特人可就都交给你了。”我说。

  

  吉穆利郑重地点了点头,仿佛他是个囚徒这个事实根本不对他所接受的责任造成任何影响似的。

  看着我伙伴的尴尬处境,我却只能对他说:“我没有办法向你保证任何事情,但是只要我能活着回来,我会尽我所能让你自由的。”

  

  我承诺着,然后想起了我对阿拉贡做出的同样的承诺。

  

  吉穆利挥了挥手,仿佛这样的保证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但是他还是点了点头,接受了我的誓言。

  

  我不再说话,转身离开了矮人,向我和哈尔迪尔、波罗米尔和其他人准备出发的地方走去,心里想着我不久又能见到阿拉贡了,再没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了。。

  





19


19、第 19 章 ... 

 

 

  虽然离出发还有一定的时间,我还是尽可能快地赶到了洛立安精灵选择坐骑的地方。 

  

  我发现波罗米尔听从了我的建议,正在那里牵着一匹灰色的马,跟它小声说着话并试图跟它交朋友。他看见我以后就向我走过来,拖着他那个不太情愿的伙伴。 

  

  “你已经成功地给它套上马具,而它居然没有踢你。干得挺不错的。”我说。 

  

  “是啊是啊,这才花了我区区两个钟头时间。”他抱怨道。 

  我有点好笑地看着他那被惹恼的表情,然后小声地对着马儿的耳朵说了几句话,它那扭扭捏捏的态度立刻就消失了。随后我又爱惜地抚摸着马儿的脖子,得到一声快活的嘶叫作为回报。 

  

  “精灵!”波罗米尔再度恼怒地抱怨,“连你们的马都是势利鬼。” 

  

  就算这话算不上不公平,至少说得不是时候。我敏捷地回敬:“我没想到你还真是见多识广,波罗米尔,我猜你到瑞文代尔并遇上麻烦之前,根本就没有见过精灵。” 

  

  他嘟囔了一声:“说得不错,是的,也许历史能原谅我这么孤陋寡闻。我一辈子都在前线练兵打仗,就算我想找一个精灵来看看,恐怕哪里都没有。” 

  

  我无言地瞪着他,真不明白阿拉贡是怎么忍受此人的傲慢无礼的。 

  但是波罗米尔马上将他的一只手盖着眼睛,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应该这么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这么暴躁易怒。” 

  

  我看着眼前的这个人,自从来到罗丝洛立安以来,我尚未仔细看过他呢。 

  他眼睛红肿、目光干涩,眉眼看上去疲惫万分,仿佛凭空在他脸上添加了许多难以磨灭的褶皱,下巴紧紧收着,一直不自觉得紧咬着牙关。 

  我的第一反应是波罗米尔一定受了魔戒的影响,但是不一会又否定了这个推断,因为刚才我还看见他跟弗罗多在一起呢,他不仅并没有特别专注于霍比特人,就连霍比特人自己,平日对魔戒影响如此在意,现在也没有刻意回避波罗米尔,至少没有比通常回避得更厉害。 

  

  无论是什么东西在折磨他,他方才的歉意是真心的。说出这话对他来说并非易事,我能感觉并尊重这种真挚的道歉,且此刻我已经无法承受怨恨了,然而,他接下来的话又引起了我的思量: 

  “我发现我经常不是我自己,常常不由自主地惹你。仿佛我们两个都被什么压力紧紧笼罩着。” 

  

  “不是我自己”,我猛地一惊。这正是我自己在黑暗与恐惧中所有感受的精辟总结。 

  我的思绪仿佛暂且从无休无止的对阿拉贡的琐碎担忧与极度恐惧中分散了精力,不得不全心全意关注我眼前这位朋友,我说了话,他却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的空白。 

  

  “波罗米尔?”我小心地问道。

  他猛地摇了摇头,好像突然被惊扰了。“什么?哦,我想要问的是,吉穆利还好吧?”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也只能如此了。”我回答。 

  波罗米尔点了点头。但是很快陷入了自己的沉思。我极力控制自己对于这金发人神志状态的质疑,不论如何,眼前的当务之急是营救行动,除此之外什么事都得等。 

  

  我去为自己和阿拉贡选了坐骑,波罗米尔则继续跟他的马交流着,天开始完全亮起来了,那些准备跟我们一起出发的精灵们三三两两到来,唯独不见哈尔迪尔。 

  

  “如果那位所谓的看门人胆敢迟到超过一分钟,我就活活扒了他的皮。”波罗米尔嘟囔道。 

  虽然这句话也大概是我此时此刻的心声,我还是认为他又显得暴躁了,他声音里有什么东西再度引起了我的关切,我停止抚摸那匹红褐色的母马,转过头来,他眼睛里有一种黯淡的光,那是一种我所熟悉的的情感,一种渴求而绝望的恐惧。 

  

  “从什么时候开始,伊西尔多后代的安危成了你这个刚多后人最为关切的事情了?”我冷冷地问他。 

  

  我还以为他会为此感到窘迫,不料他却很大方地,毫无芥蒂地回答了: 

  “从来没有这么一刻,也从来没有那么一个人,可以如此这般具有改变一切的能力——很难解释,但是我现在却很清楚,未来所有我所钟爱的东西都将与阿拉贡同在。刚多不能没有他,我也不能没有他。”战士的嗓音随着他情绪波动,显得低沉而有力,他的手指关节因为紧紧抓着剑柄而发白。 

  

  我冷冷地看了他几分钟,才回过头来。“这跟你原先的想法好像有些背道而驰,不是吗?我记得你的观点不是‘刚多不需要国王’吗?怎么你会改变的这么彻底?”我试图让我的声音尽量显得漠不关心。 

  

  “我这么说是因为——总之有不少理由。但是大多数理由我都无法解释。认识他,了解他,从这次旅程中渐渐就变得很清楚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以前居然没有明白过来。不过,你是个精灵,有些事情是人类之间的,你是不会了解的。”波罗米尔倒不是存心的,他说着他所相信的事实,但是这番话却深深伤了我的心。 

  

  我是在妒嫉。 

  波罗米尔不是在描述什么爱慕之情,如果有我马上就会察觉了。 

  并非如此,波罗米尔爱他的国家,爱他的人民,他的下属、他的家人,现在这些强烈的爱之中加入了他的国王。 

  我想,像他这样的人大概永远也不会被世俗情爱所左右吧。 

  

  我所妒嫉的是他与阿拉贡之间那种特殊的、强烈的联系——“人类之间的”他这么说。 

  当阿拉贡成为了国王,波罗米尔就会成为他的左右手。所有人都会了解、并尊重他们之间这种联系。波罗米尔将要献出它的忠诚和爱戴,而阿拉贡也会回报以他的爱和友情。 

  

  然而我呢?波罗米尔还没出世之前,我就深深爱着阿拉贡了,可是我的位置在哪里? 

  我会不会变成人们津津乐道的,阿拉贡孩提时代的荒唐事的一部分?在他走出宫殿离开他臣民时,成为他百姓们茶余饭后消遣话题? 

  可是不!我要的应该是波罗米尔接受阿拉贡,现在想这些干什么呢?阿拉贡还没有脱离危险呢,我真是不可救药! 

  

  *********************************

  

  当第一缕阳光点亮天际的时候,哈尔迪尔踱了过来。 

  “莱戈拉斯,你不是急着走吗?你准备好了没有?” 

  

  “好了,等其他人来了,我们就出发。”我回答。 

  

  哈尔迪尔环顾了一下四周牵着马的精灵们,“这些人还不够吗?我们一共十四个,对付个把矮人绰绰有余。” 

  十五个才对,哈尔迪尔是将波罗米尔忽略不计了。 

  

  “这么一来矮人的数量就超过我们一倍不止了。我可不想因为你的自大就坏了大事。”我尖刻地说。 

  

  “莱戈拉斯,我对你已经够容忍的了,你却一味得寸进尺。就十四个人,多一个没有。其实根本不会打起来,我们这是前去边境勘查敌人的地下通道而已,我敢肯定,矮人们一旦看见我们靠近,就会乖乖交出人来,绝不敢跟我们起什么冲突。现在,你走是不走?”哈尔迪尔一边说着,一边上了马,并招呼他的下属们在他身后排好队形。 

  

  我担忧地叹了一口气,眼见无法让哈尔迪尔改变主意,也就不再拖延一秒钟了。 

  我上了马,赶到队伍前方去引路,去救阿拉贡。 

  

  ******************************

  

  我向着东南方飞驰,可以看得出,哈尔迪尔认为我没必要如此慌张,但是我没有理会他。 

  我的计划是在我离开的地点东部不远处发现矮人们的足迹,可是我并不清楚矮人一天一夜究竟能够走多远,必须小心不要跑得太过于偏东方,以至于找不到他们。 

  

  不多久,我就发现了一些被踩过的稻草,折断的小树枝,仿佛是有人结队走过的样子。 

  我下马来查看,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哈尔迪尔。虽然我算不上幽暗密林最厉害的追踪者,这样的痕迹也算是够明显的了。我只是不清楚目标现在应该离我们有多远,只好看着络立安卫队长征求意见。 

  

  哈尔迪尔从容的检查了那些足迹,“我认为我们离他们很近,这足迹是两个小时以前留下的而已。就算是依照矮人的标准,他们的速度也够慢的了。” 

  

  “好吧,我们再追赶几里路,然后下马去,悄悄包围他们。”我建议道。哈尔迪尔表示同意。我们这样就不得不还要留下人来看马,但愿那些矮人能够聪明些,别跟我们起冲突。

  

  





20


20、第 20 章 ... 

 

 

  当第一缕阳光点亮天际的时候,哈尔迪尔踱了过来。 

  

  “莱戈拉斯,你不是急着走吗?你准备好了没有?” 

  

  “好了,等其他人来了,我们就出发。”我回答。 

  

  哈尔迪尔环顾了一下四周牵着马的精灵们,“这些人还不够吗?我们一共十四个,对付个把矮人绰绰有余。” 

  

  十五个才对,哈尔迪尔是将波罗米尔忽略不计了。 

  

  “这么一来矮人的数量就超过我们一倍不止了。我可不想因为你的自大就坏了大事。”我尖刻地说。 

  

  “莱戈拉斯,我对你已经够容忍的了,你却一味得寸进尺。就十四个人,多一个没有。其实根本不会打起来,我们这是前去边境勘查敌人的地下通道而已,我敢肯定,矮人们一旦看见我们靠近,就会乖乖交出人来,绝不敢跟我们起什么冲突。现在,你走是不走?”哈尔迪尔一边说着,一边上了马,并招呼他的下属们在他身后排好队形。 

  

  我担忧地叹了一口气,眼见无法让哈尔迪尔改变主意,也就不再拖延一秒钟了。 

  我上了马,赶到队伍前方去引路,去救阿拉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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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向着东南方飞驰,可以看得出,哈尔迪尔认为我没必要如此慌张,但是我没有理会他。 

  

  我的计划是在我离开的地点东部不远处发现矮人们的足迹,可是我并不清楚矮人一天一夜究竟能够走多远,必须小心不要跑得太过于偏东方,以至于找不到他们。 

  

  不多久,我就发现了一些被踩过的稻草,折断的小树枝,仿佛是有人结队走过的样子。 

  

  我下马来查看,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哈尔迪尔。虽然我算不上幽暗密林最厉害的追踪者,这样的痕迹也算是够明显的了。我只是不清楚目标现在应该离我们有多远,只好看着络立安卫队长征求意见。 

  

  哈尔迪尔从容的检查了那些足迹,“我认为我们离他们很近,这足迹是两个小时以前留下的而已。就算是依照矮人的标准,他们的速度也够慢的了。” 

  

  “好吧,我们再追赶几里路,然后下马去,悄悄包围他们。”我建议道。哈尔迪尔表示同意。我们这样就不得不还要留下人来看马,但愿那些矮人能够聪明些,别跟我们起冲突。

  

  我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一群往东而行的矮人,看见了他们中间的阿拉贡。

  

  这时候才发现原来我屏着呼吸已经有好长时间了,此时好容易呼出一口气。

  

  天啊,他没事,真是太好了。

  

  我转过头去,勉励自己不要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而失去控制,然后开始一步步逼近他们,小心不要发出声音,可是我其实大可不必这样,因为不论我声音多大,肯定会被我身边的波罗米尔的笨拙的脚步声盖过。我一个劲给他使眼色,心里只希望那些矮人耳朵聋了才好。

  

  我方才试图说服波罗米尔留下来看管我们的马,可是他一口就拒绝了,哈尔迪尔只得另外派人。

  在我们包围那些矮人之前,我用自己能做到的最威严的声音告诉哈尔迪尔和波罗米尔,跟那些背叛者谈话的事情我不要他们任何人插手。哈尔迪尔答应了,但是同时警告我不要故意引发战争,为了个人类让精灵冒险不是他的作风;波罗米尔虽然也同意了,我却不放心,让他待在离我很近的地方,以便于我看着他。

  

  这就是为什么此时此刻我跟波罗米尔一起,弯着身子在高高的草丛里缓缓向那些矮人们靠近。我一边等着其他人都逐步到位,好结结实实把目标包围起来,一边看着我的阿拉贡,确定他的境况。

  

  他在走,但是他不得不倾斜着身体,用一根充当拐杖的树枝来支撑自己,身边两侧各有一个矮人扶着他的手臂和腰部。他浑身都是血迹和泥污,看上去苍白异常,几乎没有了血色。

  

  我那强壮沉稳的游侠,此刻看起来仿佛是一片在风中即将飘零的树叶。

  真想向他飞奔过去,但是我却僵在原地。

  

  身边的波罗米尔突然倒抽了一口气,我可以感觉到他一下子满腹愤慨,仿佛自己的尊严都受到了损害。以他有限的目力,一定是现在才看见阿拉贡。

  如果他看得见阿拉贡,那么矮人们应该也可以看得见我了。哈尔迪尔的部下差不多已经都到位,我不再等了。

  

  “戴费德!”我突然站起身来。

  

  他们吓了一跳,停下脚步,开始抓紧斧子互相靠近。

  

  戴费德倒并没有马上举起武器,波罗米尔跟着我站起了身,他的高大身材看起来比我显眼多了,可是戴费德的注意力这回居然全在我身上。

  

  “你不是应该还在逃亡吗?”他说道。

  

  “我回来是为了那个人类,放了他,让他跟我走。”我提出要求,目标明确。

  

  “我可以立即杀了他。”戴费德回答,渐渐靠近阿拉贡。

  

  “你要是胆敢碰他一下,就请仔细回想你自认为精灵曾经给你带来多大的痛苦好了,我的复仇将比之可怕十倍。”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完全不含感情。说话的同时,四周一片轻轻的沙沙声响,络立安精灵纷纷站起身来,举着弓,一个个面无表情。

  

  一片寂静。看得出矮人们正在估量着他们自己的处境。

  他们数目超过我们,然而精灵手中的武器适合远距离作战;矮人们即使以最快的速度攻击,他们的沉重铠甲却只能保护他们一时,开战的话精灵肯定会有损伤,但是精灵还是有胜算。

  

  “把他交给我吧,他对你来说根本无足轻重,杀他对你没好处。”我说。

  戴费德一定明白他的俘虏对我来说很重要,但是我希望他并不确切得知道究竟有多重要。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镇静,让戴费德好好考虑来权衡利弊。

  

  静,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难道你会仅仅为了仇恨而杀人?”我不能再忍受着寂静了,怎么努力也没能掩饰住自己声音里面的激动。

  

  可是,好像我居然说对了话,因为戴费德有反应了。

  

  还是第一次,他的目光扫过我的眼睛,渐渐收回来去看他的属下,然后再看看阿拉贡,最后落到他自己的双手上面。

  他紧紧盯着那双手,仿佛能从他的掌心的纹路里面,读出这辈子所有问题的答案。

  

  他没有抬起头来,只是低着头开口:“让那另一个人类过来,我不想让我的任何一个同胞死在冷血的精灵手里。”

  

  听了他的话,矮人们就从阿拉贡身边挪开了一些。波罗米尔渐渐向前移动,伸着双手表示自己决不会有危险的举动。我则一直咬着嘴唇,都咬出血来了,再坚持一会,就一会……

  

  戴费德在此过程中一直低着头。波罗米尔用手托着阿拉贡的腰,游侠很费劲地将手臂搁在他脖子周围。我只希望他们可以动作再快一点,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戴费德会突然改变主意,哪个精灵会不小心放箭,哪个矮人会突然决定不听首领的话去杀了阿拉贡。

  

  好像还怕我不够担心一样,这两个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阿拉贡的另一只手还拄着那树枝,低头对波罗米尔说着什么。

  

  我看得出来,金发人类有些不情愿,但是他还是开口了:“还有安都瑞尔呢?”

  

  我瞪了瞪眼睛,要是我此刻能割掉波罗米尔的舌头,我是不会犹豫的。戴费德看上去很惊异,不致信得看着那两个人。

  

  “你在莫里亚拿走的那把剑,你必须把它还给我们。”波罗米尔重复道。说这些话并非他的本意,他只是完全屈从于阿拉贡的意思。我回头真该好好跟他谈谈。

  

  听了这样大胆放肆的要求,有些矮人们悸动了,但是戴费德却仿佛觉得很有趣似的。他对着他的一个下属挥了挥手:“把剑还给他。”

  

  那个矮人还在犹豫,戴费德又开口了,这次语气恼怒:“难道你还想留个纪念品?”

  

  过了一会——虽然这一小会对我来说就好像没完没了一样——安都瑞尔被找了出来,戴费德将它剑柄向前交给阿拉贡,介于阿拉贡双手都得用来支撑自己,波罗米尔代替他接了过来。这下阿拉贡总算开始向我走来了,就快结束了。

  

  “我还有句话想跟你说,精灵,不过这纯粹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事情。”

  我暗自叹气,把眼光从我那爱人身上移开,看着矮人首领。

  

  “你跟我有什么好说的,戴费德?”我问,其实一点都不感兴趣。

  

  “有一天你会了解的,只要你活得足够长,你总有一天会了解,当你所有的希望都消亡,当你所爱的一切都化为尘土,当你曾经的欢乐都离你而去,你会是怎样的一个空壳——我但愿这一天早些到来,精灵,我但愿你永生不死,但愿你体会我们这种丧失了一切的爱,在漫漫长路上孤独沉寂的感觉。”

  

  他最后的话,穿透了美丽清晨的微光,让我在顷刻间陷入了恐惧。

  

  他转过身,带着他的队伍走出了精灵弓箭手的包围圈。络立安精灵们切切私语,唠叨“矮人胆敢背对精灵的箭”,哈尔迪尔喝止了他们。

  

  我呢,一等矮人们转过头,就一路飞奔,跑去用对阿拉贡的拥抱驱赶戴费德的话给我的寒冷。

  我尽量轻地用手臂环绕他,他虽然还半靠在波罗米尔身上,却回应了我的动作。

  

  “你还好吗?”我有些哽咽,实在忍不住伸手摸他的肩膀、脸和头发。没有把自己整个身体扑上去是因为怕碰着他身上到处的伤。

  

  “看见你就好了。”他的声音几不可闻。

  我笑了,却同时流下了眼泪。

  

  我和波罗米尔合力帮他坐到地上,他看起来既憔悴又虚弱,我禁不住难过。

  

  波罗米尔取了些水过来,阿拉贡的样子简直好像准备把江河都喝下去,不过波罗米尔只允许他喝了几口。“你上次吃东西喝水是什么时候?”他皱着眉头问。

  

  “我想,自从甘道夫离开我们他就没吃过东西,昨天矮人给过他点水喝,不过实在是只有一点点。”我替阿拉贡回答,因为不想他花力气在说话上。事实上,即使在甘道夫离开之前,阿拉贡吃的喝的一直很少,尽可能把什么都留给霍比特人。

  

  “那些矮人已经走过了下一座桥,继续向东,我觉得他们不会再给我们惹麻烦了。现在应该去看看你说的那些通道的入口了,莱戈拉斯。”哈尔迪尔走过来对我们会所。

  

  “等一下,我需要你带来的医生先看看阿拉贡。”我回答,不自觉得抓紧了阿拉贡的肩膀。

  

  “我把法隆留下照看马了。疗伤也不急在一时吧?”哈尔迪尔不耐烦地说。

  

  “你把医生留在远离伤者得地方有什么特别的道理吗?”我气愤地问他,声音很高。

  

  “法隆又不是战士,打起来的话,他会很危险的。”哈尔迪尔也生气了。

  

  我火气很大,但是继续争论只会耽误事,哈尔迪尔也并非毫无道理。

  

  “那现在快一点让法隆过来吧,阿拉贡好像正在发烧。”我说着把手背放在阿拉贡额头上。哈尔迪尔转身去吩咐人的当口,我开始给阿拉贡清理身上的血污,波罗米尔继续慢慢给他喝水。

  

  “霍比特人怎么样了?”阿拉贡一缓过气来就问,虽然他还拉着波罗米尔的手,不让他把水拿得太远。

  

  “霍比特人在络立安很安全。”我安慰地说。

  

  “吉穆利呢?”

  

  “他也没事。”

  

  阿拉贡的眼神却好像洞察了我音调里面的不自然,他想要问我问题,我赶紧顾左右而言他。“好了,休息一下吧。把事情先交给波罗米尔。马上就会有医生来查看你的伤势,我们需要帮助哈尔迪尔勘察一下矮人的通道,然后你就可以去络立安安静修养。”

  

  我说着,弯下腰来用嘴唇轻触阿拉贡的额头。这感觉太好了,因此我又亲了一下,还把一个更加温柔的吻落在了他唇上。

  

  波罗米尔方才还在使劲点头赞同我的建议,却忽然看见我去吻游侠,一瞬间眼睛都快瞪出来了。我又吻了一下,他不得不转过头去,假装在看地面上的一根树枝。

  

  好吧,下一次我一定跟他解释,不过目前,我真的是一点都不在乎他的想法。

  





21


21、第 21 章 ... 

 

 

  过了一会,哈尔迪尔把医者法隆带来了。法隆一看见阿拉贡就加快脚步的行为让我很满意,起码他很有些与生俱来的责任感。他跪在波罗米尔对面、阿拉贡的左侧,马上开始从上到下检查所有的伤处,小心翼翼挪动阿拉贡靠在我怀里的头部,每发现一处伤口就自言自语几句。

  

  在他发现左臂的割伤之前,其他伤口相比之下都不打紧。就是这个切口,阿拉贡用它来藏着那把替我割断绳索的刀刃。他手臂上此刻依旧皮肉绽开,有的地方尚未愈合血流不止,有的地方衣袖跟血块凝结在了一起,法隆在进一步检查之前不得不先割开他的衣服,用一块湿布清理的他的皮肤。

  

  另一处严重的伤,自然是那个斧头劈开的地方。

  

  当法隆小心触碰阿拉贡右腿的时候,游侠脸上所有的血色都消失了,他咬着牙齿屏着呼吸,显而易见的疼痛让我看了几乎快要受不了,虽然清楚法隆是在帮忙,我却很想把他一把推开,不许他再弄痛我的爱人了。

  

  阿拉贡整条右腿都肿得厉害,在法隆切开他靴子显露出来以后,从最开始的伤处蔓延开来的大片青紫就更明显了,法隆花了好长时间检查阿拉贡膝盖是否还可以弯曲,我看不下去了,只好不停地轻轻对这阿拉贡和我自己说些安慰的话。

  

  法隆检查完毕,站起身来紧绷着嘴唇思索。我紧张得等待他的诊断,波罗米尔不比我好到哪里去,就连哈尔迪尔脸上的表情也不仅仅是好奇和不耐烦,多少有那么点感兴趣的意思;只有阿拉贡自己,已经被方才配合检查引起的疼痛折磨得没了力气,只是淡淡地看着那个医生。

  

  “他很虚弱,营养不良、脱水而且过度劳累。他有低烧,可能仅仅是虚弱的表现,也可能是伤口被‘感染’了。”他说到“感染”这个词的时候,用的语气神秘之极,仿佛是遇到了罕见的医学难题。“虽然他的过量失血会给我们的治疗带来很大的麻烦,只要他没有‘感染’的话,他手臂上的伤并无大碍;我担心的是他的腿。他股骨被劈碎,有碎片卡在里面,需要取出来才行。肌肉的肿胀和损伤也需要花时间处理,我真的不知道人类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恢复。”

  

  “那万一他的手臂‘感染’了呢?”我问。

  

  法隆耸了耸肩:“这个就不是我说的上来的了,我没有给人类治过伤,不知道他们‘感染’的后果如何。不过这实在是很有意思,看看这些伤口好得多慢啊,我敢说这个切口超过一天了居然还没愈合!还处在瘀青的阶段呢……这是一个很好的研究伤口恢复过程的机会,好像一切都在以缓慢很多倍的方式展现……”

  

  “啊!这实在‘很有意思’是不是?”波罗米尔大声嚷道,“你要是不会给人类治伤,只会给那些一会功夫就能自我恢复,根本不需要你的那些家伙们治伤,身为医者的意义何在?”

  

  “的确我是对于中毒和战斗引起的严重致命伤更加有经验,不过我也是一个很好的外科医生,我拿针线的功夫在你没出生前,就在中州闻名遐迩了。”法隆为自己辩护。

  

  “我母亲拿针线的功夫在我出生前,也早已在中州闻名遐迩了。”波罗米尔嘲弄道。“如果你自以为——”

  

  “波罗米尔,别说了。”阿拉贡轻轻制止波罗米尔,不过我觉得很难说他并没有乐在其中。波罗米尔立刻不再说什么,然而他倒是真的不认为这一切有什么好笑的。

  

  “目前当务之急是我们必须出发了,你看看用什么方法可以让他跟我们上路。”哈尔迪尔说。

  

  “我可不建议挪动他,我说了我对于人类的情况不是很了解,觉得最好不要冒险。”法隆说着就要把他的医疗用具从包里取出来。

  

  “可是我们现在得冒这个险,我们不能留在这里。”哈尔迪尔把手放在他肩上,阻止他立刻开始准备动手术。

  

  “要是我们不应该挪动他,我们就不挪动他。”我看着哈尔迪尔的眼睛说。

  

  哈尔迪尔恼怒地开口:“我说莱戈拉斯,你非得每件事情都跟我过不去吗?待在这里是危险的,奥克斯在这一带出没。而且我到现在都还没见到矮人的地下通道呢!”

  

  我正准备让哈尔迪尔自己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他完全可以一个人去找通道嘛,虽然矮人们把洞口掩藏得很好,他找起来需要花点时间,但是他还是可以根据矮人的足迹反过来追踪,然后再用他手里那把小刀把所有的草皮翻过来,总有找到的一天是不是?

  

  但是阿拉贡轻轻捏了捏我的手说:“我没事,莱戈拉斯,就照哈尔迪尔说的做吧。我自己也很想快点到络立安去见霍比特人。”

  

  “还说‘没事’?阿拉贡,你看起来可不像‘没事’的样子,你就不能偶尔为自己考虑考虑?”波罗米尔说。

  

  “没想到你这么看重我的外表,波罗米尔。”阿拉贡虚弱地笑着,每个字都是好容易说出来的。“不过是多坚持几个小时而已,难道会让我因此丢了性命吗?”

  

  “听见没有?”哈尔迪尔赞赏地看了看阿拉贡,“我们出发。”

  

  他回过头去招呼他的属下。阿拉贡挣扎着坐起来,我不情愿地扶了他一把。

  

  “你真的确定要这么做吗,我的希望?”我轻轻问他。

  

  “是的,亲爱的,我不会有事的。”

  

  虽然我明白他自己对他自己的身体最清楚,这保证却并不让我放心。我把那匹在络立安挑选的步履平稳的马叫过来跟波罗米尔一起小心地把阿拉贡扶上去,很明显他根本无法坐稳。

  我也不等人说话,立刻跃上马去,坐在他身前。

  

  他将整个身体靠在我的背上,双手环着我的腰部。

  

  “我爱你,阳光。”他轻声对着我的耳朵低语。

  

  “我也爱你。”我将手放在他的手背上回答。然后用膝盖示意我们的坐骑平稳起步,准备领哈尔迪尔去看他的那些宝贝通道。

  





22


22、第 22 章 ... 

 

 

  我们前行的过程中,阿拉贡渐渐在我背上变得越来越重,直至头都滑落到了我的肩膀上。

  

  我侧脸去看他是否晕了过去,他随着我的移动努力抬起头,我对着他微笑,他却连回笑一下的力气都没有。祈求着我们的马在加快脚步的同时尽量不要颠簸,我知道阿拉贡实在太需要休息和照顾,而我必须尽快让他得到这两样东西。

  

  不一会儿,我们就到了那个我曾经不停诅咒的地方。还未放下缰绳,波罗米尔已经下得马来站在我一侧。我下马时阿拉贡等不及我伸手已经从马背上滑下来,波罗米尔托住了他。

  

  我此时此刻很不想让别人碰我的游侠,波罗米尔对他的国王那种关切我是很感激的,但是我就是觉得没有人做得到像我那么温柔——于是我冷冷一撇,取了一条毯子铺在远离通道入口的一棵树下,波罗米尔则将阿拉贡半拖半抱地安置好。

  

  “好,现在我需要一些水和柴火来预备药草。”法隆用一种权威地语气说着,卷起衣袖。波罗米尔立刻转身去寻找柴火,我正准备去找煮药草用的器具,却有一只手放在了我的手臂之上。

  

  “现在,你该履行诺言了。”

  

  我摆脱了哈尔迪尔的手,转过眼去看阿拉贡,法隆正跪在他身边准备他的工具。

  

  我真想跟他待在一起。真的,别人怎么会像我那样小心得照顾他呢?要是他呼唤我,我却不在可怎么办?——当然,波罗米尔会像个孵蛋的母鸡一样在这里忙忙碌碌,可是他怎么可能懂得像我一样安慰阿拉贡呢?

  

  我心里真是不情愿到了极点,但是最终还是勉强将注视从我的爱人那里收了回来,将他一个人精疲力竭、不省人事地交给陌生人来照顾——早早打发了哈尔迪尔,我才能早早回到他身边。

  

  “这边。”我说着,朝那个被厚厚枝叶和灌木从所隐蔽着的矮人通道的入口走去。

  

  ************************

  

  我本以为,把入口指给哈尔迪尔看也就完事了,没料到络立安的卫队长还不放过我,他在我们揭开通道顶部以后,向我提了大概一千个问题,还坚持马上要得到答案。

  

  “这些通道的总长度是多少?”、“宽度高度的具体尺寸怎样?”、“直道与曲道的比例何如?”、“你记得有几个岔道的方向?”等等等等……

  

  我的记忆非常模糊,即使是有能力回答的问题,我给出的答案也只是大略的数值。等他好容易问完了,我忽然自己问了个问题:“如果这些通道主要都是石头做的,也就是说根本没有办法用火去烧,对不对?”

  

  “当然不行,如果不是全部木结构,用火烧肯定没有用。”哈尔迪尔回答道,一边自己摸着下巴,盯着矮人给大地造成的那个漆黑的创伤。

  

  “你总不会亲自下去拆通道吧?”我不可置信地问。实在无法想象哈尔迪尔带着精灵们进入黑暗世界,用斧头和工具拆墙的样子。

  

  “开什么玩笑?”哈尔迪尔的表情是,我的话荒谬之极。“我们已经准备了椰努的幼苗,几天功夫这野兔穴就会变得像个样子了。”

  

  我赞许地点点头,这倒是个好办法。椰努是一种坚韧性和生长能力很强的植物,它们的根可以在精灵的法力相助下长得十分旺盛,穿透所有的石缝,将最坚硬的石块毁于一旦;而它们白色的粗壮茎部可以在泥土中杂乱无章地爬行,将通道的原形变得面目全非。

  

  “树苗生长需要多长时间?”我问,因为这就将意味着哈尔迪尔会让队伍停留多长时间。

  

  “嗯,直到它生长到自己有能力维持,需要大约十五个小时。”哈尔迪尔一边思索一边回答。

  

  十五小时,但愿这些时间足够法隆处理阿拉贡的伤势,再让他休息一会。

  

  我正琢磨着,哈尔迪尔也陷入了沉思,他必须安排他的下属去苗圃准备,还需要用特殊的歌声来哺育树苗的生长。我既然没有愿望参与这项工作,就准备偷偷地转头回阿拉贡那里去了。如果哈尔迪尔还有问题,大可以过后在我照顾游侠时再问我。

  

  差不多就要潜逃成功了,突然,什么想法一下子抓住了我。

  

  我有些哆嗦地站在那里,想要立刻忽略掉那个想法——阿拉贡离这里很近,我应该去跟他在一起。我应该去安慰他并被他安慰,我应该把头靠在他的胸膛上,假装这个世界除了我跟他以外任何其他东西都不存在。我应该轻抚他的眉毛和伤处,为他唱一首歌谣……

  

  还是无法摆脱那个想法。我跺了跺脚,难道我不是已经对这些事情考虑得够多了吗?让别人去管这些吧!

  

  再度向前迈了几步。

  

  但是如果吉穆利问起来怎么办?如果是阿拉贡处在我的地位他会怎么办?这个问题根本不用问。他一定会先去考虑别人,而且他一向指望我也能够做到这一点。

  

  呼出一口气算是认输了。我回到了哈尔迪尔那里。

  

  “你不能就这么毁了通道。”我说,自己可以听出声音里的不满。

  

  “你说什么?”哈尔迪尔的目光从一盆椰努幼苗上转到我身上。

  "要先确定通道里面是空的。因为可能会有——有人在。起码需要先向他们示警。"我说。

  





23


23、第 23 章 ... 

 

 

  哈尔迪尔惊讶地看着我:“在那种地方除了奥克斯和哥布林,你还能找出别的什么东西来?你不是在建议我保护它们吧?”

  

  “我们并不能肯定会不会有别的什么东西在,不能随便伤害无辜,对不对?”我说。哈尔迪尔此刻的表情可不让人乐观。

  

  “我不能要求任何一个精灵在黑暗里走那么远的距离,何况那里实在不会有什么‘值得救’的生灵。”哈尔迪尔想了一会说。

  

  这回答并不令我惊奇。但是我还是免不了失望,更重要的是——免不了开始害怕。

  

  “那么我去。”我飞快地说道,这是为了在进一步考虑和害怕得太厉害之前快点说出来。

  

  哈尔迪尔挑了挑眉毛:“莱戈拉斯,如果你打定主意这么做,我也没办法阻拦你,但是你必须确定,这真的是你想要做的事情吗?”

  

  我当然并不“想”这么做。一想起那种可能等待着我的地狱一般的黑暗,我几乎可以感觉得到自己的心都在颤抖。但是如果我不想让戴费德那些死去亲人的阴影笼罩自己一辈子,我就“必须”这么做。

  

  “是的,我确定。”我在自己改主意之前回答。

  

  “那好吧。”哈尔迪尔说着耸了耸肩膀。仿佛在说“有些人就是算不清得失之间的平衡。”

  “那好。”我重复他的话,也算是鼓励自己。

  

  但是过了几分钟,我还是一动不动。

  

  “你随时可以进去了,莱戈拉斯。”哈尔迪尔看着我说。

  

  “是啊,我,我这就进去——马上就回来。”我怕看见哈尔迪尔脸上有嘲弄的神色,都不敢回头。

  

  走了没几步,就听见哈尔迪尔喊“莱戈拉斯!”我回过头来一心指望他这是改变主意派别人去。

  “什么事?”我心跳快得要命。

  

  “下去以后好好计算一下各弯道之间的距离,方便我们引导椰努的生长方向。”哈尔迪尔说。

  

  我不得不用尽了所有的骄傲和勇气说服自己继续往前走,因此我没力气回答哈尔迪尔。

  

  才从这道绳梯走上来,远离黑暗没多长时间啊。好容易现在四周都是阳光和生命,怎么能还叫我离开这一切呢?不用说,哈尔迪尔一定正盯着我看,但愿骄傲可以让我支持住。我一步一步往下走去。

  

  直到碰到底,我居然才想起来自己根本没有带火把。我也不敢回去拿,因为一旦回头一定没胆量再下来了。因此我只得咬了咬牙,就这石头的磷光向前走去。

  

  我已经忘记了这些屋顶有多低矮了。再一次问自己,跑到这里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什么我就不能把这令我厌恶的任务弃之于不顾呢?无法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案,已经迈出的步伐也不好收回来,只能向着西面继续进发。弯着身子,伸长脑袋,试图不去在意这看起来有多难看,我每走一段距离就喊一声“喂!”因为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办法。然后走了大概三四百码以后,我开始觉得自己很愚蠢,这山洞里根本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孤独的、有些疯狂的精灵在那里听自己的回声,这个精灵把自己毕生的致爱一个人丢下不去照顾,却在这个脏乱无比的矮人洞穴里面无所事事——够了!虽然这算不上做了很多,我也已经做了该做的,现在应该回到阿拉贡身边去了。打定主意以后我转过身来。

  

  没想到这一回头居然救了我自己的命。

  

  是刀锋猛地扫过我刚刚站立的地方,空气振颤我感觉得很清楚。多年的训练已经让我的身体本能反射,抽出双刀,在我的攻击者还没有从失败的偷袭中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越过它的身体到了它背后。

  

  即使没有四壁的微光反射,我也可以从那嘶嘶的低鸣声中猜出来那是一个哥布林。它没来得及回头,我的刀穿透了它的喉咙,刺穿动脉,砍破了软骨。我呢,等不及尸体倒下去,飞快转身奔跑起来。

  

  我压低了身子始终弯着腿奔跑,这样才能在不撞到头的情况下保持速度。一边绝望地跑着,一边试图将涣散的理智集中起来。仅仅一个哥布林远远不是精灵的对手,我这么害怕是因为事先居然完全没有听见它的声音,它一定是利用我的叫嚷声掩护慢慢靠近的。这么想着,我逐渐减慢速度让自己冷静,最后好容易重重喘息着停了下来。一个小哥布林不值得我害怕成这样。

  

  深呼吸静静聆听四周,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有一片寂静。刚准备松一口气,新的恐惧又来了——我这才意识到自己从没有来过这个地方。

  

  天哪!我究竟做了什么?恐慌一瞬间窒息了我,我膝盖一软跪下地,想要尖叫却叫不出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好像我沉浸在恐惧中跪在那里一动不动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我很慢很慢地开始思考,回忆我杀死哥布林以后的所有举动。是的,我跑了很久,在不知不觉就离开了主通道以前,曾像个傻瓜似的大声嚷着向西面走。当时甚至在给哈尔迪尔帮忙勘查,并不记得有任何岔道。那么我究竟是在哪里走岔的呢?既然我什么都不记得,也许不过是在恐慌之中回头跑得太往东了。如果假设成立,我只要再向西走就可以找到绳梯。

  

  我拾起自己发现迷路时丢在地上的双刀,心里不存任何指望地尽量小声爬了起来往西面走。想想自己真是笨得可以,不过此刻浪费精力自责是没有用的,要自责以后有的是时间。

  

  这一次,我不再胡乱喊叫了,反而不出一声就像一个狩猎的猎人——或者一个躲避猎人的猎物。一百码以后还是一片陌生,每走一步还看不见绳梯就会更加惊慌。我方才究竟全速跑了多久?可能是几秒钟,可能是几小时,在那样的受惊请况下自然什么都不记得。

  

  最后看到出口时,我的腿都发软了,差一点流出眼泪来。也许只是一块小石头挡住了通往阳光的道路,我几乎为了害怕失望而拒绝燃起希望。走近以后我的心才猛烈跳动,三步并作两步手脚并用飞快爬了上去,我终于找到了,我终于出来了。

  

  四周有几个精灵在执行不同的命令。他们被我摇摇晃晃的样子吸引了注意,不禁看了又看。我没走几步,乘还没晕倒先坐下,碰到地面时腿还在不停发着抖。随后我呼吸深秋的浓香、品尝洁净的空气,在大自然的色泽与庇荫下放松恢复。

  

  正伸出手来感觉阳光温暖下的青草地,有人呼唤我的名字。对于阳光青草的感觉占据我的注意,我根本没有回过神来。

  

  “莱戈拉斯!”这次哈尔迪尔不仅呼唤,而且把他的一只手搭在我肩膀上面弯腰审视我的眼睛。我把他的手甩掉了,不想让他碰我。这个举动让哈尔迪尔不知所措,而我好容易才有力气对他微笑一下以示道歉。

  

  “你没事吧?”哈尔迪尔听起来是真的担心。

  

  “你是对的,下面根本没有人,只有一个落单的哥布林而已。”这局面真可笑,这下我禁不住笑起来了。

  

  哈尔迪尔对我点了点头,我觉得他看起来只是敷衍我。

  

  “问题是你没事,对不对?”他重复。

  

  “往西三百码和往东五百码以内都是直道。”我说。

  “什么?”

  

  “那通道。入口至往西三百码,或者往东五百码都是直的。”我说,这不是哈尔迪尔给我的任务吗?我可没忘记。

  

  “哦,好的,这消息很有用,真的。你肯定你自己没事吧,莱戈拉斯?”哈尔迪尔再度说。

  

  “你都问了好几遍了。”我说,开始不高兴了。“我要见阿拉贡,现在就要见他。”

  

  “好的,莱戈拉斯,你要我帮你站起来吗?”

  

  “不要。”我自己站起来,但是立刻倾斜了身体,要不是哈尔迪尔抓住我,我一定倒下去了。

  

  “这——真是有点荒唐。我要立刻见阿拉贡。”哈尔迪尔用手臂抱住我腰部的时候,我这样说。

  

  “是啊,我看你还得见见法隆。”哈尔迪尔一边回答一边调整我的姿势,尽可能支撑我的身体。

  

  “法隆跟阿拉贡在一起吗?”我想起来了,的确是这么回事。

  

  “是啊,我们这就去看他们两个。”

  

  “我要先见阿拉贡。”

  

  “好的好的,我知道。”

  

  ***********************

  

  跟哈尔迪尔一路走来我逐渐恢复了体力,看到阿拉贡、法隆和波罗米尔时我已经可以不依靠他的臂膀支撑了。阿拉贡背靠一棵树坐着,双目紧闭,脸色苍白,波罗米尔和法隆一边一个坐在他边上。波罗米尔焦躁不安地仿佛一只老鹰一样看着法隆的一举一动,医生则是在检查着阿拉贡的左手臂。三者中是精灵第一个注意到了我们的到来,他小心放下阿拉贡的手,站起身来。

  

  “我尽可能清洁了他的伤口,并且加以缝合。”法隆报告道;“但是他非常虚弱,我暂时还不能处理他的腿,手术需要他尽可能恢复一些体力。”

  

  他的声音对我来说好像很遥远。我抓起阿拉贡的手将其颤抖地贴在自己的唇上,感觉过去数日所有的摧残此刻已经将我的游侠彻底压垮,他脸上所有的迹象中无法找到力量的踪迹。

  

  “莱戈拉斯。”阿拉贡闭着眼睛呼唤。

  

  “是的,我的爱。我在这里,我在。”我低声说着,用他的手抚着我的脸。

  

  他还是没有睁开眼睛,但是却微微笑了一下。

  

  他的一侧,波罗米尔正在用力盯着我看,仿佛瞪眼的力气足够大就可以把我说的精灵语搞明白了;哈尔迪尔也略微不太舒服地看着我。此时法隆发现没有人在听他,莫名其妙地住了口。

  

  “我可以跟你说句话吗,法隆?”哈尔迪尔打破沉默。医生很快依言而行,他们站在离开我们几步远的地方。

  

  “你觉得他们在小声议论些什么?”波罗米尔问着,想要从阿拉贡身边挪动一点靠近那两个精灵。金发人类一定觉得不懂精灵语让他与许多重要信息无缘,而哈尔迪尔跟法隆窃窃私语着向我们偶尔投来的注视令他恼怒不安。

  

  “哈尔迪尔很为我担忧,我猜他在跟法隆说这件事情。”我说着伸手摸阿拉贡的额头。

  

  “你的确有些不妥,精灵。告诉我他的担忧是不是有原因的?”波罗米尔问这,有所指地盯着我此刻放在心口的阿拉贡的手。

  

  一听见这话,我的爱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我对着他微笑,努力眨着眼睛把眼泪收回去。“我只是有点累,心里酸酸的填满了难受得感觉而已。”我说着,有两颗泪珠从脸峡上滑下来。“但是我可以坚持下去的。”

  

  阿拉贡努力微笑了,然后再度闭上眼睛。

  

  波罗米尔对我的回答可不见得满意,此时哈尔迪尔和法隆回来了。医生走到我身边弯下腰来:

  “莱戈拉斯,你感觉如何?”

  

  “我很好,法隆,不过我倒是担心阿拉贡。”我说,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我们的对话上。我可不能让精灵们误认为我此刻情况不适合照看阿拉贡从而干涉我。

  

  法隆点了点头,看了哈尔迪尔一眼,后者耸了耸肩。

  

  “好吧。”法隆开始搜集剩余的绷带“就像我说的,目前我已经做了我能做的,尽可能给他多喝点肉汤,注意给他保暖。现在他最需要休息,明天一早我就能估计出他的预后情况了。”

  

  “你要去哪儿?”波罗米尔看见他准备跟哈尔迪尔回营地中央去急忙问道,除了卫兵,其他精灵都在那里。

  

  “剩下的事情你完全可以做得跟我一样好,而且我不在这里,你用不着分散精力抱怨我的一举一动,还可以做得更好。”法隆说着,忍不住笑。“因此我打算去营地睡觉了,要是发生什么事情,我就在附近,你可以来叫我。”

  

  波罗米尔听了法隆的话显得有点挫败,我完全可以想象金发人类从头到尾不停打扰、批评医生的那番景象;

  

  然而我心里明白法隆选择离开还有另一个原因,身为精灵会很难忍受目睹人类的痛苦。我们甚至可以从最健康人类身上看见必死的命运。那肉眼看不见的关于痛苦和死亡的征兆,对我们来说是陌生的,或者说,是非常可怕的。





24


24、第 24 章 ... 

 

 

  太阳一出来,我就叫醒了波罗米尔。“现在足够亮可以动手术了,如果让医生判断手术时机的话,应该是越快越好,这样阿拉贡才能在哈尔迪尔打算动身之前有时间恢复。”

  

  “他们还在弄那个什么?”波罗米尔迷迷糊糊地问,我还以为他在说梦话呢,后来才想起来他是在说精灵彻夜唱歌的事情。

  

  “是的,现在你能不能去叫法隆过来?”我回答,但愿他能够快点照我的话去做。

  

  “我看还是你去吧。我不知道你的同党们是否能忍受人类打断他们的音乐会。”波罗米尔沮丧地说。“他今天早上怎么样?”

  

  波罗米尔的话不无道理,我皱眉头,不愿意哪怕一时一刻离开阿拉贡。“我想他好了一点。”虽然没有任何求证的办法,我还是这么回答了。待波罗米尔完全清醒、将注意力集中在游侠身上了,我才飞快朝法隆所在的营地中央跑去。

  

  我先在歌唱着的精灵中扫视了一下,大部分人全神贯注,根本没有注意我从他们身边走过。不过哈尔迪尔看到我了。络立安卫队长没有停下歌声,向左边伸了伸头示意我去那里找医生。我向他示意感谢,发现法隆还在那里睡着。精灵睁着言的睡颜让我微笑,毕竟并非只有我会害怕黑暗。

  

  我叫醒法隆。他问起病人的情况,我照方才回答波罗米尔那样也回答了他,只是这一次显示了我自己的担忧,医生点了点头把这记在了心上。我着急地看着他慢慢伸展着四肢爬起来,简直想一把抓起他,快些去看病人。

  

  我不在时,波罗米尔哄阿拉贡又喝了几口汤。也不知是我的幻觉,还是我的游侠真的看起来精神了一些?法隆跪□来,碰了碰他的额头。“感觉怎样?”他轻声问道。

  

  “好些了。”阿拉贡的声音还是很轻。

  

  “看着我的手指。”法隆说道,把食指上下左右移动。游侠的目光随着它转,但是好像这一点集中精神也是很困难的事情。等医生检查完阿拉贡的脉搏和他昨夜缝合的伤口以后,他小心的碰了碰阿拉贡的腿,惹得他脸都变白了。不过法隆总算检查完毕,站起来考虑。

  

  “好吧,我来移除碎骨。”法隆宣布。这应该是个好消息吧,说明医生认为阿拉贡有能力忍受手术。“我需要你们两个的帮助。”法隆一边继续说,一边取出一块方巾,在上面摆放几把小刀和医用器械。当然我和波罗米尔都义不容辞得等待下一步指令。

  

  “人类先生,请你把手放在这里和这里。”法隆指着阿拉贡的大腿和小腿的中间部分。“你要尽可能把他压稳。莱戈拉斯,请你抱着他的肩膀,努力能让他镇静。”

  

  我走过去坐在阿拉贡枕边,但是波罗米尔还没有依照医生的话做。“你这就动手?”金发男子瞪着医生正在灼烧的那刀具中最大的一把。

  

  “越快越好。”

  

  “可是,难道你不先给他吃点什么吗?汤药,我是说如果你没有其它更好的。”法隆直直地回头看他,人类简直涨红了脸。“也许我不是医生,但是我也知道有些草药,植物之类,可以减轻痛苦的。”波罗米尔还是盯着手术刀瞧。

  

  法隆叹了口气。“如果我给他安眠镇静的药物,也许会使得他再也醒不过来。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人类,不论你是怎么想的。”

  

  波罗米尔听了这话也忍不住尴尬。不过他还是没有连忙照医生的话做,反而抽出自己的匕首,把自己腰带割下一段来。他依旧有些红着脸,把这段皮带递给了阿拉贡。游侠只是淡淡看着这一切,好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完全置身事外,但是他却乖乖张开口,让波罗米尔把皮带放到他嘴里。“要是没有办法减轻痛苦,最起码,不能让他咬伤舌头。”波罗米尔对自己和别人这么嘟囔道。

  

  真的,不多一会,阿拉贡就用到嘴里这一截皮带了。我基本没有去看手术的进程,只是把注意力集中在阿拉贡脸上,但即便是如此,我还是很清楚什么时候刀子割破了我爱人的皮肉。他整个身体僵直了,一声被堵塞住的呼喊从他牙缝间挤出来。我听见波罗米尔也在低声咒骂,倾过身去用力压住阿拉贡的腿,我则是抱紧他的肩膀哭了起来。

  

  最初的痉挛过去后,阿拉贡静静躺了一会。但是每一小会,游侠又不得不忍着痛僵直身体。最糟糕的时刻,是当法隆在他的肉体中深挖探寻,用他的小夹子夹着我爱人的肌肉,拉来拉去。阿拉贡的眼睛向后翻滚,隔了好几秒钟才呼出一口气。这一刻,我差一点崩溃。原来一直在唠叨什么一切都会好的,马上就会好了之类的无聊话,这个时候,我已经哭得被自己的眼泪梗咽住,一声都啃不出来了。眼泪如泉涌一般从脸上滑落,又不敢放开他伸手去擦,只好任由其从我的下巴一直滴到阿拉贡头发里去。

  

  法隆终于拔掉了骨刺,开始缝合。我感觉阿拉贡已经精疲力竭,我感谢上苍他终于晕了过去,但是直到法隆最后搭过人类脉搏、清除伤口包扎停当之前,不论是波罗米尔还是我都没有松手。我自己也好像才恢复知觉一样,用衣袖擦了擦眼睛,等待自己的呼吸平静下来。我有些惊奇,法隆居然好像跟我没两样,我可以看到他脸上有泪珠,因为用染着阿拉贡血的手擦过,在他的脸上还沾着鲜红的印记。

  

  “我想,一切进行得如同想象的一样顺利。”法隆有点焦虑地汇报。“现在他只需要支撑到恢复体力的时候。”医生找来一块布,急急忙忙地想把手上的血腥擦掉。

  

  波罗米尔看着眼前这两个心智狂乱的精灵,我们的不安让他也焦急起来。“这么说一切还好?他会好起来的?”

  

  “我想是的。当然他会比相同情况的精灵好得慢得多。而且这还要看他手臂的伤是否不会感染。”法隆说着,还在为他那一双血手忙碌。“对不起,我得去洗一下。”医生几乎是慌忙离开的。

  

  “我还没见过医生会这么怕血。”波罗米尔评论道,有一点不满意的样子。

  

  “你误解他了。”我说着,把游侠嘴里那段皮带取出来,发现它都快要被咬穿了。

  

  “哦?”人类问道,听来十分不以为然。

  

  “精灵医者不仅仅是手艺漂亮的裁缝,波罗米尔。他们不仅医治身体,更重要的是医治灵魂。”我一边给阿拉贡盖上毯子,一边给解释。

  

  “所以?”波罗米尔问。取出一些面包,并给自己倒了一碗一直在火边热者的汤。

  

  “所以,即使阿拉贡的灵魂比太阳更为明亮,他依旧是会死的。”这个事实,我花了久才明白啊。现在我想,自己的死亡跟他的比起来,大概算得上是一件轻松事。

  

  波罗米尔冷静地听着我的话。“是的,但是只要我们走运,这要过很多年才会发生呢。人类的尊严在于他们死之前的所作所为——而任何活着的东西反正都是要死的。”

  

  “精灵不会。你不会理解要我们面对无可奈何的死亡时,是一种怎样的感受。”我回答,试图不去想像那追随在我的阿拉贡脚步后的,永远无法摆脱的命运的。

  

  波罗米尔咬了一口面包,不再说话,仿佛有一点点被说服了。

  





25


25、第 25 章 ... 

 

 

  我本打算在回罗斯络立安的路上好好思索下一步要怎么办,但是结果可想而知:除了怀里那个人,我根本想不了任何别的事情。虽然前途不得而知,有阿拉贡在近旁,我总能保持乐观,简直好像又模模糊糊地回到了以前那种自我感觉良好的状态。然而,即使我可以用阿拉贡的逐渐康复来自我安慰,等一到金色森林,总是不得不面对吉穆利的问题,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他们放了他呢?

  

  我们前脚一踏进盖拉德丽尔夫人的领地,哈尔迪尔后脚就消失得无影无踪,除了跟他自己的马打了声招呼放它回去以外,一句话也没说。其他精灵则是陆陆续续离开的,最后只剩下法隆给我和波罗米尔帮手。我们刚下马,络立安的寂静就被一阵欢呼打破了。

  

  “你们回来了!你们成功了! 你们真的成功了!”梅利一边嚷着,一边向我们冲过来,另外三个霍比特人也跟在他身后。我笑着,不露痕迹地阻挡在阿拉贡身前,生怕小家伙们太兴奋,没头没脑撞到他身上去。然而,令我惊讶的是,他们的身后出现了第五个身影,他走的比较慢,步履相对也镇静。

  

  “吉穆利!”我又惊又喜地喊,感觉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他迎视了我的目光,我正打算开口问怎么回事,他用警告的神色朝阿拉贡瞥了一眼。我明白他的意思,没必要让好不容易暂时毫无负担的游侠再为这件事操心,要解释,也可以再等一会。

  

  霍比特人包围了我们,叽叽喳喳问个不停。法隆无法习惯这种外露的情感交流方式,慌忙倒退了几步,在安全的距离看我们。波罗米尔和我一边一个守着阿拉贡,不让他承受过多霍比特式的热情,当然,这就意味着我们两个被热切挤压的机率严重增加。我的腰间围绕着细小的手臂,双手也被紧紧握着,波罗米尔受到了相同的礼遇。最后没有人别可以抱了,霍比特人就互相拥抱,为阿拉贡、波罗米尔和我的安全回归互道祝福。也许吉穆利获得自由一事也是他们庆祝的内容吧,可惜我完全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达成的。

  

  阿拉贡没有办法弯下腰来,波罗米尔就把霍比特人一个个抱起来迎到阿拉贡面前。尽管我的爱人竭力在小家伙面前掩饰,我看得出来他很快已经吃不消了。

  

  “我太高兴了,真的太高兴了。”弗罗多被轻轻放下地的时候,说道。

  

  “我们大家又在一起了——护戒队大重聚!”皮平兴高采烈地喊,可是话才出口,他的脸立刻变了色。“只可惜——少了甘道夫。”

  

  “我是不为他担忧的,小霍比特人。”吉穆利拍了拍皮平的肩膀。“等他准备好了,他就会再度出现。巫师们有他们自己的行为方式,没人能解释为什么。”听了这话,皮平沮丧的神情稍微平复,但是巫师的名字还是令我们大家都有些悲伤。

  

  “抱歉这么说,不过依我看,还是最好让神行客先生躺下休息休息吧。”山姆担忧地看着阿拉贡,小心翼翼打断对话。于是大家的注意力一下子全都集中到对人类的关切上来了。虽然阿拉贡没有说话,但是他对所有人笑了笑,任由我和波罗米尔支撑他身体的所用重量。

  

  “这边来,有些空房间是专门为伤员恢复准备的。”法隆从一边的树下走出来说道。于是我们便跟在他身后走,排成一行,吉穆利断后,梅利皮平则在众人之间跑来跑去。

  

  法隆带我们来到一间对精灵来说很怪异的房间。它完全是封闭的,没有窗子也没有阳台,墙壁四周围满了挂毯,地上也铺得厚厚的。大床上有好些柔软的靠垫和毛毯,对面的壁炉里还烧着火。对于精灵来说,这里只能是用来关禁闭或者过戒律生活的,因为住在这里几乎完全与大自然隔绝了。不过对于人类来说,倒不失为休息养伤的理想场所,我对此很满意。

  

  阿拉贡很快被安置好。看见大伙儿都围着他团团转,我忍不住笑。山姆一边在火上烧起了开水,一边跟法隆唠叨家乡的药茶偏方,说什么对精疲力竭的人类再有效不过。法隆颇有兴味地听着,有时居然胆敢打断他,自己提些建议出来;梅利和皮平可能打算把屋里所有的枕头靠垫毯子拿来拍打、重摆、拉扯,还好吉穆利在监督他们;波罗米尔在屋里四处走动,察看家具和围墙、甚至连挂毯都掀开来检查。我还真不知道他指望能找到什么。诅咒魔法?机关秘道?虽然他这种行为显得可笑,我还是赞赏金发战士的谨慎小心。弗罗多坐在阿拉贡身边,一会跟山姆说话,一会又看看游侠。我则趁着大家忙乱的机会,坐在阿拉贡床边,满怀深情地抚摸他的头发。

  

  人类抱着忍耐的态度接受了所有关切的目光,一方面是为了让霍比特人高兴,另一方面也因为他根本没有反对的力气。当然,他对此还是稍微有些尴尬和不舒服,那些细微小动作在我看来是好兆头,表明他的确在康复。不过,既然这么多人肯定会打扰他休息,我们决定去别处说话,只留下少数人照顾阿拉贡。

  

  “我看,我们先来照看他吧。”山姆一边搅动着他和法隆共同配制的汤剂,一边主动提出来。“当然,我是说如果弗罗多先生同意的话。”弗罗多看着他的朋友,点头赞同。

  

  “弗罗多,你不想听听波罗米尔与莱戈拉斯的历险记吗?”皮平问。因为喜欢波罗米尔,他总是把他的名字放在前头。

  

  “他们成功了,对我来说这就足够了。”弗罗多淡淡地说。他的这种缺乏好奇心的表现好像让皮平很不满意,他开口打算进一步说服持戒人。

  

  “我们可以晚一个点再听故事,对不对,弗罗多先生?”山姆打岔,保证他主人不被过多问题打扰。“晚几个小时,故事也不会跑掉的。”皮平还有些不乐意,梅利拉着他跟在吉穆利身后走了。矮人跟阿拉贡示意一会见。这时法隆已经离开。

  

  我倒很想留下来陪阿拉贡,如果持戒人和他忠实的助手不在就更好。不过我心里知道,自从弗罗多在莫里亚离开我们,阿拉贡就一直担忧他的安危,因此让他待陪伴着,阿拉贡一定会更安心。何况吉穆利的突然获释引起了我的好奇,加上万一盖拉德丽尔或者凯勒伯恩提出要接见我们,作为护戒队唯一的精灵,我也应该在场。

  

  我弯□来凑近阿拉贡的耳朵,跟他说我一会就回来。如果他想见我,差遣山姆来叫就是了。说完我轻轻拥抱了他,还用额头靠了靠他的。起身时,我看见波罗米尔又一次盯着我,脸上的表情跟以往每一次撞见我对游侠流露感情一模一样。是一种恼怒,一种不解,还混合着一些我不明白的东西。既然他并没有说什么,我也就装作没看见,尾随霍比特人走了出去,隔了几秒钟,我听到金发男子的脚步声跟在了后面。

  

  “吉穆利,真高兴你的境况比我们上次见面好多了。”等大家到齐了,我就在矮人身边坐下,“到底怎么回事呀?”

  

  波罗米尔跟我一样好奇,就连显然已属知情者的霍比特人,也专心致志等矮人开口。

  

  “其实没什么好说的。”矮人嘟囔。

  

  这个固执的矮人,是不是打算让我对他来逼供这一招呢?我正这么想着,他倒自己开了口。“就在你们赶回来前的一小时,有一个精灵跑来看我,我一开始还当他是埃尔隆德大人呢,不过结果他说,他名字叫卡拉布罗。”

  

  “凯勒伯恩大人?你说盖拉德丽尔夫人的夫君,凯勒伯恩大人?”我吃惊道,天下哪有精灵会取“卡拉布罗”这种难听名字呀。可我又不敢肯定,凯勒伯恩大人哪一点长得像埃尔隆德大人了?

  

  “噢,你这么一念,这名字的发音的确有那么点含糊的风格——”吉穆利说,仿佛很高兴我给他的故事提供了点细节上的准确度。他正笑着,看见我脸色发僵,才收敛了几分。

  

  “无论如何,”吉穆利继续道,“这个卡拉——哎——这个精灵说,他是此地的主人,而他的夫人‘预见’了我们的任务。他的夫人说我们正处于危险的当口,所有的希望系于一线之间。对我们能否成功关系重大……等等等等。然后他用他自己的语言说了些什么,于是……”吉穆利这时用手势代替了说话,他做了一个“一拍两散”的动作。

  

  “那些该死的葡萄藤散开了,我才把这个精灵瞧了个清楚。我必须得承认有些事情我并很不理解,我来自一个由血骨和石土养育的种族,在精灵世界里总有点格格不入。然而事情摆在面前,其实也并没有这么可怕。那个精灵不过就是请我回到霍比特人身边去,享受此地所能提供的地主之谊。因此,我也按照惯常的礼貌,对他和他夫人说了些恭维话。然后就去找霍比特人了,他们那时正在吃午餐前饮食。”

  

  “是第二顿早餐。”梅利纠正。颇有些不高兴。

  

  “真不好意思,小霍比特人,你们这个钟头里已经纠正了我不下三次。”吉穆利说,口气干巴巴的。

  

  “别灰心嘛。”皮平安慰道,“午餐前饮食通常就是跟在第二早餐之后的,除非遇到节气,因为这种情况下还有第三早餐。对你来说这些东西的确复杂了点。你这辈子活了这么久都只知道吃三顿饭啊!不过不要紧,慢慢来,用心记。”皮平一边说,一边好脾气地拍拍吉穆利的背,以示鼓励。波罗米尔忍不住笑出声音来,我本来还在假作正经,但是到吉穆利郑重的点头和波罗米尔终于放声大笑的时候,我只好用手去捂嘴。

  

  “现在该说说你们的经历啦,”梅利兴致勃勃地问。“你们打架了?精灵弓箭手齐齐放箭了?阿拉贡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呀?是不是原先就受了伤?你瞧,我在莫里亚受的伤快好了。现在一点不痛了,看……”这时候皮平帮忙在他绑着绷带的手臂上推了一把。“就算皮平拍这么重,我也不痛。”他声称。可是我却见他有意无意跟皮平保持了一定距离,不许对方再做试探。“总之,你们得给我从头道来。莱戈拉斯,我们离开你和阿拉贡之后发生了什么,你还没说过呢。”

  

  波罗米尔、吉穆利和我面面相觑。我可不打算再提起那段可怕的经历了,但是显而易见如果我不说点什么,梅利可大有势不甘休的架势。所以我大致描述了营救过程和与戴费德最后的冲突。即使有人注意到我对阿拉贡和我的共同经历只字未提,至少没有再问起。

  

  我说完了。梅利听得表情紧张,双眼放光。倒霉的波罗米尔被要求再把故事复述一遍。等他要求再讲第三遍的时候,我开始觉得事态有点不可收拾了,好在,凯勒伯恩大人和哈尔迪尔这时候出现了。

  

  我站起身来行礼,提醒了其他人,他们于是也起身。凯勒伯恩大人的脸色高深莫测,他身后的哈尔迪尔却显得有点慌张。“欢迎你,幽暗密林的莱戈拉斯。也欢迎你们各位。”凯勒伯恩道。

  

  就连吉穆利也对此做出了相应的反应。只不晓得那算是点了一下头,还是哈了一下腰。波罗米尔却只是站着,看着两位精灵不动声色。凯勒伯恩淡淡地望着每个人,哈尔迪尔则好像心里有事,没注意到波罗米尔的无礼。

  

  “我很想跟持戒人、他的仆人,还有阿尔温的未婚夫打招呼,不过哈尔迪尔说阿拉贡需要静养,所以我没有去打扰他们。”凯勒伯恩缓缓地道。

  

  “多谢您的眷顾,大人。”我压抑着自己的不快,因为我不喜欢别人一提到我爱人的名字就说起阿尔温,好像那才是他的身份似的。“请恕我们此番不得不冒昧打扰。我们遇上了麻烦,需要休整。十分感谢您的收留,也希望能向盖拉德丽尔夫人亲自表达谢意。”我尽量礼貌周全。

  

  “请你们相信,我夫人非常期待与参与此次旅程的诸位会面。她刚刚正在设法用极其危险方式给你们寻求一些帮助,但现在她需要休息了。”我听凯勒伯恩的话里掩藏着一丝紧张,好像他看着波罗米尔,似有所指。金发战士不发一言,表情有些不以为然。

  

  “只要夫人想见我们,我们随时候命。”我说着八股文,既不明白凯勒伯恩的意思,又疑惑着哈尔迪尔为什么这么焦虑。

  

  “与此同时,这里发生了一件史无前例的意外事件。这件事情,我想吉穆利先生可以给我们帮上大忙。我可否斗胆,请求占用您一些时间呢,矮人先生?”凯勒伯恩的涵养真是非同小可,他始终保持着优雅态度,即使他的话已经引起有的人瞪大眼睛、有的人闭不上嘴——而哈尔迪尔此刻看来简直好像鼻子上沾了块大大的污迹,却不好去擦。

  

  静默了一会,吉穆利终于在礼貌允许的限度内恢复了理智。“只要能帮上忙,我一定尽我所能为您效劳。不过,基于在路途中,莱戈拉斯曾经让我对我本来不熟悉的精灵礼仪有了一些初步认识,我希望莱戈拉斯能够跟我们一起,保证我们之间不要发生误解。因为我不想无意地冒犯此地慷慨的主人。”吉穆利说道。我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骄傲。我知道凯勒伯恩不会有什么恶意,但是对一个受到像吉穆利那样待遇的人,他所提出的要求怎么说都有些怪异。可是吉穆利并没有断然拒绝,而且还相信我能够保护他,并且为他作证。

  

  “当然了,如果这是您的意愿。”凯勒伯恩立刻就答应了。然后他转过身,“请跟我来。”

  

  吉穆利没有犹豫,跟着凯勒伯恩和有些怒气冲冲的哈尔迪尔迈开了脚步。我倒是小心地回头望了一眼,怕霍比特人担心,还怕人类一时误解,冲动行事。霍比特人在凯勒伯恩出现时是有些焦虑的,但是此刻见有我跟着,显得宽慰了许多;波罗米尔看起来不太 

 25、第 25 章 ... 

 

 

  相信凯勒伯恩,有些不耐烦的样子,但是还好谁都没有反应过度。于是我加快脚步跟上吉穆利,奇怪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26


26、第 26 章 ... 

 

 

  凯勒伯恩领着我们来到了络立安西部。越是接近边境,哈尔迪尔就越紧张。不知道什么让他如此焦虑,我不禁好奇。当我看见几个精灵弓箭手围成一圈,瞄准中间什么人的时候,我想这就是答案了。哈尔迪尔挥手让两名精灵退开一步,我看见他们包围的原来是两个被吓坏了的矮人。

  

  “他们既不会昆亚语、辛达语、通用语,也不会说任何一种我们懂得的其他语言。”凯勒伯恩向吉穆利解释,“您能不能问问他们,为什么要跑到精灵领地来呢?”吉穆利显然跟大家一样吃惊,他无言点了点头,这才恢复了平静,开口跟那两个矮人问好。

  

  那两个矮人缩在一起,被森林和四处指着他们的箭尖吓唬得两眼发直。他们没有穿任何盔甲,只有一身粗麻衣服,手腕处戴着金属护腕。两个都长着胡子,但是梳理方式远没有吉穆利那样花哨。还有他们腰间插着的斧子,也不像吉穆利的武器那样整齐漂亮。

  

  这样两个家伙跑这里来的原因,实在不得而知。

  

  他们身上还有些什么东西,让我感觉跟矮人的身份很不相称。其实我的想法也不过是基于对吉穆利,或者还有戴费德的观察而已。我思索了一会才知道究竟是什么不对头——是他们那种惊恐的表情。我最经常看到的是吉穆利或者戴费德的愤怒,也见过他们吃惊或者悲痛,偶尔他们也流露出愉快的神色——但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矮人的恐惧,我还以为矮人是从来不会害怕的呢。

  

  我再走近几步,不料更为吃惊了。原来他们不是两个,而是三个。一阵哭声从其中一个矮人胸前会动的布包里传了出来。一只小手抓住了她的胡子。我惊讶地发现,婴儿虽然还很小,下巴上却已经长出了浅灰色的小胡子,跟小脑袋上的头发颜色一模一样。矮人夫妻猛然发现对面的人群中居然有一个矮人在用他们的语言说话,顿时松了一口气。若不是那么多紫杉木弓箭伴着弓弦声牢牢指着他们,他们多半会立刻跑过来拥抱吉穆利。

  

  吉穆利又开口了,有一段时间,除了没人听得懂的、喉音浓重的矮人语飞快的交谈外,什么别的声音也没有。

  

  “他们说什么?他们为什么会跑到这儿来?出了什么事?”哈尔迪尔问,他的耐心都快磨光了。我瞥了络立安卫队长一眼以示提醒,他深吸了一口气,用通用语再度重复了一遍问题。

  

  吉穆利又说了两句话,才转成通用语,“首先你们大可以放下武器。这两个只不过是采石工人,对任何人都不会造成危险。除非你们认为他们在婴儿布包下面藏了一个奥克。”吉穆利并不试图掩盖语气中对哈尔迪尔与凯勒伯恩这样对待无害矮人的恼怒。凯勒伯恩点头示意照他的话做,精灵们虽然收起了箭,却并不曾退下去。

  

  “他们在此地做什么?”哈尔迪尔依旧咄咄逼人。

  

  “给他们点时间好不好?”吉穆利厉声说,“他们都被吓坏了,而且我相信他们走了很远的路,吃了很多苦。”他这还是第一次把目光从矮人夫妻脸上转过来,看着哈尔迪尔。哈尔迪尔并不为此话所动,只是淡淡平视。

  

  “哈尔迪尔,”凯勒伯恩轻柔地说,“你可否去准备一点食物和水,拿来给他们?”

  

  哈尔迪尔总算克制了皱眉头的欲望,转身去执行命令。若不是因为这近几个月的经历,我一定很同情哈尔迪尔此时的处境。几百年来,他的生命如同一成不变的规则,从来不曾被饥饿的霍比特人、热切的人类、奇特的矮人、或者纠缠不休的精灵所打破过。然而,我现在却认为,他再磨练一下耐心也未尝不是好事。

  

  吉穆利继续跟那些矮人说话,我站在那里听,感觉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后来哈尔迪尔回来了,身后跟着的精灵带来了食物。矮人夫妻俩明显是很饿了,他们怀疑地看着那些水果、肉类和面包,我相信如果不是吉穆利竭力劝说,他们多半会拒绝用餐。不过,最后他们还是接受了,狼吞虎咽吃了起来。这时吉穆利才回过头来,挠着胡子,表情并不很轻松。凯勒伯恩什么也没问,只是抬起了一条眉毛,等他开口。

  

  “总的来说,事情很糟糕。”吉穆利说,哈尔迪尔这时候夸张地叹了口气,他只当没听见。

  

  “这些是从东方来的采石工人。”见我们不太明白,吉穆利就补充解释,“你们可以理解为,乡下来的,淳朴的矮人,没什么权势。因为索隆势力扩张,他们在老家呆不下去了,拖家带口往西迁移。几天前,他们找到有标记的通道入口,暂时安顿下来,然后带着最小的离不开娘的孩子出来寻找村庄和食物。可是你们也知道,这里附近方圆数十里什么都没有,他们又不敢到这里求援。”吉穆利顿了一顿,瞥了一眼一边吃东西一边心有余悸看着精灵们的矮人夫妻。

  

  “他们回去找另外两个孩子,”吉穆利继续说,“回来的路上遇见了狼,虽然最后用石块赶走了它,却因为夜深迷了路。找了好几个钟头才回到那个通道。”吉穆利又一次停下,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这时候,每个人表情都阴沉下来,因为大家都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结果,通道已经整个倒塌。他们来这里,是因为找孩子找得绝望了。他们想问您,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有没有看见,或者听说他们的孩子去了哪里。”

  

  即使知道他要说什么,听见那些话的时候,也不会变的轻松一点。就在昨天夜里,就在今天早上——我们把两个无辜的孩子活埋在了成吨的砂石尘土之下。

  

  吉穆利重重叹了口气,揉了揉额头。“你毁掉通道之前,没发现小家伙们的踪迹吧?”他问哈尔迪尔,语气完全不抱希望。

  

  吉穆利以为会很快得到否定的回答。但是哈尔迪尔惊讶的目光和内疚的神色转眼让他愤怒了。“你察看过的,对不对?”

  

  哈尔迪尔没有回答。吉穆利脸色不好看了。“看在老天分上!你不会就这么——”

  

  “莱戈拉斯去查过了。”哈尔迪尔终于开口,且说得飞快,“莱戈拉斯下到通道里面去过,什么也没发现,只有一只哥布林。”

  

  吉穆利脸色平静下来,愤怒来得快去得也快,他看上去显得非常疲惫。“要是通道里有哥布林,那么小家伙们反正也是死路一条。”他的声音听起来好像离得好远一样。然后,突然地,他转向我,神色阴郁。“他们的孩子肯定是死了。我必须得告诉他们实话,这可叫我怎么开口呢。”

  

  我答不出话。我只希望他转过身去不要看着我。

  

  “请您告诉他们,”凯勒伯恩轻轻说,“他们可以从这里多带些补给上路,足够支持到他们找到下一个村落。”

  

  “谢谢您。”吉穆利嗓音沙哑地道谢。然后他挺了挺身子,向那对矮人夫妇走了过去。

  

  凯勒伯恩退下了,哈尔迪尔也撤下卫队,留给矮人夫妇一点哀恸的时间。

  

  我,我却强迫自己留在那里,忍受那对矮人夫妻的眼泪和哭声。

  

  *****

  

  “来吧,莱戈拉斯,回去吧。”吉穆利看着几个精灵护送矮人离去,对我说,“我感觉回到伙伴们身边,大家心情都会好一点。”

  

  “你回去吧。”我依旧看着那两个矮人离去的方向。“我要一个人待一会儿。”

  

  “你说什么精灵?如果你想在月光地下独自多愁善感地瞎晃悠,让我们那些本来已经忐忑不安伙伴更担忧,你大可以自己去跟他们解释为了什么!”吉穆利不耐烦的嚷。

  

  “对不起。”我只说得出这三个字。跟着他往回走。

  

  “莱戈拉斯。”矮人伸出手放在我手臂上,“你知道的,没人会因为这件事情责怪你。这是一件惨剧,但是不是任何人的错。”

  

  “我当时害怕了——我逃跑了。要是能再往前走两步,也许就能找到那两个孩子,可是我——我害怕极了。”我无法看矮人的眼睛。

  

  “就算你再找上好几个钟头,也未必能找到任何人。你已经很勇敢地下去察看了,置于结果如何,只有老天爷才知道。”吉穆利双手交叉在胸前,这是他往常准备跟我好好吵一架的姿势。

  

  “老天以前可从来没有对我这么残忍过。”我喃喃地说,感觉自己很可悲。

  

  “是啊是啊,欢迎加入苦命人的世界。”吉穆利不耐烦地说,脸色紧绷。

  

  “你在生气。”我说。

  

  “我必须得承认,你一向最有本事让我生气。但我生气不是因为觉得你应该、或者能够做得更多。”吉穆利停了一下,见我不说话,就继续道,“要是你还是糊里糊涂想不明白,不如去把这事告诉游侠,让他来评评理。”

  

  “我没脸见他,至少得让我自己再想想——”突然间,我仿佛失去了所有力量和思考能力,一股脑说出许多不经大脑的话,完全不考虑后果,“我想要为了他做些什么——我想要让他看我打赢每一场仗,让他知道我做这些事全是因为他——为了帮助他。我想要完成好多好多英雄事迹,放到他眼前,证明我对他的爱……可是结果……结果却……”我知道这些话听起来很丢脸,好像一个窝囊废在顾影自怜。真是糟糕。

  

  可怜的吉穆利听了这些话很是尴尬。不过他表情里也有几分同情。他拉住了我的手,“来吧,精灵。跟伙伴们一起,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会,你会好过点的。”

  

  我任凭他拖着走,但是他那些话,我可完全不相信。

  





27


27、第 27 章 ... 

 

 

  我背靠石柱坐着,看着阿拉贡的房门。

  

  吉穆利拖着我来这里已经有好几个小时了。他想让我去跟阿拉贡谈谈,可是我拒绝了。我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也许是因为害怕流露情绪。这是一种被伤害感觉,任何喜悦、兴奋对其都是一种侮辱。离那房门越近,我就越头晕脑胀,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我周围旋转了起来。因此我宁愿一个人待着,保持麻木。只有这样才能控制住情绪。

  

  夜晚降临了,吉穆利、波罗米尔、山姆和弗罗多在林间空地找到适合的休息地点,准备睡觉了。我还待在老地方一动不动。因为我有一种奇怪的想法,仿佛现在应该避免睡眠。别人睡下了,我盯着地上排成一行的蚂蚁发呆。原来有人在我面前放了些食物,也许是山姆。我看着蚂蚁们忙于搬运吃的,把我也当成了周围环境的一部分,丝毫不以为意。能够这样一心一意,真令人羡慕。

  

  午夜时分,女王出现了。当她从我身边经过,我听见音乐一般的嗓音在我脑海里响起。

  “莱戈拉斯,多么忠诚的守护者。你不眠不息,难道只为了一心守护阿尔温的珍宝?”

  这话本来应该惹我不高兴的,但是就跟我本能了解自己此时要避免睡着一样,我也本能地知道,对她这话我不应该想太多。

  

  我庆幸她并没有停留,看来她的注意力完全在别处。几分钟以后,弗罗多起身跟着她的脚步而去,看起来好像是被一种神奇力量驱使着,并不是他的本意。也许应该跟过去看看怎么回事,但是最后我决定了自己的职责是待在原处。持戒人跟着女王消失了几个钟头,回来时脸上隐隐有些泪痕,没有回去躺着,却打开阿拉贡的房门走了进去。

  

  弗罗多第二天早上一直待在阿拉贡那里,别人则仍然按照日常规律行事。阿拉贡还是大伙最关心的话题,尽管我不再参与谈话,却很高兴听别人谈论他的康复。山姆依旧把食物放在我跟前,结果我乘没人注意就把盆子给了皮平。除了回答霍比特人的担忧的问题,我不再说别的话。感到自己成了激流涌动的大河里的一块顽石,即使周围花草丛生也不为之动摇。

  

  ******************

  

  “你以为自己可以长出根来是不是?”吉穆利一边俯视我,一边问道,“你就不好站起来做点事情?看你老这么着,害我胡子都卷起来了!”

  

  我眨巴了一下眼睛,看着愤怒的矮人。现在好像是傍晚时分。

  “你想让我干什么啊?”我问。

  

  “随便干些什么,我不在乎。去采一束花,帮山姆搅拌一下汤锅,或者你要愿意可以唱一首歌——就是别再坐着那里一动不动,好像一个长得像精灵的大土丘似的。”他说话声音很大,还凑近我的脸,鼻子跟我的只差几公分距离。我想让他停止对我吼叫,可是又不知道他到底要我怎么样。

  

  “你是说,你想让我去洗盘子?”我问。

  

  “你这是故意的,是不是?”吉穆利指责我。

  

  “别管他了,他又没妨碍别人。”波罗米尔插嘴。

  

  “但这是不正常的!”吉穆利反驳道,挺直了身体。

  

  “也许他只是在思考。让他去吧,他会没事的。”波罗米尔说。

  

  我心里叹了口气,他们争论的声音渐渐就变成背景。

  

  “他什么也不吃,这可是大问题。”梅利突然插嘴。

  

  “我看这个问题对精灵来说不像对霍比特人那么严重。”波罗米尔好脾气地回答。

  

  “该死的。我好容易让他有了反应,你一打岔,他又糊里糊涂了。”吉穆利一边抱怨,一边伸手,在我鼻子底下打响指。“醒醒!喂!”

  

  “你的手离我远点!”我感到一阵愤怒。

  

  “这才像我们的精灵呢。”吉穆利开心地笑。我的怒气一下子没了。

  

  仅仅是一瞬间的清晰思维,就让我看到了自己需要面对的是怎样的痛苦。恐惧、愧疚、羞辱、痛楚,炙热地交织在一起,化为一种漩涡。它会淹没我,撕裂我。于是我逃跑了,再一次的。因为无法承受强烈的情感。此刻,唯有无意识才是安全的。

  

  “莱戈拉斯!莱戈拉斯!”矮人短短的手指再一次故技重施。这次我不上当了,最后他只得停下里,看着我。

  

  “莱戈拉斯,阿拉贡问起你呢。他奇怪你怎么老不在。你去不去看看他?”吉穆利开口时的口气并不好,但是也许是看见我脸上表情有了变化,最后一个问题问得就很轻柔和气了。

  

  “我不能。”我沮丧地说,“告诉他……告诉他,我请求他原谅。拜托了,朋友,现在我不想见他。”我看见矮人眼里有种怜悯的神情,以为他妥协了,但是下一刻他表情又再度坚定起来。

  

  “要么你自己去,要么,我背你去。我可毫不在乎。”吉穆利严肃地说。

  我萎缩了一下,不敢直视他的目光。

  

  “吉穆利,你等一下。”波罗米尔走过来,把矮人拉过几步远,低下头来轻声说,“我明白你打算干什么,也明白你关心精灵。但是你也得为阿拉贡想想。他还没康复,而且已经开始为精灵担忧了,要是让他瞧见莱戈拉斯这副样子,一定会更加焦急的。这对他来说不公平,对我们大家来说也不公平——除了这个闷闷不乐的精灵,还有许多事需要去做呢。”

  

  “我知道你有道理,可是莱戈拉斯现在情况大大不妥。他这几天内经历了各种难以想象的痛苦。他以前可从来没有苦楚、无助和面对死亡的经验。他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些情绪,因为他原本是不需要处理的。我很为他担忧。”吉穆利也小声回答。一边从眼角处观察我。

  

  “我并不是不同意你,可是无论怎么说,莱戈拉斯是个成年精灵。我对他的遭遇表示遗憾,但是他并不是唯一一个经历磨难的,也不是境况最糟糕的。就让阿拉贡好好休息一天吧。我们还不至于到了一天不拿各种问题去麻烦阿拉贡就不行的地步吧。”波罗米尔争辩。

  

  “依我看,要是不能保证精灵平安无事,阿拉贡就无法休息,不会休息。他要知道我们对他隐瞒精灵的状况,可不会感激我们。”吉穆利回答。

  

  波罗米尔表情一下子冷下来。即便是处于混沌状态,我也能清晰感受到他带给我的一丝寒冷。“当然了,他们是朋友。可是我们谁不是谁的朋友呢?阿拉贡对这个精灵,存在超过一般友情的东西,是不是?”

  

  吉穆利手足无措了。他想开口说什么,却又犹豫不决。最后说:“我想我们再等等吧。就像你说的,莱戈拉斯只是需要点时间好好想想。”

  波罗米尔真的没注意到吗,连我都注意到了,矮人是在故意回避人类的问题。

  





28

书&香&门&第五#月#雨 整 理


28、第 28 章 ... 

 

 

  又是晚上了。我现在仿佛很喜爱夜晚,因为每当夜幕降临,我就真的不用再理会别人。山姆蜷缩在弗罗多脚边睡下了,不再试图给我塞食物;梅利皮平停止了无休止骗我说话的游戏;吉穆利也不再唠叨“神经兮兮的精灵”。我又能够静静聆听森林的声音,那种宁静跟地底的死寂是多么的不同,让我的思绪随意漂浮起来。

  

  “莱戈拉斯。”有人呼唤。

  

  我紧闭起眼睛。不看也知道,阿拉贡站在房门口,一手扶着吉穆利,一手扶着霍比特人给他找来的拐杖。护戒队,尤其是霍比特人进出阿拉贡的房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因此吉穆利几个钟头前进门去并没有引起我的注意。

  

  “莱戈拉斯,我得跟你谈谈。”天哪,他的嗓音总是蕴含着令人心动的温柔。我咬了咬牙,迫使自己睁开眼睛再次审视爱人的脸庞。他看起来很疲惫,也很担忧,依旧憔悴地令我心痛,但是他脸上有了一点血色,靠着支持,已经能挺拔站立了。

  

  我想笑没笑出来,想哭又没眼泪。结果就笨拙地点了点头,站起了身。

  

  ********************

  

  吉穆利准备再次把肩膀借给阿拉贡,但是阿拉贡摇了摇头。我有些颤抖地向他走了过去,他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臂。立刻,我的脚步变稳许多,逐渐恢复了精灵的优雅。

  

  我跨进房间时,吉穆利转身离开,带上了门。“砰”的关门声吓了我一跳,我可以感觉到自己心里有种逃跑的愿望,可是阿拉贡需要我,所以我哪里也不去。

  

  我扶着他在床上坐下,让他的腿摆好舒适的姿势。然后他又伸手拉我,要我看着他的眼睛,虽然有些不知所措,我还是照办了。

  

  “我亲爱的莱戈拉斯,对不起。你受了那么重的伤,我却不在你身边安慰你。”阿拉贡看着我的眼睛,语调有些悲伤。

  

  “我?我没有受伤啊。受伤的人是你。是我没有在你身边安慰你——可是我,我不是故意的。”为什么你没有呢?我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在埋怨我,可是我爱人那对清晨朝雾一般的灰眸中却并没有埋怨。

  

  “我可怜的精灵,你要知道,世界上最痛的伤并不是肉体上的。不要让伤痛郁结在心里毁了自己,就是对爱你的人最大的怜悯了。”阿拉贡的声音难以置信得温柔,却同时用最尖锐的方式刺透了我的防守。我知道不过一会,我与自己的恐惧之间就会变得无阻无隔。

  

  我本来可以不用面对的,我本来可以前往灰港,驶向不死之地,再也不去想什么地底、黑暗、还有无辜者的痛苦……我不否认自己有时候会渴望离开,永远不再看这个充满悲哀与痛苦的世界——但是阿拉贡在这里。只要有他在,这世界哪怕是充满了悲哀,终究也比一个没有他的地方,更接近天堂。

  

  “帮帮我。”我祈求道。感到身体开始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我在这儿呢,我的阳光,我不会看着你不管的。”阿拉贡飞快地将我搂进怀里。

  

  “那两个孩子——给活埋了。没有光,没有空气,没有人听见他们哭,没有人握着他们的手告诉他们不要怕。只有冷冰冰的石头,只有漫无止境的黑暗——他们死在一片孤独和沉寂中。而我,我受了戴费德的诅咒,将来也会死在孤独和沉寂中的。他诅咒我,因为我杀死了他的父亲和妹妹,因为我害怕。他永远也不会原谅我。将来,当我生命里所有的希望之光毁灭之后,他一定会大笑。噢,爱尔贝雷斯,噢,埃汝。他们会把你从我身边带走,我的希望。希望没有了,我就什么也没有了……没有你比死还难受,而且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害怕……我害怕!噢,别抛下我,别抛下我……”我胡言乱语地诉说着,大概说了好几个钟头。大部分话既不连贯,也不真实。它们只是我那备受折磨的脑子所做的胡思乱想而已。但是阿拉贡一直紧紧抱着我,让我迷迷糊糊知道只要有他在,我就不会被抛下。

  

  后来,我连话也说不上来了。我为死在地底的孩子们哭泣,为身负重担的弗罗多哭泣,为无法代替主人受苦的山姆哭泣,为远离家园的梅利与皮平哭泣。吉穆利多么孤单,失去了那么多亲友;波罗米尔多么无奈,总是无法帮助他的同胞;阿尔温多么悲惨,无法待在想要在的地方,也无法不与父母家人道别;阿拉贡……阿拉贡要怎样面对那么多期望和重担?米斯兰迪尔……他的命运又在何方?我的父亲……为什么这个世界对他来说不再有魅力,不再有价值?还有我自己……我所经历的苦楚,我所虚度的光阴……我甚至为那些我所不了解的一切而悲哀。这世上的眼泪太少了,竟不够我此时悲恸所用。

  

  我的爱人搂着我,轻轻摇晃低声安慰着。宣泄的余波使我的身体无法抑制地猛烈颤抖,我知道仅仅为了抱紧我,他那受伤的手脚就遭了不少罪。眼泪稍稍止住的时候,我试图为此向他道歉,但是他把我抱的更紧,对我说,是我在法隆做手术的时候不顾痛苦紧抱着他,难道我不相信他会为我做同样的事情吗?我点点头,说了声“相信”,然后再次偎进他怀里。

  

  “我好多了,是不是?”过了一会,我问道。因为自从进入莫里亚直到现在,我还是第一次想睡。不是因为劳累,而是真的犯困。

  

  阿拉贡笑了,我可以听见笑声回荡在他胸腔里。“我知道你一向恢复很快,我的阳光。不过我想,即便你这么能干,也还是可以多给自己一点耐心,多花点时间好好想想发生的事,多问问自己的心,但不要勉强。让自己好过一点,也让你的自我康复的能力好好发挥。这样,等我们继续上路的时候,你就会比过去更为坚强了。”

  

  我可怜巴巴地叹了口气。“我想,同刚出发的时候比起来,我已经坚强了许多。因为我现在明白了,真正的自信和盲目无知完全是两码事。” 

  

  听了这话,阿拉贡在我额头上吻了一下作为回答。“你是不是想睡觉了,莱戈拉斯?我很希望你今晚睡在我身边。”

  

  “只有跟你在一起,我才能真正得到休息,我的希望。”我说着,帮阿拉贡小心躺下,然后钻进毯子躺在他身边,伸手搂着他的脖子,不一会就沉沉睡去。

  

  *********************

  

  我心满意足地任凭自己逗留在半梦半醒之间。阿拉贡就在身边,所以我放任自己懒洋洋的,不愿意完全醒过来。他抚摸着我的头发,我轻哼了一声,埋进他的肩膀。

  

  突然间,我听见脚步声走进,下一刻门就被打开了。猛抬起头,撞见波罗米尔在房里。

  

  “阿拉贡你——哦!”

  

  该死,我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对不起,我——对不起。”波罗米尔连忙退了出去,匆匆忙忙连门都没关。

  

  “波罗米尔,等一等!”阿拉贡喊着,忘记了自己的伤势,试图从床上爬起来。结果才站起身,就不得不倒回床上。他不顾疼痛,抓起拐杖准备去追赶波罗米尔。这时我恢复了理智。“别动。”我拦腰抓住他,不许他往外冲。“我——我去把他带来,但是你别动。”

  

  “好吧。麻烦你了,莱戈拉斯。”阿拉贡说着,方才猛烈用力带来的疼痛迫使他不得不又坐下。我咬了咬牙,在起身离开前手腕被阿拉贡握住了。“这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莱戈拉斯,不要担心。”

  

  我点了点头,稍作镇定,前去追赶金发战士。

  

  ***

  

  “波罗米尔,波罗米尔!”我跟在刚多人身后喊他名字。一边想象着自己不得不追着他跑的情景,那看起来一定会很可笑。就像阿拉贡说的,这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我可不想搞得好像演闹剧似的。“波罗米尔!”我又喊了一声,正打算不情愿地跑起来,他停下了脚步,总算允许我不失威严地赶了上去。然而他并不回过头来,只是背对着我。

  

  “阿拉贡有话要跟你说,波罗米尔。”我绕到他身前,面对着他。

  

  “嗯。”

  

  我不知道那一声“嗯”代表了什么,甚至不肯定那是不是这个握着拳头、紧绷着脸的人类发出的声音。所以我又问:“你愿不愿意去跟他谈谈?”

  

  金发男子没有回答。但是沉默了一会,他转头向阿拉贡等待的地方走去。我不知道自己这会儿应该做些什么,因此也就跟着他。

  

  ***

  

  阿拉贡利用我们走开的时间冷静了下来,以他受伤的腿所允许的最威严、最镇静的姿态端坐着。我一向觉得他有这种本事——他可以在一眨眼的功夫里,从一个粗犷、危险、狂野的游侠,变成一个理智与威信的象征——然后再一眨眼又变回去。这次,就连我也不禁为他那种不可思议的本领折服,差一点都不敢踏进那屋子。

  

  那里面正襟危坐的,是人类未来的国王。

  

  我想我最好还是让他们单独说话。但是刚一转身,国王陛下就开口了。

  

  “莱戈拉斯。”阿拉贡喊着我的名字,向我伸出一只手。我走过去接住了它,感到那手指在默默引导我,把我拉过去,让我骄傲地站在他身边。

  

  “波罗米尔,你知道我很爱莱戈拉斯,而他也爱我。”阿拉贡声音低沉,试图看着对方的眼睛。

  

  波罗米尔没有办法发怒,他嘴角弯成了一条细线,肩膀下沉,看起来很是无可奈何。“我——我并不肯定。”他小心翼翼地回答。事实上我认为,波罗米尔实在是存心不愿意接受事实。不过我并没有说什么。

  

  “那么,现在你可以确定了。”

  这并不是一个问题,但波罗米尔点了点头。

  

  “旅途越是艰险,我就越是尊重你,波罗米尔。你是一个勇敢无畏的战士,也是一个充满义气的朋友。我敬重你,因此愿意当你的同袍战友。同时期望你对我的感情也是如此。”阿拉贡顿了一顿,波罗米尔点头表示同意。

  

  “如此的尊敬与看重,并不代表我会因此屈从于偏见。尤其是在我选择最亲近人的问题上,我是不可能屈服于别人意愿的。如果想要面对命运的挑战,就要做到真正的开诚布公。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波罗米尔?”

  

  仅仅是几秒钟的时间,对我来说仿佛度过了好几个钟头。最后,波罗米尔肩膀一沉,表示妥协。“是,陛下。”他说。可是阿拉贡仿佛还不完全满意,他盯着对方的眼睛一动不动,直到波罗米尔放弃挣扎与对抗,坦诚地接受了那目光。

  

  阿拉贡这才放松了凝视。“请你叫大伙进来吧,我们已经休息了很长的时间,是时候讨论下一步的计划了。”他礼貌地说着,这时已经完全变成了那个简单的游侠。金发男子表示同意,转身离开。

  

  他一走开,我就伸手钩住阿拉贡的脖子,低头吻他的头发。“谢谢你。”我喃喃地说。

  

  我的爱人将头靠在我胸前。声音有些疲惫:“我早就应该这么做了,我的阳光。”

  

  这时候门口传来了说话声,阿拉贡深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拍我,打起精神面对下一个任务。

  





29


29、第 29 章 ... 

 

 

  “弗罗多,是你自己来说,还是我替你解释?”当护戒队成员都在阿拉贡身边坐定以后,他开口低声问身边的霍比特人。

  

  “还是请你来说吧,我不知道怎么开口。”持戒人低声回答。阿拉贡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转过头来对大家说话。

  

  “从这场远征一开始,我们大家就都很清楚,只有弗罗多一人才是这次任务成败的关键。但即便如此,我们还是同心协力地在一起克服重重困苦,艰难跋涉了这么远的路。如果不是每一个人的努力,我想我们大概早就失败了。然而,弗罗多昨天已经清楚地看过盖拉德丽尔夫人的水镜,水镜预示如果我们再这么继续下去,就会遇上可怕的危险。”阿拉贡解释着,此时弗罗多的神色看来有几分愧疚。

  

  “这种预示的意义在于——”波罗米尔的口气,像是等一个脱了一只靴子的人伸手去碰另外一只。

  

  “如果弗罗多独自一人上路,那种危险或者可以最大程度地避免。”阿拉贡的话听起来,仿佛自己也不是很相信这种说法。

  

  大家都交头接耳说起话来,但是有一个声音一下子盖过了其他的。“不!不行!弗罗多先生没我跟着,哪里也不去!我不同意!”山姆满脸通红,简直快要落泪了。

  

  “你为我已经冒了许多危险,山姆,现在你应该回家了。剩下的由我一个人来。也许我一个人会走得更快些呢。”弗罗多说道。在我看来他那最后一句话未必是对的,但是他此刻一心安慰沮丧的朋友,根本不介意事实如何。

  

  “让弗罗多一个人上路是纯粹的蛮干。你还是让我们留下来保护你吧,年轻人。”吉穆利试图在山姆的恼怒笼罩下理智地劝说。

  

  “对于持戒人最好的保护倒不是坚强的武力,而是最好的隐蔽。如果敌人真的发现了弗罗多的行踪,我们在不在他身边大概也不会有什么不同。然而目前的情况,恐怕索隆已经知道我们在络立安。”阿拉贡试图以敌方眼光来分析。

  

  “我才不管这么多呢!我就是不离开弗罗多先生。”山姆愤怒地揉着眼睛,弗罗多默默掏出一块手帕递给他。

  

  “你怎么说,阿拉贡?你一定不赞同我们就这么把小家伙交给命运吧?”波罗米尔试图拉掉游侠那张不露声色的面具,让他吐露真实的想法。

  

  “只要我能,我会追随持戒人一直到莫多深处。哪怕我像现在一样半残废、一无用处也好,哪怕我一上战场就被奥克斯一箭射死也罢。我们每一个人之所以在这里都是为了弗罗多。可是我相信他,如果他不允许我跟着,我就尊崇他的意愿。”阿拉贡终于放下中庸的态度,语气炙热得说道。

  

  “不是这样的,阿拉贡,我不是那个意思。请你不要以为我不识抬举,不知感恩。也请你不要因此生我的气。”弗罗多叹息道。他一边抚慰地拍着山姆的背,一边睁大一双闪烁的眼睛看着阿拉贡。

  

  “我了解,亲爱的弗罗多。但是你也得明白,要我们离开你是多么困难的事情。”阿拉贡稍微平静了一些。

  

  “让我们先不要操之过急,”吉穆利插嘴。“正所谓:防患于未然。不如先来说说那个所谓的危险究竟是什么。”

  

  矮人的问题让弗罗多的眼睛无法控制地瞥了波罗米尔一眼。他立刻低下了头,脸色焦虑而羞愧,“我——我不想说什么,这一切并没有经过证实。”他低声嘟囔。

  

  然而太晚了,他的神情大家已经尽收眼底。那是一种恐惧,也是一种控诉。波罗米尔看起来好像被人从背后捅了一刀,他脸色一沉,无法控制的愤怒随之而来。

  

  阿拉贡的身体立刻紧绷。我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上前一步挡在波罗米尔与霍比特人之间。但是金发男子并没有什么动作,他只是一动不动坐着,脸上满是被背叛的愤慨,恼怒的底下还隐藏着一丝难以辨认的罪恶感。弗罗多使劲看着地板,有些难以自恃地发着抖,不论这个霍比特人在女王的水镜里看到了什么,他现在怀疑的这个人曾经不止一次为他冒生命危险,这个事实很难不让弗罗多痛苦。

  

  最后,是皮平打破了可怕的沉默。他一声不响地走到震怒无语的波罗米尔身侧,看上去丝毫没有被他那种苍白凶狠的表情吓唬到,居然爬上椅子,坐在了波罗米尔腿上。然后是一阵小小的挣扎,小霍比特人想牢牢坐好,波罗米尔想要抗拒他,然而最终人类妥协了,仿佛所有的紧张和气力一同从他身体里抽离出来,让他整个人都虚脱了。他低下头,把额头靠在小霍比特人的卷发上,很长时间都没抬起头来。皮平拉着人类战士的手,把一双大眼睛转向大家。“假如弗罗多打定主意一个人上路,那么我们大家又做什么呢?”

  

  “这是个好问题。”吉穆利连忙接口,他跟我们大家想的一样,能抓住机会就打岔。“我可不甘心就这么回老家去。”

  

  “我觉得我们还可以为弗罗多做些事情。”阿拉贡思索着回答道,“如果我们赶在弗罗多之前上路,离开络立安,也许可以把索隆的注意力吸引到我们身上来。”

  

  “要是我们走运的话,敌人会全力以赴跑来追杀我们。”吉穆利假意抱怨。

  

  “矮人先生总是一针见血。”阿拉贡咧嘴笑。

  

  “好说啦。”吉穆利回答。

  

  “不,我不想你们冒险。”弗罗多悲哀地说。“要是你们因此出什么事,我会良心不安。”

  

  “你可没有给我们多少选择,你知道的。要是你不许我们跟你一起上路,就得让我们想别的法子帮你。”梅利说着,走过去跟弗罗多和山姆抱在一起。

  

  “抱歉,我——我知道你有你的理由,弗罗多先生。我不要求你给我解释,但是我也不能让你就这么一个人离开。也许我这么说很放肆——但是我一定要说,我非得跟你一起走!这个你没的选择,弗罗多先生。”山姆喘着气说。

  

  “哦,山姆。”弗罗多叹了口气,无奈地看着他的朋友。

  

  “这回你说‘哦,山姆’也没用,先生。我已经拿定了主意。”尽管山姆看弗罗多的神色还很羞怯,他的语气却带着明显挑战的意味。

  

  “好吧,山姆,如果你一定要跟着,你就跟着吧。你可真是个疯子——不过——谢谢你。”弗罗多最终答应了。看着他们这样的情形我感到一阵莫名的感动。期望他们永远互相支持,不要分离。

  

  由这种感动带来的一阵沉默,最终又再度被皮平打破。“那么,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呢?我不想抱怨,可是动身前我还想多吃几顿有规律的饮食。我是说,神行客的腿还没好呢,我们总不能……不能在他腿伤康复之前就往莫多冲过去吧?”皮平紧张地说。看来我并不是此处唯一一个一心为游侠的人。

  

  “十天。不能再久了。”阿拉贡坚定地说。看得出他为自己不得不成为拖延的理由而愠怒。

  

  “十天怎么够呢,我的希望?真为了我们大家好,你就不能逼迫自己做不可能的事。”尽管他用一种不满的神情看我,我还是这么说。

  

  “我说够了就够了。”游侠冷冷回答。

  

  “去莫多的路还长着呢。”我不放过他。天哪,我的希望,别生我的气,你知道我这么说全是因为爱你。

  

  阿拉贡看上去还是很坚决,但是过了一会他叹了口气,把口气转温和“我们可以坐船离开,这样我的伤不会造成太大影响。另外,也许我们未必真的要往莫多走。如果能成功引开敌人就更好了。”

  

  听了这话,波罗米尔终于抬起头来了,他十分热切地盯着阿拉贡。游侠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索隆从来不曾真的相信我们有能力坚持到底去销毁魔戒。他认为魔戒会打垮我们,而我们中的一个会占有它。不如给他个理由让他这么相信好了。我们去刚多。这样敌人会转移注意力因而忽略自己的边境。”

  

  波罗米尔的表情立刻变得万分欣喜。“你会来吗?来领导我们?”

  

  “是的,如果这是你们的意愿。”

  

  “要是这样,我相信那些邪恶的敌人最终会在我们的城墙上撞得粉粉碎,然后我们会冲出去去把他们的老巢都翻过来!”波罗米尔彻底忘记了方才的不快,他紧紧抓着皮平的胳膊,满眼里都是希望在闪耀。

  

  “那么,我们就这么决定了?”阿拉贡看着我们,大家都对着他点头。于是这场临时会议宣告结束了。

  

  弗罗多和山姆开始研究起盖拉德丽尔女王的地图,阿拉贡则在一旁指点他们。两个霍比特人看起来异乎寻常地镇定。倒是波罗米尔的兴奋持续了一段时间,他过后还是如同回避瘟疫似地回避弗罗多,无法原谅自己受到霍比特人的怀疑,或者,他心里也有点知道,那样的怀疑不无道理。

  

  ***

  

  次日,在帮助阿拉贡做了一些康复活动以后,我碰巧遇上波罗米尔坐在那里擦剑,难得他身边没有梅利与皮平,于是我决定乘机跟他谈谈。自从阿拉贡把他对我的感情向摄政王之子合盘托出之后,我舒了一口气。波罗米尔也因为我们要去刚多而心情愉快。看来我们两个都可以大方一点。

  

  “波罗米尔?”我走过去喊他。

  

  “莱戈拉斯。”金发男子应道,脸上微笑和二十四小时前没有两样。

  

  “我想告诉你,让你的城市与人民接纳我对我来说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直接切入正题,语气真诚。“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成为你们的一员,并且尽可能以人类的风俗生活。”

  

  “这个决定……要慎重。”波罗米尔说着,又露出了撞见我跟阿拉贡亲热时那种表情。

  

  我悲哀地叹了口气,“这么说来,在人类之中这种情况真的很可怕吧。你的人民会不会接纳我呢?难道在刚多就没有男人与男人相爱吗?”

  

  “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我不是说你会因此不受欢迎,人类男子之间的恋情也许不像精灵世界里那么常见,但也并不是从没听说过的事。”波罗米尔不解地看着我。

  

  “可是……我总有一种感觉,好像你认为如果我一直待在幽暗密林就从来没认识过阿拉贡这个人会更好。难道不是这样吗?”我有些手足无措地问。

  

  “也许你的感觉并没错——也许,也许法拉米尔代替我来会更好。”波罗米尔说着,把脸埋进手心里。

  

  “你说什么?”我越发糊涂了。

  

  “唉,这又不是你的错。”波罗米尔挥了挥手。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哦,”波罗米尔有些尴尬。“听我说莱戈拉斯,我并不讨厌你,也不因为你是男性就对你有偏见。就算有些人会在乎,这种事情也不是无法处理的。我只是觉得……只是觉得……为什么阿拉贡会喜欢精灵多过他自己的同胞呢?人类并不是这么糟糕的。无论是找朋友还是找别的,都不必去别处……所以我说,也许法拉米尔代替我来这里会好一些。我弟弟无论哪方面都比我强得多。如果他在,一定比我更能够让阿拉贡明白人类的好处。”波罗米尔有些沮丧地说。

  

  没想到波罗米尔会有那样的想法,我吃了一惊,立刻对他怜悯起来,想要好好安慰他。“波罗米尔你误会了。听我说,假如你早一步到瑞文黛尔也许就会遇上哈尔巴德,他是阿拉贡的人类朋友,与游侠关系极好,阿拉贡当年游离的时候可没少跟人类打交道。何况,他一向把你看成很重要的朋友,波罗米尔。难道他没有跟你说过,他总是想给你留好印象的吗?”我把一只手放在金发男子肩膀上,向他保证。

  

  “我不知道……我也不是没想过……咳,有的时候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波罗米尔把手放在额头上。

  

  “波罗米尔,阿拉贡是全心全意为了他的子民好的,这一点你完全可以相信。可是我也想请你明白,凡是他所热爱的,就都是他的子民。”我温柔地说。

  

  这时梅利与皮平正在走过来,我想恐怕没时间多说什么了。

  

  “嗯,这个我能理解并且尊重。”金发男子考虑了几秒钟时间,不无勉强地说。

  

  我微笑,感觉好心情恢复了。“很好,波罗米尔。很高兴有机会跟你说说心里话,你让我放心了许多。”

  

  波罗米尔耸耸肩膀,看得出也放松了。“要是你不介意听听我的建议,莱戈拉斯,我觉得你在刚多期间可以找点事情做做。一方面可以解解闷,一方面也不要让某些可能反对你的人有借口诋毁你。只要你独立于阿拉贡而有自己的职务,他们就不能说什么。”

  

  他话音刚落,梅利和皮平就跑来了,他们给人类带了许多油酥面饼。“我和梅利去了厨房。”皮平宣布,“我们给你带来了这个。”

  

  “真是好小伙。”波罗米尔接过甜品笑着道谢。

  

  “我们也可以给你去拿点,你要吗?”皮平看着我,自告奋勇地说。

  

  “顺便多吃点才是真的。”我才不受骗呢。

  

  “说到吃,霍比特人既不怠慢别人,也不怠慢自己。”皮平洋洋得意地厚着脸皮承认。

  

  我的注意力再度转向波罗米尔。他所说的我并不是没想过。我不想在刚多被轻视,更重要的是,我不想阿拉贡对我厌倦,或者把我看成一种麻烦。也许我应该多听听波罗米尔的建议,我是不介意做任何短期工作,只是不太熟悉人类管理国家的方式。打理精灵国度显然并不复杂,好像所有的管理事宜不过就是组织节日庆典,加上派遣巡逻队在边境来会打转罢了。至少在我看来,仿佛我父亲整天就在干这些事。

  

  “多谢你的建议,”我压低声音说,“我会考虑的。也许 

 29、第 29 章 ... 

 

 

  我们以后再谈谈这个吧。”我对波罗米尔微笑。他见我如此认真,显然有点受宠若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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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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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 31 章 ... 

 

 

  阿拉贡在我背上躺了一会,汗水与沉重的呼吸声都混合在一起,再也分不清谁是谁。良久,他翻身从我体内滑出,我忍耐着不满的叹息伸手抱着他的腰,帮他在床的一侧躺好,然后从地上拾起拐杖放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虽然我很愿意用自己来代替游侠的拐杖,但是他总也有宁愿独来独往的时候。

  

  “我爱你。”我拥着他,在他耳边喃喃道。

  

  “我也爱你。”阿拉贡把我抱得更紧,“你今晚有点令我吃惊,阳光。你总是那么美丽的,不过今晚……你有点不可思议地……充满了诱惑。”他把我的头发从脸上抚开。

  

  “如果我表现得像只发情的小野猫,那是因为太想要你的缘故。”我抗议着,但还是没能藏住一阵轻笑和泛红的脸。

  

  “是个发高烧的小天使吧。”阿拉贡笑道,“我还从没见过像你这么美妙的东西呢,瞧你紧贴着床柱的样子……肌肤这样白皙,金发这样耀眼,眼神这样迷离……”他甩了甩头摆脱脑海里那副景象,低头吻我的发梢。

  

  “你喜欢我这样吗,阿拉贡?”我问。

  

  “我喜欢吗?难道我的行动还不够说明问题?”

  

  “我都活了这么多年了,我的希望,让你惊奇一下的本领总还是有的。我知道有些事情……你会喜欢跟我一起做的。也许等这次旅程结束了,等中土世界安全了,我就会告诉你。”我小心翼翼地说,毕竟阿尔温曾经告诉过我,人类一族对于情爱趣味这种事情一贯很过敏。

  

  “莱戈拉斯,你……是不是有什么不满意的?要是你有什么需要我没能满足你,你可要老实告诉我。”阿拉贡看来很有些惊讶,但是语气却跟我一样小心。

  

  “不,我的爱,我最亲爱的……我的小绵羊,我最高贵慷慨的国王,你误会我啦。我很满足也很幸福,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刻都要胜过以往独自虚度的漫长岁月——只不过……”我停下来吸了口气,“你知道当我在地底世界被剥夺自由的时候曾经是多么无助,然而当你把我牢牢压在地板上完全掌控我,却让我感受了从未有过的安全。我知道你是温柔体贴的情人,但你还远远不止是那样的。你心中有一团火一种力量,不愿在我面前展现——那是你狂暴愤怒的源泉,桀骜不驯的意志——我希望你允许我同样爱你的那一面。”

  

  但愿他能明白我的意思。或许此时此刻说这些是不明智的,这全都要怪莫里亚,如果我不是总被那番景象折磨,也不至于常常控制不住提起它。

  

  “莱戈拉斯,我心中有一种邪恶是你不了解的,也是我豁出性命要让你躲避的。因为我无法原谅自己伤害你。方才我对你说过我爱你爱得自己都会恐惧,害怕无法停下来,害怕失去控制而伤害了你。我的阳光,你根本不明白我心中掩藏着怎样的可怕欲望……”阿拉贡闭起眼睛,表情十分痛苦得向我作着忏悔。

  

  “谁告诉你那些欲望是可怕的呢?”我紧紧靠着他问,“谁告诉你别人心中就没有跟你一样的欲望?不,我的希望,就像你的血液并不罪恶一样,你的欲望也并不罪恶。”

  

  他想要反驳,我用一个吻堵住了他的嘴。“听我说,阿拉贡,伊西尔多留下了魔戒,埃尔隆德没有阻止他。他是做不到也好,不屑去做也罢,总之他对此内疚几千年,因而如今在不知不觉中就把内疚传到了你身上。他告诉你伊西尔多是罪人,因为无法面对他自己的过失。记住这话,我的希望,传闻说魔戒背叛了伊西尔多导致了他的惨死,却从没有说伊西尔多曾经变得跟索隆一样恶毒——然而说他干什么呢?他是他,你是你。他的罪孽又不会遗传给你……”这些话就这么一连串说出来,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忽然想起说这些的,为什么以前从不曾意识到?为什么以前从来不曾这么跟他说?

  

  “至于你说你会伤害我,我的希望,我是坚强的,而且我相信你、永远不害怕面对你——那么你愿意相信我吗,我的爱?你知不知道当你向我展露‘可怕的欲望’时,我是多么兴奋满足?多么依恋痴狂?你知不知道你对我唯一的伤害,就是不让我爱那个完整而纯粹的你,那个既温和又疯狂的你?”说这些话是需要勇气的,我心中并非没有害怕,害怕他会因此而看轻我。

  

  他花了很长时间思索。我焦急地望着他,试图从他表情上看出端倪。终于他转向我,把我的手握在他掌心。“我想我相信你,莱戈拉斯,我的阳光。可是你一下子给了我太多问题去思考……我想……也许我们以后再细谈吧,等这一切结束,等我们引开追踪弗罗多的敌人……好吗?”

  

  “当然好。”我宽慰地说着,带着微笑吻了我的爱人。“我也是这么想的。”

  

  很快疲倦的感觉就侵袭了我,我打了个哈欠,没来得及用手挡住。精灵张大嘴巴打哈欠可是很少见的,阿拉贡笑起来了。“该睡觉了,阳光。”

  

  我靠在他胸前点了点头,朦朦胧胧准备入睡,脑子里仿佛模糊地想起了什么……我对阿拉贡说的话,好像听什么人也说过……

  

  “你又不是你父亲。如果你跟他是一种人,就根本不会参加这样一个会议。”就在入睡前一刻,我蜷缩在爱人温暖的臂膀中,不敢置信地发现自己引用的正是吉穆利,而不是别人的智慧。

  

  ***

  

  “今天我们要走多远?”我一边坐着整理衣袖和护腕,一边问道。阿拉贡正坐在椅子里喝着法隆、山姆和他自己配制的所谓最有效的药。

  

  “绕着山谷走两圈,听起来不算什么大野心吧。”阿拉贡说。他每天都会逼着自己走很长的路,看来到我们出发的时候,他要么康复,要么累趴下。

  

  “莱戈拉斯?”他喊我的语气让我抬起头来。

  

  “怎么?”

  

  “我觉得最好还是让我一个人去。”他说。

  

  看见我的表情,他慌忙进一步解释,“你是我遇上的最细心的看护了……我的康复全都归功于你……不过亲爱的,你太宠我了,老喜欢扶着我走——我又不好拒绝这么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因此为了快点恢复活动能力,只好放弃你的陪伴咯。”

  

  “那你让波罗米尔陪着你。”我建议。

  

  “波罗米尔啊,恐怕他的耐心只会留给那些毛脚板的。”

  

  “哦,是啊,我又想了想,还是不要波罗米尔了,坚决不要波罗米尔。”我跟金发男子虽然相互谅解成了朋友,却总是难免下意识跟他互相竞争。

  

  “我会找山姆和弗罗多一起上路。”阿拉贡说,“他们应该熟悉一下环境,尤其是弗罗多,让他看看风景也是好的,他越来越沉默了。”

  

  我深深叹了口气,知道阿拉贡要是能够同时做两件事情,就绝不会只做一件。有的时候这还真有点让人生气——现在明明是他应该好好休息,把事情留给别人做的时候。我走上去吻了吻他的脸,“我爱你,虽然有时你那固执的样子让矮人看起来都成了顺从的乖孩子。”

  

  ***

  

  几分钟后,阿拉贡和我走出屋子,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拉着我。护戒队的成员纷纷向他问好。波罗米尔正和梅利、皮平练剑;吉穆利在抽烟斗;弗罗多有些愣愣地瞪着眼,而山姆像往常一样围着他转。

  

  “弗罗多,我可以请你帮我个忙吗?”阿拉贡喊道。我很得体地放开他的手,走过去坐在吉穆利身边。

  

  “当然了,”弗罗多把注意力集中到游侠身上。“你要我干什么?”

  

  “我想请山姆和你陪我走走。”

  

  弗罗多看来并不想分散注意力,但是阿拉贡手里的拐杖意味着他的确需要帮助。弗罗多于是站了起来,唤回了一些往日的精力。

  

  “去走走听起来蛮不错的,来吧,山姆。”弗罗多说着,很高兴地扶起了阿拉贡的手,因为能够帮助别人而骄傲。我看着他们三人的背影消失在林中,嘴角微微笑。

  

  “早上好呀,吉穆利,这是多么美丽的一天!”我深吸了一口初秋清晨的新鲜空气跟矮人打招呼,吉穆利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

  

  “啊呀,对不起,我真失礼。我不应该对瞎子描述颜色,也不应该对矮人描述美丽。”我开玩笑。

  

  “你今天心情不错嘛。”矮人透过他吐出的烟雾瞪着我。“我想,这地方算得上挺好看的。可以想象它的确符合某些人的口味。”

  

  “啊,可惜你还没见过这里的夏季,一片郁郁葱葱的草木和绚丽的阳光……还有满地鲜花……”我叹气。

  

  “够了够了,我说‘挺好看的’,又不是让你继续往下说的意思。”矮人咆哮。

  

  于是我们愉快地坐着安静了一会儿。我倾听着知更鸟的歌声,远远望着地平线,等着阿拉贡和霍比特人穿过树林出现在边境。吉穆利看着波罗米尔和梅利皮平斗剑,偶尔唠叨两句批评或者鼓励。

  

  “精灵,我有的时候想……”吉穆利主动开始攀谈,“我的确还有许多地方不曾见识过呢。那天我跟波罗米尔看地图的时候,看见有些地方我一点都不认识,这挺让人沮丧的。”

  

  “我不知道矮人原来对探索也具有强烈的好奇心。也许总会有几个特例的吧……有些精灵几百年都不离开自己居住的森林呢——这么想来的确是见识不够。”我回答道,想起自己父亲就是个缺乏好奇心的精灵。

  

  “矮人多半更偏爱探索地底,却不喜欢探索外界。不过呢——这话你要给我传出去,我就死不承认——总会有几个特例,会喜欢认识一些石头以外的东西。”吉穆利坦诚道。

  

  “我保证对你的秘密守口如瓶。”我愉快地说,“另外,吉穆利,有件事我还没有谢谢你呢——你知道我跟阿拉贡的关系,却一直慎重地保密。这是……很高尚的。”我真诚地说。

  

  吉穆利挥挥手,“别在意这个。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嘛。我就不想人人都知道我跟谁一起过夜……别紧张别紧张,我是开玩笑的,精灵,你不用这么摒住呼吸——”

  

  吉穆利猛拍我的背,直到我停止咳嗽。“哦,抱歉。我刚刚不小心吞了一口你烟斗里的烟……没听见你说什么,你再重复一遍好吗?”

  

  吉穆利狠狠瞪了我一眼,然后把语气转平缓。“那么,我们那位勇敢的领袖怎么样了呢?我知道他看起来不错,但他为了鼓舞别人常常隐瞒自己的伤痛。”

  

  “你说的不错,他的确是那个样子的。不过在我看来他也的确在逐步恢复。”我吐露实情。

  

  “那很好。”吉穆利说着又沉默了一会。

  

  “莱戈拉斯,你想过等这一切结束后要干些什么吗?我是说,战争结束后?”他忽然问。

  

  我吃了一惊,这个我当然想过,答案也是很明确的。“我会跟阿拉贡一起回米尼斯蒂利斯。”

  

  “嗯,我可以猜得到,不过你总不能整天跟他在一起呀,他有成山成堆的事情要做,等他忙着当国王的时候,你又做什么呢?”吉穆利口气有一点点变化。

  

  “我还没想过这个。”我撒谎。其实即使在跟波罗米尔谈话前,这个问题就曾经困扰我了。我要怎么样才能不让自己成为多余的人呢。“我会尽可能在事物上给阿拉贡帮手。”

  

  “嗯。”吉穆利思索着,“我倒是想过——当然我也只是有这么个想法——也许去好好游历一番也不错。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而且我想,也许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吉穆利说着,脸色颇有点尴尬。

  

  我有那么一会说不出话来。吉穆利见我沉默有些丧气。“我也不是打算成天到处跑,会像普通人一样常回家看看。我敢说这对阿拉贡也有好处,我们可以做他的特派使者嘛。当然实质工作自然是由我来,你呢,可以……可以专门负责跟人家说说花儿啊,天气啊什么的。怎样,你要不要考虑考虑?”矮人问道,居然很有些紧张的样子。

  

  “我觉得——这是个很好的主意。”我说。

  

  也许晚些我会去跟阿拉贡商量一下,但这主意看起来已经非常理想了。我是个精灵王之子,在任何宫廷都不会逊色,如果能跟矮人一起工作,一定能给刚多留下好印象。当然,我一点都不想跟阿拉贡分开,但是我也知道有些分离是在所难免的。这样我不仅可以找到事做,差事还挺有趣的。就像吉穆利说的,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也不错。

  

  吉穆利的表情渐渐放松,一个笑容出现在他脸上。于是我实在忍不住又加了句。“对一个矮人来说,能想到这个很不容易了。”

  

  吉穆利不但没有被我气到,反而和气的拍着我的背,“你知道,精灵,我上哪里也找不到比你更好的旅伴了。”

  

  “而你,吉穆利,你知道我上哪里也找不到比你更好的朋友了”

  

  完 

  2006年8月27日译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