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戒同人]昨日:卷一 BY Eliot


1


林谷的爱尔隆王是位血统高贵,相貌堂堂的精灵贵族,在精灵中以严厉公正(如果不是刻薄挑剔)而出名。只要黑发的精灵王冷冰冰的提起那两道,自从他的妻子塞莱勃莉恩夫人在500年前西去后就没怎么放下来的眉毛,四周敏感的精灵们都会自动躲进最近的树丛里,由木叶来承受王的审视,大概是因为这个缘故,林谷一年四季都落叶飘飘。


连王的子女也受不了这样长年倒立的眉毛,王最疼爱的暮星公主自母亲离开后就去了萝林外婆家,每隔一百年象征性的回家一次。她的哥哥们,那对王内心其实相当骄傲的双胞胎兄弟,就远没有妹妹这么好运,两兄弟虽然成年后也一直留在林谷,但父子关系嘛,套句王唯一的朋友,林谷的大救星格洛芬德的话来说:活了几千年,从没见过这家一样的父子!


当象爱尔隆王这样一个最不苟言笑,讲究礼仪,喜爱清静的精灵贵族以他一贯庄重的表情,穿着一丝不苟的黑丝长袍,怀里却抱着一个精神抖擞的放声大哭的人类婴孩出现时,林谷一半的精灵都被吓倒了,如果,精灵也会被吓到的话。


事实上,当这个人类小孩第一次被双胞胎之一的埃拉丹抱到王面前时,爱尔隆的眉毛竖得比任何时候都高。看着这个出生不久便已父母双亡,后来换到了埃尔洛赫怀里便哭累了正在熟睡的人类婴儿,王的心情异常复杂。


王不喜欢人类,尽管高傲如精灵王爱尔隆绝不会承认,他不喜欢人类,其实是因为在他漫长的一生中,曾被这短命一族连着背叛了两次。头一个是王的双胞胎哥哥,他骗王去当精灵,自己却选择成为了人类,并且幸福的在人类的时间到来时便匆匆离去,将不解,遗憾与悲哀,全都留给了拥有永恒生命的爱尔隆。第二个是那个曾和王并肩作战过的人,那个毅然以父亲的断剑斩断了索隆的手指,那个本来有机会成为中洲传奇中的英雄却终於因为人内心的软弱而最终堕落的人。


因为这两次致命的背叛,王从此对人类失去了一切信心,而以上这两个人,不幸得很,恰恰都是眼前这个被命运带到爱尔隆面前的孩子的先祖。


"这孩子不能留在林谷!"皱了皱眉,沉默良久的爱尔隆终於做出了决定。不论其他,在精灵的世界里留下一个人类,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是?父亲,他这么小!"被王的决定吓了一跳,也许是因为一路回来已经对自己辛苦救来的小孩有了感情,气质性格都截然不同的双生子几乎异口同声的抗议了起来。对这对自从成人后就一直互相竞赛的兄弟而言,这种齐心协力的情况,实在是难能可贵。


等到被父子吵架吓得哆哆嗦嗦的卫兵终於找到了好心肠的格洛芬德大人,并把他带进来时。这位有着精灵中最不象精灵名誉的金发精灵刚好看见爱尔隆完全倒竖的两道眉毛,并且听见黑发的精灵王以与精灵身份不相称的阴郁的口气重复说。


"一个家长有权力决定谁是他的客人,一个王有权力决定谁能进入这个国家。这孩子必须被送走..."


"可是现在天已经黑了。"


在爱尔隆说出'现在',脾气急躁的埃拉丹再次跳起来前,金发精灵笑眯眯的插入了剑拔弩张的父子三人中,探头先看了看那个引起了这场争执的黑发人类婴儿,这个幸福的小孩在整个过程中一直流在口水,睡在好心好意的抱着他的埃尔洛赫怀里。


格洛芬德之后的话很简单,天已经黑了,森林里有野兽,你不收留他是一回事,拿他喂狼又是另外一回事,要讨论是否送走这孩子,也等到明天白天吧。


对这个提议,爱尔隆冷冰冰的审视了他的朋友好一阵,面对这种创造了林谷奇妙落叶的目光,格洛芬德始终笑容可掬,金色阳光般的头发也没掉下半根。最后,王淡淡的起身说。


"明天天一亮,把他送到冈多去,这孩子有他的国家。"


说到最后一句,精灵王自己并没注意到,他的口气中竟有点不自觉的柔和。他的好友对此只眨了眨眼,之后一边鞠躬一边尽量隐藏自己弯曲了的嘴角。


"格洛芬德,您在想什么?"


等王出去后,双生子中比较沉静聪明的埃尔洛赫若有所思的抬起了眼睛。金发精灵笑眯眯的看着昔日的学生怀里的人类小孩,心不在焉的说道。


"我希望今晚会很冷。"


夜深人静,婴儿的哭声断续的串过了层层的墙壁,一直钻到精灵王的耳朵里。这是爱尔隆始终不喜欢人类的另一个原因,他们的声音太大了,一个人类婴儿,特别是象今天送来的这个小鬼,有着如此宏亮的嗓门和底气,对听觉敏感的精灵而言,简直就是灾难。


精灵王已经忍耐了好一会儿了,无论耳朵被骚扰到什么程度,做为林谷的王,以及一个活了不知几千岁的精灵贵族,他当然不能把自己的身份降低到和一个才出世不到几个月的人类小鬼一般见识,他希望有其他精灵听见孩子的哭声,去哄他睡觉,这样自己也能同时得到安息。


不幸的很,这一晚,林谷里其他的精灵的耳朵似乎都聋了,婴儿的哭声时起时落,最后他终於哭累了,由洪亮高昂转为声嘶力竭,渐渐低了下去,爱尔隆几乎要竖起耳朵才能听见,那声音很细,很小,好像刚出生的小猫在哭一样。那孩子,是病了吗?


低低的诅咒了一声,爱尔隆披上了睡衣,以精灵最轻捷的步伐,穿过了冰冷无人的走廊。夜晚的天气十分寒冷,或许是因为精灵的粗心,婴儿的房间里竟然一点取暖的设施也没有。黑发的婴儿被冻醒了,正在摇篮里伸手伸脚的哭着。


小心的把快冻坏的婴儿抱进怀里,爱干净的精灵王一时忘了他正穿着一件极精致柔软的黑绸睡衣,而人类婴孩的脸上此刻正沾满了他自己的眼泪,口水甚至是鼻涕。


自从双子和暮星都长大后,有多少年,王高贵的双臂间不曾再抱过一个婴儿。尽管活了几千年,王一时仍不由诧异,将一个生命真正抱在手中和远远皱着眉头看去,感觉是如此不同。小小的身体,小小的头,小小柔软的手和脚,有呼吸和心跳,不时发出可笑的声音,不停的左右扭动,埃汝创造的生命是如此奇妙,仿佛一瞬,高贵的精灵王和满脸口水的小家伙有了什么联系。


精灵王一边温暖着婴儿,一面又习惯性的竖起了眉毛,这让他正无意识的说出的'别哭别哭'变得有点象个威胁。王审视着这张哭得有点发红的小脸,他有些愕然的发现,或许是孩子身上的高贵血统,这个人类的小孩非常的漂亮,不输于精灵王所见过的任何精灵婴儿,同时他又比那些精灵的宝宝们来得更强壮,活泼,从小小的手,脚,脑袋上都显出人类血液中无限的活力和生气,而这,正是在精灵身上变得日渐稀薄的。


陷于沉思中的爱尔隆不自觉得把眉毛竖得更高,看到两根完全倒立的眉毛,他怀里的小孩突然高兴的呵呵的笑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双生子在婴儿室里看见了他们的父亲,黑发的精灵王以守护的姿态坐在摇篮边,灰色水晶般的眼眸中若有所思。一整天过去了,王没有再提是否把小孩送走的问题。


第三天,一身高雅黑丝长袍的精灵王以庄重的神情亲自抱着一个黑发的人类婴儿出现在了下巴都要掉下来的精灵面前,王郑重宣布,这孩子是他的义子,王为他命名为'埃斯勒' ,在精灵语的意思就是希望。


2


精灵的本质是善良,快乐和宽容的一族,林谷中的精灵们对王突然收留了一个来历不明的人类小孩做义子这点,虽然最初吃惊不小,但很快也就欣然接受了这一成员,甚至和颜悦色的按着耳朵着听这个现在叫埃斯勒的家伙每天底气十足的大哭长达两年之久。其中有些脾气特别好的精灵直到后来西去后还不停的说,一旦听惯了,现在再听不到埃斯勒哭,反倒觉都睡不着了。


埃斯勒三岁半时,爱尔隆王最大的烦恼,是这孩子不知何故,至今还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在精灵王,格洛芬德,以及双生子的精心照料下,黑发男孩非常健康活泼,一头浓密光滑的黑发,每天由精灵王亲自按照精灵的习惯留长打成精致的辫子,除了那双圆耳朵外,看上去就和一般精灵小孩没有任何分别,甚至还更漂亮些。


除了像打定了什么主意不肯说话外,三岁半的埃斯勒的在任何方面都显得很聪明,他那时最大的成就在於,可以毫不费力的辨别双生子。虽然性格相差悬殊,但只要不开口,精灵王的这对双生子在外貌上就毫无区别,不要说一个话都不会说的人类小孩,就是林谷里几千岁的精灵,有时也会被这对兄弟联手轻易蒙骗过去,事实上,只要双生兄弟愿意,甚至是格洛芬德也有偶尔把两兄弟搞混的时候。


第一个发现埃斯勒这个神奇本领的人,就是双生兄弟自己。拒绝说话的人类小孩分辨兄弟俩的方法很简单,如果是埃尔洛赫,他就笑一笑,换成了埃拉丹,他就吐吐舌头。双生兄弟最初觉得纯属巧合,其后进行了无数的实验,从简单的调换位置,换装,不说话,甚至是后来维妙维肖的人格调换。不用说,精灵哥哥的实验们通通在小弟弟的一个微笑加一次吐舌下彻底失败。


当哥哥们终於认输后,就开始抱着弟弟满林谷的宣传(献宝)。那段时间里,无论其他的精灵正在工作,睡觉,还是吃饭,都会看见风风火火的兄弟三个人迅速出现,之后,哥哥们就兴奋而迅速的进行一番简单的解释,之后为证实所言,不顾主人的阻挡,进行返老还童的表演,附加对弟弟的哄劝,许下无数心愿,最后的压轴戏则无一例外的是表演得太多已经很不耐烦的黑发小男孩的一个不屑的笑容,或一次货真价实的吐舌。


这场闹剧最终,以,无论精灵哥哥们再怎么起哄,黑发的弟弟也拒绝再给予任何微笑或吐舌,而告终。对於这场闹剧,林谷中唯一的另外那个从来不会认错双生子的精灵,则把眉毛竖得比任何时候都高,但嘴角,据他的好友形容,似乎有可疑的弧度。


"埃斯勒像我。" 骄傲的精灵王简略的做出了总结。


但,说回老问题上,如此一个聪明伶俐,生气勃勃,对什么都有兴趣,对什么都好奇的孩子,甚至有不少证据见识出,他听得懂大人们一些简单的对话,但他自己,就是不开口。这么聪明可爱的孩子怎么就不会说话呢?林谷的精灵们几乎挠破了脑袋,也做了无数的实验。


比如,利诱。


"埃斯勒,说一句喜欢,婶婶就把好吃的点心给你,还有这件衣服也送给你。"

天使般的笑容。

"去,男孩子对点心衣服有什么兴趣。埃斯勒,小勇士,叫一声叔叔,这把小刀送给你。"

亮亮的眼睛。


"埃斯勒..."


又比如,教育。


"埃斯勒,小弟弟,这是你的名字,精灵语是希望的意思,来,说一次。"

吃着点心。

"嗯,或者你会喜欢昆雅,古老的,如诗如歌的语言,'埃斯勒,小弟弟,这是你的名字' ,说一次?"

玩着小刀。

"去!去!一边去!跟小孩说这么长篇大论的,弟弟怎么听得懂,看我的!"

"看你的?"

"埃斯勒!"

指指埃斯勒的鼻子。

"埃拉丹!"

指指自己的鼻子。

"我是你哥哥,要做好兄弟!要做好兄弟!"


再比如,哄骗。


"埃斯勒,亲爱的,对格洛芬德说句话吧?"

微笑微笑。

微笑微笑。

继续微笑微笑微笑,笑话,比微笑,格洛芬德几千年没输过。

发愣。


"喂,埃斯勒,你怎么跑了?"


以及最后的手段,威吓。


"埃斯勒!"

开始倒立的眉毛。

开始笑。

"埃斯勒!!"

眉毛倒立得更厉害。

笑得更厉害。

"埃斯勒!!!"

垂直状的眉毛。

笑翻在地。


总之总之,在以上各种手法皆告失败后,幸福的人类小孩仍然骄傲的紧闭他的嘴,忠实的保守着一肚子尚未存在的各种阴谋诡计,坚持着人类传统中'万言万当,不如一默' 的格言,让精灵们干着急。


於是,又回到了最原始的问题上。这么聪明的孩子,为什么就是不会说话呢?这个让整个林谷精灵们疑惑的问题,某天在一个不知是谁传起来的谣言下找到了答案。紧接着,闲言碎语开始传遍了整个林谷。


"一定是我们的精灵王太严厉了。"

"他以前就一向不喜欢人类。"

"我早就说过,这孩子给他收养,以后可要遭罪了。"

"就是,听说这孩子被送来的时候,王还想当时就送他走呢。"

"多亏了格洛芬德大人。"

"是啊是啊,多亏了格洛芬德大人啊。"


......


谁说精灵一定不八卦呢?传来传去...


"埃尔洛赫,你听见,那些话了?"

"我听到了,埃拉丹,父亲也知道了。"

"啊?我们要不要去找格洛芬德?"

"其实,我在想,这些话不会是..."


这个谣言满天飞的重要时刻,格洛芬德突然去了萝林,以精灵王的骄傲,他不屑解释一句话,双生子不好为他说什么,结果,有人说了。


"爱尔隆,喜欢,喜欢。"


吃着蛋糕,玩着小弓箭,黑发的漂亮孩子坐在窗台上,兴高采烈的说出了他平生的第一句话。虽然不知他喜欢的究竟是蛋糕,弓箭还是爱尔隆?可以确定的是这是一句精灵们永远不会忘记,却不会作为未来那位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冈多人皇的生平被记录在历史上的话。

 


3


精灵语的问题好不容易解决之后,接踵而至的是人类语的问题。


万事开头难,自从说了第一句话,黑发的小男孩就开始滔滔不绝起来,这一转变被精灵们形容为如河水决堤般的奇迹,而这一决堤就是十几年,而后才又因为种种缘故逐渐恢复两岁时沉默寡言的好习气。因此,历史再次错过了重要的信息,不曾知道这位后来中洲寡言的统治者曾是何等口粲莲花之辈。


负责传授埃斯勒精灵语的老师格洛芬德不知在哪里转了一圈回来,听说了学生的第一句话后,笑眯眯的点头说:"很好很好,第一句就是甜言蜜语,将来大有可为。"


埃斯勒6岁生日时,爱尔隆王郑重其事的告诉他,他是人类,而自己是他的义父。对於后面这一点,精灵王显然不怎么太想把它讲出来,但出於责任和骄傲还是说了。双胞胎兄弟们曾担心过早让埃斯勒知道这些会对他有什么影响,以各自的方法和父亲谈话而不果,然而,事实证明,精灵们是过虑了。


黑发精灵王仍然直称他的义子为'我的孩子',那种语气无论是精灵还是人类,只要不曾身为父母便绝对无法模仿。黑发的圆耳朵孩子也仍旧高高兴兴得象所有尖耳朵的同伴一样。这倒也未必是以为未来的人皇心地如何宽大,正确理性的解释应该是,6岁的孩子除了耳朵的分别外,对人类和精灵,这些种族和历史的深奥问题,还不具备了解的能力。


6岁的埃斯勒已经能说非常流利的精灵语,语速基本上比庄严的爱尔隆王快三倍,比正常的格洛芬德快两倍,只比急性子的埃拉丹慢一点。用研究了精灵语长达几个世纪的格洛芬德的话来说,听埃斯勒说话,才发现这种原本轻柔优雅,有着音乐般的节奏,特别适合吟诗和谈情说爱的语言,原来也有这样的喜剧效果。


老师对研究精力充沛的学生的一举一动乐此不疲,常常背着严厉的精灵王,带着学生一起在上课时间到野外游荡,顺便在本来应该教授古老的昆雅的课程上,改为教授了学生一些,将来可以用在追求美丽的星星月亮身上的话。


"埃斯勒,亲爱的,要知道,世界上的废话太多,我们不要在废话上浪费时间,但有些话是一定要学的。来,跟格洛芬德说,'我亲爱的美人' 。"

"'我亲爱的美人' ?"

"非常好,嗯,等你长大后,要说得更诚恳忧郁一些,不过现在已经不错了。嗯,记住,说得时候要笑,有感情的微笑。"

"什么是'美人' ?"

"噢,亲爱的,这是个见仁见智的问题,等你大了我再慢慢向你解释,不过,基本上你喜欢的都是'美人' 。"

"噢,好吧,我亲爱的美人格洛芬德。"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循循善诱的老师,加上勤奋好学的学生,野外课程的结果是,人类小孩对每个经过的精灵都露出甜甜的笑容。


"我亲爱的美人埃拉丹。"

"我亲爱的美人埃尔洛赫。"

"我亲爱的美人... "


最后是,灾难性的。


"我最亲爱的美人爱尔隆。"


或许就是这个缘故,对儿子的教育特别重视的精灵王一开始考虑让埃斯勒学习他自身的语言,并选择他这一科的老师时,便毫不留情的在他那在精灵中有着语言大师的金发挚友的名字上用红笔画了三个大叉。面谈中,精灵王以难得的讽诮的口气说道。


"埃斯勒将来是冈多的继承人,身为王者,他必须有王者的谈吐,不要告诉我,我会让你继续教他那些油嘴滑舌的东西!"


满脸无辜笑容的金发精灵双手随着精灵王的语速在空中挥舞,做出各种优美动人的姿势,仿佛在为自己辩解。


"噢,我亲爱的爱尔隆,您的儿子爱您,这可不是我的错(而且我知道您其实很高兴,很想笑出来)。请别为这种小事生我的气,何况您到哪里才能找到象我这样称职的老师呢?要知道,我可是整个林谷中最有人类气质的精灵了。"


"我是绝不会让你把我的儿子变成花花公子的!"


仿佛生怕眉毛倒立得还不够,爱尔隆王用咬着舌头般的语气加重音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着'我的儿子' 这几个字。


排除一个人选是很简单,真正的问题是,如果连格洛芬德大人都不够格的话,谁又有资格来教埃斯勒说他自己的语言呢?


固然,林谷中有不少精灵都会说人类的语言,但能说出一口庄重优雅,有王者的威严,又懂得运用一切人类谈话中拐弯抹角的暗示隐语提点等外交技巧,还要完全男性的,正派的,对人类历史有一定理解的...


这样的人选,林谷里除了他们的精灵王,还有哪一个呢?


清晨是读书的好时间,梳好了辫子,打扮整齐,吃过早餐,装得很乖的黑头发小孩坐到了精灵王的大书桌前,由日理万机的精灵王亲自教授他人类的语言。目睹了这一本正经的一幕。


精灵们议论纷纷。可怜的埃斯勒,被王亲自去教他,可能还没学会自己的语言就已经想上吊了。


幸灾乐祸的双胞胎,弟弟也有这样一天啊,想起了悲惨的童年。


只有那潇洒的金发前老师笑眯眯的坐在石头台阶上,叹口气,心平气和的解释着。

"爱尔隆只是妒忌我,他怕埃斯勒学会的第一句人类语是'最喜欢亲爱的格洛芬德' 而已。"


还是你,在妒忌他呢?

 


4


比起洛丝箩林或黑森林的精灵,林谷的精灵们自认更加热爱生命,并把这种活力充分表现在了穿着的品味上。受光之夫人的影响,洛丝箩林的精灵常年只穿白色,银色,浅灰等素色,唯一的突破是象牙白,其裁剪的方法更是千年不变。黑森林的精灵为了应付森林中四处出现的奥克斯,在服装上选择了暗绿,木褐等适合随时在战斗时隐身的服装。以上的这两种服装,在以审美观而自负的林谷精灵眼中,只有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才会穿。


林谷的精灵们热爱鲜明的颜色,在服装上也充分表达出这一点,无论酒红,橙黄,紫罗兰,宝石绿,海水蓝,玫瑰紫,甚至是火焰般鲜红,都敢大胆的穿出来,无分男女。虽然林谷精灵们对款式的要求还是和其他精灵一样,始终偏向舒适潇洒的风格,但服装的制作还是异常的复杂,巧手的精灵裁缝在质料,搭配和裁剪上不断的革新,不惜工本的制作各种精美的刺绣,流苏,蕾丝,创造出各式各样高雅迷人的服饰,务必将埃汝赐予精灵的美貌衬托得淋漓尽致。


格洛芬德大人无论何时都是林谷公认穿得最漂亮,最有品味的精灵。金发的精灵无论是穿着宴会的盛装,还是战斗时的盔甲,都那么神采奕奕,英姿飒爽,宛若古老神话时代中精灵英雄的化身。同时,他也是林谷的潮流的推动者,如果格洛芬德偶尔换上一件樱桃红的披肩,可以保证,几个月内,林谷都将四处将飘满美丽的樱桃。


色彩缤纷的林谷里,唯一一个对穿着不感兴趣的精灵是他们伟大的精灵王。死气沉沉的黑色是爱尔隆的颜色,林谷较年长的精灵几乎已经忘了上一次看到他们的王穿上不是黑色的衣服是什么时候,至於那些较年轻的精灵,他们从来就没看过王穿上不是黑色的衣服。


王的金发挚友对这一'不流行'的选择苦口婆心的劝了几百年,被伟大的格洛芬德念了几百年,就算冥顽不灵如奥克斯也该顽石点头了,谁知竟然不果。无论金发精灵怎么说都好,王一向面不改色,连眉毛都懒得竖一竖。


"我亲爱的爱尔隆,您今天简直比乌鸦还乌鸦。"

"格洛芬德,您今天的确比雄蜂鸟更耀眼。"


如此的答案,就是王心情最好,最有耐性时,最良好的回答了。


'这将是场漫长艰苦的战争,然而时间会证实一切,最终的胜利者,始终将是伟大的格洛芬德。'金发的精灵在自己的日记上这样记载着。


然而,最后出现突破口的地方连格洛芬德都没有想到,无所不知无所不在的埃汝的意志,某天突然从一个因为换牙而满嘴漏风的人类小孩口中冒了出来。


"爸爸,你穿黑衣服真难看。"


快要梳成辫子的光滑黑发从精灵王的修长的手指间滑下去,早就坐得不耐烦的小男孩丝毫不知道父亲一瞬间表情的微妙变化,兴高采烈的甩甩一肩的黑发,充满期待的问道。


"今天不用梳头?"


噢,头发当然要梳,王不自觉的皱皱眉毛,精灵王的儿子,自然不能象某些脏兮兮的游侠一样不修边幅,对仪表的要求,从小的教育最重要。稍微吃了一惊的精灵王很快恢复了镇静,重新一丝不苟的梳好每一根辫子。父子俩一起吃过早餐,上完语言历史课,幸福的小孩照例接受每天父亲在额头上庄重的一吻,小马这才跑到野外去尽情撒花。


父子俩都没有注意到,这一切都落在了另一个精灵眼里。小马一跑进花园就被甜言蜜语的猎人抓住了。


"亲爱的,为格洛芬德做件小事吧。"


花香浮动,虫鸣鸟飞,某些细微的声音躲过了精灵王敏锐的耳朵,半个月后,阴谋成熟了。


当精灵王穿着一件仍然极其庄重高雅的,却是完全林谷华丽风格的酒红丝绸长袍出席会议时,除了金发的精灵外,所有其他的精灵,包括王的双生子在内,都惊愕得不敢抬头去看精灵王那两道因为尴尬而竖立得更高的眉毛。


事后,精灵们追问格洛芬德大人是如何化腐朽为神奇,赢得这场最终的战斗时,坐在树上沐浴着银色月光吹短笛的金发精灵只笑笑说。


"王很喜欢他的儿子。"


就这样吗?树下的精灵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固执如爱尔隆王,再怎么宠爱他的'希望'也好,总不见得为了哄一个小孩的高兴,就换下穿了几百年的黑衣服吧?可惜格洛芬德大人不肯多说,精灵们也只好怀着满肚子的疑问走了。


树上的金发精灵微微笑着,继续吹起了短笛,精灵良好的视力可以透过夜色,看见很远的一间寝室里,破例穿着酒红色长袍的精灵王轻手轻脚的走近一张小床前,以罕见的柔和的表情看着那个正在熟睡着的又把漂亮的黑发弄得乱七八糟的小男孩。


一个精灵的父亲,守护着他的人类孩子,一对多么奇怪的父子啊。爱尔隆,我亲爱的友人,在小埃斯勒刚刚来到这里的那天,而你坚持要将这孩子送走时,可曾想过这一天呢?高傲固执如你,会为他的一句话,一个请求,一个担心,一个保证,就放弃几百年孤独的黑色。我的朋友,为了小埃斯勒,愿你在终於换下黑衣的同时,也放下那独自背负了几百甚至上千年的悲哀,放下那几千年来对人类的偏见和失望。


5


"格洛芬德,我想,埃斯勒现在需要的是一个母亲。"


林谷的精灵王若有所思的看着窗外,阳光明媚的草地上,一个幸福的黑发小男孩正拼命向站在窗口的爸爸挥手,严肃的父亲只庄重的向儿子点点头,黑色的眉宇却明显比平时温柔了许多。


"爱尔隆,你的意思是,打算从现在起背叛塞莱勃莉恩夫人了?"


有着几千年丰富生活经验的金发精灵并没被王吓到,继续懒洋洋的坐在王的安乐椅上,喝着王的红酒,一边带着看热闹的神气观察着这对父子。对好友的佻侃,黑发精灵王只皱了皱眉,一时没功夫理他,窗下的小男孩刚刚提出一个要求,做父亲的看了看天气,点点头,并示意儿子不要跑到深深的莲花池边去。得到小男孩的保证后,精灵王一边目视着儿子兴高彩烈随着其他精灵一起跑到了远些的地方,并确定那里没什么危险后,才转过头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


没有幽默感的精灵,难怪夫人会扔下您跑掉。心里是这么想,看看黑发精灵王危险的皱起眉来,金发精灵急忙挤出一脸阳光灿烂的笑容。


"呵呵,爱尔隆,用不着这么紧张,爬树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你小时候难道没爬过树吗?"


黑发的精灵王不为所动,倒是回头又看了看窗口,以精灵敏锐的视力确定儿子仍在安全范围后,才淡淡的道。


"第一,埃斯勒今天不止是爬树,而是从树上掉下来了。第二,他不是精灵,而是人类,如果我没接住他,这可能让他摔断腿一辈子站不起来。第三,我知道教我的儿子往树上爬的那个精灵就是您。"


面对精灵王越来越具有威胁性的语气,想要大事化小的金发精灵干脆做了一个放弃的手势。导致精灵王现在唠叨不休的,起因只是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快吃午餐时,精灵王和其他几位精灵官员一起,就林谷的防卫问题在王宫的花园里一边观察地形一边讨论,正在这时,一只乌金色的鸟儿从天而落,精灵王下意识的伸手一接,刚好抱住了看见他太兴奋就从树上跳下来的爱子。


坦白说,当时也在场的金发精灵首先是想去挽救他那闯了祸的学生,以精灵王的脾气,小家伙往他头上跳,可不是挨场骂这么简单。然而,在他和其他的精灵的愕然中,以严厉著称的精灵王的第一个反应却是当场半蹲在地上将兴奋的挥舞着手臂的小孩从头到尾检查了一番,直到确定爱子的确毫发无伤后,才站起身来重新板起脸说教了一番'不要爬树' 的问题。


金发精灵苦中做乐的想着,如果不是事后做老师的要替学生承担这么一场唠叨的话,能看看精灵王当时脸上那种难得一见的惶恐的神色,倒也是一项了不起的收获。可爱的学生啊,在你长大前,老师还为你受了多少罪啊?


"爱尔隆,埃斯勒不是您的水晶祭器,他比你想象中要强多了。"

"噢,格洛芬德,他不是你的儿子。"


最后,耳朵饱受骚扰的金发精灵总算成功的转移了话题,黑发的精灵王坐在书桌前,一边细心的制定那套越来越完善的,包括语言,美术,武技等等等等各方面的教育计划,一边不时抬头看看正在远处玩耍的小孩,以一种父母特有的骄傲的,其言若憾其实深喜的口吻回答着。


几天后,一座圣洁美丽的大理石雕像出现在了林谷花园一个最寂静优美的角落。洁白的石像是位人类女性,静穆低垂的眼帘下,仿佛正以无限温柔的神气看着她的孩子。


"埃斯勒。"

"爸爸,您带我去哪?"

"你从树上跳下那天问我你的妈妈在哪里?"

"是的,爸爸。"

"这位夫人是你的母亲。"

"她现在在哪里?"

"她和你的父亲在一起。"

"噢。"

"埃斯勒,你的母亲是位勇敢又温柔的女性,她守护着你,希望你在这里安全的长大,得到幸福。在这里向她保证,你以后也不会再做危险的事情。"

"噢,我保证。"


在爸爸面前总是装得很乖的黑发小男孩闭上眼睛,以精灵教他的祷告的方式向母亲默默保证着。'母亲,我向您保证,以后我爬树不会再跳下来,即使跳下来也不会摔断什么,您也要保佑我以后爬树不要被爸爸发现,啊,干什么他不高兴的事也别被他发现。虽然我还是不知道您到底在哪,不过您和父亲也一定知道,我向爸爸保证过不让他失望的,这样他才肯穿漂亮衣服...'


"爸爸,我和母亲说好了。"

"很好,埃斯勒。"

"那我现在可以去玩了吗?"

"把你的鞋带整理好以后就可以。"

"噢。"


黑发的漂亮男孩立刻弯腰去整理他的鞋带,过了两秒,一双成熟稳定的手代替了小孩粗心大意马马虎虎的小手。


"以后这样系。"

"是,爸爸。"


看着小男孩活蹦乱跳远去的身影,精灵王静静凝视着白色的大理石像。'夫人啊,我感谢您将这个孩子送到我这里。请放心夫人,我以星辰之后向您发誓,埃斯勒会在这里平安的长大,成为象他的父祖一样了不起的人。'


 


6


埃斯勒9岁时,格洛芬德第一次觉得,这个一直被林谷的精灵们呢称为小王子的孩子真正开始长大了。这并不是说黑发的人类男孩在那一年闯了比以往更多的祸,而是发生了两件让金发老师印象深刻的事情,事关'生死' 。


某个下午,阳光温暖,天空碧蓝,金发的精灵老师照例利用上课时间带着黑发的人类学生,躲过了精灵王的监督,跑到野外去野餐。一路上,被美景和即将到口的美食所吸引的金发精灵兴致勃勃的吹着口哨,做学生的却有点罕见的沉默。


"格洛芬德... "

"亲爱的,什么事?"

"精灵的成年年龄是500岁对吗?"

"噢,各地的算法不尽相同,在林谷而言是这样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这就是说,精灵的婴儿要花50年才能学会走路吗?"


听到这个可怕的推理,金发精灵大吃一惊,想笑出来,一低头看见小男孩有些不快乐的神气,金发精灵不由蹲了下去。


"埃斯勒,亲爱的,愿意告诉格洛芬德你在想什么吗?"


听到老师变得柔和的声音,黑发小男孩不由笑了,这一会儿的老师真的很象精灵,虽然平时都不那么象,但现在,精灵的声音就象吹在脸上的春风一样,好舒服,好温暖。


"我昨天和爱尔隆去看了一个新出生的精灵宝宝。"

"我知道,是阿特涅家的。"

"她很可爱,她妈妈给她起了个名字叫格蕾丝。"

"嗯。"

"爸爸恭贺那位夫人说,他已经可以想象500年后,这位小姐成年时的盛况。"

"噢,你爸爸也会说这样的话?"

"他当然会的!"

"那你为什么不高兴了呢?"


沉默了片刻,小男孩尽量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摇了摇头说。


"我没有不高兴,一点也没有。我只是在想,格蕾丝要花500年才能长大,那样的话,我就一定看不见她长大的样子了。"


"埃斯勒..."


金发的精灵一时词穷,身为那不死的一族,即使是其中最象人类的一个,却也对自身那无穷的时间早已习惯了,金发精灵从未想过,他的学生,会在这个问题上,第一次有了身为人类的自觉。


看到老师发呆的神气,小男孩愣了愣,笑笑的急忙解释了起来。


"可是老师,之后我想想又很高兴了,因为,我生下来时老师,哥哥们还有爸爸都已经是现在的样子了。所以,我还是很高兴。"


"埃斯勒。"


金发的老师终於把话找回来再次开口时,先露出了让金色的阳光失色的灿烂笑容,一面把学生晃得眼花缭乱,一面耐心的以这个年龄的孩子能理解的范围,解释了精灵小孩虽然会成长得慢些,但也绝对不用花50年之久才能站立走路,以及学生绝对可以看见精灵宝宝格蕾丝变成大美人的模样,只要耐心一点,最多等个50年就够了。


"精灵只是不老,就象你爸爸,明明是只坏脾气的几千岁老鸟,外表偏偏还象格洛芬德一样年轻英俊。"

"哈哈哈,啊?不许这么说我爸爸!"


转移视听成功,黑发的小男孩果然忘掉了自己考虑的问题,哈哈的大笑着抗议起来。


看着开心笑起来的黑发学生,金发精灵突然有种想要用手揉乱那头经精灵王细心编好的头发的欲望。考虑了一下这一举动被精灵王看到的后果,金发精灵心里叹了口气,继续半跪在学生的面前,笑眯眯的说着。


"嗯,再过些日子,埃斯勒就会长高,变成一个英俊得让格洛芬德妒忌的小伙子,那时会有很多精灵姑娘会每天追在你身后,抛着玫瑰花把你淹没,叫你快乐得象只云雀。"


嘴上说着,金发精灵突然想起来,以眼前这个孩子的身世,或许,当他成为一个精神的小伙时,面对他现在尚未知晓的命运,也许却根本没有时间快乐得象只云雀。有那么一瞬间,林谷中最能言善道的精灵突然有些痛恨自己的舌头,为什么要许出这些空洞的,不可能实现的诺言。


"格洛芬德,我的辫子,逃课再加上这个,爸爸会杀了我!"


黑发男孩惨叫了一声,随着金发老师若有所思的动作,精灵王早上的辛苦再次付之东流。惊醒过来的金发精灵一面陪笑,一面求饶,打闹了一会儿,老师和学生一起躺在了受天之戒保护的草地上,享受大自然的恩赐。


"埃斯勒。"

"嗯?"

"无论人类还是精灵,对明天的事情都不可能掌握,唯一能控制在手上的,唯一真实的,就是现在。懂吗?这就是你名字的真正含义,埃斯勒...阿拉贡。"

"嗯。"


早就舒服得睡着的小孩迷迷糊糊的应着,完全没有听见他老师口中,那份与别不同的凝重。


那次后不久,'生' 的问题的刚刚解决,'死' 的问题便又出现了。


众所周知,林谷的精灵王爱尔隆大师除了擅长皱眉外,更是一位出色的圣手医者。即使精灵有着无穷的岁月,但铁器,火,或是心碎,仍能将这不死一族带往曼多斯神殿的方向。除了对最后一点外并没有太多的方法外,黑发的精灵王几乎可以治愈任何由铁器或是火造成的伤害,尽管,在有些时候,即使是他,也无能为力。


埃斯勒从小就被哥哥,老师以及所有遇到他的精灵们警告过,没事千万不要进那间橡木门的房间,那里是爱尔隆王配药,存药和独自研究药理的房间,因此是林谷中绝对的禁地。可惜的很,就象对所有好奇的小孩一样,越是禁止什么,就越是等於引诱他们干些什么。埃斯勒不到5岁就犯过一次禁令,那次虽然有格洛芬德护着他,严厉的精灵王的眉毛还是皱得要多高就有多高,声音更象打雷一样吓人。


不知是否源自这次失败的尝试,或者只是单纯的喜欢缠着父亲,黑发小男孩反而对药草和医术产生了与他好动的性格不相称的兴趣。最初,精灵王却并不怎么想把这门知识传授给他,有着漫长生命的精灵王太清楚的知道,学习医术是个孤独和艰辛的过程,而一旦学会了这项知识,便又代表着在未来的时间中将比常人更多的面对死亡的无奈和伤痛。


然而,命运早有其刻好的轨道。最终经不起儿子的纠缠,埃斯勒7岁时,精灵王终於正式开始在儿子复杂的课程表中又加了一堂医学课。从那时开始,在某些雨后的早晨,林谷的精灵们还在沉睡时,精灵王就会带着儿子进入森林,寻找各种治疗需要的草药。当然,这种寻找多少是象征性的,正如格洛芬德常说的那样,草药又不是蘑菇,哪能下场雨就多长些出来呢?


奇怪的是,无论找回来的是药草还是蘑菇,或许是真有这方面的天赋吧,小男孩对这方面的认识的确与日俱增,这点逐渐表现在他在1年后就开始偶尔冒充巫医,偷偷抢精灵王的饭碗上。虽然小巫医治疗的不过是些摔破了膝盖,扭伤了肩膀一类的即使不治疗通过精灵的复苏力也可以自己恢复的小伤,但也的确妙手回春。


发生那件印象深刻事件的晚上,月亮升起来的时候,金发精灵喝了一点酒,带着陶陶然的醉意回到居处来。走到宫殿门口时,一位侍女有点不安的禀告他说,不知道为什么,精灵王和埃斯勒这对父子两个今天谁也没有吃晚饭。金发精灵听了倒是不以为意,他记得精灵王前两天刚收获了一批罕见的药草,以爱尔隆的习惯,这两天大概正忙於尝试这批新草药的药性,一时忘了吃饭并没什么稀奇。倒是埃斯勒这小子,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金发精灵想了一秒,决定先去找儿子,再押送他去见父亲。出乎格洛芬德的意料,所有埃斯勒可能出现的地方都没有黑发小孩的影子,而林谷今晚负责巡逻的警卫队却保证,不要说埃斯勒,就连一只黑兔子也没看见。最后倒是最不可能的地方有了消息,厨子向格洛芬德大人报道说,小王子在他那里炖了一晚上一锅气味极其可怕的东西,刚刚才拿走,还顺手带走了一些蜂蜜。


听到这些,金发老师反而不知道黑发的学生这次又要捣什么鬼了。从厨子的话上分析,似乎是巫医又有了新的牺牲。后来又有个士兵的报告,小王子是往那间禁忌的房间方向去的,走得急急忙忙的,好像端着些很烫的东西,一边走一边甩手。卫兵好心提出帮他端,小王子的脸上却是忿忿的表情,倒象在跟什么人生气。


百思不得其解,格洛芬德只好去禁忌的房间看看这对父子究竟在闹什么鬼。还没走到门口,精灵敏锐的鼻子就已经闻到了一股奇特刺鼻的草药味,里面还混杂着些蜂蜜的甜气,使得整个空气更加诡异。


橡木门没有关死,说明埃斯勒进去时很匆忙。金发精灵犹豫了一下,在一定的距离前停住了脚步。从微微打开的门口,精灵敏锐的目光可以看见,不幸的精灵王正坐在他惯常的座位上,桌上还摊着几堆草药,黑发的小男孩站在一旁,正全神贯注的往一杯正散发出可怕气味的草药中加蜂蜜。从精灵王那张不知是不是被药气熏得比平时有点苍白的脸上看,这杯不知是什么东西煎成的药似乎是准备给他喝的。


担心了老半天,结果看到的是这样的场景,金发精灵一时几乎笑出声来。就在这会儿功夫,巫医完成了最后的手续,黑发的精灵王以过人的勇气看了一眼泥浆似的药水,以一贯庄重的声音说道。


"埃斯勒。"

"你喝完我就去睡。"


短暂的父子对话后,精灵王不动声色的拿起杯子一饮而尽,连眉头都没皱一皱,等他喝完了,刚才一直皱着眉头的小男孩这才舒展开了眉毛。之后,始终保持严肃的父亲起身给予了儿子一个夜安的吻,做儿子的就信守承诺的回自己房间睡觉去了。


金发精灵闪开了儿子,等他走远之后,才出现在门口咳嗽了一声。黑发的精灵王从座位上抬起头,淡淡看了一眼藏身已久的好友。


"我说,爱尔隆,这是什么东西?你就这么喝下去了?"


金发精灵忍俊不住的拿起空杯子来闻了闻,味道依旧可怕。精灵王习惯性的皱了皱眉毛,语调好像没有什么感情。


"埃斯勒说,尝了奇怪的草药,精灵也会不舒服,所以熬了这个东西给我。"

 


7


随着埃斯勒一天天长大,林谷的精灵们渐渐发现,小男孩的脾气远不象他表现在精灵王面前那个彬彬有礼的小绅士那么平和,黑发的小家伙真正倔起来象只小马驹,特别是,千万不要在埃斯勒面前说爱尔隆王的坏话,这是大忌,最好连声音也别提高半度,请接受他可怜的大嗓门哥哥埃拉丹的教训吧。小男孩对他崇拜的父亲极其维护,只要被他怀疑到你对王的态度有一丝不敬,看着吧,上一秒还在甜甜的笑得你头晕目眩的小家伙就会猛的射出冰冷轻蔑的目光,好像要把蛇钉在树上一样,那种与孩子的年龄极不相称的眼神,让活了不知几千年的精灵们也不由为之一震。


正如他当年学会的第一句精灵语一样,埃斯勒理所当然的最喜欢他的精灵父亲。对於王的称呼,小男孩一向是把'爸爸','爹爹'以及'爱尔隆'混着乱叫,正如他日后总是一会儿说人话,一会儿又讲起精灵语一样。就这一点,仅这一点上,严峻得难以亲近的精灵王对他最小的这个儿子却偏异常宽容温和,无论他叫什么,精灵王都会庄重的答应。


一如对待小时的双生子一样,精灵王对这个儿子的管教极其严厉,绝对不假言辞,甚至惹起了精灵们的侧目。只是,大家似乎都没注意到,精灵王冷冰冰的脸色下,是多么耐心的每天给小孩梳辫子,上课,盯着他吃饭,带他去找草药,盯着他睡觉。双生子开玩笑说,父亲认为如果他不一直盯着埃斯勒,弟弟一定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格洛芬德则耸耸鼻子说,这根本是爱尔隆的乐趣,不想早早西去的话,最好别跟王抢他的宝贝儿子,不信?只看看索隆丢了心爱的戒指后是什么模样就可以想象了。


没想到,续索隆丢了他的宝贝,爱尔隆的希望某天也突然不见了。一起失踪的还有三十几个林谷中的小精灵,一群小家伙去玩捉迷藏,直到天黑也没回来,精灵们找遍了林谷也没找到,这也就是说,小家伙们跑到林谷外面去了。


这个消息一经证实,精灵王庄严高贵的脸开始发青,即使是格洛芬德这次也笑不出来了,随着魔戒的主人呼唤他的戒指,黑暗的力量再次苏醒,中洲已经变得越来越不安全,甚至戒灵的影子也开始出现。离开了受天之戒守护的林谷,森林深处不但有野兽,甚至可能有成群的奥克斯,对这群年龄无论圆耳朵尖耳朵,平均年龄都不超过10-12岁的孩子而言,实在是太危险了。


负责巡逻的精灵骑士们迅速的上马出发,银色的盔甲在大雨中闪闪发光,领队的是仍然身着象牙白长袍的精灵王,而林谷的精灵们已经有近百年,没有见过他们的王这样再次披挂上阵了。


训练有素的骑兵一出林谷变兵分两路,由王和他的好友率领分头向树林深处找去,孩子们应该不会走得太远,然而,不祥的是,精灵们敏锐的鼻子不但闻到了奥克斯的臭气,而那大雨的气息中也明显已有了鲜血的味道。


由精灵王率领的骑兵很快在南面森林的一片空地上发现了五,六具奥克斯的尸体。在发现那些丑陋的尸体时,据王身边的一位骑兵说,他很清楚的看见,王的脸色在大雨中变成了青白的神气,握着缰绳的手指节都发白了。另一位随行的精灵则说,第一个跳下马检查散发着恶臭的奥克斯尸体的,就是那位已经有两千多年连手指都不愿沾上一点灰尘的王。


值得庆幸的是,最少倒在这里的只有奥克斯,从那些插在尸体上的小型却异常锋利,属於失踪的精灵孩子们所有的弓箭上来看,这些奥克斯似乎是中了孩子们一个小小的埋伏,或者应该说,相当漂亮的埋伏。


大雨已经把现场的足迹洗得相当干净,即使是精灵的眼睛,也无法发现更多的线索。即使是精灵王自己也无法确定,究竟孩子们是在胜利后就撤退了,还是被其他的奥克斯捉走了呢?


分析只是耽误时间,精灵骑兵们再次风驰电掣般的消失在了风雨中。感谢埃汝,雨快停的时候,失踪的孩子们终於全部被找到了。让打头的那个精灵骑兵哭笑不得的是,迎接他们的是一只差点就命中目标的小箭,一个蹲在树上的小精灵厉声高喝着。


"口令!"


毫无疑问,孩子们也都湿透了,精神却都相当好,迷失在漆黑陌生的森林里,又遭遇了奥克斯,小勇士们却各个斗志昂扬,不乏得意的向担心了半夜的父兄们描述着这平生第一次的精彩的战斗,似乎颇有点遗憾援兵来得太早了。


精灵王随着口里嘟囔着'没有头人圆耳朵的命令,谁也不能打扰'的小精灵走进了三十多个小精灵隐蔽的森林深处。毫无疑问,圆耳朵相当有指挥的才能,正如他刚才歼灭奥克斯一样,利用地势,将三十多个精灵分布在了不同的树上,构成了一个简单而又相当坚固实用的阵势。


由于一路的哨岗都被成年的精灵军轻易缴械了,精灵王出现时,圆耳朵正以镇定冷静的态度帮一个胳臂上受了一点轻伤的小精灵包扎伤口。事实上,更需要包扎的可能是他自己,在这次小勇者迎战奥克斯的战役中,虽然独力射杀了平生的第一只奥克斯,这个在林谷传奇中永远留下来圆耳朵头人故事的人类男孩,自己的肩膀上也被奥克斯的爪子狠狠抓了一把。


出乎在场所有精灵的意料,精灵王看到黑发男孩的第一刻,就当着所有精灵抬手毫不留情的给了儿子重重一耳光!除了那个引路的小精灵见到头人遭到如此待遇发出了一声轻叫外,现场一时死寂无声。直到其他精灵们反应过来,悄悄退下,把空间留给这对父子,精灵王和他那个脸上慢慢浮起一个红手印的儿子也只是那样面对面站着,男孩的头微微低着,呼吸和神态都异常平静,却谁也没说一句话。过了一会儿,做儿子的抬头偷看了一眼,父亲的脸还是板得一条缝都没有,轻轻的吸了一口气,小大人似的黑发男孩垂下眼睛静静的道。


"对不起,爸爸,我保证过不让你失望的,可我..."


男孩的话被精灵王一个突然的动作打断了,上一秒还疾言厉色的王猛地弯下腰,将失而复得般的爱子一把抱进了怀里。父亲的怀抱是如此熟悉而温暖,被搂得太紧有点透不过气的黑发男孩突然觉得鼻子有些不争气的酸了起来。


从看到父亲起,男孩的心里一直静静道着歉,因为骄傲,紧张,委屈,歉疚,太多复杂的感情在一起,嘴巴张了几次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最后,黑发男孩只把头往父亲的怀里又蹭了蹭。


冒险故事的尾声以温柔的安眠曲结束,月亮升到中天时,参加冒险的圆耳朵尖耳朵小孩们都安全无恙的回到暖和的被窝里。这一晚,精灵王留在了爱子身边,小勇士被奥克斯抓伤的地方稍微有点发炎,精灵王认为这种程度的伤势绝对需要他的亲自护理,因此把原想和弟弟交流一下第一次闯大祸经验的双生子给轰走了。


喝了父亲调了蜂蜜的药,埃斯勒睡得很香,直到天快亮的时候,精力充沛的小男孩自己先醒了过来。有点口渴的小男孩孩看见,劳累了一天的精灵王也坐在床边的高背椅子上,已经闭着眼睛睡着了。犹豫了一下,小男孩静静的躺在被窝里没有动,不想打扰爸爸的睡眠,可精灵王自己已经醒了。


"怎么了?埃斯勒,伤口疼吗?"

"一点也不疼。"


黑发的精灵王还是检查了一下爱子的胳臂,伤口愈合得很好,只从小男孩健康的脸色上就可以看出这一点。


"爸爸。"

"什么事?埃斯勒?"

"您还在闭着眼睛睡觉吗?我现在可不是怕您瞪眼的小婴儿了。"


喝过了水的小男孩躺在枕头上笑了起来,那是格洛芬德告诉他的,那时他还小,精灵王带他睡觉时,怕自己睁开眼睛睡觉会吓坏了小婴儿,所以硬是改成了闭眼睡觉,再后来,人类的小婴儿已经长大,精灵王的这个习惯却再改不回来。


"再睡一会儿,我的孩子,你需要休息。"


在严父的命令下,小男孩再次乖乖的闭上眼睛数绵羊,不一会儿也就又再次进入了幸福梦乡。黑发的精灵王看着睡着的孩子,他还那么清楚的记得,埃斯勒刚刚到林谷时,小得象只小猫,看起来是那么脆弱的一个小生命。那时,他常象现在一样,整晚的坐在这孩子身边,唯恐人类细微的呼吸会突然消失,正如王以前所熟悉的现在却永远消失的那些呼吸一样。那一切一切,仿佛都还仍在昨日,而今,这个婴儿,已经是个能率领比他年长的精灵夥伴,设计杀死奥克斯的小勇士了。


看着窗外夜空中依旧朦胧的晨星,有着永恒生命的精灵王只希望,时间的脚步能稍微走得慢些,让这短短的一瞬能稍许的延长些...


昨日番外1 – Secrets Within the Familiy 

0. 奶奶的铲子


与精灵不同,人类是种会把一生经历都写在脸上的种族。这就是矮人吉姆利再次看到阿拉贡和他身边笑眯眯的精灵时的感叹。以人类的标准来看,冈多的埃斯勒王相貌依旧年轻,与护戒时并无太大区别,只当他身边常伴着两个青春永驻的精灵时,人类的经历便都一一写在了脸上。


矮人不擅于感叹,很快就把这些思绪抛在了脑后。整个宫廷都在为人皇的一百二十岁生日忙碌,人皇并没太多自由可以和朋友们一起分享,大家象征性的给了人皇一点时间让他发表他有关做国王是多么不幸的差事后,矮人便跟着那位曾信誓旦旦的说过要和他一起挖宝贝,据史书记载更是始终和他一起旅行,其实一年却最少有三百三十天都泡在冈多的黑森林王子一起,来到了精灵在冈多的房间里。


高大优美的建筑,以或深或浅的绿色装饰的房间里,墙上挂着弓箭,明亮的阳光几乎从落地的窗口照满了整个小客厅,与其说这是人类的皇宫,倒不如说是类似精灵们的居所。在矮人的眼中,这里似乎和王后的娘家林谷的风格类似,特别是墙上古雅精美的暗金色木框,分明是那位已经离开中洲的黑发精灵王的品味。


只马马虎虎拥抱了一下远道而来的友人,就把自己丢在了舒适的椅子上的精灵王子留意到了好友的目光,自己用非常温柔满意的神气看了看那副画,点点头说。


“这是林谷的格洛芬德的作品,也是他最好的一副。”


格落芬德?那个笑得象矮人一样狡猾的金发精灵?说起来,自从魔戒被毁灭后,这位多才多艺的精灵便在中洲失去了踪影,难道他也离开了吗?听到精灵的高度赞美,矮人的目光这才从珍贵的画框上转移到画的本身,有那么点诧异的发现,上面画的是个罕见的圆滚滚胖乎乎的黑发小精灵,梳着两条辫子,穿着宽大的长袍,站在薄薄的日光下,快乐的紧紧拥抱着一只和他差不多高的白猫,笑得连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与他手中那只正自叹命薄的猫儿神色相映成趣。


这种,从各个角度看都是圆形的精灵,的确是罕见的品种,不愧是见多识广的格洛芬德的作品。自问也算相当见多识广的矮人这样想着,不过,虽然只是一副线条简单的画,仿佛却有种幸福温暖的感觉,正从中一一渗出来。


矮人正在感叹不绝,旁边已经开始觉得有点无聊的精灵王子忽然微微一笑,用一种再自然不过的口气慢悠悠的道。


“吉姆利,一千个金币,你不知道画上是谁?”


受‘一千金币’这个词的刺激,矮人本能得谨慎了起来,小心翼翼的瞟一眼精灵王子嘴边懒洋洋的坏笑,一个哆嗦下,矮人干咽了一口吐沫,把‘谁知道是你哪个坏亲戚’ 的话一起咽了下去,明智的选择了沉默。


或许是在人类的世界里住久了,又或许只是终於暴露出了血脉中属於黑森林的那一部分,矮人明显的感觉到,近年来,这位原本沉默高贵的精灵王子,变得越来越喜欢捉弄别人,稍一不留意,就会中了他的毒舌。


“一千个金币啊。”


看到矮人狐疑的神态,精灵王子开始精神了一点,继续以温润好听的嗓音诱惑着奋力挣扎着的快要掉下去的可怜矮人,而这种声音让矮人听起来,简直就象是那只坏精灵唱着歌在说‘你一百年也猜不到’。就在这个危险的时刻,门外一个同样好听,却低沉男性得多的声音笑了起来。


“那是我。”


被及时搭救的矮人无比惊异,一直心不在焉的精灵却顿时精神多了,大步推门进来的埃斯勒王有点出神的看了一阵自己昔日的画像,用一种说不清是感叹、抱怨还是怀念的声音说道。


“吉姆利,看看我当初多幸福,现在做国王就是这种样子了。”


这句话的最后也伴随着一个几乎听不见的叹息,那一瞬间,冈多陛下的灰眼中闪过一些故事,矮人却没怎么注意到。而这一瞬之后,已经神态自若的国王陛下便自然而然的说起了矮人听不大懂的精灵语,这种他即使做了人皇也永远说得比人话更流利的语言。从几个飘进矮人耳朵里而他又能听懂的几个词来分析,人皇所抱怨的,大概仍是他近来最热衷的话题,有关做国王的种种苦处不便。


这段话,人皇说了很长时间,后来据似笑非笑得精灵解释说,他是先用昆雅说了一遍,又用辛德西重复了一次。博学的人皇发言时,鉴于矮人先生始终处於过分惊诧的状态,听他唠叨的,始终只有一个乐意的精灵。


奶奶的铲子!阿拉贡当年居然是个胖子!!


这,就是无意间参与了冈多最高机密之一的矮人心中唯一的想法了。


[魔戒同人 - 昨日番外1-2] 埃斯勒的烦恼

下午的阳光已有点微弱,太阳开始西斜,衣着整齐的黑发小大人心事重重的站在母亲的石像前。不,他没有砸坏爱尔隆王任何东西,也没有逃课或爬树,但,埃斯勒现在很烦恼。9岁的,自认已是个大人的男孩,正思考一个对他目前的人生而言相当困扰的问题。


一切烦恼的来源,是无意间撞到的一幕。


一手轻轻如邀请般的托住了精灵王的下鄂,没等黑发精灵王来得及皱眉毛,金发精灵已经微笑着凑过去,吻在了精灵王的嘴唇上,自然而然的用这个方法停住了他忙碌与公文上的笔。


一切痛苦的来源,是无意间掉进小圆耳朵里的一句话。


“亲爱的,你工作得太辛苦啦。”


冷静回想着早上的情景,自以为十分成熟的小大人自己并没有意识到,林谷那张最聪明漂亮的小脸正拉得比驴脸更长。


黑发的小大人轻蔑的耸耸肩膀,大家都以为他不知道,但精灵们就一直说,老师肯从曼多斯神殿回来,是因为爹爹的缘故。从今天他看到的这一幕来分析,黑发男孩沉重的叹了口气,不采取行动的话,迟早,爸爸是会给老师抢走的,或许是已经抢走了也不定。


把这些拿去和哥哥们商量一点用也没有,精灵就这点不好,什么都随随便便的。忘了是大哥还是二哥说过,无论父亲在中洲干什么,他们的母亲绝不会在乎,她走的时候不是说,精灵的时间是无限的,无论父亲愿意做什么,都会成全他。哥哥们最后好像还加了一句,没关系啊,埃斯勒,就算爸爸将来不要你了,大哥做你的爸爸,二哥做你的妈妈。黑发小男孩的嘴瘪了瘪,笑不出来,他要的是父亲,不是两个假装爸爸妈妈的哥哥。


老师,埃斯勒平时也很喜欢老师,可是,对人类而言,世界上可没有永远的朋友,就算是亲爱的老师,也不可以!又深深的叹了口气,小男孩一时非常的懊恼愤恨。偏偏,正被他咬牙切齿的痛恨着的那个金发精灵就在这个最不恰当的情况下吹着口哨出现了。


心情愉快的金发老师莫名其妙的看着心爱的学生看见他的那一瞬,脸上只能用凶恶来形容的表情。我做什么得罪他的事了吗?不对啊,今天没偷吃他的蛋糕?也没怎么霸着他的爸爸不放啊?


试图缓和一下气氛,金发精灵没有意识的露出了足以征服一切的灿烂笑容,不幸得是,这种笑容落在目前心情的学生眼中,也就完全变了味。老师这个骗子,这只笑面虎。不愧是老师的学生,一边恶狠狠的想着,小男孩的脸上一边也扬起了同样明亮可爱的笑容。


杀气?看来得罪得还不轻。


冰冷凌厉的杀气滚滚而来,莫名其妙开始心虚的金发精灵开始后撤,36计,走为上计,只剩下苦大仇深的小男孩独自徘徊在树林中。伤心的精灵会心碎,一个伤心的9岁人类小孩可要以无比坚韧的毅力才能克制住自己不去用脚踢树。


亲爱的老师是骗子,枉费埃斯勒一向信任他。亲爱的爹爹也是骗子,爱尔隆明明说,看到自己就开心。当然,自己是人类,最多只能和爹爹在一起一两百年,但就这么点时间,老师还要来抢,真过分!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恶意终於如涨潮般升起!等我死了,爸爸不就归你一个了,现在抢什么抢!再也沉不住气的小孩终於飞起一脚,下一刻,木叶飘飘,小男孩抱着脚围着大树转圈。


如此失魂落魄咬牙切齿的从森林走到湖边,来回转了好几圈,直到一只温暖的大手突如其来的放在了满是深刻烦恼的黑色小脑袋上。


“啊!爸,爸爸?”

“埃斯勒,怎么了?”


黑发的精灵王习惯性的皱了皱眉毛,有点担心的看着不知何故一脸不高兴的儿子。说起来,他的男孩子今天一整天都无精打采的一个人在花园的各个角落转悠,连亲他最喜欢的爸爸的好习惯都忘掉了,害得没得到儿子亲吻的精灵王也觉得有点失落。这种失落是这么明显,甚至中午时都被他的好友发现了。


“怎么了?爱尔隆?你看起来也无精打采?”


黑发精灵王不用思考就决心保持沉默,即使是最好的朋友,也不能说自己因为儿子忘了亲他而失落吧?不过金发精灵显然是猜到了,立刻笑嘻嘻的开始以精灵王非常不欣赏的亲切拍起了他的肩膀。


“是埃斯勒?哈哈,我最亲爱的,您的儿子长大了,总会更喜欢往外面跑。你要接受他的成长嘛。”


不中听的话!活了不知几千岁的精灵难道需要被教导这个,黑发的精灵王有点不高兴的走开了。是的,或许格洛芬德说得对,特别是人类的孩子长得更快,可是,精灵王有时会有些私下隐秘的希望,多么希望那孩子能永远是那个小小的,躺在他怀里露出没牙齿的嘴大笑,亲得他满脸口水的小婴儿。或许不是永远,但,最少,能够把那容易消逝的时间稍微延长些。


之后半个月里,情形突然变得很尴尬,9岁的孩子,无论对父亲或老师都显得很冷淡、客气而礼貌。尽管黑发的小大人自认为极度克制,但几乎所有精灵都看得出,他生气了,虽然不知为什么缘故。


烦恼,有时只为一句话和一个吻,和解,也只比这稍微复杂一丁点。


“埃斯勒,你在生我的气吗?”


或许还是太严肃太正经太内向太不习惯说这样的话,哪怕是对他的宝贝希望,这句话,精灵王是用最绕嘴艰涩的昆雅语说出来的。不很确定儿子听懂了没有,低着的眼皮翻了翻,不知是感动还是白眼。不要紧,再加上一个父亲的拥抱和额头上小小的一吻,就足以和解了。


孩子的独霸心理是如此强烈又是如此可笑,然而,喜欢一个人便想一个人独占起来,一丁点也不要分出去,这种思想,何尝不是隐藏在每个人或精灵的心中?或许唯一不同的是,只有天真无邪的小孩,才会直接了当的把它表露出来。


许多许多年后,当黑发精灵王离开中洲时,人皇如此恭敬垂下了灰色的眼睛,面部高贵平静一如岩石雕刻并无任何表情,只有最了解他的那个银发精灵知道,人皇这一刻心中的声音,一如那个夏日午后一时恼怒跑去踢树的男孩,只是这一次,长大的他,已不能再开口。


(完)




[魔戒同人]昨日:卷二 BY Eliot


1


三枝利箭呈完美的品字形,箭羽在两侧各自擦过精灵敏感的耳朵,正中的那枝则不偏不倚的射落了一缕在夜色中如黄金般闪闪发亮的头发。骑在马上的金发精灵叹了口气,转头看向一棵高大的桦树微笑道。


"埃斯勒,这就是你对'亲爱的美人格洛芬德' 的见面礼 吗?"


丝毫不见人影的树丛中传出一声低沉的轻笑,除了这一没忍住的笑声,几乎没有一点声音,一个人类的黑发青年从藏身处跳了下来,动作轻松优雅得好像一片叶子飘在地上。他跳下树时显然就已经藏好了所有的表情,面对马上的金发精灵,黑发青年只意味深长的耸耸两道异常清晰整齐的黑色眉毛,淡淡的道。


"我亲爱的精灵大人,如果您还想和我谈话,就请用我的语言。您知道,我一早就听不懂精灵语了。"


金发精灵一边从马上跳下来,一边模仿他的学生皱了皱眉毛,坦白说,年轻人可能没有意识到,他现在说的是标准的人类语,但语法和口吻却仍别扭得象精灵语的翻译一样。事实上,以精灵语的逻辑说人类语,正是这个人类在他此后的一生中,都始终无法彻底纠正的习惯之一。


对於现在这一天,格洛芬德其实早有准备。自从埃斯勒14岁后,随着男孩越来越大,思想行动都越来越独立,特别是他对自己人类的身份更清晰,并开始认真思索其中的含义,变得渐渐安静下来时,男孩和精灵王之间的关系就开始渐渐淡漠起来。或许,对这对性格上相似得出奇的义父子而言,内心的感情依旧,只是,从表面上看,长大的男孩开始不再象小时候那样喜欢每天每刻的缠着父亲,也不再象小时那样,把内心一切的感情都毫无保留的表达出来了。


从那个时候起,金发的精灵就知道,这对脾气同样高傲的父子的未来的冲突在所难免。只是,精灵从未想到,最后的矛盾会在暮星公主的身上爆发出来。


"埃斯勒..."

"大人,您的记性似乎越来越坏了,我现在的名字是阿拉贡,冈多的阿拉松之子阿拉贡。"


老师刚一开口,就又被不客气的学生打断了,这一次,连青年自己也感觉到,在嘴唇中吐出这个属於自己名字时,竟然是出奇的陌生。意识到这一点,青年不由自主的微微皱了皱眉。好脾气的金发精灵这次却也有点生气了,并不是因为他被屡次打断的话,而是因为学生眼中那种克制自己时一闪而过的冷漠。


"好吧,阿拉贡!告诉我,你现在离开林谷,宁可睡在野地里,不再要以前的名字,不再说精灵语,还剪了你自己的头发,让它变得比草还乱,我的天,你究竟想通过这些来做什么呢?表示你在生爱尔隆的气吗?"


面对老师几千年也难得一次的火气,青年似乎微微愣了一下,却又马上恢复了平静,同样又换上了一脸满不在乎的笑容淡淡的道。


"格洛芬德,看您发了这么大的脾气,难道您忘了,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遵从他的教导做个人类而已。"


金发的精灵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只静静看着昔日学生的眼睛,那双虽然总以精灵般沉静的神气掩饰得非常好的,却只属於人类的充满旺盛生命力的躁动不安的,自尊自傲的眼睛。而他的学生,那个年龄上不到他的一个零头的人类,却只那样一丝不变的微笑着从容迎接着精灵的注视,正如精灵们一向知道的那样,埃斯勒是个好学生,把精灵们教他的一切都学得青出于蓝。


"他爱你。"


金发精灵最后只说出了这样一句话,这句话他说得是精灵语。就在这一句话上,黑发青年原本含笑的脸色微微柔和了一下,不自觉得,一句他发誓这辈子再不讲的精灵语已经象呼吸那么自然的从嘴唇中跳了出来。


"我知道,格洛芬德,我也爱他。"


仿佛是内心的感情冲破了自我约束,青年终於暂时放弃了外交的盾牌,一边笑一边弯腰拣起一枝地上的箭道。


"我的天,格洛芬德,你不会也真的以为,我离开林谷只是因为我...只是因为阿尔温的缘故吧?"


"我知道。和阿尔温公主没有关系。"


留意到青年笑中的一丝警惕不安,金发精灵以不变的神色和声调淡淡的回答着。他的学生却比他想象得更大度,仿佛是决定了不再扯谎要开诚布公,青年爽朗的笑了一下,灰色的眼睛中突然闪现出了星光般骄傲明亮的神情。


"格洛芬德,您也是男性,应该明白暮星的美丽对所有人而言有怎样的震撼和吸引,但也只是震撼而已。我之所以为她和爱尔隆吵架,只是找个借口而已跑出来而已。


人类微微的苦笑了一下,他一边把箭插好,一边从不知哪个树洞里摸出了一包衣服药物,手法纯熟的收拾起来,嘴里却不自觉得的又说起了精灵语。


"我是待不下去了。"

"埃斯勒!"


看着青年忙碌的金发精灵对这个答案真的吃了一惊,想说点什么,却被他的学生用手势制止了,黑发青年一边站起身一边摇了摇手,仿佛是在寻找词语,又象是在构思凌乱的思绪,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的道。


"格洛芬德,你知道,我小时候向父亲保证过,不会让他失望,但我越是长大就越觉得,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才能做一个让他骄傲的儿子?格洛芬德,冈多,国王,现在的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想不想做国王?只能找个借口先跑掉再说,免得让他越看我就越失望。"


"他从来没对你失望过。"

"越是这样,我就越要走了。"


金发精灵愣了一下,旋即从铁灰色的坚定的眼眸中看到了答案。青年有点自嘲的笑了一下,走上前来拍了拍老师的肩膀,静静的说道。


"或许,我也是有点生气的,格洛芬德。"


这次,感觉到青年需要的不是回答,金发精灵只是默默听着。


"虽然我只是个渺小的短命的人类,但,格洛芬德,我以前一直觉得,或是说我希望,我是父亲最喜欢的孩子,就这一点,我是有点生气的。道理我都明白,可是,该生气的时候还是一样生气,所以,在我们两个都变得更生气前,我还是离开比较好。" 


说这句话时,仿佛是回忆起些什么,青年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了一丝精灵所熟悉的他童年和少年时代那种顽皮的神气,接着,他却以一种与其不符的安静的口吻静静的道。


"等我能确定自己的道路时,我会回来的。"


话说到了这里,金发的精灵突然发现,他的学生,那个在他的庇护下的黑发男孩,虽然年龄仍然不到他那漫长一生的半个零头,却真的长大了。在这一刻,金发精灵明白,再多说什么也没用了。拍了拍身边的马,老师无奈的笑了笑,随手把缰绳扔到了学生的怀里。


"他说那些话,是无心的。"

"我知道,他也和我一样,当时只想气走我而已。"


青年微笑了一下,翻身跳上了马,想了想,又转头对精灵说道。

"格洛芬德。"

"嗯?"

"请你多照顾他!多陪陪他。"

犹豫了一下,青年又补充了一句。

"他每次配草药,都是最寂寞的时候。"


&&&&&&


格洛芬德回到林谷时,其他精灵告诉他,黑发的精灵王正独自在'禁忌之间' 里配制草药。这间在过去的十几年中,曾经因为一个人类的身影而变得异常热闹温馨的房间,现在当这个人类离开后,便再次恢复了以往的肃穆寂静。让金发精灵稍微放心的是,仿佛正全神贯注的配制草药的精灵王,身上仍穿着一件柔和的近乎象牙白的淡绿色长袍。听到好友开门的声音,黑发精灵王头也不抬的淡淡开口道。


"格洛芬德,您还是没有遵守我的命令。"

"什么命令?"

"我说过,不许任何精灵去追他回来。"

"他没有跟我回来,如果您指的'他' 是您的儿子埃斯勒的话。"


精灵王放下了手中的各种瓶子,缓缓抬起了头来,极力保持着眉毛不要倒立,目光却阴郁如暴风雨前的宁静,金发精灵叹了口气,迎着即将到来的风雨上前了两步,拍了拍好友的肩膀。


"爱尔隆,爱尔隆。"


精灵王却皱了皱眉,以一个果断的动作转身甩开了好友的手,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的问道。


"他,现在很生我的气吧?"

"有一点。"

"他对你说了什么?"

"他以前以为,你最喜欢的孩子是他。"


出乎金发精灵的意料之外,听到这句话的精灵王沉默了一下,静静的道。


"那么他没有弄错,他的确是我最爱的孩子。"

"爱尔隆?"

"格洛芬德,埃斯勒是我的孩子,就象埃拉丹,埃尔洛赫和阿尔温一样,但我最偏爱这个孩子,是因为我知道,我能和他在一起的时间是最短暂的。人类的生命是短暂的,十年,几十年,即使他的血液中有精灵的血统,最多也不过是三百或五百年吧。这些时间,对人类而言或许是很长了,但对精灵而言,只是短短的一瞬。从我第一次把他抱起来,我就知道,将来有一天,我必须目睹他的死亡。现在,这有限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


说这些话时,精灵王始终没有转过身来,他只是静静的看着窗外,那个爱子离开的方向。


金发精灵也没有再说话,他同样的回想起了那个埃斯勒初次被带到林谷的黄昏,在精灵的记忆中,一切仍仿佛昨日。有那么一瞬,看着精灵王在窗前如雕像般的身影,金发精灵几乎有些怀疑了,当初自己使得这人类的孩子留在林谷的决定,是否又真的正确?

 


2


近黄昏时,骑马走了一整天的青年痛痛快快的直接从马背上跳进了湖水里,舒舒服服的洗了一个澡。用清亮的湖水泼泼脸,黑发青年开始觉得舒服多了。他已经离开林谷半个月了,按照青年的计划,他应该到人类的世界里走一走,适应一下自己族类的生活。偏偏这半个月来,走来走去到处都是森林,遇到的不是野兽就是奥克斯,特别是今天,青年几乎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闯进奥克斯的地盘了,光是在森林中遇到成队的奥克斯就有三回,也许他应该改变个方向。


正泡在水里构思自己的路程,青年突然听到了一阵细微遥远却相当熟悉的歌声,那是精灵对大自然的赞歌,那种他从小就听惯了的,自从离开林谷后却还没听见过的声音。只沉迷在怀念中短短一瞬,青年立刻向天翻了个白眼,天啊,为什么又让他遇到精灵,这种美丽的,总是让他由心底钟爱的,却也是现在整个中洲他最不想见到的生物。


虽然唱歌的精灵的用语似乎和林谷不尽相同,但也不能排除,是不是有林谷的精灵一直追踪到这里来。黑发青年小心看了看地势,几乎毫无声息的划入了一片芦苇丛中。随着歌声越来越近,一个身穿木精灵暗绿色服装,背着弓箭的银发精灵出现在了人类的视线中,出乎人类的意料之外,丝毫没发现他存在的银发精灵一边哼着歌一边开始解衣服,很显然,精灵来这里的目的和人类一样。一想到好不容易才能精灵堆里钻出来,却又要莫名其妙的和一个精灵泡在同一个湖里,黑发青年便觉得忍无可忍,只好出声了。


"喂!"


正在宽衣解带的银发精灵闻声大惊,手先习惯性的摸向身后的箭囊,同时嘴里却不由自主的唠叨了一句。


"我还不知道奥克斯也会洗澡。"


一阵兵荒马乱后,黑发人类还是避无可避的和银发精灵一起席地坐在了湖边的草地上。人类在忙着擦头发,穿衣服,精灵则仍以怀疑(好奇)的眼光打量着这个处处奇特人类青年。


不是奥克斯,显然不是奥克斯,就算有改良品种的奥克斯,也不可能有这样乌黑的头发,虽然是有点乱。前额晒成褐色,线条高贵,五官坚毅清晰,灰色的眼睛目光炯炯,带点放肆的神情,却让人抓不住什么把柄,笑容倒是懒洋洋的,好像又稍微有点生气,自己刚才拿着箭瞄准他的时候,这种笑容也一成不变。


很明显,这是个人类,动作却比精灵还要轻,自己竟然一点没听见他的任何动静。而且他还会说精灵语,非常流畅优雅的语调,虽然穿得破破烂烂,但举止却象精灵贵族那么自如。最奇怪的是,他对自己是精灵这点丝毫也不惊奇,通常,人类看到精灵的尖耳朵的第一个反应,可绝对不会这么平静。


银发的精灵想得出神,倒没留心到擦着头发的人类也正闲闲的打量着他。一身暗绿色的毛葛上衣,暗灰色的细布绑腿,连斗篷都没有一件,且还不论颜色搭配和裁剪,穿毛葛这种料子的乡巴佬精灵,毫无疑问是从黑森林来的,看他多少还有段细布绑腿,说不定还是那里的贵族。这样算起来,虽然看样子最多1500岁上下,既然是黑森林的土包子,没怎么见过世面,总比实际上来得年轻,那么再往上加个1000岁左右,应该就是这个精灵的实际年龄了。按照金发老师传授的计算方式,人类不动声色的算计着眼前的精灵的年龄身份。


"你,为什么会说精灵语呢?"


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好奇的精灵先友好的笑笑,打算开口和这个奇怪的人类做朋友,为了迁就对方,精灵还特别把语速放慢,每个字都吐得格外清楚。面对精灵良好的企图,人类的眼中浮现出了难以描绘的笑意,耸耸肩,这次用字正腔圆的人类语说道。


"听不懂,听不懂。"


面对目瞪口呆的精灵,短期内不打算和精灵进行任何外交的人类充分发挥血液中的狡猾本能,不管精灵说什么,只一味的把头摇得象波浪鼓。


银发精灵困惑的看着眼前表情异常诚恳真挚的人类一边快活的摇着头,比手划脚做着各种他越看越糊涂的手势,一边飞快的开始收拾东西,大有马上要和他挥手道别的意思。迫于形式,精灵只好结结巴巴的改用自己也没什么信心的人类语开口说道。


"您,说,刚才,明明讲过精灵语的。"

"啥?"


人类继续装模作样的竖起耳朵,银发精灵糟糕的人类语程度恰如人类所想象的一样,只是精灵的耐性,或者说是乡巴佬精灵所特有的顽固性却非人类所能想象的。又如此交涉了一会儿,随着精灵生怕对方听不清楚而越抬越高的声音,黑发的人类开始不耐烦,并且感觉自己的舌头也开始在牙齿间打颤,再这么听下去,连他也不会说人话了。


"听不懂就是听不懂!"

"您,听我说,您刚刚,明明讲过精灵语。"

"啥?"

"那个精灵语,您说'我是路人,没有恶意' 。"

"啥?"

"您说'我是路人,没有恶意' 。"

"那个。"

"对对,那个那个。"


黑发的人类对面露喜色的精灵咧嘴一笑,不慌不忙的道。


"那是好心人告诉我,进了这个森林,看见奇怪的东西就这样叫'我是路人,没有恶意!'这样就不会受伤了。"


银发的精灵下意识的抬抬手,想按一下被人类后面突然提高的大嗓门震到的耳朵,近3000岁的年龄隐隐的告诉他,眼前这个黑发的人类青年有什么地方异常的可疑,虽然在那格洛芬德派嫡传的笑容下,一切疑云又似阳光下的水气般消失了。


大获全胜的黑发人类冲目瞪口呆的乡巴佬精灵最后笑笑告别,拣起自己的行李,吹了一声口哨召唤刚才不知跑去哪里的马儿。就在口哨出口的那一瞬间,黑发的人类突然想起了一件不小心忘掉的事,而他身后的精灵则大叫了起来。


"精灵的口哨!您真不好!太不好了!明明会精灵语却让我这么结结巴巴的和您说话!"


考虑了一秒精灵手中长弓的力量和速度,黑发的人类带着认输的笑容转过身来,和蔼可亲的叹了口气,林谷的贵族宽宏大量的向黑森林的乡巴佬伸出手,这次是以字正腔圆的精灵语向对方说道。


"原谅我,我亲爱的朋友,因为某些伤心的理由,我一时不想用这种语言。我的名字是阿拉贡,如果您不介意的话,现在我愿意做您的朋友。"


看看人类脸上诚挚伤感的神情终究不似做伪,银发的精灵犹豫了片刻,也半信半疑的伸出了自己的手。


"莱格拉斯。绿叶。"


这,就是历史中并未记载的有关未来的冈多人皇与他未来的好友(也是传说中人皇的第一个情人),黑森林的莱格拉斯。绿叶的首次会面。那时,人皇20岁,精灵约2900余岁。


 


3


"阿拉光贡。"


黑发青年努力面带微笑的把手用力按在自己的额头上,手心一片温热,还好,还没烧,只是再这么听这个蠢精灵这样'阿拉光棍,阿拉光贡,阿拉贡动'的叫下去就不保险了。


"阿拉..."

"埃斯勒!"

"啊?"

"叫我埃斯勒,精灵们通常这样称呼我,这个名字对您可能更熟悉些,我亲爱的朋友。"


天已经黑透了,外面仍然下着小雨,坐在山洞里的人类熟练的用木棒拨开柴,明亮的火焰开始变得跳动而灿烂,一如青年脸上越来越深刻的笑容。混乱,混乱,简直就是完全的混乱。不知是吹了风,淋了雨,还是什么其他,虽然外表还保持着平静,但人类内心对这从离家以至这一整天内发生的所有自己所不能控制的混乱却不由得渐渐烦躁了起来。


与银发精灵相遇的这天,人类的运气也实在背透了。握手后说了不到三句话,一群听见精灵口哨的奥克斯突然先闻风而至,人类还没抽出自己的剑,就被银发精灵不客气的抓住后领,企图把他往最近的一棵树上扔。与其浪费时间争执不如战斗,哭笑不得的人类摔开精灵,直接挥剑砍倒一个已经快冲到面前的奥克斯时,一只配有漂亮的暗绿色箭羽的箭同时准确无误的射中了不幸奥克斯的头部。


"阿拉光贡,我必须说,象您这样的人类,在森林中可不常见。"


小规模的战斗结束后,比以前更加疑惑的精灵抱着他的长弓似乎颇有兴趣讨论一下刚才还一直扮演着乡巴佬的人类何以如此剑术娴熟?


"如果您愿意的话,可以留在这里继续你刚才想做的事,请恕我先告退了。"


并不打算失礼的人类捂着鼻子的鞠了半个躬,精灵皱了皱眉头,赶快跟着人类一起逃一般的离开了原本清清亮亮现在却泡满奥克斯尸体的湖边。


坐在暖洋洋的篝火边,虽然天生的体质不畏寒冷,看着明亮闪动的火花,精灵的心里也有种欢欣的感觉。吃了前面的亏,银发精灵也不再轻易开口,只默默的隔着篝火打量这个他越看越觉得全身如谜的人类青年。


据人类不那么可靠的自道说,他是个孤儿,常在森林里游荡,因此认识了精灵,学会了精灵语,精灵口哨等等技能。到此为止,黑发人类嘴里便再挖不出一个字来了,这倒并不是说他从此就一言不发,事实上,人类在最初兴致还好的时候,也曾滔滔不绝由南到北的和精灵胡扯了好一阵,时而妙语连珠,时而语带讽刺,却又让精灵捉不住什么把柄。但无论他之后说什么都好,精灵发现,真正关键的问题,人类还是一个字也没露,倒是有意无意的把他的来历问得十分清楚明白。再谈下去,他这位新交的朋友便渐渐有点不耐烦起来,精灵也就闭嘴了。


虽然个子比自己还高一点,但这个人类的年纪,就算是在他自己的族类里,应该也只是个青年。然而,他剑法娴熟,骑术几乎和精灵一样好,精灵语说得不但流畅,而且语法精确,这是只有精灵中的贵族才能做到的,从那优雅的口音上分析,他似乎来自林谷。


遗憾的是,虽然知道这些,现在又同时知道了这个人的精灵语和人类语的两个名字,却还是对了解这个人没什么帮助。鉴于黑森林的精灵总是忙於战斗和保卫国土,活了近三千岁的精灵,不但对人类这个种族罕有接触,就是和其他地方的精灵,也没什么太多的联系。银发精灵在他永恒的生命中,虽然也有几次都曾企图去那个身为半精灵爱尔隆大师以传说中的天之戒守护的林谷看看,却始终因为毕竟是不急之务而拖延了下去。


"埃斯勒,这是精灵语中希望的意思,很美的名字。"

"现在可能快变成失望了。"


想起人类说过的有关伤心理由的话,敏感的精灵不由抬眼看了看人类的神气,黑发青年依旧微微笑着,平静的表情中看不出这句话的真假。迟疑了一下,精灵把越来越深的疑惑又咽回了肚子里。


"您的名字是绿叶的意思吧?"

"是的。"


略有点惊讶对方会主动开口的精灵抬起眼睛,却看见黑发的人类点点头,目光淡淡扫过了山洞外幽暗的森林,那个在黑影尚未降临前,曾为骄傲的精灵们称为大绿森林的地方。


"黑森林中的绿叶,也是一种希望。"


精灵愣了愣,他隐隐的感觉到,这个自从见面后,一直不是捉弄他就是以极其礼貌而生疏的态度一味称他为'亲爱的朋友'的同时却尽力拉开距离的人类身上,却有种奇特的令人信赖的气质,特别是当他象现在这样用与其年龄不相符合的低沉安静语气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可惜,这种感觉也只是一瞬而已。仿佛是察觉到了精灵的感动,人类迅速又挂上了笑眯眯的面具,再不让心里的感觉被透视一星半点。过了一会儿,银发精灵忍不住还是开口了。


"你的口音是林谷精灵的,你在哪里住过?见过爱尔隆大师吗?"


虽然心里多少有准备,听到这个最熟悉不过的名字时,一直保持着微笑表情的人类,也不经意的皱了皱眉,嘴里随便回答了一句,却连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在说些什么。人类知道,这就是他现在最不想和任何精灵打交道的原因了,在他们的口中,他总会避无可避的听到并且想起那些,他现在还没有找到答案,并且仍在生气的事情来。


"您怎么了?"


留意到人类一瞬间的不自然,已经开始有点关心对方的精灵的身子不由向前探了探。


"我亲爱的朋友",黑发青年裹了裹身上的披风,慢吞吞的说道。"我现在肚子很饿,而且又受了凉,大概是生病了,所以,请您闭上嘴好吗?就这么一会儿。"


4


暂时成功击退了眼前的银发精灵,人类有点闷闷不乐的打开了背包。背包不大,无论旅行还是战斗都绝不累赘,里面的东西却是应有尽有。这个包可不是离开林谷时气得连头顶都在冒烟的人类自己打的,而是跟在他后面匆匆追出去的兄长埃尔洛赫交给他的。


"这是我以前为埃拉丹准备的,没想到..."

"埃拉丹他..."

"我出来时正听见他对父亲叫,说他正好和你一起走。"

"啊!?!"

"放心,我会拦住他。"


以聪明沉静闻名的精灵脸上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但怎么看,都还是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如果,精灵也会流泪的话。


"谢谢你,埃尔洛赫,我,我会...回来的。"

"埃斯勒,早一点,早点回来!"


有着永恒时间的,不是精灵吗?看到兄长脸上的表情,年轻的人类把'我会想念你和埃拉丹'的话咽回了肚子里,说实话,他那时宁可一个人气冲冲的离家出走,也不想...,离别,毕竟是件太困难的事。给了兄长一个有力的兄弟式的拥抱,做弟弟的便匆匆忙忙的背着大包落荒而逃,不敢回头再去看一直站在那里挥手的兄长。


不知道哥哥们现在怎么样?父亲的气消了没有?就算气消了他大概也会一直板着脸。格洛芬德,老师应该会把大家都照顾得很好吧?从包里摸出了帮助睡眠和退热得干草药,操心的年轻人类一边思考一边无知无觉的把药放在嘴里嚼了一阵,微微苦笑了一下,草药的味道,干干的,苦苦的。


这一晚,阿拉贡睡得并不太舒服,夜很冷,山洞的地很硬,刚认识的精灵又在山洞外走来走去,年轻的人类做了很多梦。或许是药效发作,朦胧中,他好像看见黑发的精灵王,穿着一件蔚蓝色的外袍,眉头仿佛因为什么看不见的压力紧皱着,站在那间陌生房间的中央,手中郑重其事的捧着一把断剑。


"父亲,这是什么?"


"埃斯勒,我一直没对你讲过你真正的身世。你真正的名字是阿拉贡,北方的杜内丹人首领阿拉松的儿子,冈多王位的正统继承人。这是你祖上相传的宝剑,你的祖先曾用它斩断过索隆的手指。这枚以双头蛇为饰的巴希亚之戒,是你身份的代表。"


"父亲?"


"我的孩子,你,有你的责任。"


看着精灵王眼中忧虑的神气,黑发青年张了张嘴,却只静静的呼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出来,一种说不出的烦躁扰乱了青年的心。父亲,您小时候向我隐瞒这一切,又选择在这个时候告诉我这一切,究竟对我有怎样的期望呢?您,究竟希望我做什么?我究竟应该怎样做?父亲,从小时候起,我就从不想让您伤心,可我想,如今我还是这么做了。但,爸爸,这个世界上,我最不希望令您失望。


朦胧中,一只温柔的手小心翼翼的抚在了人类微微皱起的眉宇上,遥远的地方,若有若无的仿佛只在脑海中流动着的精灵的歌声,就好像人类幼小时,在父亲身边所听到的一样。


"别到西边去!别离开中洲!"


翻了个身,人类皱了皱眉,模糊任性的语声飘进了精灵灵敏的耳朵里,银发精灵不由愣住了。埃斯勒在呼唤一个精灵,他在希望和命令着那个精灵不要丢下他西去。那究竟是谁?


不象人类这样需要睡眠的银发精灵坐在了刚认识的朋友身边,药效开始起作用,人类开始睡熟了。有着近三千岁年龄的精灵默默看着他新认识的朋友,不管清醒时有多么深沉稳重,两道乌黑的眉宇下,在睡着的时候,仍带有一份这个年纪的人类所特有的飞扬跳脱。清醒与睡眠,两种时候如此不同的神情,几乎是种矛盾,却固执而坚决,那是一种,仿佛已经预示到了未来的改变,却仍不肯放弃现在的本性的固执,那种只有人类才有的坚决的神气。


猛的,银发精灵微微眯起了眼睛,手指则轻轻按在了从不离身的弓箭上,他听到了一个正在靠近的声音。


睡梦中依稀听到了些什么,人类醒来时,恰好月色满洞。一觉睡醒后,头明显比睡前轻松舒适得多了。先前撞到的那个银发精灵并不在山洞里,自己身上却盖着一件暗绿色毛葛外套,不由自主的笑了一下,好吧,他承认,虽然是乡巴佬才穿的料子,倒也还算暖和。精灵啊,无论是哪里遇到的都好,总是那么一种好得让他窝心又忍不住有点操心的生灵啊。


人类舒展了一下手臂,从山洞里走了出去,精灵如果不在睡觉的话,应该是在外面看着星星发呆吧。森林中的星光很美,而精灵,又是那么一种热爱一切大自然的生灵。不出人类的意料之外,银发的精灵果然站在不远的地方发呆。暗绿色的外套下原来是件银白色中衣,或许是月光吧,独立在浓浓的夜色中的白衣精灵,看起来是如此的轻盈优雅,如梦如幻,一点也不象白天所见的乡巴佬了。或许真是天生的血统中就有好色的成分,或许只是象老师所说那样,单纯为了表示感谢的一点善意,没怎么多想,人类微笑着走了过去。


"亲爱的美人莱戈拉..."


黑发人类的话只说了一半突然断掉了,困惑的眨眨眼,他突然发现,眼前慢慢转过身来的这个银发精灵,虽然和他新认识的朋友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但,有什么地方不对,人类可以发誓,他可却绝对不是莱格拉斯!


半响,黑森林精灵王瑟兰迪尔以他一贯阴郁的声音慢慢的说道。"年轻人,您刚才在说什么?"


 


5


牢狱之灾,牢狱之灾。林谷大师的儿子一翘家就被黑森林的领主扣留,罪名还是调戏一个男性的乡巴佬精灵。一想到这点,黑发的人类一边微笑就一边佩服自己居然还笑得出,如果可以的话,也就是说,如果他手脚上现在没有这么些亮晶晶的手铐脚镣的话,人类也很想一头这么撞到墙上去。


但,任是谁也好,当时面对着四面八方亮晶晶银闪闪的精灵的弓箭,也只能举手投降吧?所以人类当时立刻这么做了,并且做得很好。很久很久以后,某位有幸目睹了这一著名场面的黑森林的精灵谈起冈多那位伟大的人皇时还这样说。


'当时我就觉得,那个人可真了不起,对着我们可怕的精灵王,手不抖脚不软,满脸的笑容,从容的高高举起手来,那种动作,与其说他在投降,倒不如说,象是他在感谢我们一群精灵向他一个人致敬'。


虽然,那时的人皇,事实上还只是个睡得头发乱七八糟不怎么搞得清状态的人类小伙子,距离他日后的伟大,还有不短的路要走。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被牢牢的锁在墙上的黑发人类现在满脑子想的倒不是如何从这个鬼地方逃出去,似乎有种本能告诉未来的人皇,车到山前必有路。真正让人类头疼的是,黑森林的精灵王,显然不象他的儿子那么好骗,嗯,现在人类知道那个乡巴佬样的银发精灵居然还是黑森林的王子,最小的那位。虽然人类目前对精灵王所有的问题一概一问三不知的混过去了,但,鉴于他一时疏于警惕,把两个真名字都告诉了那个小乡巴佬,从黑森林的精灵王眼中,人类可以想象,他真正的身份即使现在还没被知道,捅破那层纸的时间应该也不远了。


因此,人类目前最烦恼的是,如何能在这个消息传到林谷前彻底的消声匿迹。虽然人类心里也知道,他之所以离家后半个月还下意识的在森林里游荡,并没有直接走进一个人类的城镇,正是因为离家后他才发现,在他的心里,林谷这个地方的意义比他想象中还要多得多。但,即使如此,就算是人类愿意对自己承认,他的确已经开始想念父亲,那个从小就让他特别操心的父亲,他也绝对不愿意在这种情形下,重新获得见到父亲的快乐。


心里叹了口气,人类开始动脑筋,决定在逃走后立刻离开精灵的地盘,到北方去,那个,他血统上的'父亲'生前和族人同居的地方。不过个十几二十年,不弄出一点名堂来,不等精灵们把这件不幸的事件忘却前,绝对不能冒冒失失的回林谷去。亲爱的美人老师啊,这次真是被您害了...


一颗从窗户里飞进来的小石子打断了人类的冥思苦想,黑发的人类毫不费力的抬头找到了窗外树丛中那个银色的影子。这次不会弄错了,从那种招手的姿势上看也不会错,人类高深莫测的笑了笑,亲爱的好朋友,我就知道好心肠的您一定会来救我的。


越狱的过程并不比被抓进来时更复杂些,黑森林的王子轻而易举的亲手打晕了守在门口侍卫,成功用偷来的钥匙,把他新近认识的人类朋友救了出来。在夜色的掩护下,精灵和人类一起,偷偷摸摸的逃出了黑森林的边界。


阳光再次散满森林时,确定后面没有任何追兵,重获自由的人类愉快的深深呼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气,向空中伸展了一下被吊了两夜一天而有点发麻的手臂。被连累得一起出逃的,裹着件宽大的灰扑扑斗篷的银发精灵含笑看着他,样子很快乐。


"你的胆子可真不小,居然敢惹我的父亲。"

"亲爱的莱格拉斯,我感谢您的友谊,把我送到这里就可以了。"


人类微笑着耸耸肩,以他年轻时罕见的真正的真诚表达了感谢之情,看看路,打算就此分道羊肠。出乎他的意料,银发精灵一直笑盈盈的脸色却慢慢变了。


"你,要一个人走吗?"

"啊?噢,放心放心,父亲是不会和儿子真正生气的,这点我有经验。"


黑发人类愣了一下,一时不明白银发精灵为什么会露出这种空落落的表情,旋即以为自己找到了理由,人类便很亲切的拍起了朋友的肩膀。


"想想看,如果他真不想让你帮我逃出来,就不会只派一个守卫,连带那么轻易的让你把钥匙,马匹,甚至是我的背包武器都一起偷出来了。放心吧,莱格拉斯,以我的名誉做保证,你父亲绝对不会生你的气的,相信我,虽然你现在大概也知道,我这次是从家里逃出来的,但这点我真的很有经验..."


"阿拉光,埃斯勒。"


由于精灵一直沉默只好滔滔不绝的说下去的人类正想描述一下小时候的各种经历,银发精灵却突然抬起头,以温和但坚决的口气打断了他的话。


"如果,如果您不想,不想让我和您一起的话,我就在这里和您告别了。"


一边说着,银发精灵一边微微笑了一下,却笑得很勉强。有点什么不对了,黑发人类的心里想着。他并不打算带上一个精灵一起旅行,特别是,这样让诱拐罪变得更加证据确凿,但,精灵脸上此时这种表情,却非人类愿意看见的。尽管不想承认,人类,却天生就看不得这种让他窝心的事情,特别是,那种柔软又生硬的把'你' 改成了'您' 的口气。


"没关系,埃斯勒,我正好也想去洛丝萝林看看的。"


似乎注意到了友人沉静下来的神情,银发精灵急忙又笑了笑,为自己找了个蹩脚的理由,却无疑让已经开始怀疑的人类更加怀疑了。


"莱格拉斯,"被人类突然以异样温柔的口气呼唤名字的精灵不由抬起了头,碧蓝的眼睛迎上了灰色的眼眸。"我亲爱的,告诉我,你怎么了?"


面对格洛芬德派嫡传的必杀技,银发精灵沉默了一秒,挣扎了一下,终於还是说出了最初并不想让他人知道的秘密。


"埃斯勒,并不是谁都象你那样是天之骄子的。"


黑发人类这次真的愣住了,天之骄子吗?以前,从来没有精灵这样说过,但,也许是吧。从他记事开始,身边就总围着一堆精灵,双生子们总为弟弟最喜欢谁明争暗斗,老师无论从哪里回来总会第一个来看他,而父亲,父亲的眼光几乎从来没有离开过他,对他说话的口气,也永远是最温柔的,所有的精灵或人类无法想象的温柔。那个时候,受到太多的宠爱,他甚至很久都不知道自己唱歌的声音并不好听,还因为喜欢父亲,所以常常特别唱给他听。后来长大了,自己有了审美观,大家却还是说,最少唱得比埃拉丹动听得多,每次这么议论起来时,哥哥自己也拼命的点头。老师还常常说,自己无论做了什么,在爱尔隆的眼里,都是很好很好的。或许就是这样,他才自然而然的以为,天底下所有的父子,都是这样的。


"我父亲不会生气的,他只是,象平时一样,忽略我而已。"


黑发人类静静注视着他银发的精灵朋友,他记得在山洞外时,黑森林银发的精灵王那阴冷忧郁的神气,以及那种对身边的幼子完全忽略,视为路人般的冷漠。或许,就是这个缘故,这对父子在性格上一点都不相似,而眼前的精灵,才会这么热心费力的去和一个第一次遇到的人类交谈。


"莱格拉斯,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会很高兴和你一起旅行。"


用一个坚决的手势阻止了正想说话的精灵,拍拍精灵的肩膀,人类露出了明亮的笑容,那,是精灵在他永恒的一生中永远不会忘记的一个笑容。


6


几天的旅行后,两位朋友到达了一个相当热闹繁荣的小镇。经过几天的露营,终於来到了人烟稠密的地方,不单是精灵,人类也很兴奋。虽然以前也曾和老师一起偷偷摸摸的溜到附近人类的小镇上玩过,但毕竟不是象现在这样完全的自由自在。黑发人类一边左顾右盼,一边兴冲冲的向他那个更没见过世面的精灵朋友讲解四周的种种。


天是蓝蓝的,田野好像绿色的海洋,远处最漂亮的那座大房子肯定是领主的,田野四周零散着一些平房或两层的建筑,朴素的灰泥墙,石板铺地却扫得很清洁。街道上的人穿得虽然朴素,却都很整齐,偶尔有几个地位讲究些的绅士和他们的妻子,头上戴着在精灵眼中应属奇形怪状的帽子。


民以食为天,对口腹之欲颇有点讲究的人类兴致勃勃的拉着他的精灵朋友一起进了一家体面干净的饭馆里。人类先为自己点了一份加了大量的胡椒,丁香,豆蔻,肉桂,杜松等香料煎的兔肉,也精心的为他那位精灵朋友要了一份香喷喷的小麦面包加新鲜的黄油和红莓果酱,以及一份搀杂了大量香料和酸奶油的土豆泥。总结经验教训,露营的时候,人类曾热情邀请过精灵分享他打下来的小鸟或是蛇肉,对於前者,精灵一本正经的表示自己是不吃朋友的,至於后者,虽然显然也有点被诱人的香气所打动,精灵还是一本正经的说这种可怕的东西他也是不会吃的。


一会儿功夫,热气腾腾的菜都上来了,黄铜制成的刀叉磨得有点旧了反而如同金子般黄澄澄的,乡工的手艺,拿起来略有点沉重却充满质感。随着菜一起上来的,还有老板自己酿的苹果酒和麦酒,人类每样都点了四人的份量,他的精灵朋友酒量很好,这点稍微出乎人类的意料。


两个胃口很好又喜欢用奇怪语言交流的年轻人在任何地方都是很显眼的,虽然披着宽松的大斗篷,但无论是有着乌黑短发,灰色眼眸的英俊青年,还是他那个肤色白皙,双眼碧蓝的同伴,语调柔和优雅的同伴,都很快的吸引到了旁人的注意力。


"埃斯勒,有人一直在留意我们,坐在角落里的那几个人。"


精灵连眼皮也没抬,只低声用精灵语和他的朋友交谈。黑发青年微笑着喝了一口泛着金色泡沫的麦酒,用余光瞥了瞥那几个穿着相对华丽,桌子上放着各种赌具和金币,长得却有点抱歉的家伙。


"莱格拉斯,你喜不喜欢赌博?"


说完这句话,黑发青年便微笑着对角落里一直不怀好意的人们举了举杯子,提高了一点声音改用人类语说道。


"先生们,我用这杯酒祝你们健康。"


角落里不怀好意的人反而被黑发青年这一举吓了一跳,匆匆忙忙的跟着举了举杯子。黑发青年继续笑眯眯的说道。


"先生们,为了这杯酒,我们来赌一盘好吗?"

"好一个盛气凌人的小鬼。"


对面桌上有个人忍不住嘲笑了起来,却被当头的那个用一个手势止住了。


"当然好,年轻人,你的赌注是什么?"

"用这个好吗?"


黑发青年灿然一笑,突然迅雷不及掩耳的伸手拉掉了精灵头上的披风帽子,一头人类世界中罕见的银色长发一下子倾泄了下来,效果比肇事者想象中还要震撼,对面原本面带嘲弄的冷笑的人们,在看到精灵出奇的美貌后,几乎连手中的酒杯都掉了下去。


黑发青年对仍然没什么表情,只对眼里稍微有点蕴怒的精灵朋友眨眨眼,热情的拉着精灵的手走到了对面的桌子前。


"我的老天,一个精灵!"

"是啊,看看这货真价实的尖耳朵也知道他是个精灵,怎么样?先生们,我们来掷盘骰子吧,只要您赢了,我的朋友就跟您走。"


来得太容易了吧?对台的人内心不由这么暗暗想着,但看看眼前的两个人,银发白皮肤的美人一脸淡漠的神气,微微皱着眉毛却没有反对的意思,他那黑发灰眸的同伴手上扯着朋友的尖耳朵,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唯一让人心里有点不安的,是那个小鬼笑嘻嘻的灰眼睛里有种与他年纪不相符合的威严。


"嗯,那,那好吧。"


午间的小镇,街上的人们大概不会忘记,两个披着宽大斗篷的人闲闲从小饭馆里走出来,走在后面的黑发青年手里,还一掷一掷的玩着一袋满满的金币。


"您现在大概很高兴吧?"精灵沉默了一会儿,眯起眼睛来微笑着说道。

"噢,我亲爱的,我这可都是为了你,更何况,那些人也不是好人。"

"阿拉贡!"

"恭喜,亲爱的,值得纪念,您终於会正确的叫出我的名字了。"


人类无辜的眨眨眼睛,又灿然一笑的补充了一句。


"而且,刚才掷骰子的还是您。"


喊着'准备承受精灵的怒火'动手打架的可是您,虽然先推翻桌子的倒是对方,精灵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不很认同的叹了口气,没再说话,不管怎么说,以他的年龄,总不能和一个比自己小三百倍的人类认真吧。看看精灵依旧和颜悦色,人类放心大胆的看看路标,牵着好友的手往一条小街上拐去。


"你又想干什么了?"精灵没有挣扎,只继续和颜悦色的叹着气。

"来吧来吧,来了你就知道了。"

"阿拉贡,您可真不好。"

"谢谢,亲爱的,真是怀念,离家后好久没人这么说我了。"


裁缝十分感谢上天送来了两个如此顾客,黑发的那个一进门就爽快的把一整袋金币都扔进了裁缝怀里。


"我亲爱的师傅,我和我的朋友需要几套漂亮衣服,您明白吧,漂亮的,时髦的衣服。嗯,我想我需要一件黑色的就可以,不需要华丽,设计要简单,最重要是舒适,至於他,"人类犹豫了一下,上下打量了一番银发朋友,"先给他一件银白色的紧身袄,外面,配樱桃红的披风吧。"


黑发青年不一会儿就换上了舒适柔软的铁锈红配银色细斜纹的背心,铁灰色长裤,表面是哑色的黑缎披风,这与他那头漂亮的黑发异常相配。作为林谷最有品味精灵的学生,人类在衣着的眼光自然也不差。此刻,已经穿戴整齐的人类正为朋友的装束发愁。


"嗯,老师的风格不适合你,亲爱的,不如试试那件,蜜蜡色的紧身袄,加上湖水绿披风。"

"...噢,还是不要了,象只鹦鹉。"

"或许你比较适合冷色,虽然我个人是偏爱暖色,嗯,师傅,让他试一件宝蓝色的。"

"不,不是不好,只是有点奇怪,很奇怪。"

"嗯,银色可能比较合适他,但他一穿银色我就想起他父亲,那太不愉快了,师傅,您要明白,我想尝试一点别的颜色,不是那么素净的,比较有色彩的感觉。"

"还是金色?"

"这也不行?紫色呢?什么紫?玫瑰紫如何?"

"黑色。他连黑色也不行?"


某位聪明的金发精灵说过,人类是中洲所有族类中最善甜言蜜语的一族,而精灵语却无疑是最适合甜言蜜语的语言,所以,当一个聪明的人类用低沉幻惑的嗓音以精灵语说起甜言蜜语时,他是天下无敌的。


"莱格拉斯,绿色是您的颜色,这是沉默高贵的颜色。"


四周堆满了各种锦缎,蕾纱的服装,仿佛五颜六色的彩虹,各种尝试失败后,人类沉默了好一会儿,终於还是郑重其事捧出了那件从最初就遭屏弃的暗绿色丝绸长袍。


 


7


月色柔和,星光灿烂,草地上飞舞的萤火虫在聚会,黑发人类坐在树上把玩一副金色的琵琶,银发的精灵背靠着大树站在树下,整理着他心爱的弓箭。


白天在小镇上,快活的人类用口袋里最后几块金币换了把最漂亮的琵琶。用细木制成,形状象梨一样的乐器,音孔穿成优美的图案,指版用铜线隔成格子,末端调弦松紧的木栓与颈成直角形。林谷的精灵不但喜爱色彩,更热爱音乐,无论是活泼的金发老师,还是严肃的黑发精灵王,都特别擅长琵琶这种乐器,虽然对前者而言,这种乐器最动听的时候,是当它被一个美丽的女精灵放在膝上拨弄时。


寂静的夜色里,琵琶的音色异常清澈,却不成调子,听了一会儿,树下的精灵微笑着抬起了眼睛。


"阿拉贡,你喜欢音乐?"

"音乐使人的思想甜美,也使野兽去掉兽性。"

人类难得用咏叹调般的声音回答着,精灵听了不由一笑。

"阿拉贡,你有什么野兽想要降服?"

第一次领教到精灵的毒舌,人类漫不经心的笑笑说。

"莱格拉斯,我在弹琴时,您就算不唱歌,也不要尽说这些扫兴的话吧。"


出乎人类的意料,树下的精灵怀抱长弓,把头向后靠了靠,真的慢慢用昆雅唱起了一首古老的英雄的颂歌,树上的人类一笑也随着他拨起了琵琶。过了一会儿,人类从树上跳了下来,稳稳的落在他的朋友面前。


"你的琵琶弹得好极了,我没有想到。"

"当我脑子里有太多事情时,我就弹弹琵琶。"

"你在烦恼些什么?"

"烦恼?莱格拉斯,我难道不在微笑吗?"

"我看见你的脸上在微笑,也看见你的心在烦躁。我的朋友,有什么让你烦恼呢?你想忘记些什么?又想躲避些什么?"


看着精灵碧蓝坦率的眼睛,人类皱眉笑了笑,微微上前,手指缓缓滑过了精灵抱在怀中长弓的弓弦,温热的呼吸几乎吹进了精灵敏感的耳朵。


"我亲爱的精灵,您对我可太好奇了..."


微笑的灰色眼睛迅速的靠近,在吃惊的精灵能有任何反应前,人类已经以无法形容的敏捷在精灵的唇上偷走了一个蝴蝶般的轻吻。


"阿拉贡?!?"

"嘘嘘,这可是您先来打听我的秘密的。"


跳开了被偷袭的精灵约两步距离,黑发青年面不改容的露出了一排整齐雪白的牙,再次抢在皱起眉毛的精灵开口前,人类又笑眯眯着端详了一下月光下身穿高雅暗绿色长袍的银发美人。


"亲爱的,说实话,我以前还真没注意到,您打扮打扮,也算是个美人,当然,还算不上最漂亮的。"


银发精灵忍耐着眨了眨银色的长睫毛,再次决定不和这个比自己小两千多岁的人类一般计较。对於相貌,身为男性,精灵并没有任何特别的感觉,只是被一个人类挑剔,多少是有点不快的。就另一方面而言,精灵对这话也多少有点好奇,不管怎么说,一般人看到精灵,通常的反应可不是象眼前的人类这么平静。


留意到精灵沉默中怀疑的神情,人类眯起了眼睛,不怀好意的笑起来。


"亲爱的朋友,您对您的容貌很自负,不过您要知道,我是和精灵一起长大的,再漂亮的精灵也就看惯了,更何况,比你更具光彩的精灵我最少还见过三个。"


看着精灵的眼神由不信转成了好笑,即使以人类的年龄也相当年轻的黑发青年昂起头,淡淡的道。


"头一个,是精灵中的暮星,即使是比您年长得多的精灵也必须承认,露西亚是天下无双的,而如今暮星则完全重现了当年晨星的风采。"


"阿拉贡,我是男性!"


对这个话题已经有点后悔的精灵忍不住抗议了一句,人类却笑嘻嘻的冲他摆摆手,滔滔不绝的说了下去。


"下一个也是男性,林谷的格洛芬德,那个即使在精灵中也身世如谜的金发精灵,也是我的老师,金色的头发如同阳光般灿烂夺目,战斗时的英姿可以媲美远古时代最伟大的统帅,一个微笑又能倾倒所有精灵少女的心。"


哭笑不得的银发精灵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无论再怎么自负的精灵,也不可能和那位传说中的格洛芬德相提并论吧。看看精灵哑口无言,人类笑得更加狡猾愉快了。


"第三位,她的名字是贝亚特里斯,最温柔的女子,黑色的长发如夜色般温柔,粉红色的肌肤如最美丽的陶瓷,黑得发蓝的大眼睛,音乐般的声音,优雅又活泼的姿态好像森林中的小鹿。"


"贝亚特里斯?"


有点上当的精灵皱了皱眉,竭力想从历史中找出这样一位完美温柔的女性出来。黑发的人类不动声色的说道。


"她是林谷最好的裁缝,也是我的第一位爱人。"


出乎人类的意料之外,精灵又皱了皱眉却跟着有点诡秘的笑了起来,相识以来一直都被人类骗得团团转的精灵这次以异常坚定的语气说道。


"你刚才想说的最后那个精灵一定不是她!"

"你这么认为?"

"我这样认为!"


看着精灵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可以随口找出一千个借口的人类放弃了,收敛了笑容,人类随随便便的耸耸肩淡淡的道。


"好吧,这次算您说对了,不过,那也是我的秘密。"

 


8


湿润光滑的唇再次不安份的擦过银色的发丝,温热细微的气息不断轻轻吹在精灵的后颈上,肌肤相连的地方带着人类特有的灼热体温的接触,仿佛一个个羽毛般精致亲昵的细吻,这种不经意的骚扰从刚才就没停过。


下午的太阳是如此的舒适,怀里的精灵又如此柔软温暖,昨天晚上没怎么睡好的人类不知不觉的在马背上就睡着了,骑术精良如精灵般的他此刻正做着好梦,丝毫马上醒过来的兆头。坐在他前面的银发精灵忍耐的叹了口气,直直腰,努力想把自己可怜的头发从睡得快要流口水的人类嘴边挽救出来。人类昨夜先翻来覆去了好一阵,之后就在精灵睡着没一会儿的功夫里失了踪,直到天亮才回来,上午倒还精神,下午开始发困后又不小心嚼错了几片有助睡眠而不是提神的草药,最后,眼皮越来越沉的人类就很干脆的靠在精灵背上睡着了。


竭力克制住想把对方摔下马的愿望,精灵反复告诫自己,对方是个活了才二十年的人类,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和他一般见识,最少,要算帐也得等人类醒过来再说,身为近三千岁的精灵王子,总不能偷袭一个在睡梦中的人类吧。


话虽如此,精灵心中莫名的烦躁还是一点点的上升。相比人类,更加热爱自然和享受天性的精灵们对身体的接触其实并不那么敏感,即使只在普通朋友间,亲吻拥抱是极其普通的事情,如果彼此有些好感,那么,更亲密些也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实上,以精灵的观念而言,他这位由精灵抚养长大的人类朋友虽然口头喜欢甜言蜜语的让精灵都脸红,其他方面却相当稳重拘束,谨守人类保守的作风,不但一直和他保持了一定身体的距离,无论眼光还是手指,都丝毫没做出任何越份的事情来。


但,当睡梦中人类的嘴唇再一次因为道路颠簸而不小心印在精灵敏感的耳边时,已经被骚扰得有点脸红心跳的精灵这次感到自己连耳朵都要竖起来了。忍无可忍,也不能再忍下去了,额头上已经冒出一点汗湿的银发精灵恶狠狠的咬咬牙,先小心翼翼的把自己从人类的手中挣出来,在不吵醒他也不让他摔下马的情况下,飞身在马上一跃,轻轻松松的坐到了人类的背后,一手先揽住他仍然在睡大觉的朋友,另一只手擦了一把自己额头上的汗,松了一口气的精灵满意的笑了笑,却同时示意马儿跑得慢一点,更平稳一点。


把人类搂回胸前,刚从骚扰中被解脱的精灵发觉自己又正面对着另一种诱惑。仍在睡梦中的人类很自然的给自己找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头微微向后仰着,乌黑却长短不一的头发随风又飘在了精灵的脸上。精灵这次有点诧异的发现,人类的头发是如此的黑亮光滑,触感仿佛上等的丝缎,虽然发梢自然不象精灵们那样带有天生的香气,反而散发着一种人类所特有的男性的气息,却正和这个青年本身一样,被风吹在脸上,凉凉的感觉仿佛让精灵心底什么刚刚平静一点的地方又痒了起来。


十几年前,银发精灵也曾隐隐听洛丝萝林的精灵们说过,林谷那位有睿者之称的黑发精灵王收养了一个来历不明的人类小孩,王以一个父亲的方式爱着那个孩子,并将精灵的一切技能都毫无保留的教授给了他。这点当时在黑森林的精灵中颇起了一点反响,很多精灵,包括黑森林的精灵王在内,似乎都不很能理解林谷的精灵究竟脑子出了什么毛病,居然把一个幼小的短命一族带入精灵的世界来。此刻,银发精灵似乎却有点能理解当年那位林谷精灵王的心情了,对于永生的精灵而言,人类精神中独特的光和生命力总不断呼唤着他们的,甚至比西去的愿望还要强烈。仿佛也受到这种感召,精灵自言自语的唠叨了一句什么,嘴角闪过了一丝笑意,低头轻轻的得意的在人类额角的黑发上亲了一下。


白天睡足了觉,篝火升起时,黑发人类格外精力充沛,自动答应守夜,却没再玩他那把金色的琵琶,反而坐在火堆边眯着眼睛擦起长剑来。对任何剑客而言,擦剑都是件极有趣的事情,剑是他们沉默的朋友,在最危险的时候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可以信任的朋友。同样不需要睡眠的精灵坐在人类对面,看他聚精会神的打油和擦拭那把在黑夜中青得有些发蓝的剑刃,并不时满意的在空中挥动一下。


"我能看看你的剑吗?"


人类笑笑,反手把剑递了过去。这柄剑对精灵而言是太长太重了一些,是需要双手才能握住的宝剑,通常只有一个有相当的腕力,同时经验丰富的剑术家才能掌握和驾驭。如何不是在初遇的那天精灵就见识了人类的剑术,或者他看到这把剑时会不相信人类可以充份的运用它。


"我听说爱尔隆大师以前是中洲最好的剑术大师之一,但我们已经有近三千年没有见过他用剑了。"


"剑是从格洛芬德教我的,我父亲对这个不太热心,他说太多东西凭一把剑是无法解决的,结果老师抢白他,说那些活了不知几千年才悟懂的道理,不要往小孩身上放。"


人类留意到,当他提到金发的老师时,面前的银发友人不由得再次露出了好奇的神情。的确,昔日传奇中的英雄,如今久居林谷的客卿,格洛芬德如谜的身世,即使是精灵们也不甚知晓。人类从很小时就听说过各种各样有关金发精灵的故事,这可以说是每个在林谷长大的小孩的床头故事,就人类自己而言,这些故事里有些还是老师自己兴之所至时胡编乱造添油加醋的讲给他听的。整个林谷里,真正知悉一些真相的似乎只有黑发的精灵王一个,但对於这个问题,即使是爱子的询问也好,精灵王也从来都是守口如瓶。或许,即使是象老师那样每天快快乐乐唱歌跳舞的精灵,笑容的背后也有他不愿为人所知的秘密吧。


"我听说,格洛芬德大人后来一直留在林谷,是因为一件秘密的恋情。"

"莱格拉斯?莱格拉斯?"


正在出神的黑发人类这次真正被精灵突然冒出来的话吓了一大跳,一向镇定自若的人类张了张嘴只喃喃的叫出了两声精灵的名字。精灵有点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拨了拨篝火道。


"我听说,格洛芬德大人之所以成为露西亚之后唯一一个从曼多斯神殿重返中洲的精灵,是因为他象露西亚一样,也曾爱上过一个人类,看着她由年轻而渐渐衰老,最后在他怀里消失,唯一和露西亚不同的是,您的老师后来重生了,也就是说,他或许已经没有前世的回忆了。"


说的是那个啊,黑发人类明显松了一口气,心情一轻松便又开起玩笑来。


"你相信这个吗?莱格拉斯,还有精灵说,老师也有个双胞兄弟,他是杀了自己的兄弟才回到中洲来的。"


银发精灵沉默了一秒,之后慢慢抬起了碧蓝的眼睛,有那么一瞬,人类只觉得,就在精灵的眼中,他已经看到了通向西方不死之地那一望无际的海洋。精灵柔和忍耐,有如音乐般的声音缓缓的道。


"阿拉贡,我只是想知道,精灵是否真能从曼多斯神殿或是不死之地回来。我的母亲,她也在那边。" 

 


9


自从那晚的交谈后,精灵发觉,人类开始对他很好,不但不再嘲笑他的人类语发音,还很细心的教精灵学这种从前由于黑森林的精灵王认为没有必要和人类打交道而完全忽略的语言。同时,人类的态度也稍微正经了一点儿,不知是出自体贴还是要保持距离,路经下一个大的城镇时,人类为精灵买了一匹漂亮的淡灰色的骏马,这点却让精灵有些隐秘的遗憾。


两位朋友继续向西方前进,时近盛夏,天气越来越热,阳光越来越刺眼,道路两旁的绿色越来越重,而马背上的人类,虽然大部份时间都在信口开河,但偶尔会突然沉默片刻。人类没说过他究竟为什么要去西方,精灵却留意到,越是接近西方,人类骑在马上沉默的频率就越高,仿佛有些什么无形中的一直压在他背上的担子,一天比一天沉重了。


对於人类逐渐沉默下来的原因,精灵记得,中间似乎是发生了一件小插曲。就在他们买马启程的那天,本来还谈笑风生的人类在看见一个戴着古怪的灰色尖帽子,留着长长胡子的老巫师后,表情就是一变,拉上他上马就走,简直象逃跑似的。在这个问题上,精灵并不觉得人类说出了全部的实话,却没有追问下去。毕竟,每个人都有权保守秘密,在精灵自己感到脆弱的那个夜晚,人类也没有追问他些什么,只是伸出一只温暖的朋友的手。


下山到了平原地带,一路上的景物也变了,天际下围绕着平原的山川雄壮高耸,山顶的积雪终年晶莹剔透,阳光下的雪水融成清澈见底的河流,景色壮丽中却也有些千篇一律,市镇逐渐变少了,房屋开始变得简陋,大多由被风沙吹得发黑的木头建成,旅店里的食物也越来越粗糙。可种植牧草的田地很少,种植的方法却相当落后,当地人都靠一点粮食蔬菜和牛羊勉强维持生命。无论人们身上的衣服还是脸上的颜色都是灰蒙蒙,只有孩子的面颊仍带有玫瑰的光彩,成年人则都在困苦的生活环境下,受着饥饿,疾病和战争的折磨,过早的经历了衰老。


此地的民风也相对较为彪悍,精灵和人类一路上已经遇到了三次强盗,四次打斗,凭他们的身手自然是毫发无伤,但为了节省麻烦,两位朋友又都换上了简便的旅行的服装。越近西方,人类旅行的目的似乎就更明确,他在途中问了几次路,似乎胸有成竹。


这里就连雨也和精灵惯居的森林中不同,一阵雷鸣电闪,仿佛是愤怒的天神驾着马车从中洲飞驰而过,狂暴的雨点狠狠的砸在黄土地上,空气中混杂着土的腥气,田野的小路上顿时就是一片泥泞不堪。


"我们休息一会儿吧,莱格拉斯。"


雨已经下了三四天,丝毫没有减小的驾驶,已经在雨中疾驰了一整天淋得全身透湿的人类终于勒住了马,回头叫了一声他的朋友,以干净利落的动作从马上跳了下来。四周都是田地,极远的地方可以看到一些人烟,而天色已经渐渐黑了。


人类正忙着搭帐篷,对此帮不上什么忙的精灵默默的牵着马站在雨里,以精灵特别的体质,莱格拉斯并不觉得冷,精灵们都喜欢大自然,甚至暴雨也是自然的一部份,但精灵也能感觉到,这样的雨夜对正常人类而言,应该是很冷很冷的。但,在雨中跳来跳去忙着干活的黑发人类身上却丝毫找不到被寒冷侵袭的痕迹,事实上,精灵能感觉到,人类的身上仿佛正燃着一团火,不止是旺盛的生命力还有些莫名的焦躁不安,甚至连冷雨也熄灭不了。


过了一会儿,帐篷搭好了,善于野营的人类居然在里面想办法生起了火,又接了一锅现成的雨水,放在火上烧起热水来。明亮的火光,加上氤氲的水汽,冰冷黑暗的雨夜顿时被关在了外面,帐篷里的气氛好象突然改变了,连不怕冷的精灵都有点受不了这种温暖舒适的气氛的诱惑了。


人类吹着口哨拍拍手从地上站起来,瞥了一眼身边的精灵,突然发觉精灵全身上下都湿透了,美丽的银发贴在光滑得象大理石一样额头上。不知是不是淋了雨的关系,精灵显得有点苍白,却小孩似的愉快的微笑着,一点不象他平时三千岁沉稳安静的样子,只看着明亮的火花出神,却不知道去把自己烤一烤。


"都湿透了吧?还站在风口上,赶紧擦擦。"


皱皱眉,人类从万有的包包里摸出一块大毛巾类似的东西,原本想扔给精灵,后来不知怎的却干脆不由分说的往精灵没有准备的脑袋上一盖,自己用力擦起了精灵银色的长发,把精灵吓了一跳。


"你干什么?"

"来,自己把靴子脱了,烤烤脚,喝杯热茶就暖和过来了。"


从小就很擅长照顾精灵的人类嘴里忙着手上也不闲,一会儿功夫,精灵被安排坐到了里面不漏风靠火的地方坐下来,头发额头连带耳朵都一起擦干,湿外衣硬给脱了下来,改裹上一条温暖干燥的毯子,手里给塞上了一杯热气腾腾飘着安神暖身草药的茶。


"啊,谢谢,阿拉贡,你不用管我,精灵不会着凉的。"

"是啊,耳朵都快冻成冰块了。"


从来没被这么照顾过,有点尴尬的银发精灵不太合作的在毯子里动了动,嘴里一边道谢,一边不知嘟囔什么。直到人类两只热乎乎的手突然捂到精灵在雨里竖了太久冷冰冰的尖耳朵上时,精灵终於变得安静听话,坐着不动了。不知是不是刚才的草药茶喝急了,精灵的脸颊上都泛起了淡淡的红晕。黑发人类一边脱自己湿淋淋的外套,一边又皱皱眉淡淡的道。


"精灵又不是根木头,就这么泡在冷水里?你可真是我见过的最不会照顾自己的精灵,换了是老师,他早就动脑筋想办法..."


人类的话在一半突然断掉了,抬起眼睛,他看见坐在对面的银发精灵捧着杯子一边听他唠叨一边淡淡笑着,不时温顺的附和着点点头,碧蓝的眼眸明净深沉,仿佛林谷夏天雨后的天空,里面愉悦明亮的神气,却灿烂如金色的阳光,那种光彩连心事重重的人类都看得愣住了。


10


喝了安神的草药茶,精灵这晚睡得比平时沉一些。清晨睁开眼时,他的人类朋友并不在帐篷里。走出帐篷,精灵发现雨已经停了,天空显得晴朗异常,外面原来是一大片农地,种着些不知什么的东西,在雨后倒也显得青翠可喜。


人类正蹲在地上挖什么,听到精灵出来的声音,便头也不回的扔过来一截东西,精灵接到手里,发现是一根新挖出来还沾着点新鲜泥巴的白萝卜。


"阿拉贡,你在偷萝卜?"

"没办法,我饿了。"

"我的背囊里还有点面包。"

"您的面包只够喂麻雀,昨晚也被我吃掉了。"


不知为何胃口特佳的年轻人类把萝卜洗干净,很细心的用林谷精致的雕花匕首把萝卜皮都削干净,新鲜的萝卜外表雪白,切开后接近萝卜心的地方却是漂亮的淡绿色,闻起来的味道清新又有点奇怪,吃到嘴里汁水出乎意料的丰富,却是清甜中微有点辛辣的味道。


"怎么样?不坏吧?这地方的萝卜是出名的。"


黑发人类一边嚼水果一样的嚼着新鲜萝卜,一边把匕首在手上一抛一抛的玩,灰色的眼睛却看着田野远处的山峦出神,那种精灵所熟悉的隐忍的焦躁似乎又回到了人类的心里。


"你以前来过这里?"

"第一次。"

"你对这里很熟?"


这次轮到人类皱了皱眉,终於还是开口了,用的是种背诵历史般有点僵硬的声音。


"几十年前,努美诺尔王国开国国王埃斯洛斯的后代曾在这里居住过,如你所知,人们称他们为杜内丹人,就在前面那座山上,直到他们的首领被在一次对抗奥克斯的战斗中重伤去世为止,他们这一族的..."


"阿拉贡,有人正在接近我们。"


精灵仍然保持最初的姿势,手却轻轻的接近了他挂在衣带下的小刀,只低声以精灵语向人类示警。人类淡淡提了提眉毛表示知道了,却不怎么吃惊,他坐着没动,倒又咬了口萝卜继续讲他的故事,语声十分平静。


"他们这一族的首领,据说是个勇敢果决的人,他的名字..."


"他的名字是阿拉松,冈多的阿拉松,一个刚毅果敢,不逊于他任何先人的无冕之王,而我却看见他唯一的儿子现在正坐在他曾以生命守护着的土地上偷农民的萝卜!!"


这一次,打断人类说话的是个苍劲有力的声音,一匹灰色健骡缓缓的在萝卜田的小径上出现,上面坐着一个身着灰色长袍,头戴巫师的尖帽子,满脸皱纹和白胡子,就是精灵上次在买马的小镇看到的那个,苍老慈祥的相貌和聪明智慧的眼神都有点象位老祖父,语气却十分严厉的白发老人。


人类面无表情的从地上一跃而起,用一个简单手势止住了精灵的动作,却没有转身,他以一种精灵从未听过的清晰冷漠的声音说道。


"莱格拉斯,我们走。"


"阿拉贡!冈多的阿拉松之子阿拉贡,你现在又想逃跑吗?"


老巫师这次似乎真的生气了,嘴唇喃喃而动,仿佛在咏念什么古老的咒语,召唤着天上的神灵,随着他的声音,他的形像突然变得很大,在权杖的震动下,有那么一瞬间,天地好像都变得暗淡了。在他提高声音时,精灵不由皱了皱眉,神态冷漠的人类留意到这点,便转身走到了精灵身前,用身体挡住他,用微微发怒的声音说道。


"甘道夫,我的朋友是精灵。"


那一瞬间,平和的喜欢开玩笑的青年突然流露出了骄傲高贵的神气,老者的眼睛中闪过了一丝狡黠的微笑,却马上板起了脸。等他转过脸来看到精灵时,便又露出了老祖父式的笑容。


"黑森林的王子,我道歉,我是爱尔隆王的朋友,人们叫我灰袍甘道夫,我这次为了找阿拉松的儿子,已经把这副老骨头都跑散了,如果可以的话,请你把匕首放下吧,我并没有恶意。"


一边从骡子上跳下来,老人微笑着眨了眨眼睛,那位看起来教养十分良好的银发精灵上下轻微的扫了他一眼,用一种精灵所特有的音乐般的节奏缓缓的道。


"灰袍甘道夫,我们听说过您。"


话虽如此,有点出乎老者的意外,精灵虽然淡淡的含着笑,口气也很平和礼貌,却丝毫没有立刻走开的意思,而他的手,也仍稳稳的按在衣带上的匕首上。很显然,一旦老者和人类有什么冲突的话,精灵是会毫不犹豫的帮助他的朋友。


在一旁沉默不语的人类这时抬起了眼睛,一丝微微讽诮的笑意划过了灰色的眼眸。


"甘道夫,我想那晚在森林里我们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谨慎和耐心,勇气与责任,还有那该受诅咒的血液中的软弱迷茫,除此之外,您还要再给'我'的人生什么忠告呢?"


"嘿嘿,爱尔隆的宝贝希望。"


灰袍老者皱了皱眉,口中仿佛喃喃自语,却有意把讽刺语声放到对方能听见的程度。黑发青年的颧骨微微收紧了一下,最后却以微笑代替了愤怒。炯炯有神的灰色眸子一眼看穿了老者瞬间的心思,年轻的人类以无法形容的神情笑了笑,他转头看了看精灵,淡淡的道。


"甘道夫,请放心说吧,莱格拉斯是我的朋友,我的一切秘密他都可以知道。"


老者静了一秒,严肃的神气渐渐被一种柔和的仿佛悲哀的表情所代替。他伸开双臂指了指四周,用安静的声音说道。


"阿拉贡,我说过,当你来到这里,看到你的人民在受苦时,你自己就会明白我所说的一切,明白你自己的责任。除此之外,我没什么别的忠告给你。"


说完这句话,老者回身骑在了骡背上,沉默了一秒,黑发人类笑了笑,往旁边走了一步,为老者让开了路。直到老者和骡子都消失后,人类才回过头,有点疲倦的向精灵伸出了一只手。


"原谅我,莱格拉斯,我没向你提过我的身世。"

 


11


抱膝坐在山坡上,草原上强烈的风把人类的披风吹得高高飞起,看着远方的村落,黑发的人类用一种不带感情的声音说着。


"...我的父亲结婚时已经56岁,因为杜内丹人的历代血统中多少有精灵的血液,活得要比一般人要长些,可以说那时的他正处中年。我的母亲在她的家族中是公认的美人,但她嫁给我父亲时还没有到达杜内丹女子结婚的年龄,因此,她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外公一开始并不同意这状婚事,特别是,他看出我的父亲的相貌上有短命的预兆,但在我祖母的坚持下,他们还是结婚了。果然,我一出生不久,外公的话灵验了,在一次奥克斯的小规模战斗中,我的父亲倒下了。他被一只有毒的剑射中了眼睛,这就成了后来的致命伤。我的母亲因为伤心过度,也随他一起离开,后来哥哥们把我带到了爱尔隆那里。"


顿了顿,人类从地上跳了起来,指指前面的小山村道。


"那就是他和我母亲最后居住过的地方,我们去看看吧,莱格拉斯。"


村落比精灵想象中更加破旧黯淡,即使是大白天,街上几乎没有行人,每扇摇摇欲坠的门都死死关着,窗口的缝隙中隐隐露出主人对经过陌生人猜疑冷漠的眼神。空荡荡的街道上,只有凶狠的狗叫声,和远处隐隐的女人的哭声。


注意到精灵没有掩饰的惊讶,黑发的人类微微苦笑了一下,那个贫乏彪悍,却热情好客,夜不闭户的地方,却少的是黄金,有的是英勇忠实的心,而如今也已经是历史了。黑发精灵王的话冷冰冰的在人类的脑海中响起来:贫穷是最缺乏想象力的折磨,然而,就是在如此简单的贫穷的煎熬之下,人们遗忘了过去的尊严,信任,友谊以及一切美好的东西,变得贪婪而卑微,只看见眼前的一点小利,人类啊,这个种族正在堕落。


人类很清楚,精灵王说这些话时并没有恶意,甚至没有想到听他说这些话的自己也是人类的一份子,但,那种无法形容的感觉仍然堵在年轻人类的嗓子里,他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仿佛是为了证实黑发精灵王的话,街角中突然跑出了一个小小的身影,一头撞在了黑发人类身上,模模糊糊的道了个歉打算跑开,却被精灵一把拉住了。


"阿拉贡,他在偷你的东西。"

"莱格拉斯,放开他,你太用力了。"


出乎精灵的意料,黑发人类这次微微皱眉瞪了他一眼,手轻轻把不断徒劳挣扎的人类小孩的小偷从精灵手中拉了过来,自己蹲了下去。


"我没偷东西,先生,别打我!"

"我没有说你偷东西。"


感受到黑发陌生人的口气温和得出奇,本来已经双手抱住脑袋的小男孩胆子稍大了一点,抬起头,正好看见人类那双仿佛有着奇妙力量的灰色眼睛。人类对那张脏兮兮小脸鼓励的笑了笑,摸了摸小男孩的头发道。


"你叫什么名字?"

"你,你的钱包在这里,先生,放了我吧,我不敢了!"


再次因为这句话而受惊的小孩又挣扎了起来,出乎他的意料,黑发的陌生人很干脆的放开了他的胳膊,却把钱袋整个放在了他的手上,淡淡的笑了笑道。


"它归你了。"


之后,人类转头对身边的精灵有点歉意的笑了笑,改用精灵语说道。"我们走吧。" 精灵皱了皱眉,他并不怎么喜欢这个地方,特别是当人类瞪视着他却和那个脏兮兮的偷钱包的小孩说话时,精灵突然有种感觉,就是他人类朋友和他的距离突然加宽了。但精灵并没说什么,只默默让想法留在了心里,快步追上了人类的。已经走过了几条街,出乎精灵的意料,刚才的小男孩突然又从后面追了上来。


"等等!先生,您等等!"


仍然清脆的童声在阴森森没有阳光的街道中显得格外清亮,人类犹豫了一下,转过了身,匆忙跑过来的男孩手上还拿着他的钱袋,里面的金币银币因为跑动而叮裆作响,但小男孩的注意力却显然集中在这个眼前的陌生人身上。


"先生,您,您的眼睛是灰色的。"


男孩跑得有点上气不接下气,显然有点语无伦次,但眼睛里却突然闪现出一种明亮的光彩,仿佛已经背弃已久的希望突然在这一刻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我没看错,您的眼睛是灰色的,我妈妈说过,我们的王的眼睛就是灰色的,您是他吗?您回来了吗?"


黑发的人类微微振动了一下,嘴巴张了张,却没说出话来。银发精灵可以听到,就在那么一瞬间,街道两旁的房子里,许多只耳朵一下子贴紧了门,许多只眼睛静静的伏在了窗口,许多颗心屏住了呼吸。


黑发的人类有点不自然的笑了笑,再次蹲在了男孩的身前,伸手抚了抚男孩的头发道。


"你们的王叫什么名字?"

"名字?你这人怎么总是在问名字,我不知道王叫什么名字,妈妈没告诉过我,她大概也不知道。"

"那么妈妈告诉了你什么?"

"她临死前说,只要有着灰色眼睛的王回来了,他会保护我们,会领我们重新回到冈多,建立我们自己的国家,让所有人都不再受苦!"


一脸热忱的小男孩一边说着,一边想起什么似的,少年老成的皱起了眉毛,有点失望的放开了黑发陌生人的手。


"看您问了这么多,那么您一定不是他了,虽然您也有灰眼睛和好心肠。不过您是从外面来的,您问这些,是认识我们的王吗?"


"我,知道他。"


"那好,先生,我就知道您多少知道王的,您刚才问我的名字,我叫华托,是塞巴斯蒂亚诺的儿子,我父亲曾经为王的父亲服务过,我现在在要饭,可我不曾忘记父亲的名字。等您看见王,一定要告诉他,告诉他华托,塞巴斯蒂亚的儿子在等他,我们一直都在等他,等他回来!"


一直走出村庄后很远,人类俯身抓起了一把泥土,静静看了一秒,人类微微苦笑道。


"莱格拉斯,我能为他们做些什么?"


沉默了一秒,精灵突然凑过去轻轻在人类的唇上无比温柔的吻了一下。碧蓝色的眼眸直视进了微微吃惊的灰色眼眸里,银发精灵用他最有魅惑的嗓音象唱歌一样低吟着说道。


"阿拉贡,这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


12


拜祭过生父最后所居住的村落后,人类的旅行再次变得没了目标。精灵有些担心的发现,他黑发的朋友变得越来越沉默了。二十岁刚出头的人类,正在思索一些历史中的问题,很自然的,以他目前的年龄和阅历,他并没法立刻找到一个答案。然而,随着某个古老的阴影再次渐渐复活,中洲的西部绝非一个适合沉思的安全之所。第五天夜间,正在帐篷边收集干草准备生火的精灵突然抬起了头,忙着削木头的人类几乎也同时发现,就在不远的山脚下,一股差不多有近三百的奥克斯,正在夜色中前进,以他们的速度,不过一会儿就会到这里了。


"阿拉贡,南边的树林是安全的。"


这种数目的奥克斯是不可能靠两柄剑清理干净的,精灵迅速的跳上马,看了看四周以敏锐的视力确定南面的树林里没有敌影。出乎精灵的意料,人类扔下了手上的柴火,看了看急速前进的奥克斯,他已经飞身上马,却好像突然在黑暗中看到了些其他的东西,灰色的眼眸里露出了一种奇怪的神色。


"阿拉贡?"


犹豫只是瞬间,黑发的人类很快有了决定,灰色的眼眸中闪出了坚毅的神采,嘴唇上却安抚性的对他的精灵朋友笑了笑道。


"莱格拉斯,你先到森林等我,我过去看看就回来。"

"阿拉贡,他们太多了,我们打不过!"


留意到人类的神气,早有准备的精灵微微一催坐驾,上前一把拉住了人类的马。人类看了看他,没说话,却默默用手指向旁边一指,精灵顺着人类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那是个小小的人类的村落,在夜色中有几盏柔和的灯火。显然,奥克斯的目标是那里。


"我不能丢下他们。"


人类淡淡的说了一句,短促的自嘲似的笑了一下,已经挣脱了精灵,纵马迎着奥克斯飞驰而下。在他背后,精灵也一路直奔而下。


"莱格拉斯,你不需要这样。"

"阿拉贡,闭嘴。"


听见精灵因为生气而变得简洁有力的口吻,人类在黑暗中不由一笑,看了看地形,十岁就指挥了第一次狩猎奥克斯的人类以冷静的口吻道。


"我们向右,赶在他们之前卡住那条小路做埋伏。"

"只要箭别在天亮前用光。"


夜战打得很痛快,天气也很帮忙,乌云密布的黑夜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在精灵的攘助下,人类选了一个最佳的伏击地点,成功阻击了几乎成了睁眼瞎的奥克斯的先锋小队。等到箭用得差不多了,后面的奥克斯也发现不对,开始集体前进时,酝酿了一天的大雨也来了。更加幸运的是,战斗的声音惊醒了村里的自卫队,在这五,六十个同样骑着马,拿着长矛弓箭的农民战士的帮助下,天快亮的时候,奥克斯撤退了。


虽然拔剑相助救了这个村子,黑发的人类却不太想和他的同族有太多的交流,因此在战局已定的时候,便吹响了精灵的口哨,通知他的精灵朋友到刚才说过的小树林见面。


银发精灵很快也随后赶到了小树林,精灵在战斗中毫发无伤,虽然箭无虚发的射杀了成打的奥克斯,爱干净的精灵身上却连一点奥克斯的血迹都没沾上,甚至连一头银发都丝毫不乱。相比起来,人类的样子却着实吓了精灵一跳。以精灵的眼光来看,一身泥泞,汗水,血迹的人类看起来活象是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魔鬼的脸上倒是笑嘻嘻的很愉快,远远看到精灵便挥手,却一边挥一边龇了龇牙。


"你的肩膀怎么了?"

"小事小事。"


人类漫不经心的耸耸肩,结果又龇了龇牙齿,惹得精灵更不放心的又看了一眼。人类的肩膀上似乎是在混战中中了一箭,箭杆已经在战斗中被人类自己折断了,箭头刚才也挖了出来扔在一边。爱尔隆大师亲传的学生很专业的敷了些草药,却只很不专业的胡乱扯了片披风随便包了包。一边包伤口,人类一边饶有兴趣的看着精灵皱着鼻子相当认真的闻那只带有奥克斯恶臭的箭头。


"亲爱的,别闻了,我保证上面没毒。"

"你有没有觉得头晕?或是发烧?血是不是黑的?"

"亲爱的,我非常好。"

"你确定?"


黑发人类做了一个彻底放弃的动作,此后一天都拒绝和永生一族再讨论任何健康问题。事实上,如此痛快淋漓的打了一仗后,就算肩膀稍微有点疼,心中的郁闷却是无形中驱散了许多,轻快的跳上马,好心情的人类觉得他现在大可以在草原上飞驰一整天。遗憾的是,无论人类怎样花言巧语的企图转换话题,银发精灵始终忧心忡忡。


夜色再次降临时,被精灵罕见的婆妈折腾得不胜其烦的人类匆匆把披风一裹,将自己彻底交给了睡神,他的精灵朋友却没有如此的幸运。


安静的坐在人类身边,银发精灵现在知道他是爱上了,爱上了一个年龄还不够他的零头的必死一族。这种感情是如此强烈和突然,让精灵自己都有些吃惊,那个人类即使在他自己族类中的年龄里也是非常的年轻,然而他的身上,却总有种无法言喻的光芒,好像冬日的太阳般温暖着精灵的心。


在漫长的近三千年的岁月中,精灵最早的回忆中只有深爱的母亲的早逝和父亲一贯的冷漠,成年后的生活则是不断的战斗。在某些寂寞的夜晚,他很自然的和其他同伴一起分享过自己的床,但更多的时间,精灵习惯与独自漫步在森林中,将自己彻底的交给大自然,也在那里将自己放逐。在那个时候,精灵并不感觉到孤独,即使父亲的冷漠有时是伤人的,但精灵似乎也觉得,只要有他所热爱的大自然,他就可以这样平平静静的一晚晚唱着歌,独自度过千万年的岁月。


正如精灵无法找出一个明确的倾心的理由,他也一样无法找出一个明确的时间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的心就从自己的身体里飘到了那个黑发人类的身上,等精灵发现时,早就收不回来了。


这个人类和他又是如此的不同,精灵是沉静的,好像黑森林的树木一样安详挺秀,好像黑森林的湖水般宁静清澈,人类却是躁动不安的,无论举止有多安详,教养有多么高贵,他的生命和血液本身却象光和火一样,不断的燃烧跳跃。精灵是简单的,好像风一样自由飘逸,人类却是无比复杂的,仿佛海一样深沉多变。


温暖的力量缓缓的从胸口散布到全身四周,好像浸泡在温泉里一样,缓缓的如潮水般慢慢的一次次沁透人类的身体,温柔的驱逐了一切的疼痛和不适,这种感觉,是如此熟悉遥远又陌生。人类愣了一秒,猛的从熟睡中睁开了眼睛。


"莱格拉斯,我没事,别在我身上浪费你的福份。"


人类受伤后的脸色仍有点苍白,却笑笑没事人似的坐了起来,闪开了精灵放在他胸前的手。被拒绝的银发精灵愣了一下,低了低眼睛,把手放回了自己的膝盖上。留意到精灵脸上受伤的神气,人类叹了口气,这次主动伸出没受伤的胳膊握住了精灵那只不知往哪放的手。


"不是的!"

"不是什么?"

"我不是,我小时候,有次游泳不小心呛到了。"


精灵不知道人类怎么突然说起这个离题万里的话题,不由抬起了眼睛,人类对他笑笑。


"我自己的感觉只是睡了一觉,没多长时间,但其他精灵都以为我给淹死了,急忙把我送到了父亲那里。那次是父亲唯一一次真正对老师大发雷霆,因为是老师教我游泳的。等我睁开眼睛时,看到的是父亲的脸。"


沉默了片刻,仿佛有点回到了往事中的人类静静的说道。


"那时我决定,这种消耗了太多福份的精灵的苍白的样子,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第二次。"


在这种时候和精灵说起小时候的事,黑发的人类自己都觉得有点可笑,松开精灵的手安抚的拍了拍,平躺在地上看着夜空中的星星出神。银发精灵慢慢的凑过来俯下身子,灰色的眼睛懒洋洋的看着靠近的碧蓝色眼睛,人类手指缓缓抚过银色的长发,雨点似柔和的亲吻落在额头上,眼皮上,头发上,嘴唇上。放任精灵亲了他一会儿,人类笑笑闪身坐了起来,让精灵躺进了仍有他温度的草地上。微微的闭上眼睛,精灵听见人类的声音静静的道。


"我是人类,总之,我不会喜欢同性的。"

 


13


第二天白天,人类行若无事,精灵好像把昨晚的不愉快都忘掉了。银发的永生一族不愧他近三千岁的年龄,表现的非常平静,一如既往的彬彬有礼,温和沉静,和人类交谈时偶尔露出的一两句精灵的毒舌更现示他的心情愉快,除了那双会说话的眼睛还是花了太长时间停留在人类身上外,他的一切举止都象个无可挑剔的好兄弟。黑发的短命一族也真不愧他血管中流动的王者之血,客气又不失亲热的和精灵说笑周旋,狡猾得将危险的话题全都不露痕迹的排除在外,却让谈话气氛始终保持一定的热度。和他的祖先们一样,年轻人类的耳朵非常具有选择性,想听到的话,他一句也不会漏掉,不想听到的话,你再怎么在他耳边嚷嚷他也听不到。每当精灵毫不掩饰的笑盈盈的看着他时,人类总报以灿烂深沉的微笑。


白天和黑夜就这么交替匆匆而过,人类肩膀上的伤势已经大有好转,足以让人类在夜营休息时单手把玩他那柄相当沉重通常要用两只手才能使用的长剑。当人类擦拭他的长剑时,通常都是精灵心情最好的时候,正如人类非常钟爱精灵弯弓时的英姿(这是人类在他一生中少数毫不掩饰的喜爱),精灵也异常爱慕人类挥剑战斗时镇定自若的神态。虽然年轻,人类却是精灵在他漫长的岁月中所见过的少数绝佳的剑术大师,在林谷长大的人类用剑的动作不但如精灵般优雅高贵,更有种与生俱来的威严,尽管银发精灵并没有萝林夫人的预见力,但精灵同样能感觉到,在未来的一天,只要他的黑发朋友举起剑,无论人类还是精灵都会甘心为他而战而死。


双手平持,将剑引到眉心停住,双目平视剑锋,人类满意的微笑了一下道。


"我的第一堂剑术课,学的就是这个姿势。"


精灵早就注意过,人类在实战开始前,都习惯会摆出这样一个动作来,就在他横剑眉前的那一瞬,时常微笑着的人类似乎就准备好了战斗。


"当时摆得手都麻了,老师说只要姿势好,就能先把敌人吓倒。"


精灵没被吓倒,事实上,他倒有点看得入迷了。精灵就是这样的一族,要么,就是一点不喜欢,一旦喜欢了,便义无反顾全心全意满眼都是那个人。但,即使是有近三千年岁月的精灵有时也不知道,换了是人类,当他们动心时,反而是却步的时候。


草原的夏夜凉爽舒适,微凉的夜风吹在脸上异常恬静,过腰的长草柔和的随风而动,几乎能把坐在草丛中的人完全淹没,仿佛一片绿色的海洋。很自然,人类这晚没有搭帐篷,而是干脆以天为屋,以地为席,直接睡在了大自然的怀抱里。现在已经完全穿得象个游侠的人类非常愉快,如果他没弄丢那把琵琶的话,精灵会相信,人类现在大约很愿意快快乐乐的弹上一首曲子。


银发的精灵却正不自觉的看着人类的赤脚出神,在精灵的眼睛里,人类的脚很漂亮,那是种完全属於人类男性的美。脚的形状异常修长匀称,脚趾的形状很美,脚背上微褐的皮肤整洁高贵,可能的话,精灵很想亲手摸一摸人类的脚背,去感受一下那片平时总是藏在靴子下面皮肤的触感。精灵能够想象,不到二十年前,这双脚的大小大概不会超过自己的手掌,一想到这里精灵的心里就有种奇妙的感觉。不小心留意到他的表情,人类没有缩脚,只咳嗽了一声。


"您在看什么?"

"你的脚。"


精灵想也没想,回答得很自然。


"在没有正当理由的情况下,请您不要老盯着我的脚好吗?"


人类彬彬有礼的声音里丝毫没有尴尬的神气,听他的语气,仿佛他正在书房里和精灵讨论一个历史或诗歌上的问题。


"我有正当理由。"

"?"


人类这次没说话,只在脸上露出了一个天真的问号。


"我爱上你了,所以喜欢看你的脚。有什么问题吗?"

精灵也笑,连眉毛都没挑,语气云淡风清。


人类耸耸肩看看天上的云彩,不再说话,好像什么没有听见。过了一会儿,换了精灵叹了口气,用音乐般的声音静静的道。


"阿拉光。"


人类也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注意到了,精灵现在只有在紧张时就会说错他的名字,而这样美丽的夜晚,人类不太想讨论任何紧张的话题,可他也不能用拳头堵住精灵的嘴。


"阿拉贡,我知道你上次已经拒绝我了,但你最少不讨厌我亲你,我想,你或许不讨厌我,只是心里已经有其他人了。你有权拒绝我,但不能阻止我继续我的感情,你不需要回报,只要让我爱你就好了。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向你要求什么,我并不想在你的肩膀上增加更多的负担,精灵总有无限的时间。"


什么叫无限的时间?看着精灵异常诚实的眼睛,没法再装下去的人类叹了口气。


"如果你可以不要这么诚实的话... "

"为什么不?"

"因为... "


看着精灵平静的眼神,被迫要讨论这个话题而又答不出话的人类有点光火了。更糟糕的是,在那甜美真挚的声音的煽动下,人类本能的感觉到一阵无法形容的躁动。死头死脑自以为是的精灵,又知道些什么呢?最糟糕的是,人类知道自己在说谎,他不能接受的并非同性,而是,他现在,只一心一意的想老老实实做个安分守己正常普通的人类而已,一点也不想再爱上任何麻烦的精灵了。


"我是个人类,总之,我不会喜欢同性的!"


人类板起脸来又把生硬的话重复了一次,银色的精灵不再说话,只柔和的叹了口气。下一秒,一只铁一样的手猛的握住了精灵的下鄂,被惹翻的这种年纪的人类总是非常危险的,完全不同于以前那些游戏般的轻吻,带着异样的温度,人类的嘴唇不耐烦分开了精灵微微吃惊的唇,有点赌气的人类似乎忘了自己刚刚说过的话,精灵忿忿的想着,却在下一瞬便也完全忘记了一切。

 


14


柔软的长草仿佛天生的屏风,躺在草地上,仍然非常清醒的人类看着天上的星星开始为自己找一些理由。夜色很美,并不适合讨论光火的话题,他当时只是做了让精灵闭嘴的最好的方法。精灵的声音也很美,极其的甜美,魅惑,而人类的血液中,总有些遗传下来的弱点,对於那些美好的东西,他一向没有很坚决的抵抗力。已经开始微凉的夏夜里,精灵的身体如此温暖柔软,这是对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邀请。


仿佛就是受不了这个诱惑,人类侧身从背后抱住了他的银发精灵,黑夜中精灵的身体白得发亮,好像被什么内在的光芒点燃了一样,散发着淡淡的银光。或许真是被任性的人类累坏了,从不知疲倦的精灵反而睡着了。默默看了一会儿那双微闭的眼眸,第二双因为他而闭起来的精灵的眼睛,人类微微的叹了口气,扯过自己的披风盖在精灵身上,把精灵轻轻的搂在了怀里。


从第二天早上开始,精灵就明显感觉到,人类对他的态度又是一变,除了更加耐心周到外,变得极其的钟爱宠溺,满口说着各种温柔动听的话,甚至主动提出帮精灵梳辫子。


"银色的头发真是非常漂亮。"


好话说得太多,以至於受宠若惊的银发精灵不免有点怀疑的看了一眼起来后就一直赞不绝口的人类,结果只看到人类笑眯眯的眼睛。虽然听得的确非常高兴,但三千岁的精灵心里倒也多少知道,满口甜言蜜语的人类未必是在一夜间就彻底改变了态度,愿意高高兴兴的从此接受自己,只是人类的责任心一向很强,既然成了情人,便很自然的愿意尽量对自己好些。所以从某种角度而言,人类现在的亲热,反而可以说明他心中的界限仍然清晰,但,很容易就满足现状的精灵目前也并不打算苛求更多。


技巧的手指灵活的穿插在精灵的银发中,人类在这方面的熟练程度再次让精灵小小的吃了一惊。事实上,自从认识这位黑发的朋友后,精灵就一直处在不断的的惊异中。身为人类,他的动作比精灵更优雅,骑术比精灵更高明,甚至就连接吻的技巧,也比银发精灵在近三千岁的漫长岁月中所有情人都更熟练。


"阿拉贡?"

"什么事?亲爱的?"

"是贝亚特里斯教你梳精灵的辫子的?"


贝亚特里斯?人类愣了一秒,接着哈哈大笑起来,顺便在精灵被笑得有点发红的脸上亲了一下。


"不是她,贝亚特里斯从来不梳辫子,她的头发太过美丽,甚至不屑与在头上戴一朵小花。我倒是以前常给格蕾丝梳辫子。"


本意是想转移话题,但想起家里那个甜甜蜜蜜总是口齿不清的叫着'埃斯勒哥哥'的精灵小女孩,人类的脸上不由露出了温柔的笑容,再过差不多四十年,就能看见她长大变成大美人了吧。


又冒出了一个格蕾丝,人类二十年的生命,好像倒比他近三千年的时间还要丰富,银发精灵偷看了一眼人类,眨眨眼,不由自己悄悄的笑了,人类又在闪避同一个问题。


拍拍精灵的脑袋,人类满意的拐到正面来欣赏自己的杰作。与精灵平时简单的发式不同,银发全部梳向后面,只在两耳边各自垂在松松的一络,并不直接梳成辫子,直到发际中间才束起来,遗憾的是精灵的发际低了一点,没有想象中的效果那么完美。事实上,人类自己大概没注意到,这种发型一点也不适合黑森林的总在骑马或战斗的精灵,大概只有非常庄重的精灵才能保持它的整齐。银发精灵却只笑了笑,温和的道了谢。


旅旅行,打打架,除了总小心翼翼的避过那个名叫冈多的国家外,人类和精灵的足迹几乎遍及了中洲,擅长照顾精灵的人类加上善解人意温和沉静的精灵,日子就这么自由自在的一天天飞过去,不知不觉,金色的落叶取代了夏日的繁花,银色的雪又取代了秋日的果实,春去冬来,周而复始,黑发的人类似乎又硬从命运女神的手中抢回了一些属於自己的时间,那些他此后一生都不会再有机会拥有的日子。


然而,精灵王早就预视和担心的事情终於发生了,莫都火山口再次燃起了烈焰,看着远方如同在火焰中挣扎嘶叫的天空,黑发的人类沉默了。


夜籁无声,只有篝火静静跳动着,懒洋洋的躺在情人的腿上,应精灵的要求,人类讲起了他小时候各种得意的事情。事实上,即使是对全中洲最好动的人而言,二十年的生命能包含多少故事呢?这些故事人类多少都讲过最少一次了,但对活了足足快三千岁的精灵而言,却每次都象新的一样。身为永生一族,却错过了情人最早的二十年,这对精灵而言是种始终无法言喻的遗憾,因此对于黑发情人以前的一切,精灵都有种强烈的好奇,而人类在这点上基本上很乐意满足他。


"只有一件事,他不肯答应我。"


或许是因为太舒服,正说着件小时闯祸被精灵王教育故事的人类一时不慎说露了嘴,人类有点尴尬的笑了,这种表情在他的脸上极为罕见。精灵很好奇,却一如既往的只笑笑没再追问下去。只是这次,人类在犹豫了一下,却笑了笑道。


"你不问吗?"

"是什么事?"

"是我的胡思乱想和任性罢了。"


人类继续懒洋洋的躺在精灵腿上,语气也是懒洋洋的,好像快要睡着了一样,清醒的灰眼睛却又冷又亮,好像天上寒冷的星。


"我小时候,最害怕的事是父亲会离开中洲,所以我总缠着他,一刻不让他闲下来去想这个问题,可我知道,精灵是迟早还是会离开中洲的,大海在呼唤他们。所以,有一次我请求父亲,在我死前,绝对不要开我。"


银发精灵愣住了,想起了初遇的那晚人类的梦呓。无比任性的要求啊,深爱着儿子的精灵王,如果可以的话,即使是永恒的生命都可以毫无犹豫的送给爱子,但,只有这一点,却绝对无法应允,因为,他是无法面对爱子的死亡的。那是任何父亲,都无法承诺的事情。


"只有这件事,他从来不肯答应我。"


人类的脸上,终於出现了一丝伤感,他记得,离开林谷的那天,兄长对他说'请早点回来',没错,精灵的时间是无限的,但,人类的时间却是有限的。就在这有限的时间里,他又有多长的时间可以和父亲在一起呢?而在他幼小的时候却从来都没有意识到,只在现在过去了才想起来,那段短暂的时光,亦或竟是他们父子间最美好的时间了。


"阿拉光贡。"


银发精灵的声音突然打断了人类的思索。抬起眼,灰色的眼睛看进了精灵深深的蓝眼中。


"我会永远陪着你,直到你死去。"


人类蓦的愣住了。银发精灵的声音一点也不激动,一如既往的平静如水,亦或是,人类一直都弄错了,那平静如水的表面下,实际却是颠狂到了极点的火焰。


"我会这样做的,只要你希望..."


不让他说完这句话,人类的手指轻轻按在了精灵的嘴唇上。


"莱格拉斯,小心,如果你这样保证,我就会相信的。"




卷二:完

 


1. 博罗米尔篇

如果有一天,你不能再守护冈多,你将如何?


第一枝黑箭穿透身体时,博罗米尔就知道,他大概再也看不见晨光中的白塔了。但他依旧尽力挥剑,只有这样,他才能消减一点刚才企图从那个蓝眼睛的小霍比特人那里抢走魔戒的罪恶感。


第二枝,第三枝,他很有把握,如果单打独斗,这里任何一个强兽人都不是他的对手。但,对方的数目实在太多了,他也只能任由那个放冷箭的家伙把他当靶子一样射个够。还有那两个笨孩子,怎么不跑呢?


他,也只能坚持到这个地步了。膝盖终於沉得再也站不起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强兽人带走了两个小霍比特人,只能任由那些带着强烈臭气的强兽人从他身边鱼贯而过,竟然没人肯再费力来彻底杀死他吗?终於,那个放冷箭的家伙停在了他面前,用力抬高了头,他平静的看着那把黑色的弓,就是这样了吗?


伊西铎的祸根啊。


最初究竟是谁这样对他说的呢?耳边突然出现的幻觉,熟悉又陌生得惊人,反而让他忽视了身边的一切。濒死的一刻,被巫师刻意抹去的记忆反而一点点清晰起来,凌乱的画面一一出现,副副鲜明得好像昨天一样。极力思索的功夫,迟到的北方游侠终於冲到了他的身前,这一下又打乱了他好不容易找到的头绪。


“别动。”


低沉平稳的声音,在任何时候,听起来都让人异常安心,同时把他飘浮的思绪拉回了现实。按住了那只象要替他料理伤口的手,他要言不烦的说道。


“他们把小家伙带走了!”


他已经没救了,久经杀场的男子对这点再清楚不过,与其浪费时间在无用的治疗上,不如趁他还能说话,把重要的事情交代清楚。游侠试图阻止他,似乎还想尽最后一份努力,这个情景异常熟悉,他的眼睛突然亮了,再次按住了那只手。


“没用的,索龙吉尔,你救过我一次,不可能再救我一次。”


看着眼前男子极少露出的惊讶神色,他却带着些凄惨的得意微微笑了。一直以来,自从在林谷‘第一次’看见那位北方游侠起所产生的所有莫名其妙的情绪,在这一刻,都得到了答案。那怎么可能是第一次呢?原来早在很早很早以前,他就已经认识他了。不是吗?什么游侠?什么大步?什么阿拉贡?他分明是那个狡猾的,可恶的,落跑的,混蛋的,不负责任的老师索龙吉尔啊。


冈多没有国王,冈多也不需要国王!


就连这句话,也明明他当年最信任的老师在落跑前冷冰冰的摔给他的最后两句话,更为可恶的是,说这么不负责任的话的人,真实的身份,竟然是冈多真正血统的国王。冈多之子从不是个记仇的人,但这句话却一直深深留在他的潜意识里,即使是巫师的魔法,都无法让他忘记。


或许最最让他愤慨的是,那么多年后,在那个传说中的精灵之地,由天之戒守护的美丽林谷时,再次看见了他的老师,那位不诚实的索龙吉尔,那位冈多血统的继承人阿拉贡。那一刻,即使是最不擅于读心的他也很清晰的从那双铁灰色的眼睛中看到:当那个人看着林谷时,眼中的热爱,便和自己看着冈多灿烂的白塔时的一般无二。那个他这辈子唯一认可的,愿意将他至爱冈多相托付的国王,那个人最爱的,却是一片属於精灵的土地。只有这一点,博罗米尔绝对不能原谅!


所以,在那次著名的林谷会议上,豪侠的冈多之子在许多人中扮演了一个阴险的角色,他以一种当时毫无道理无可言喻的阴郁愤怒的对那个他原本应无条件付与忠诚的冈多王位继承人说道:冈多没有国王!冈多也不需要国王!!!


是他的国王,首先背叛冈多的。


这种连他自己都不甚清晰的想法,或许只有那枚诱惑了他的灵魂,最后夺去了他性命的戒指才知道。因为,博罗米尔很清晰的听见,那枚戒指一直对他说:如果你拿了我,我就拿你的国王还给你,为了冈多。


无论如何,这一次,为了冈多,他不可以再放过索龙吉尔。这一刻,他忘记了被捉走的霍比特人,忘记了魔戒,忘记了一切,只记得他的冈多正在危险中,而唯一能挽救这一切的男子正在他眼前。他已经没时间了,坑蒙拐骗,名誉不名誉的手法都好,出卖荣誉灵魂什么都没关系,无论如何,这一次,他一定要让老师留下来,用尽全力,他一把抓住那人的胸口,盯着他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咬牙切齿的说。


“冈多,冈多怎么办?人类的世界会陷入黑暗,我的城市会毁灭,我的人民…”


他不擅于使用阴谋诡计,但,或许是本能告诉他,只有这样,他才有一点机会,而他这一辈子,也再没有比这更急迫的要求了。等待的一瞬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博罗米尔觉得,在那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许久以前的少年时代,在铁石心肠的老师的面前,请求着什么,用尽了全力,却依旧无能为力。


“我不知道我的血液中有什么力量,但我向你发誓,我不会让白塔倒塌,不会让我们的人民毁灭。”


蓦的松了一口气,或许,上天还是待他不薄,如果有个什么人,能让他平静的死去,那么,他的老师已经在这里了。他是天生的战士,即不怕疼,也不怕死,这一辈子唯一深爱所以恐惧的,只有那美丽灿烂的白塔。握住他的剑,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向他的国王宣誓效忠。


“我的老师,我的首领,我的国王。”


生命最后的那一刻,博罗米尔觉得安心又有些不安心。他的国王回来了,虽然并非通过魔戒之力,只要这个人回来,他相信,他所爱的冈多,必定会在这个人的管理下,安安定定的繁荣昌盛下去。但,对於这个永远只视冈多为责任的男子,他真的可以完全放心吗?


或许,他还是应该打倒那个可怜的小霍比特人,把魔戒抢过来,只是为了冈多…

 


法拉密尔篇


如果有一天,失去博罗米尔,那时你该怎么办?


自河畔捡到博罗米尔的号角,从而知道他的死讯时,法拉密尔冷静得出奇。他很清晰的听见不知名的水鸟啼叫,那种叫声一直冷到他的骨头里。他记得,出发前往林谷时,博罗米尔看了一眼那面刚刚竖起,飘扬在风中的白树旗,然后对他说:“记住今天,弟弟。”


那个时候,博罗米尔没有说再见,或许就已注定他们已无法再见。


“早知道这样,就该派法拉密尔去!”或许,能保持这种近乎冷漠的平静,只是因为没有时间悲伤或愤怒。在那个名为父亲的男子的冷遇面前,冈多年轻的将军只静静低下了眼睛。他第二天就要出发了,失去博罗米尔的冈多变得更加脆弱,他就必须,代替那个人,承担更多责任。然而每晚精疲力竭的倒在床上时,他都把头深深埋进了枕头里,窒息般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来。


博罗米尔,已经不会再回来了。


法拉密尔将军每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依旧冷静睿智,足可信赖,蓝色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悲哀的神情。


有人说,只要不曾亲眼目睹死亡的痛苦,有时候,那个死去的人,就仿佛依然活在这个世上的某个角落里,只是看不到他而已。没人知道,冈多年轻的将军是否也这样想?从发现号角那刻起,法拉密尔拒绝再谈起任何有关他哥哥的话题。只有一个巡夜的士兵,在某个大家都已沉睡的晚上,曾无意看见,无畏的法拉密尔将军一个人坐在山洞边,静静的发着抖。


某些恐惧,是只属於一个人的,也只能由一个人默默承担。


这是很久以前,索龙吉尔在失踪前对他说的话,他早已忘记,不知什么,这一刻,却又想起来。或许早在那个时候,老师就已知道会有这样一天。奇怪的是,那个从小就不断折磨他的噩梦,那个他只要一闭眼就能清晰回想起里面所有情节的梦,自从知道哥哥死讯那天起,便再也没有做过,亦或是,自那天起,他就再没有一次真正能在夜间入眠。


捉到那两个鬼祟的小霍比特人时,法拉密尔并没有预料到,哥哥的名字会从那个有着漂亮大眼睛紧张得面色苍白的小家伙口中出现。完全没有防备的他,几乎因为那简单的一句话击倒,而在部下面前失去常态。


“他是我的哥哥。”


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这句话。嗓子里,突然干涩得好像裂开一样,又或许真正裂开的,是他这些天来一起企图忘记的那个被深深撕裂的伤口。他没有想到,一切会来得这么快,他有些失控的,阴森的看着眼前那两个脚上长毛,满身泥泞的小家伙,他们,就是伴随博罗米尔走上那条死亡之路的人。


比起这一刻的震惊,发现那枚传说中的魔戒,反而不算什么了。他不知道自己的心算不算坚强,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受了诱惑,这些,好像也并不那么重要。当那个做园丁的小霍比特人对他大吼起来的时候,他居然清清楚楚的听见那枚洞悉人心的戒指,用一种让他发疯的叹息的语调对他说。


“如果你早点找到我,掌握我,那个人就不会死。”


最终,他还是让两个小家伙带着那枚唠叨不休的戒指走了。他或许软弱过,或许动摇过,或许被诱惑过,或许濒临崩溃,或许已经疯狂,可是在他内心最柔软善良的地方,在某个特殊的问题上,他却一直有着清晰得近乎恐怖的答案。他知道,即使是掌握了魔戒,博罗米尔也不会再回来了。


许多许多年前,索龙吉尔曾对他说过,人之所以会在魔戒前软弱,只是因为他们渴望得到力量去保护自己的至亲至爱,当那个人已经不在的时候,便也没有其他力量,能够真正诱惑他们了。


半兽人们乘船而至,他坚持到了最后一妙,才发出撤退的命令。这是博罗米尔光复过的城池,他还记得,不久前的那一天,他们曾那么快乐。阳光下,战士们的狂欢中,他在人群中找到因为口干舌燥而发表了异常简练演说的哥哥,博罗米尔一边笑一边拍他的肩膀,他对他说:小弟弟,今天,人生很美好!


感谢一路在后面追赶呼啸的戒灵,他要组织部下,尽量稳住他们,没时间去回想更多。


再次踏进那座冷冰冰的以黑白两色装饰的王厅,看着一个小小的霍比特人向父亲宣誓效忠,看着父亲,那个奇特的交织在高傲与绝望,悲痛与嘲弄间的老人,面对一贯的责难,他已没什么感觉了。干涩的眼睛,突然湿润的瞬间,或许只是因为,再次出现的那个名字。


“你希望,掉转我和博罗米尔的命运吧,他还活着,而我死去。”

“是的,我是这样希望的…”

“那么,父亲,如你所愿。”


冈多年轻的将军的声音温和而平静,微微向那个名为父亲的老人低低头,他转身离开了大厅。


如果我能活着回来,对我好点吧。

那也要看你是怎么回来。


他轻轻叹了口气,几乎想笑出来。放心吧,父亲,他走出这里,就不打算再活着回来了。根本就是多余,那个会拥抱他的人,不是已经永远不在了吗?


出城的路上,人们按照习俗将鲜花丢给出征的战士,他依稀记得,在他还很小很小的时候,博罗米尔会把他在人群中高高抗起来,慷慨激昂的对他说:小弟弟,等我们长大了,也要这样!


或许,有一点,他是同意父亲的意见的。早知道有今天的结果,他就该抢着去林谷开那个要命的会议,如果现在活着的是博罗米尔,而不是他,一切,都会好很多。


终於陷入阴影的时候,他感觉异常疲劳,异常平静,已经没什么东西,可以再伤害到他了。或许,这里才是他应该来的地方。自他在河边拾起号角的那一刻起,属於法拉密尔的灵魂就已经死了,之后代替哥哥守卫着他生前那么热爱的冈多的,只是一具麻木得精疲力竭的躯壳。


仿佛着魔似的,他不断向雾深水深的地方走去,让阴影尽情缠绕他,让水流淹没他。微笑着,他听着水中那些幻惑模糊的声音,微笑着,他看着童年时的自己和博罗哥哥一起,在那又阴又湿的水流中出现又幻灭,微笑着,他随手便放弃了自己。如果博罗米尔沉睡在水底深处,他也可以。如果可以选择,冈多的法拉密尔不想再醒来。


然而,他却必定还是又醒来了。那个强有力的声音在呼唤他,而那时的他,虚弱得无法挣扎抵抗任何强大的力量。或许更重要的是,那阴影也并不那么值得他去留恋,博罗米尔不在那里,在他心里,最柔软温暖的地方,他一直是知道的,只是太累了。


睁开眼时,他看见了那双熟悉的铁灰色眼睛。几乎没费什么力气,他就想起来了,许多年前,这个人曾是他的老师,现在,是他的陛下。


站在夕阳下的庭院中,他听见旁人有人窃窃私语,议论为什么醒来后的法拉密尔将军依旧苍白如鬼,即使是妙手回春的陛下对此也束手无策。吾皇归来,谁愿沉睡终日?可是,失去了希望的心,不可能再跳动。有时候,法拉密尔觉得,他甚至是怨恨着博罗米尔,明明说好了要一辈子在一起,死去的人总是任性的死去,而活着的人却要为他们背负一切。早知道,他就应该自己去,现在的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仿佛是为了反驳他,那个苗条活泼,有着一头波浪般灿烂金发的影子突然闯入了他的视线中。静静看着那位同样从阴影中归来,曾经挥剑击败戒灵的女英雄,他突然想起来,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在这所宫殿里,尴尴尬尬的博罗米尔为了讨好他而费力编造着的故事。那一刻,冈多的年轻将军依旧什么话也没说,只用他蓝色的眼睛,带着一种古怪的温柔的神情,伤心的深深注视着罗翰的白公主。


那一晚,法拉密尔重新找回了他的噩梦。这一次,他在浓雾中清清楚楚的看见了那艘乘着博罗米尔的小船。这一次,他在梦中尽情的发抖,尽情的流泪,尽情的大声喊叫,尽情让那梦境缠绕着他,一遍遍不断在他眼前重演。他知道,这是他一辈子的噩梦。


国王登基之后,他向白公主求婚,并得到了对方的答允。经历了死去活来,他也只是明白了一个极其简单的道理,博罗米尔已经死了,可是他,还有很长的人生要走。



3. 伊奥温篇

再坚强的男子有时也会做梦,然而女性,却偏偏没有那样的好福气。


迎接丈夫从帝都归来时,伊奥温挽着孩子们的手,似笑非笑的看着面露尴尬的丈夫,然后夫妻两个人便一起放声笑了起来。法拉密尔大人不久前为自己年方五岁长子的一句童言,而认真拜托冈多的陛下,再三郑重请求哭笑不得的陛下将现年三岁的小公主许配给他的长子,这一笑话,已经从遥远的米纳斯蒂里斯一直传到伊锡利恩。


其实从很早开始,几乎所有人都异口同声的声称,法拉密尔大人是位父亲中的父亲。就连冈多的国王陛下有时也会一本正经用一种极其肖似嫉妒的口吻对将军的孩子们开玩笑说,有法拉密尔将军这样的爹爹,真是幸福得不得了的小孩啊。


而这些幸福的孩子们中,法拉密尔最宠爱长子。每次看见她那个无论千军万马生死关头都冷静得不会稍微皱眉的丈夫,小心翼翼的牵着长子稚嫩的小手,配合着孩子的步子,不自然的调节着两条长腿,一脸温柔的和儿子散步时,她总是有些好笑。如果换了她,她会松开孩子的手,让他们象她小时候那样,尽情的跑个痛快,摔倒就摔倒,绝对不会象他那样满脸唯恐儿子摔跤的担心。


没办法啊,我们摄政家族的习俗就是宠爱长子。


每次责怪他,这位冈多的将军就会用异常无辜的口吻这样笑着回答。因为这句话,即使她从不是个太细心体贴的女子,或多或少,也能理解法拉密尔的心情。这种对儿子逾份的关爱,或许多少是法拉密尔在下意识中弥补他小时候所渴望却从未得到过的东西。法拉密尔的过去,她所知的并不太多,他也从来不谈,但,他几乎在重伤昏迷时被父亲活活烧死的事,也足以让她明白一切。


因为这点,看见夕阳中和孩子玩耍的丈夫。看那个平日沉静中略带一丝忧郁的男子此刻略带孩子气的对儿子灿烂的笑着,赞美他是他的小骑士,是他的小英雄,用尽他能想象到的一切美好的词语。把儿子高高的举起来,亲热的抱在怀里,亲亲额头,再高高举起来。这种时候,伊奥温会觉得,法拉密尔简直是在崇拜儿子,这种景象让她好笑之余,又觉得十分温暖。


不过,对於这种过分的溺爱,她依旧不很赞成,有那么一两次,曾在和王后闲谈时稍露微言。其中一次,冈多的国王陛下正好在场,当时,不很敏感的她难得敏锐的感觉到,国王在听了她这番抱怨后,微笑了一下,似乎有什么想说的话却没有说出来。


幸而,在她的坚持下,等到生下次子时,法拉密尔那种过分旺盛的保护欲稍微节制了一些,对以后的几个孩子,他依旧是个好父亲,却只把那种无限度的宠爱交给了长子一个人。他要让他幸福,不惜一切代价,伊奥温也没办法。


伊奥温还记得,当初自己怀第一胎时,一贯沉稳的法拉密尔一直表现得比自己还要慌乱。临盆的那天,她的肚子突然疼起来时,和她同样年轻没经验的丈夫先象青蛙一样张大了嘴,然后突然腿一软就坐倒在了地上。因为他当时的那个表情,让她在生产时,仍然克制不住笑意,成为了唯一一个生孩子时笑个不停的母亲。


这些回忆都是她的宝藏,也是每每让她转怒为喜的灵丹妙药。每当她有些孤独,有些烦恼,煮坏了肉汤,或是法拉密尔争执而生闷气时,她总会把这段回忆重温一次,然后,心底就会在瞬间变得柔软异常,无条件的原谅丈夫。


事实上,伊奥温时常觉得,比起法拉密尔,自己即不是个称职的妻子,也不是个称职的母亲。即使战争已经结束了这么多年,但,每次当她发觉自己正在餐桌边给孩子们准备食物,在床边哄他们睡觉,她总会愕然片刻,然后才慢慢意识到,现在的她,已经不是罗翰的白公主,而是伊锡利恩夫人了,每每这种时候,她就会有些莫名其妙的挫败感,因而不免厌恶自己,又要把那些回忆拿出来再重温一次。


她有时甚至觉得,自己不那么女性。尽管每次听到她这样说,或是感觉到她的不适,法拉密尔总是温柔的对她说,在他眼中,她是最美丽的女人。但,这个问题,其实和美丽应该没什么关连。就好像他们的王后,天下大概再不会有比这更耀眼夺目的美丽了。但,即使是这样,每次看到那永如少女的容颜时,她都只有一种感觉,那是他们的王后,却非女性。反倒是宫廷里那些总是花枝招展的贵夫人,是如假包换的女性们。


渐渐的,他们已都不再年轻了。她也正缓缓意识到这点,一次,她偶尔给小女儿讲到昔日的故事。


“骗人!妈妈骗人!” 

“啊,这个,你妈妈的剑术真的很厉害啊!”

“爹爹也骗人!”


“妈妈真的是会用剑啊…”


话,说得连自己都觉得中气不足。看着女儿固执异常的大眼睛,看看一旁丈夫的笑容,再看看镜子中身穿素色长裙,梳着稳重发髻的自己,她才突然知道,自己,距离昔日那个持剑站在戒灵面前的少女,已经非常非常遥远了。她曾以为自己应该戎马一生,做以为罗翰的女骑士,最后却才发现,自己还是回到了一个女人的位置上。


“亲爱的,你是我的罗翰女骑士。”


细心的男子感觉到她的不快,微笑着握起她的手,轻轻送到唇边吻了一下,她也笑了笑,觉得幸福的同时,又有些恍然若失。


儿子十二岁时,法拉密尔再次和她提到为长子向国王爱女提亲一事。继承了王后精灵血统的小公主美貌得出奇,儿子从小倾倒异常,这些都是她所知道的。但,不知为什么,伊奥温总是觉得,婚姻这种事,应该更慎重一些。


她记得,出嫁前夕,哥哥曾对她说过一些意味深长的话。他说:法拉密尔是个很好的人,但或许还是应该嫁给同族比较幸福。当她问起为什么时,哥哥想了很久,才说道:冈多的摄政家族,那些冈多人,长期生活在阴影下,很古怪,和我们不同。这句话她当时并不理解,事后却深有所感。的确,身为罗翰的女骑士,穷尽她的一生,她都无法真正了解冈多人的思维方式。或许应该说,是知道得越多,也就越不能明白。


正如她的丈夫,如果不是这么多年朝夕相处,她不会知道那么坚强勇敢的男子,在某件事情上,也会脆弱如斯。其实不只是他,即使是冈多的人皇陛下,又何尝没有一些古怪的脾气呢?年轻的时候,她曾为他的光芒而打动,一心一意的爱过那个人。后来她渐渐觉得,国王的心中,也有类似的固执与坚持,几乎和她的丈夫一般无二。


她曾想唤醒法拉密尔,但后来却放弃了。如果那是他幸福的方式,就让他尽情去做恶梦好了。她用了好长时间才弄明白,这么多年来,法拉密尔一直用种特殊的方法,爱着他故去的兄长。对他而言,宠爱长子,是以已经长大的他的身份,代替那个当年无能为力的他,来守护哥哥的另一种表现,希望这一次,那个最爱的人,不受任何伤害,能过得幸福快乐。


这些古怪的冈多人啊。


尽管如此,她却无意责怪他,只有一种近乎温柔的怜惜。她记得很清楚,第一次看到法拉密尔时,他的脸色苍白,蓝色的眼睛里有种心如槁灰的宁静。那个年轻的男子似喜还悲的看着她,就是那样伤心温和的眼神,让她的心在瞬间变得柔软异常。


新婚不久,一次法拉密尔醉酒后对她说,他是个懦弱的人。然而他所不知道的是,或许就是因为这点,她才最终选择嫁给了他。那一刻的他,就象站在悬崖边缘,如果不上前把他拉回来,他就会任由自己这样摔下去。至於国王陛下,却是绝对不会如此堕落的。




[魔戒]昨日 III BY Eliot


昨日

III


1.


“索龙吉尔,你不是吸血鬼吧?”


明亮的阳光从窗外照满整个书房,深色木架上摆满各种厚重的书籍。小熊一样结实的褐发少年精力充沛的在房间里转着圈,猛的停下来冒出这样一句。黑发男子坐在一旁的安乐椅上,腿上放着一本厚旧发黄的书卷,半阖着眼皮似乎正闭目养神,又象在思索什么,听到这种奇怪的问题也没抬眼,只淡淡道。


“不是。”

“那为什么我从小到大你的样子一点都没变?”


抓了一把头上金棕色的长发,介乎少年与男孩之间的学生上下瞪视着他的老师。面容上看不出年龄的男子穿着简单的黑衣服,与那双冈多人称为‘鹰星’的铁灰色的眼眸异常相称,虽然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无人能挡,男子的举止却是一派学者般优雅冷静。抬眼看了看满脸雀斑,不幸正处在一生最难看的那几年的学生,男子不动声色的道。


“博罗米尔,首先,中洲没有吸血鬼。其次,中年人的变化不象婴儿那么明显,等你长大我自然会变老。”


低沉好听的声音冲淡了语意中不厚道的成分,完全没意识到这点的褐发少年凑近了一点看了看,之后大声喊了起来。


“看!你连一根白头发都没有!我父亲能比你大多少?你看看他的头发!”

“你父亲是摄政王之子,他操心。”


他那声音温和的老师擅于诡辩,被堵住的褐发少年用力拉拉自己的头发,同样颜色的眼睛里却显然没被男子说服。抬眼看看少年固执的眼睛,对这场谈话毫无兴趣的男子似乎颇想从自己依旧黑亮的头发中找出一根花白的来解决问题,可惜现实偏偏与男子的意愿背道而驰。


博罗米尔只好又在房间里没有目标的转了两圈,他的老师则把眼睛放回了书本上,开始看得津津有味,事实上,这种情景自从和少年第一次见到老师起,似乎就从未没改变过。


距现在差不多八年前,少年的祖父,冈多的老摄政王埃克瑟利翁二世在一场病愈后做出了惊人之举,他不顾朝臣反对,亲自任命这个来自罗翰的骑士索龙吉尔为两个年幼的孙子博罗米尔和法拉密尔的老师。对此,讲究门第历史的冈多贵族们颇有非议,为老王厚爱的黑发骑士表现出他一贯沉稳谦和的态度,最让大家奇怪的是,一向传闻和索龙吉尔不甚和睦的摄政王子德内豪殿下也对此却毫无异议。


少年第一次被父亲带到男子面前时是六岁。当时,男子也是这样站书架边,身上还穿着旅行装,黑色披风上绣得并非代表冈多最高荣誉的白树银冠,而是颗银色的星星,手中却拿着本书看得出神。那一刻,少年对未来老师的印象顿时跌到极点,他从小就不喜欢阅读,原本指望有一位手持宝剑,骑着高头大马,能带他冲锋陷阵的老师的。


诚然,近百年来,无论摄政王家族如何努力,冈多都从未真正摆脱战火的蹂躏,为了捍卫国家,有智者之称的老王埃克瑟利翁毅然推翻了冈多官员一贯的世袭制传统,以招贤纳士而闻名,绝不吝奖赏那些勇敢可信的人们。在这些慕名而来的骑士中,有个罗翰来的男子特别受老王的信任。


这位黑发灰眸的男子并非土生土长的罗翰人,事实上,他究竟在哪里出生?叫什么名字?现在多少岁?这些问题冈多人一概不知。唯一知道的是,这位身披绣银星披风的男子在近十年前从罗翰来到冈多,随身带着一封由罗翰国王辛格尔亲笔写给老王的信,老王接过信没有看便说道。


“冈多的摄政王绝不比罗翰国王的眼光差,他认为需要写信保证的人,我可以无条件的信任!”


这句话似已涵盖了老王的态度,也无法让谣言就此止步。从那之后,这位因为神奇的速度和敏锐的视力被冈多人称为‘索龙吉尔’,即‘鹰星’的男子开始了他在冈多的服务。事实证明,索龙吉尔是个天生的领袖,他在海陆双方的战斗都是极出色的指挥,能用很少的兵力打漂亮的仗,在自己损失最小的情况下歼灭敌人,深受战士们的爱戴,在兵营中无论走到那里,都能听到一大堆有关索龙吉尔的传奇。除此之外,他也是老王近十年来最倚重的智囊之一,并多次在危难中力排众议,以公正,冷静,清晰的建议而闻名。


“索龙吉尔是可以凭个人能力解决战斗的人,然而他总是站开一步,这就比旁人看到了更完整的全局。”


这是爱才的老王对黑发骑士的评价,无疑,也是他心中最高的评价。由此,有人相信,在老王心中,索龙吉尔的位置甚至比他的儿子德内豪还要高。也许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沉默骄傲的德内豪殿下与黑发骑士的关系不算亲密,与其说他们是表面上的朋友,倒不如说是心存一定敬意的敌人。幸尔,黑发骑士并非热衷权势之辈,虽然在朝中身居高位,所做所为却始终极有分寸。由此,再加上老王的关系,两人倒也始终保持着一个相当微妙的平衡。


而当老王突然任命索龙吉尔为他的两个孙子的老师时,这微妙的平衡似乎被老王自己改动了。众所周知,老王极其宠爱两个孙子,特别是居长的博罗米尔,视他为自己的接班人。将这样重要的未来摄政交给一个陌生人(虽然索龙吉尔已经在冈多服务了十年,但在世袭的贵族心中,他毕竟还是个来历不明的人),只能说明老王对陌生人的信任已经超过了自己的儿子,而更深一层,贵族们不免在猜想,老王的这一举动,莫非是在暗示些什么更深的东西。


贵族们期望德内豪殿下有所反应,然而以深沉著名的殿下却除了几句礼貌的话外什么也没说,甚至第二天就亲自带着六岁的长子博罗米尔去拜访索龙吉尔,极其郑重的执行了老王的意志。疑惑的贵族们正开始认为这或许是德内豪殿下意识到什么,在对索龙吉尔递降表时,黑发男子却仍是表现出了他一贯的宠辱不惊,无论是对待德内豪还是博罗米尔,都丝毫没有超过自己身为对方父祖仆人的地位。


在双方的意志下,贵族们所期待的斗争没有发生,随着时间之手不断翻动的历史书页,不经不觉中七,八年的时间又如此匆匆而过,依旧微笑的老王的身体日渐衰弱,而那位被寄予厚望的摄政王长孙博罗米尔也一天天的长大。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差不多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男子点头。

“而你从我出生前,就已经为冈多服务了。”

“这是事实。”

“那么就是说,也就是说…”


酝酿良久,本来该有结论时,不太喜欢思考的少年却有点语顿了。男子翻了一页书,依旧没抬头,淡淡的接道。


“也就是说,在我多年辛苦服务后,现在一把年纪,没奖励也该得到清静。”


被刺了一句的少年反而兴奋起来,眼睛顿时明亮了起来。男子看在眼里,心里叹了口气,他的学生是为战斗而不是和平出生的。


“索龙吉尔,你不想和我谈话,承认吧!”

“我不否认。”

“每次谈到这个话题,你从哪里来?多少岁?有没有家?你就不理我了!”


男子继续看书,笑笑不再说话,把时间和空间全部留给学生,过了一会儿,得不到回应的少年开始累了,褐发少年自己叹了口气,自动收了篷,其实,对於老师过去,少年自己并不怎么象宫廷中的贵夫人那样好奇,现在追问也只是因为无聊而已。可惜的很,一如既往,学生对老师的战争,从小就没胜利过半次。


从书架上随便拿下一本看起来比较新的书,少年把自己也扔进了另一张椅子上,只看了看封页,却便放弃的叹了口气道。


“双耕制和三耕制的对比,索龙吉尔,你怎么会看这种无聊的书?”

“那是你的功课。”

“这明显是报复!太明显了!!索龙吉尔,我为什么要读这种书?”

“为了冈多。”

“这!?!这和冈多有啥关系?”


黑发老师这次似乎打算牺牲一点时间和学生好好谈谈了,起码男子做出了这种姿态,从容合起了书本,微微向后靠了靠,让自已坐得更舒服些后答道。


“博罗米尔,作为你的老师,我必须教导你,你也必须学习,单凭一把剑,你无法守护冈多。特别你是殿下的长子,冈多未来的命运…”


褐发少年不等他说完,急忙挥挥手道。


“得了得了,索龙吉尔,你用剑比看书可爱,看书又比唠叨可敬多了。得了得了,我看这本书就是了。”


对动作和语言都相当吝啬的黑发男子这次只闭了一下眼睛表示满意,褐发少年叹了口气,把书本在手中掷了两掷,突然正色道。


“其实,索龙吉尔,冈多的命运掌握在它的国王手里,我将来的职责,就是等待吾皇归来而已。”


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看见黑发男子眼中似乎浮现出的好笑的神气,褐发少年一面急红了脸,另一面也有点不高兴,又开始站起来在屋子里兜圈,话语中由於激动,而微微搀杂上了些许的鼻音。


“大家都说我们摄政王一家,特别是我父亲不欢迎国王回来,那都是屁话!我们每代摄政王继位时都会立誓,等待国王归来。我和祖父还有父亲都是衷心这样希望的,而我能感觉到,那天不会太远了!!”


笑眯眯的老狐狸加上沉着脸的大狐狸,最后只骗倒了自家儿孙。男子再次微微笑了笑,无论学生的怎么热血沸腾,做老师的只彬彬有礼的点点头,表示的并非同意而是他对这个话题已经不感兴趣了。褐发少年这次真正叹了口气,又坐回了椅子里,过了一会儿才又抬起头道。


“索龙吉尔,我敢保证,你做学生的时候,一定没象我现在这么不幸,你的父亲一定没给你找过象你这么凶神恶煞的总逼我看这些可怕的书的老师。索龙吉尔,你也年轻过,难道就不记得那个时候喜欢做什么了吗?怎么现在会做出这种事?”


老师的答复是用眼睛扫了扫旁边的书架,似乎有意从中再找出一份功课来,收到恐吓信息的褐发少年更大声的叹了口气,哭丧着脸读起书来,房间里也终於恢复了宁静。然而,如果做学生的胆敢此刻抬起头再看看的话,他会发现,黑发老师却放下了自己的书,正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思想短暂的从现实中逃逸而出,回到那仿佛仍是昨日的回忆中,灰色的眼睛以一种罕见的柔和神色看着窗外。


你也年轻过。

是的。

你14岁那个时候做些什么?

亲爱的孩子,那个时候…我很幸福。


[魔戒同人 - 昨日番外3]Be at Peace

3 – 1: 冈多之子


1.


博罗米尔第一眼看到那个北方游侠就不喜欢他。


明明是人类,却在精灵的地盘待得那么舒服,连神态气质都有点象那位眉毛竖得很奇怪的精灵王,光是这点,就足以让人反感了。


更重要的是,这个人说话的语气,声音,看书的神态,连眼睛的颜色,都莫名其妙的让人很不舒服。冈多之子一看到他,似乎就会联想到一大堆不痛快的事。至於究竟是什么事,博罗米尔一时又想不起,只是觉得不妥,非常不妥。


只能说,那种低沉温和,好像都在他掌握之中的声音,那种客气却又刻意保留着距离的语气,那种看书看得忘记时间的样子,都是他生来就最讨厌的了!


2.


“他不是普通的游侠!他是阿拉松之子阿拉贡!你应对他宣誓效忠!”


为精灵这种到死都要故作优雅的生物罕见的义愤填膺微微吃了一惊,转头去看那位因为秘密被当众揭穿而显得尴尬万分的冈多王位继承人,与其说是震惊,倒不如说,一种熟悉的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巨大愤怒突然重重的涌上心头。


豪侠的冈多之子以他一生未有的阴险语气恨恨的说道。


“冈多没有国王!冈多也不需要国王!”


话,几乎是冲口而出,他,好像在哪里听过这句话??继续恶狠狠的盯着那位他应该宣誓效忠的国王,奋力用眼光杀死他!精灵之后说过什么完全没听见,那个人对精灵说的一串显然不是人类的语言倒是很清楚。明明是人类,讲什么鸟语!


发难的是自己,可心里除了愤怒,莫名其妙的,竟又多了一丝委屈。见鬼…


3.


休息时,忍不住开始教两个笨手笨脚的小霍比特人练剑。没经验的精灵王和巫师啊,真是白活了几千年,还不如他这个生活在莫多门口几十年的人类,竟然让这样手无寸铁的小家伙参加这种危险的任务。孩子和妇女应该好好待在家里,战斗流血是男子汉的责任!


那个人就坐在旁边,一边看,一边吸烟,偶尔也插一句嘴。不知为什么,只要这个人在旁边,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就渐渐浮上来了。或许这一次,倒不是象往常那么气愤,反而有点熟悉又怀念的感觉,似乎能让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自己还是孩子时的事情,但,见鬼见鬼,这个人是在林谷才第一次看见,他怎么总是觉得已经认识他很久了呢?


一走神,被小家伙们掀了个四脚朝天,刚才的事情又忘了。那个人帮他把小家伙们驱散了,饶有兴趣似的看了一眼,半开玩笑的说道。


“博罗米尔,我不知道你对小家伙们这么有耐性。”


这是,什么语气?跟他很熟吗?虽然的确有种熟悉的感觉。但,看他的样子也不会比自己老几岁,怎么说话一副老气横秋,不,简直就是以老卖老的口气,仿佛是把自己也当成看着长大的小家伙一样。


“我以前常和法拉一起练习。”


心里明明不爽,口中却忍不住老老实实的回答了出来。或许这也是那个人的魅力之一,被他问到任何事,你很难隐瞒些什么。


“法拉密尔吗?这倒是,你是做惯了哥哥的。”


惊异的转过头,只见那个人吸着烟,看着远方微微笑着,又是副仿佛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你怎么知道法拉是法拉密尔?是我弟弟?”

“啊…”


难得抓住这个漏洞,他也目光炯炯的看着那个人,这次一定要逼问出个所以然来。偏偏,那只该死的精灵就在这一刻打雷似的大吼了一声。


“魔鸟来了!!”


见鬼见鬼见鬼…一直藏到石头底下,冈多之子仍暗中咒骂着。


4.


或许是因为小家伙们有那么点象昔日的弟弟的缘故,博罗米尔其实很喜欢他们,也常常忍不住要瞎操心。法拉小时候,他常希望弟弟能快高长大,等弟弟真长大了,他又有点遗憾,法拉不可能永远是那个头法卷卷的,乖巧可爱的弟弟了。法拉现在也不知怎么样?谢天谢地,参加这种诸事不顺任务的,是他而不是法拉!


但,即使是他这样粗心大意的人也知道,小家伙中最少有一个,对他的戒心不亚于面对戒灵和半兽人。事实上,他才是每次看到那双时时刻刻都惊慌失措瞪得老大的蓝眼睛,才会蓦的想起来出发前,父亲所说的话。


“把魔戒带回来!为我!为冈多!!”


一想到这句话,他就觉得全身不自然,仿佛是护戒成员中一个隐在的叛徒。嘿嘿,叛徒,他这次真是倒了楣,才会这种词联系在一起。奇怪的是,那枚戒指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他的心情,不断在呼唤他。否则,小家伙在他背后掉了魔戒,他怎么会感觉到呢?


“博罗米尔!”


正满脑子的胡思乱想,戒指在说话,他也在正心乱如麻,彼此谁也没听清楚的当口,那个人冷冰冰的厉喝却清清楚楚的传到了他的耳朵里。好像,好像冬天早晨刚刚起身,就有人把一盆雪水从头浇下来一样。


“把魔戒还给弗罗多!!”


完全命令式的口气,莫名其妙的,他却立刻就乖乖服从了。好像,他从很早以前起,就习惯与服从这个人的声音。想来是那枚戒指的力量吧,看他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伊西铎的祸根啊。


一边呼噜了一把紧张兮兮的弗罗多的头发,一边往回走,奇怪,就在刚才那一刻,他几乎已经想起来了些什么,但,只一转眼,就又忘记了。究竟是谁?最先对他用过那种奇怪的称呼来叫那枚戒指的呢?


冥思苦想中,他可完全没看见,那个人的手一直就按在剑上。


5.


矮人的圹洞前,抓狂的甘道夫苦想开门咒语。灰袍巫师都不知几百几千岁了,十分怀疑他是否还能想起来?冈多之子的注意力,仍放在那个人身上,究竟是在哪里见过他呢?一定是的。


小霍比特人之一往水里扔了一块石头,黑色的水面突然起了奇怪的波澜。那个人立刻上前制止住了小霍比特人,而他也觉得有些不妥,上前走到那个人身边。说起来,最先发现这次危险的,显然只有他们两个‘人’,其他生物,都在发梦呢。


八爪大水怪从湖中心突然出现时,四个小霍比特人几乎象唱合音似的大叫了起来。


“大步!!大步!!救命命!!!”


其实不用他们那么大声叫,那个人也一早就冲上去了。他想也没想也跟着往上跑,一边在臭哄哄的河水里乱砍章鱼脚,脑子里又被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怀疑所纠缠住。刚才那声合音,也很熟悉。


不管你和他赌气也好,不服他也好,在危机关头生死之间,第一个冲到嘴边想要大叫的名字,就是那个人的了!这点,仿佛他,也是知道的。


加上精灵的帮忙,好不容易把落水的弗罗多又救了回来,圹门也塌了。老巫师重新召唤来光明时,他似乎隐约看见,一路上象在和那个人生闷气的精灵正把一只手从那人的肩膀上放下来。


大家都在搞什么鬼?这样也能摧毁魔戒吗?


气才叹了一半,剩下的却紧紧窒在了喉咙里,一路上,矮人所大肆吹嘘的皇室般的接待,鬼斧神工的圹坑,就是这样吗?


这不是圹坑,这是坟墓。


看着因为悲痛而双肩乱颤的矮人,他的心里突然蓦的一寒,冰凉的感觉从脚底一直升上来。他的冈多,有一天,也会变成这个样子吗?仿佛就是此念一动,那枚本来已被遗忘的戒指的声音,他便又听到了。一直到老巫师掉下去,他的耳朵里,也只能反复得听到那一个声音。


6.


站在金色森林外,他再一次确定,自己的确不喜欢精灵一族,正如精灵不喜欢矮人一样。


看着那个装模做样的金发精灵总管傲慢所指的发光的森林,他只在心里静静叹了口气。中洲的人类流离失所,久历战乱,失去家园,仍愿意站在最前,用每一滴鲜血来换取自由与和平。而这些能征擅战不老不死的精灵们,却是安安稳稳的躲在这些华丽精致的森林里,常常为了鸟叫这种无聊的原因,就颓废的离开,或许连那些半兽人,都比这些废物勇敢得多!


想到这里,他不由又看了一眼那个人。刚才就是那个人一直用流利得惊人的精灵语和那位金发总管进行谈判的,队伍里那只银发精灵,反而一直安安静静的抱臂站在一边。那个人,似乎和所有精灵都是好朋友的样子。尽管他听不懂精灵语,那个金发精灵欢迎那个人时,他们表情告诉他,这两个人,不,是一个人和一个精灵,老早就认识的了。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那个人,总是和精灵相处得那么好,把精灵语说得那么流利,他就会有种莫名其妙的愤怒,几乎想要抓起他的脖子,用力的摇晃,用力的摇晃,一直用力的摇晃到他终於明白自己是人类为止!


他不喜欢精灵这种无聊的生物,但,那个人却是喜欢的,甚至比对他自己所属的族类,更加喜爱,更加信赖。或许,就是这点,才让他格外愤怒。说起来,这也是他太多管闲事了。


看见那位摆足了架子从楼梯上慢慢晃下来的金色夫人,他觉得也不外乎如此。就算她的身体中象有光芒不断放出来也好,在他眼中,晨光中的白塔要比这美丽一百倍,一万倍!或许是察觉到了他的不恭,那双湛蓝锐利的眼睛突然穿透了他的心。


不眠的夜晚,精灵们唱着甘道夫的挽歌。几乎所有人都进入梦乡时,那个人突然走到了他的身边。


“去休息吧,这里边境很安全。”

“我睡不着,她的声音,一直在我脑子里。”


又不知为什么,他说了实话。那个人愣了一下,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他犹豫了一秒,断续的开始告诉他,从走入这座森林,或是更早,从他看见被屠杀的圹坑时的心情告诉那个人。他极少会有如此软弱无力的一刻,更极少会向人诉说些什么。他早就知道,父亲已经老了,并不是身体的衰老,而是意志上的。至於法拉,法拉是弟弟,他只能一个人担起一切,而这一切,对他而言,是早就太过沉重了。


虽然那个人只是静静听着,并没提出什么非常有建设性的提议来。只说了几句,他突然觉得舒服了很多。那个人身上,仿佛天生有种让人安心的气质,这,或许就是古老的王者血液中的一部分。


“你见过白塔吗?在晨光中如珍珠白银般灿烂无瑕!”

“我,见过白塔…很久以前。”


与他的激动相反,那个人的话突然变得有点吞吐。他没理这个问题,继续激动的说下去,那是他心中最美,最神圣的梦。


“有一天,我们的路会将我们引到那里,那个时候,白塔上的守卫会高声呼唤:冈多的国王回来了!”


那个人始终没有说话,他,便也没有继续下去,却是那枚蓝眼睛霍比特人脖子上的魔戒突然开口对他说。


“如果你掌握我,我就把你的国王还给你。”


7.


离开萝丝梦林后,在选择路线的问题上,他和那个人大吵了一次,为的,是连那个人,都不明白他的急迫感。


对护戒队伍中的其他成员而言,即使索隆取回了他那枚该死的戒指,他们仍可以做他们的精灵,矮人,大不了离开中洲,藏回地下,只有他的国家,索隆几个世纪以来的血仇,马上面对灭国之路。


或许,更让他愤怒的,仍是那个旧理由。几乎不假思索,他脱口而出的说道。


“你那么快就能相信精灵,把魔戒带进他们的领地,为什么却不肯稍微相信一下人类!你自己的同族!他们或许有软弱,他们或许有过错误,但他们也有勇气!也有可贵的精神!!”


他生气时嗓门一向不小,却一辈子也没象那天似的,喊到声嘶力竭的程度。那个人一直隐忍的低着眉,直到他叫出,“他们不象你!一生只是躲在阴影里!躲避自己的责任!躲避… ” ,才一下子愤怒了起来。


痛脚啊痛脚,他踩了他的,他也踩了他的。


或许就是吵了这一架,才让他打定了主意,去自己掌握那枚戒指…反正,其他的人,谁也靠不住。


8.


然后?没有然后啦,他自己知道得很清楚。


伤口是致命的,头脑却突然清晰了,甚至清晰到,把什么都想起来了。旅途中一切不解的郁闷,都在一瞬间有了答案,哭笑不得。


他当然早就认识那个人了。

什么见鬼的游侠,骗人的大步,明明就是他失踪已久的黑发老师。


难怪那个人总是一副以老卖老的样子。

他,还真不幸是那个人看着长大的孩子,唯一奇怪的是,这么多年都过去了,那个人为什么总也不老?


难怪他会不由自主的服从那人的命令。

他从小难道服从得还少吗?


更加明白为什么几乎看见那个人就一肚子闷气。

谁让他当初,无论自己怎么挽留,都不负责任的逃跑。


‘冈多没有国王!冈多不需要国王!’

这种可恶的话,除了他可恶的老师兼国王之外,还有谁会说吗?


“索龙吉尔,没用的…”


临终的人类的声音是如此微弱而平静,使得一向以自制闻名的黑发男子的微微变色了,他也知道,他的学生终於把什么都想起来了。


“…没用的,你救过我一次,不可能救我很多次啊。”


最后一刻,豪侠的冈多之子,脸庞是混杂着得意又凄惨的笑容。以生命为代价,他终於把他当年不辞而别的老师,不负责任的冈多王者,留了下来,这一次,不管那个人愿意不愿意,他都要死死的,把守护白塔的责任,压到他的肩膀上。


冈多是那个人的国家,做国王的就非爱不可!这是他唯一坚定,以生命守护的信念!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理由,博罗米尔都不要听!他只知道,冈多需要国王,而他,也终於把冈多的人皇,捉回去了。


&&&&&&


博罗米尔,护戒队伍中唯一一个,无法抵抗魔戒的诱惑因而失去生命的成员;一个生前豪侠英勇、深受冈多人拥戴的战士;一个天生的爱操心的好哥哥;一个父亲心目中最骄傲的儿子;一个热爱米纳斯蒂里斯白塔胜过一切的骑士;一个有弱点的人类男子。


我们愿他 - 冈多之子,永远安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