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环王同人]《绵长的回忆》


BY:半个宝贝 


E/T 

人,为什么凭感动生死相许

拥抱前,离别后

是否魂梦就此相系

人,为什么有勇气一见钟情

人海里,这一步

走向另一段长旅


     爱隆王永远不会忘记第一次见到瑟兰迪尔的情景:空的、半满的、未开启的,雕花的、玻璃水晶的、用苹果木凿成的酒瓶七零八落的散落在地上。军帐中央的床上被褥凌乱,一个金发的人侧卧着,像只庸懒的大猫,墨绿色的丝绸被单仅仅盖到线条姣好的小腹上方,上半身的妩媚风华乍现无遗,爱隆王记得当时自己的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红了一下。床上的人察觉到帐中的多余之物,他抬起头,双眼因为酒精的缘故变得如熔化的蓝宝石般氤氲迷蒙,纤长白暂的手举起盛满红葡萄酒的酒杯,用比双眸更蛊惑飘渺的声音说道:“没见过美人吗?传令官大人。”不管时隔多少个千年,每当爱隆王想起这个片段,记忆之清晰仿佛瑟兰迪尔就这样躺在自己面前,就这样庸懒而妩媚,就这样用略带沙哑的清越嗓音对自己说:“没见过美人吗?传令官大人。”然后,一个期然而至的微笑爬上爱隆王一向严肃的嘴角,手不自觉地伸出,伸向那片幻影,带着无限落寞的说:“真的想再见这样的你……”然而、不过、但是——当时的自己却是义正词严的说:“奥罗费尔之子瑟兰迪尔,这是军营,请你注意自己的行为!”“真是不解风情的人哪~~~”正咂着美酒的人不满地嘟囔了一下,随手放下酒杯,扯上床单混乱往身上一裹向眉头紧锁的爱隆走过来。我真的是不解风情吗?爱隆王苦笑地摇摇头,他从未见过一个人酒后的醉步如此摄人心魄,好像六月的和风吹过含苞待放的莲花,一步一摇间墨绿的丝绸床单泛出柔和的涟漪,有一股浓郁而奇特的香味随着身体摆动的韵律一波一波地荡漾开去,是酒香吗?不,不全是,很多年后爱隆王才知道那是瑟兰迪尔特有的体香在烈酒催化下散发出的味道,而那个不解风情的年轻爱隆只把它当作熏人的酒气。在瑟兰迪尔凑近他漫不经心地说:“有什么事——”的时候,自己还对那个人口中如兰的气息加深了眉间的皱纹。这算不算暴殄天物?爱隆王对着那虚幻的人又一次的苦笑。眼光慢慢滑落,落到桌面上的酒杯上,里面也盛着葡萄酒,虽然远不及黑森林的猩红醇厚;手指沿着杯口缓缓转圈,不经意沾上一滴,爱隆王将手放到嘴边添了一下,眉头反射性地皱起来,还是不习惯,不习惯这刺激的酒精饮料。而那家伙却深谙此道,酒仿佛是他的半身,有他的地方就有酒,而且是甘洌凶悍的美酒,以至于爱隆王始终分不清什么时候瑟兰迪尔是清醒的,什么时候是醉意阑珊的。反正当时的自己一见到瑟兰迪尔那副醉生梦死的妖媚模样,就会莫名的肝火大旺——这到底是与魔王决战前最后的军事休整还是皇宫午后的游园会?!不过,凡事都有例外,以刚正肃穆(其实就是呆板迟钝)著称的爱隆亦会遇到这样惊鸿一瞥的例外。


     雨后的晴空总是有种净化人心的魔力,带着一小对人马侦察地形的爱隆停下行进,他尽情地欣赏着纯净恬静的自然之美,但想到一个月后一场空前绝后的最后联盟之战就要在同一片天空下展开,他将为之战斗为之流血为之牺牲的不仅是他的族人、作为盟友的人类,还有、还有这生他育他的中州大地,不由热血沸腾、豪气顿生。他转过头对依旧沉醉在美景中的部下(精灵真是种无可救药的自然的眷恋者)大声说道:“你们两个一组为单位,往东、西、北方向巡逻,一有异动立刻发信号。我去南面看看。”话音刚落,爱隆便策马前行,部下们恭敬地目送他们雷厉风行的上司消失在林间。如果他们知道爱隆后来那场非常猎艳不知会做何感想。

     洗濯一新的树叶从爱隆身边擦肩而过,战袍的肩部已经被微微濡湿。不远处的溪流若隐若现,淙淙的水声令爱隆放松了全副戒备的状态,他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浸满绿叶芬芳和雨水潮气的空气,任凭马把他带到溪旁的鹅卵石滩上。当爱隆睁开眼,长长呼气的时候,眼前的景象让刚刚呼出的气硬生生回到氧气缺乏的肺部。如果说上次看到半裸的瑟兰迪尔他还能不为所动的话,那么这次、这样的尤物出现在他面前,他要是没反应——只能说——他——爱隆、不是、男人!

     瑟兰迪尔半躺在水中,头靠着突兀出水面的岩石,金色的头发一大半散成一个扇形,化作半轮太阳,一小缕垂至溪中,随着水流变换成一束流金。山泉如天然的水晶,流过瑟兰迪尔丝缕未着的身体。那是怎样的美丽:晶莹剃透的肌肤、精致细巧的锁骨、纤细柔韧的腰肢、修长的腿像绽放的花朵里长而卷曲的花蕊——在反射着七彩阳光的水下如梦如幻——仿佛一个光明的神氐。

     爱隆感到肺部气压飞速爬升,每根血管不受控制地颤抖贲张,脑子死一般的空白,整个人雕塑般纹丝不动。他觉得自己如同一座临界爆发的火山,狂暴而莫名其妙的欲望刹那转变为骤然喷发的愤怒。在宗主王眼里稳重沉着的爱隆、在部下眼里冷静严肃的爱隆、在女士眼里不苟言笑的爱隆,此时此刻,在这个安宁平和的山谷中,突然爆发出一声地动山摇的怒吼:“瑟兰迪尔!!!你在干什么!!!!!!”

     水中的人似乎并不为这震天牛吼所动,他无比优雅地调整了一下姿势,慢条斯理地朝某头“愤怒的公牛”睁开眼。爱隆的呼吸立刻被那双眼眸夺取(爱隆王回想起来每次见到瑟兰迪尔他都会产生短暂的窒息)。那眼眸不似平时在碧绿与湛蓝间变幻不定的氤氲靡丽;干净清透一如头顶上的晴天。爱隆怀疑这个家伙是否生有两双眼睛,或许这才是他真正的眸色。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爱隆果然是爱隆,马上恢复常态正色道:“奥罗费尔之子瑟兰迪尔!”

     瑟兰迪尔猫一样微眯起眼睛,他一边好奇原来这个千年古板男也会有那么血性爆怒的一面,一边若无其事地梳理凌乱的头发。那张端丽的嘴唇吐出一句差点让爱隆抓狂、暴走、背过气去的回答:“洗——澡——”

     之后,两个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僵持了近一分钟。

     瑟兰迪尔把头发捋到颈后,晴空之眸漾起迷离的华光,“为什么我们总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见面?”

     一根青筋、两根青筋、三根青筋,一条黑线、两条黑线、三条黑线,爱隆再次爆发:“瑟兰迪尔!给我把衣服穿上!站起来!”(作者:E大叔,气胡涂了吧?应该是先起来再穿衣服。某E:到底谁气谁!)

     瑟兰迪尔把他优美的下巴向爱隆脚边的方向一抬,爱隆低头一看,才发觉那个家伙的衣服正堆成一堆躺在自己脚旁。当他重新抬头时,瑟兰迪尔已经离开溪流隐入树荫的阴影里去。

     “我没有习惯在别的男人(注意哦,是别的男人,难道还有某个男人例外?)面前穿衣服。”那个声音不知死活地说着,“劳驾传令官大人帮我拿下衣服。”

     冷静!冷静!冷静!爱隆心里默念道,他强忍住把所有衣服一股脑扔向某个厚颜无耻的混蛋的冲动,随手抓了一件,走过去,别转头,猛地一递。树荫里的人并不领情:“我说的是衬衣,不是外衫,传令官大人~”

     什么!第四根青筋、第四条黑线,克制!克制!克制!爱隆咬牙切齿地走回去。

     “衬衣是浅青绿的——”瑟兰迪尔的声音说不尽妩媚缠绵,但在爱隆听来是最可恶的魔咒。

     “多谢,传令官大人。”瑟兰迪尔饶有兴趣地窥视着爱隆阴晴不定的侧脸,“能麻烦你在帮我拿一下我的外衫吗?青绿的那件~~~~~~~”

     第五根青筋、第五条黑线,坚持!坚持!坚持!爱隆双手握拳走向那堆该死的衣物。

     “拜托~~~我的长袍”

     第六根青筋、第六条黑线……

     “谢谢,海绿色的底裤”(吼吼吼~~~瑟瑟的内裤是海绿色滴哦~~~E大叔你好眼福!)

     第七根青筋、第七条黑线,还有一点、一点点、红红的鼻血……

     “还有……”

     第八…………

     ……………………

     在爱隆搞清楚瑟兰迪尔的衣服有几种颜色后,瑟兰迪尔也穿戴整齐地站在他面前。风夹带着遥远雪山的清新寒气吹过山谷,吹过瑟兰迪尔流芳溢彩的长发,吹过爱隆充血外突的眼珠,静谧、暴风雨来临前的静谧,两匹精灵马知趣地退到安全地带。

     一个吻,对,一个吻!爱隆的嘴角被某个温暖而柔软的唇轻啄了一下,薄荷的清香一掠而过,暴戾的怒火一瞬间化为乌有。

     “您真是位高贵的绅士。”冰山雪莲般高洁无暇的笑颜让爱隆的头一阵晕眩。当他彻底清醒过来时,溪流依旧,阳光依旧,山谷依旧,他的马依旧,除了早就逃之夭夭的瑟兰迪尔。随后,美丽的山谷里传出一声更加震天动地的吼叫:“瑟兰迪尔!!!!!!!!!!!”

     山谷某树洞中,某松鼠宝宝:“妈妈,这是什么声音,好可怕~”

     松鼠妈妈:“亲爱的,那是传说中公牛的怒吼。”(某E:什么!公牛?有我那么帅的牛吗!作者:…………)

     路上的精灵不敢相信这个怒气冲冲、横冲直撞的人竟然是中州第一稳重男——爱隆!在众人惊诧的目光目送下,爱隆气急败坏闯入瑟兰迪尔的帐篷。猫一样蜷在床上的某精灵对爱隆的横空出世表现出一刹那的惊讶,很快恢复到懒洋洋的状态。

     “瑟兰迪尔!”爱隆这次没用吼,却蕴藏着一股黑云压城的气势。

     瑟兰迪尔挑起左边的眉毛,有点意思,这回没用奥罗费尔之子的定语。

     “请您弄清楚您的立场和处境!您今天的行为很可能会给您甚至我们全体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我们这是战前休整,请您务必了解这、一、点!”爱隆一气呵成,神色肃然地盯着瑟兰迪尔。

     床上的某精灵楞楞地看着眼前的人,似乎、有点、看起来有所觉悟。爱隆对瑟兰迪尔的反应稍稍感到满意。

     “那个……”美丽的蓝眼眨了一下,长长的睫毛像蝴蝶扇动的双翼。

     “您有什么疑问吗。”爱隆的声音缓和下来。

     “您在紧张我。”

     ?!

     “我是说,那个时候、您在紧张我”瑟兰迪尔添了下嘴唇,悠悠地说,“爱隆大人~”

     !!!爱隆算明白过来瑟兰迪尔的紧张所指何意。紧张他?!哈,他认为他爱隆是和那些没见识的毛头小子一样吗?仅仅因为一个漂亮的脸蛋就被迷得七荤八素?虽然不得不承认瑟兰迪尔的确漂亮得不象话!可是他不同,他是爱隆!宗主王内定的接班人(宗主王:我什么时候内定过了?)!他才、不会、浅薄到被外表迷惑!他那样做完全是出与战、争、需、要!

     “如果我的行为令您困惑,请原谅。但是我仍然要提醒您——这不是绿林——这是战前休整营地!还有……”爱隆盯着瑟兰迪尔的脸,轻蔑一笑,“雄性的生物,不管是人类、还是精灵,甚至是妖怪,都要够强。否则,生得再华丽,也只是别人眼中虚弱的饰品。”(声明:这句话是引至Este大人《美男传说》里的经典语录,为避免不必要的误会特此声明。)

     爱隆的后半句话倒真是出乎瑟兰迪尔意料,当爱隆的身影消失在帐外后,他直挺挺地倒向床铺,嘴角爬上一抹微笑:“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我会证明给你看的,爱隆大人~证明你有多紧张我……”

     爱隆从吉尔—格拉德的王帐中出来时,已经月上中天。他放眼看去整个军营一片漆黑,其间除了巡逻放哨的士兵没有其它人走动,远远传来几声狼嚎。爱隆没有直接回去休息,他朝大营外的小树林走去。在休整期间,那片小树林担当了爱隆的心灵避风港。每当他心烦意乱的时候他都会去那里小坐,因为母亲曾告诉他:“当你感到寂寞无力的时候,到林中去,大自然会给你安慰和力量”。

     清朗的月色给树木蒙上一层如烟似雾的轻纱,却无法抚平爱隆深皱的眉头。他步履轻捷,但心情沉重,宗主王的话依旧在他耳边萦绕:“爱隆,我出色的孩子,答应我,战争中我如果有什么万一,你一定要戴上天之戒领导智慧精灵。”爱隆深深叹了口气,肩膀上被宗主王拍过的地方像灌了铅一般,第一次感到如此力不从心的重压。他走到林子中央,倚树假寐,斑驳的树影在他身上落下诡异的图案。忽然,林间传来一阵急促凌乱的脚步声。爱隆条件反射性地躲入树丛,警惕地向外张望

     随着树叶一阵乱响,四个黑色的人影出现在爱隆原先站的地方,皎洁的月光射下来,四个人的面貌一览无余。爱隆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景,他几乎要惊叫起来。四个人,不,确切说是四个精灵,三个诺多精灵——两个护卫打扮,另一个穿着华丽的王服。修蓝赫特!!!爱隆差点脱口喊出吉尔—格拉德之侄的名字。他、他来这里干什么?爱隆带着满腹疑问顺着修蓝赫特的视线看去:两个护卫中间挟持着一个身形纤弱的精灵,他穿着不同于诺多精灵的服饰,手反剪着,灿烂的金发松乱地散落。金发!!!爱隆有一种被人狠狠打了一棍的感觉。他的眼神慢慢聚焦到那张令人爱恨不得的脸上,爱隆有生以来第一次腿软——瑟兰笛尔!!!!!是的,那个精灵就是瑟兰笛尔,那个高举酒杯对自己说:“没见过美人吗?传令官大人。”的瑟兰迪尔,那个有着薄荷香吻,挪谀自己是位“高贵绅士”的瑟兰迪尔,那个媚眼如花,大胆放肆地认为他紧张他的瑟兰迪尔,现在他的嘴被布条绑着,晴空之眸溢满的是憎恨、恐惧、茫然的无助,依稀可见眼角闪烁的泪光。

     “我劝你乖一点,小王子~”修蓝赫特扳过瑟兰迪尔的脸,“这里离军营很远,没人会听见你的求救。”

     瑟兰迪尔挣开下巴上的钳制,将脸扭向一边。修蓝赫特发出一阵刺耳的大笑,把玩着他的俘虏耳边的鬓发:“今晚我有足够的时间。”他的声音突然压低,但爱隆凭借灵敏的听力仍能听见他用猥琐的舌音说:“足够的时间让你来取悦我。”说完,他的舌头舔上瑟兰迪尔敏感的耳尖。瑟兰笛尔的身体触电般抖了一下,他本能地后退,然而两边的挟制将他牢牢禁锢。“别怕,我的小王子~~” 修蓝赫特轻咬住那小巧的耳垂,他的左手早就放开了鬓发,插入到脑后细密柔顺的长发中,右手描摹着绿林王子美妙的腰线与臀围,“您身体的曲线真是纤细啊!”说着,左手猛地向后一扯,一声蒙住的呻吟从瑟兰迪尔口中发出,他天鹅般优雅修长的颈项暴露在月光下;右手抚上那片洁白,沿着锁骨的曲线轻佻地摩挲,每一次触摸都引来美丽俘虏的颤抖。晶莹的泪水从瑟兰迪尔蓝色的眼睛里流出来,修蓝赫特品尝着这甜美的甘露,冷笑道:“我的小王子,您连哭起来都这么动人~”瑟兰迪尔屈辱地闭上眼睛,但是却无法抑制住抽泣。“啧啧啧……” 修蓝赫特咂舌道,“真是梨花带雨,我见由怜~”他停下右手的动作,凑近瑟兰迪尔的耳边说:“我的王子,您能告诉我什么叫秀色可餐吗?”

     树丛后的爱隆直看得热血上涌,身下的欲望不切时机地鼓胀起来。该死!爱隆来不及对身体的反应羞恼,“嘶啦——”一声衣帛撕裂的声音传入他耳中,他感到他的心在同一个时刻撕裂。

     “住手!!!!!”突如其来的怒吼惊得四个精灵不约而同朝树丛看去。

     “爱……爱……爱隆!!!”修蓝赫特大张着嘴,却说不出其它话。

     “你在做什么!吉尔—格拉德之侄——修、蓝、赫、特!”爱隆一字一顿地质问。

     “别紧张,我亲爱的兄弟——爱隆。” 修蓝赫特故做镇静,“我只是向美丽的绿林王子打个招呼。”

     “打招呼?!”爱隆剑眉高扬,“我、可、不、这、么、认为!!!”

     “哈!我的问好方式总是与众不同……”修蓝赫特向前跨出一步,完全遮住爱隆看瑟兰迪尔的视线。

     “放开他!”爱隆威严而阴沉地说。

     “你说什么?”

     “我说——放、开、他!!!”爱隆两目精光乍射,危险的气息在周身弥漫开去。

     “我没听错吧。” 修蓝赫特斜乜着眼,半威胁地说,“我没听错吧,我亲爱的兄弟、我叔父最器重的得力干将、诺多的明日之星,竟然……”他停顿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扭曲到可以用丑恶来形容,他用手戳着爱隆的胸膛,“竟然会为了个卑贱的辛达杂种和我翻脸!”

     “我再说一次——”爱隆觉得自己的忍耐快到极限,“放开他!!!”

     “放心——” 修蓝赫特向后退了一步,露出一个残酷的笑容,“我会放了他,等我玩腻了、玩累了之后!”

     “修蓝赫特——”爱隆揪起他的衣领,低哑地说,“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我在干什么!” 修蓝赫特毫不示弱地甩开爱隆的手,“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不过……”他的脸上又换了一副虚伪恶毒的优雅微笑,“我很乐意与我的兄弟共同分享——我们的——猎物~~~~”

     “修、蓝、赫、特!!!!!”

     “多诱人的美味~~~~” 修蓝赫特自动将某头处于癫狂状态的“公牛”屏蔽掉,猥亵地抚上那裸露的肌肤,跟着是瑟兰迪尔轻柔的哭泣。

     “不许碰他!!!!!!!!!!!!!!!!!”愤怒的咆哮伴随着凛冽的拳风,修蓝赫特被重重击倒。

     “殿下!”两名侍卫慌忙放开瑟兰迪尔,飞奔到他们主人身边。

     “爱隆,你竟敢动手!” 修蓝赫特粗暴地推开侍卫,像头发狂的暴龙扑向爱隆。

     爱隆的腹部硬生生受了一拳,力道之重让他不由趔趄着后退几步。在他稳住身形之前,修蓝赫特的拳飞面而来。爱隆不敢大意,身子一侧,手抓住修蓝赫特的拳顺势往下一拉,膝盖狠狠撞上吉尔—格拉德之侄的胃部。“哇——”修蓝赫特忍不住吐出一大口清水,双膝跪地。

     爱隆松开手,退出一步,面色凝重地说:“放了他!”

     “呸——”修蓝赫特啐了口唾沫,恶狠狠地答道,“门都没有!”他手一撑地,飞身而起;爱隆只觉眼前一黑,右眼撕裂般得疼痛不禁使他闭上双眼。修蓝赫特当然不会放过这个绝好的进攻机会,他操起随身的配剑朝爱隆的头部挥去。爱隆听到剑鞘破空的尖啸,当即就地一滚,翻身跃起,一记干净利落的扫荡腿将修蓝赫特绊倒,扑到他身上夺剑。修蓝赫特勾起腿,猛然踹开爱隆,站起来,铿锵一声,剑光轮转!

     “看来今天晚上不见血,你是不会罢休的!我亲爱的兄弟!”

     爱隆没搭理他的挑衅,右眼已经肿得看不见任何东西,只剩下左眼的视野,让他无法准确判断对方移动的位置方向。他尽量保持距离,拖延时间,以便让身体适应目前的状况。修蓝赫特岂容他喘息,挺剑直刺,剑锋堪堪地划过爱隆的前胸,华贵的锦缎被割开一条长长的口子。

     “您的身手没平时的灵活啊~~我的兄弟~~~~”修蓝赫特冷笑间,剑走游龙,若舞梨花;横劈竖崭、左突右攻,寒冷的剑光化作一张致命的网愈收愈紧。爱隆则面无表情地东躲西闪。

     “我的兄弟,没想到你还那么热中躲迷藏……不过,我可没耐性陪你玩!”修蓝赫特翻手转剑,杀机顿起。爱隆微一矮身,电光火石间他抓住修蓝赫特的手腕大力一拧,“咔嚓”骨头折断的声音、宝剑掷地的声音、侍卫的惊呼,还有修蓝赫特鬼哭狼嚎的惨叫同时响起,月色似乎也在这一瞬变得惨淡。爱隆抬起肘部,朝修蓝赫特的太阳穴猛然一击,彻底让他失去意识。两个侍卫怔怔地看着他们的主子像块溶化的糖条,软绵绵地倒向地面。当他们想去搀扶的时候,爱隆冷酷的表情、骇人的气势化作铜墙铁壁,封住了他们所有的动作和反应。爱隆缓缓转身,他的眼神一触到瑟兰迪尔立即判若两人,修罗般的唳气消散无踪。但是瑟兰迪尔还是为刚才的爱隆所震慑,满脸错愕与难以置信的神情。

     “没事了。”爱隆的声音干涩沙哑,却有一点淡淡的温柔。他解开蒙住瑟兰迪尔嘴巴的布条,当看到布条在白玉般的腮边留下触目惊心的勒痕时,黑色的眼中泛过刹那的波动;他松开缚住绿林王子双手的绳索,手腕上的磨痕令他轻轻叹气。

     “我们回去吧。”爱隆尽量放柔声音。

     瑟兰迪尔一言不发地看着爱隆,贝齿把鲜红的嘴唇咬得发白,纤弱的身体一直瑟瑟发抖,手徒劳地紧拉着早就破碎不堪的衣服。

     可怜的小家伙,他一定吓坏了。爱隆默默叹了口气,一弯腰打横抱起楚楚可怜的绿林王子。瑟兰迪尔在他怀里缩了缩,头深深埋进他宽厚的胸膛。这个小动作在爱隆心里激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流,他下意识收紧了怀抱,大步向营地走去。

     一路上,瑟兰迪尔未停止过颤抖,爱隆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只能抱着他默默前行。很快,他们就来到营地边。怀中的人抖得更厉害了,爱隆明白他的心思,柔声道:“我不会让别人看到的。”避开巡逻的侍卫对于爱隆来说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因为巡逻岗哨的安排都出自他手。借助黑暗的掩护,他驾轻就熟地在营房间穿梭,神鬼不知地进入瑟兰迪尔的帐篷。爱隆把瑟兰迪尔小心地安置到床上,长长的金发遮住了年轻王子的脸,单薄的身子蜷缩成一团,纤长苍白的手指紧抓住双臂,微弱的颤抖依然未停。爱隆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他无法描述此刻自己的感觉,一种磨人的温柔缠绕心间,令他不禁想伸手拥抱眼前的人儿,吻去他腮边的泪水。当他的手指碰到抖动的肩膀时,拥抱变成了一个安慰性质的轻拍。“好好休息。”爱隆丢下句很没底气的话就匆匆离去,好象在逃避什么。


     “瑟兰迪尔!你笑够了没有!!!”修蓝赫特冲着在自己怀中笑得花枝乱颤的某精灵无奈低吼。被吼的对象显然没有停下的意思,反而越笑越厉害。

     “你已经抱着这个酒瓶傻笑了一个上午啦!”修蓝赫特收紧搂抱,以防笑得忘乎所以的瑟兰迪尔掉下来,“我听你的卫兵说你昨天笑了大半夜?”

     “是……是的……”瑟兰迪尔好不容易喘上口气。

     “见鬼!早知道我就不和你打这个该死的赌!”修蓝赫特举起右手,心有余悸地说,“幸亏是脱臼,昨晚我真以为爱隆那家伙把我的手废了呢!”看完右手,修蓝赫特又将注意力转移到他那张堪称猪头的脸上。“嘶——”他倒抽了口冷气,“你说我和那家伙真的是兄弟吗?”

     “当……”瑟兰迪尔看到修蓝赫特捧着高肿的腮帮若有所思的样子,立马笑岔了气。

     “喂~~~~~~~有点良知好不好?你认为我是为谁才变成这样!”修蓝赫特不等瑟兰迪尔(其实某瑟已经笑到快断气)回答,继续道,“他昨天打我的时候根本不把当我兄弟!好象……好象我就是奥克斯!不!就算打索隆也比不上打我狠!如果照他那样,我们现在可以统统回家睡觉,他一个人便能横扫魔多!不过……”修蓝赫特停了一下,“我还真没想到他的反应竟然这样剧烈!一点都不像平时……我拿剑只想壮下威势,谁知道后来倒变成了自卫……瑟兰迪尔,”他突然神色惨然,“那时,我真怕那家伙会杀了我!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我……在听……”

     “在听?我看你口水都快笑、出、来、了!”

     “那是因为您的美酒太诱人!”瑟兰迪尔指指臂弯里的酒瓶。

     “别和我提酒!所有的事都坏在它身上!”

     “谁叫您不肯把它白给我!我只好想出这个赌来得到它!”

     “你怎么那么肯定爱隆会……”

     瑟兰迪尔丢给修蓝赫特一个“就不告诉你”的眼神,埋头琢磨起那瓶来自东方的佳酿。

     “我真是命苦啊~~~~~~~~~~~~”修蓝赫特仰天长啸,可怜兮兮地一手拉住瑟兰迪尔的衣袖,一手指着自己的脸,“你叫人家怎么出去见人?我这样一定会让爱慕我的女性伤心~~~~~~~”

     “我可没听说哪位女士有这样的荣幸!”

     “瑟兰迪尔!”修蓝赫特瞪起被红肿的脸颊挤成一条缝的眼睛,“我要补偿!”

     “补偿?”瑟兰迪尔反问道,“昨天晚上我牺牲的还不多吗?话说回来你扮色狼还真像!好几次我差点以为你想假戏真做!”(某修:偶是很想闹> _<~~~~~)

     “打赌的时候我可不知道我会被打得那么惨~~~~”修蓝赫特不依不饶,他的右手慢慢滑向瑟兰迪尔的大腿深处,“我需要额外的补偿——”

     “如果你想和你的右手永别!”瑟兰迪尔美目流转,闪过一道危险的光芒。

     “好啦,好啦!”修蓝赫特不甘心地举起双手,“你知道我不擅长格斗。”

     知道就好。瑟兰迪尔翻了个白眼。

     “可是……”修蓝赫特重新环住怀中人的腰,勾起他的下巴,涎皮赖脸地哀求,“一个小小的补偿嘛,安慰下我伤痕累累的幼小心灵。”瑟兰迪尔认真端详面前那张写满“我都是为了你!”字样的脸后,温顺地合上眼睑,任由某只爪子把他的下巴越托越高。修蓝赫特露出大灰狼捕到小白兔后的笑容,低下头想尽情享用这来之不易的美味。突然!一抹高大的阴影从天而降。修蓝赫特抬起头,想大声呵斥这个不识时务的家伙,然而……

     瑟兰迪尔察觉到某狼的异常,他睁开眼,然而……

     帐外阳光灿烂,帐内温暖如春,在这一片和气之中,爱隆万年冰雕般地矗立着。

     两精灵石化中……

     爱隆不知道自己怎么从帐中出来,刚刚灿烂的阳光现在刺目而明晃,周围的事物被阳光冲淡到剩下模糊不清的轮廓。他听不见任何声音,耳边只有“打赌……美酒……”等字眼萦绕;他眼前白亮亮一片,脑海里只有那暧昧的一幕来回晃动;他跌跌撞撞地走着,无意识地回到自己的营帐。帐内的阴凉让梦游状的他清醒了一点,怒火也随之复苏:一个叫愤怒的火星碰到一根叫被戏耍的干柴、一根叫嫉恨的干柴、一根叫……一时间,百感交集,仿佛所有的情感都化作熊熊燃烧的火焰!爱隆想要咆哮、想要咒骂、想要……然而有什么堵在他胸口令他发不出丝毫声音。他踉跄地走到梳洗架前,典雅精致的圆镜赫然照出他可怕的表情。爱隆一怔,右眼上的淤青经过昨晚的处理原本已经很淡,现在又加黑了,还隐隐疼痛。他不禁露出一个呲牙咧嘴的苦笑,笑容牵动了眼角,视线竟然起了变化,镜中不再是自己的影像,而是——柔媚的容颜温柔地等待情人的亲吻!“哐汤!”破碎的镜片沾着血跌落到脸盆里、地面上,未跌落的仍留在镜框里,依旧支离而忠诚地显现着室内的一切。手上传来的痛楚、鲜血流出的温热瞬间将爱隆的怒气抽空,取代而来的是透彻的未明心痛。爱隆麻木地走到橱柜旁,他极少饮酒,橱柜里的佳酿是为招待那些来客准备的。今天,他一面苦笑,一面用血肉模糊的手打开柜门。刺激的酒精液体一路穿喉而下,整个食道、整个胃部迅速灼烧起来;肺部抗议性地咳嗽起来,晃溅出来的酒水滴到手上的伤口火燎一般。爱隆机械地一瓶接一瓶灌着,好象这身体不是他的,好象要借助酒冲去什么……

     吉尔—格拉德瞪着面前一反常态的三个精灵。爱隆的脸比魔多的天空还要阴沉可怖,浑身散发着淡淡的酒气;瑟兰迪尔蓝宝石般的美目看天、看地、看花、看草,就是无视身旁的众精灵;修蓝赫特——他亲爱的侄子,此时此刻正用一种甜得发腻的声音“请命”:“我最最最最亲爱、最最最最伟大、最最最最英明的叔父大人~~~”吉尔—格拉德后背暴寒,抖落鸡皮疙瘩无数。修蓝赫特忽略他叔父难看古怪的脸色继续道:“请允许我——修蓝赫特陪同您视察前线!”他话音未落,众精灵的眼珠争先恐后地往外掉。要吉尔—格拉德相信一向以和平主义者自居,对战事避之不及的修蓝赫特,现在、脸不红心不跳地、要求同去前线,如同要他相信索隆会举行魔戒慈善拍卖会。“你确定,我亲爱的侄子。”不可思议归不可思议,吉尔—格拉德依然郑重其事地询问。“哦~~我以爱尔贝雷斯的名义起誓”修蓝赫特把手放在左胸,“在这样神圣伟大的时刻,我作为星辰之后的子民、精灵族的王子,理所应当为我所踏的中州大地尽绵薄之力!”吉尔—格拉德对他侄子这番慷慨激昂、冠冕堂皇、不知所云的夸张表演突然有一种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感觉,但是又找不出什么可驳回的理由,精灵宗主王狐疑而勉强地点了点头。修蓝赫特见状如获大释,像只逃离猎人陷阱的动物自告奋勇地去打点行装,仿佛后方有什么东西比前线的战事还要可怕。

     瑟兰迪尔游离多时的视线恶狠狠地定格在修蓝赫特乐颠乐颠的背影上,他恨不得所有的阳光都聚焦到视线上,将某个舍人为己、溜之大吉的混蛋的脊背烧个大窟窿!“爱隆。”宗主王威严的声音拉回瑟兰迪尔的视线,“在我外出期间,所有的军务皆归你管理,如有违纪者军法处置!”

     “遵命。”爱隆的声音没有起伏,瑟兰迪尔却不由伸了伸舌头。

     吉尔—格拉德看着做鬼脸的绿林王子,一大堆想要叮嘱告诫的话忽地无从说起,重重叹了口气,从二人身边拂袖而去。

     宗主王离开第一天傍晚,众精灵皆有种“怪事天天有,今天特别多”的感觉。

     怪事一:平时迟到早退的瑟兰迪尔破天荒第一次将他的作息调控得像闹钟一样准确,以至与赌瑟兰迪尔会迟到几分钟的人破天荒第一次满盘皆输。

     怪事二:标有黑森林徽章的酒瓶们整整齐齐、满满当当陈列在它们主人的架子上;戴着辛达王冠的绿林王子清清爽爽、乖乖巧巧端坐在会议圆桌旁。

     怪事三:爱隆虽说不苟言笑,但并非不会言笑。然而在这一天中,爱隆的嘴角僵硬、僵硬,爱隆的表情阴沉、阴沉,爱隆的目光凶狠、凶狠。每当有人提到大营外的树林,爱隆的脸色就难看一分;每当爱隆的眼光无意扫到瑟兰迪尔,脸色就难看两分;每当因公务不得不与绿林王子交涉,爱隆的脸色就如猪肝般酱紫-__-!。

     怪事四、怪事五、怪事六…………

     宗主王离开第二天,瑟兰迪尔乖巧ING~,爱隆阴脸ING~,众精灵奇怪ING~;

     宗主王离开第三天,同上;

     宗主王离开第四天早晨,风柔云薄,鸟语花香。爱隆的脸阴转多云,他平静地分配完今天的巡逻任务。大约有三分之一的兵力参加这次大规模的巡逻,其余留守大本营。爱隆坐在帐中翻阅着连日来的文件情报,当他揉搓着酸楚的双眼走出帐外时,已经日上中天。一早出巡的军队尚未传来什么消息,爱隆不禁放松地伸了个懒腰。“嗖——”东方天空突如其来的红色信号弹,差点令正在伸懒腰的爱隆闪腰。

     “来人!!!”爱隆大吼道,以最快的速度集结军队,向东方火速前进。该死!爱隆不知道是骂自己还是骂谁,作为代理主帅,他并不应该在这个时候随队出行,可是那个方向巡逻的不止有诺多精灵,还有辛达的……爱隆狠狠甩甩头,想找出个更加堂皇的理由,然而心底的焦灼告诉他——他在乎的不再是什么战略战术,而是那抹金色!他担忧的不再是这是不是魔兵的诱袭佯攻,而是他的金色现在怎样?受伤了吗?他不由地催促起身下的战马,恨不得化身为马,向前狂奔而去……

     “是我不小心。”瑟兰迪尔一脸无辜地说道。

     四周,纤长的树木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摇碎满地日华;精灵士兵们衣着光鲜,安静地列队站立;美丽的精灵马时不时打个响鼻——没有战斗、没有强兽人、没有奥克斯,甚至连枝头飞过的鸟也不是黑色的魔鸟,仅是一只惊慌的斑鸠——一切都那么恬淡自在。瑟兰迪尔一只手缠绕着他纹丝不乱的长发,一只手拨弄着放空的信号弹壳,波光潋滟的眼眸扫过爱隆愠怒的脸:“你们的信号弹……和黑森林的不太一样……我不清楚怎么一动……结果它就发射了……”

     广袤的中州大地到处晴空丽日。但瑟兰迪尔话音刚落,这片倒霉的森林便成了风暴中心。身临其境的精灵感到气压骤降,树木在眨眼间停止摇曳,阳光诚惶诚恐地退到林外,自己的呼吸似乎也变得微不足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提心吊胆”地集中到爱隆身上。虽然他表面风平浪静,但任何人都笃定他内心的怒气一定比末日火山的岩浆还要汹涌澎湃。僵持、僵持、每只精灵士兵都冷汗直冒,僵持、僵持、每棵树木灌木都黑线掉地,还是僵持、僵持、仿佛世界末日就要定格在这一刻——“奥罗费尔之子瑟兰迪尔”爱隆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如同冰冻的海面没有丝毫波动,“您将因为您的行为受到军法处置!”

     西天的云彩浸润在夕阳的余辉里,如同一大朵一大朵醉酡酡的牡丹芍药。开阔的演兵场中央,高高的刑架拖着长长的影子,精灵士兵们整整齐齐地列队两旁,徐徐晚风吹得战旗猎猎作响。爱隆逆光而站,整个人陷在阴影里,冷眼看着瑟兰迪尔被押解着从身边经过。绿林王子脸上是一成不变的温顺驯服,然而正是这温顺驯服深深激怒了爱隆。从刚才到现在,爱隆一直气得发抖,那低垂的眉眼,那柔顺的金发,那谦恭的身影不停地刺激他的神经,自己的担心、自己的失态、自己的不顾大局甚至这些将导致的严重后果都被一句“是我不小心”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连自己气急败坏地出现在他面前,那蔚蓝的眼睛竟然无动于衷,只是一味的顺从——难道他看不出来自己……就算看不出来,为什么那么不谨慎,一次又一次置身与危险中——真是不可原谅!!!

     在爱隆胡思乱想间,瑟兰迪尔已然被带到刑架下。卫兵示意他脱下上衣,瑟兰迪尔麻利地脱下衣物,冲瞪着自己裸露上身恍惚失神的卫兵嫣然一笑。可怜的卫兵顿觉天旋地转,慌忙接过递过来的衣物以掩饰窘态。

     手被皮带吊在两边,瑟兰迪尔对自己现在的处境神情古怪地叹了口气。

     “殿、殿下,这个……”卫兵指着手中的木块说,“咬在嘴里,等下痛的时候就不会咬到舌头。”

     瑟兰迪尔摇摇头,朝披在肩头的头发努努嘴,卫兵心领神会,像收集最上等的金线般小心翼翼地将散开的头发捋成一束,让瑟兰迪尔咬在口中。与此同时,绿林王子优美的背部便在暮色晕黄中乍现无余,仿佛白玉莹莹发光。鸦雀无声的人群立刻发出一阵惋惜的唏嘘,爱隆握紧了手中的长鞭,他无法表述此时的心情。他不是第一次看见坦胸露背的瑟兰迪尔,可是他感觉不自在——极其不自在——有那么多人、那么多视线——这唏嘘声让他觉得原本属于自己、不愿与人分享的宝贝突然间公布与众——他不要!长鞭呼啸而去,鞭笞的对象好象不再是瑟兰迪尔,而是这些恼人的旁观者。(作者:表问我精灵为什么会有这样严酷的刑罚,剧情需要、剧情需要。)

     虽然瑟兰迪尔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但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忍受能力。呻吟从口中溢出,仿佛听到发丝咬断的声音;手不由自主地抓住皮带。疼痛,不仅仅是皮开肉绽,而是身体被活生生撕裂成两半;疼痛,不仅仅是一阵接一阵,而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疼痛,不仅仅局限于背部,它愈来愈紧地抓住了整个灵魂。汗水模糊了视线,身体已经不能对鞭笞的次数做出反应,因为疼痛早就没有间歇。耳旁鞭子的尖啸、众人的抽气越来越缥缈遥远,眼前光线的色彩、事物的形状越来越混乱难辨;无边无际的疼痛恍惚间也慢慢退开,意识缓缓集中缩小,发丝从口中一缕缕滑落,汗水泪水混杂的眼睛只看见一轮血色猩红的夕阳堕入一片铺天盖地的黑暗。

     最后一鞭无情地撞击上倏然散落的金发,好象巨石跌进流泉,激起飞金碎银——凄艳无比!

     鞭子疲倦地盘卷在爱隆脚边,鞭梢上沾着斑斑血迹,丝丝断发。爱隆瞪着它,大口大口直喘粗气,半晌才面无表情地离开。

     “你对瑟兰迪尔用了鞭刑!”修蓝赫特掀开帐子门口的帘布,径直走到爱隆面前。

     “恩。”爱隆低着头应了一声。两个人之间陷入了一种剑拔弩张的安静。良久,修蓝赫特摸摸鼻子,冒出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我不是来找你打架的。”

     爱隆闻言起身,他阴郁的脸色似乎在说:“那来干什么?为你的情人抱不平?!”

     “有些事要弄清楚。”修蓝赫特转过头朝帐外喊道,“进来!”

     一个普通的辛达士兵诚惶诚恐地走进来,他一看到爱聋慌忙行礼道:“爱……爱隆大人,那个……那个信号弹……不是殿下的错……”他偷偷瞄了眼两个人的神态继续道,“是我……是我的错。可是殿下一定要他来承担,我没办法拒绝……殿下其实没必要那么做……我不知道……”

     “够了!你下去吧!”修蓝赫特挥手命令他出去。

     “遵……遵命。”士兵虽然迷惑不解、惶恐不安,仍然必恭必敬地退出帐篷。

     帐内又剩下两个人冷眼相对,紧张安静的气息又开始四散蔓延。

     “去看看他吧。”修蓝赫特首先打破沉默。

     “恩?”爱隆脸上浮出一种奇怪的神色,他不敢确定他的耳朵是否听错。

     “别告诉我,你不想去……”修蓝赫特大刺刺地坐上爱隆的书桌,双手抱胸,悠闲地翘着二郎腿,好象准备看一出好戏上演。

     “你……你什么意思?”爱隆有些艰难地反问。

     “你这样大张旗鼓地动用军法,不会仅仅因为他违反军纪吧?”

     “就是因为违反……”当要说道“军纪”二字时爱隆顿时语塞,真相大白后违反军纪的根本不是瑟兰迪尔。

     “他是在向你道歉!”修蓝赫特的眼神瞬间锐利,用听不到的声音加了句,“爱隆你个白痴!”

     “道歉?!”爱隆听得云里雾里,茫然摸不到头绪。

     “哼~~”修蓝赫特摇摇头,说道,“你不了解瑟兰迪尔。别看他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可是骨子里骄傲得要命!要那小子低头认错,就算错的根本是他,简直比登天还难。不过他倒不是一个知错不改的小顽固,只是……我第一次看见他会向别人道歉,诚然,道歉的方式……呵呵,真是令人伤脑筋啊!”

     “你是说……他故意……”

     “肇事者纵然不是他,却是辛达的士兵,瑟兰迪尔毕竟是辛达的王子。即使他罪不当罚,也难免有一些责任。他一口应承了所有的责任,那额外承担的就是对你的道歉了。”

     “为什么……”

     “爱隆,你是木头吗?”修蓝赫特哭笑不得。

     难道……爱隆忽然忆起在瑟兰迪尔帐中撞到的情景,不觉苦笑:“其实没什么必要。”

     “没必要?!”修蓝赫特从桌上跳下来,声调骤然提高八度。

     “我不是开不起玩笑的人!”爱隆的喉咙也响了起来,“更不是心胸狭窄的人。”他犹豫了一下,惨然一笑,“那是你们情人之间的事情,我计较什么……”

     “情人吗……”修蓝赫特靠回到桌旁,“我倒真的希望和他是情人。”

     “什么!”

     “怎么?是不是松了口气?”修蓝赫特的眼中闪烁着狡诘的光。

     !!!爱隆像被踩到尾巴的狐狸,脸上晕红一片。

     “我只是他的挡箭牌。”修蓝赫特若无其事地耸耸肩,“帮他摆脱那些追求者的纠缠。唉~~~我倒是很乐在其中!”

     “你、你、你……怎么和他认识的?”爱隆“你你你”了半天才憋出一句。

     我都说到这份上了还不放心,还想追根究底啊~~~~修蓝赫特捎捎头,“怎么认识的……记得那次我无意进入大绿林……”他的视线随着思绪渐渐拉远,尘封久远的记忆带着绿林特有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瑟兰迪尔躲在树下喝酒,我就跑过去,嬉皮笑脸地对他说:‘美丽的小姐,可否赏一些美酒给我这个过路的旅人。’那小子放下酒杯,盯着我看了半天,然后像所有的淑女一样优雅站起,结果……”修蓝赫特下意识捂住肚子,仿佛记忆中的疼痛依然存在,“实在看不出长成这样的人打起人来一点都不含糊。他当时丢下句话:‘记清楚——我不是美女——我、是、美、人!’哈哈哈……”

     爱隆的嘴角不禁也泛出笑意,果然是典型的瑟兰迪尔式的回答,看来光就第一次见面的情形,他和修蓝赫特可谓同是天涯沦落人,惺惺相惜。

     “不过……”爱隆正色道,“瑟兰迪尔贵为王子应该有作为王子的觉悟,更何况现在这样的情况,他的某些行为实在……实在不像一个王子所为,就像……就像一个任性的孩童……”

     “你知道孩童对待喜欢的人的方式吗?”修蓝赫特看着爱隆微微笑道,“小孩子总是通过制造很多麻烦来吸引喜欢的人的注意。”

     修蓝赫特说完,两个人第三次陷入沉默。与前两次不同,此时的安静显得十分奇妙,接近傍晚的阳光透过窗子给面对面的两人打上柔和的光晕。笑容在修蓝赫特的嘴边荡漾开去,他像念一封期待已久的邀请函那样用沉稳磁性的男中音说道:“去看看他吧。”

     爱隆的表情起了微妙的变化,他迟疑了一下,终于向门口走去。修蓝赫特心情复杂地目送爱隆离去。他仰起头,手遮住脸,嘴角依稀挂着残留的笑容,带着无限怅然无限失落地呢喃道:“瑟兰迪尔,我怎么感觉我现在是一个天字一号的大傻瓜……”

     爱隆步履轻快地走到瑟兰迪尔帐前,当他要掀帘进入时,刚刚雀跃的心情突然忐忑不安起来,手犹犹豫豫地收回,脚步开始踌躇不前。正在爱隆打起推堂鼓,帐内传出了瑟兰迪尔和他侍卫的声音。

     “把酒给我!”虽然受了鞭刑,瑟兰迪尔的生气似乎并未受多大影响。

     “不、不行!殿下!!!您现在不能喝酒!”侍卫不依不饶。

     “啰嗦!我自己来!”

     “殿、殿下……你不能动啊!!!”

     “哗!”帘动帘落,帐内的两精灵瞬间定格。当瑟兰迪尔发现来人的身份后,迅速缩进被窝,金发凌乱的脑袋深深埋入枕间。

     “爱、爱隆大人!”侍卫对爱隆的到来出乎意料。

     “把酒给我。”爱隆走近前说。

     ???

     “酒除了喝,还有别的用处。”爱隆从发愣状的侍卫手中拿过酒瓶,解释道,“特别是这种雪达松子酒(偶瞎编乱造的),对收敛伤口有很好的功效。你去打盆热水,洗块热毛巾来。”

     “是、是、是。”侍卫见素有医者之手之称的爱隆开口,立刻张罗开去。不一会,一盆热气腾腾的清水就放在床边,一块干干净净的毛巾就递到爱隆手里。

     “你先下去吧,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爱隆说。

     “是……”侍卫躬身行了个礼退下。

     爱隆沿床沿坐下,将热毛巾上倒上一些酒,顿时酒香四溢。他轻轻拉起盖在瑟兰迪尔身上的被单,一寸一寸下移,背上惨不忍睹的伤势一寸一寸显露,爱隆的心一点一点揪起。当被单拉到腰线,爱隆简直要怀疑行刑时的自己是不是被魔鬼附身。鞭痕并没在此打住,有一条自肩胛蜿蜒而下,越过腰线,停在娇俏的臀上部,爱隆看到那半露在外的优美股沟,鼻腔深处一阵暗流涌动(鼻血啊~~~~~~~),他迅速移开视线,将注意力转移到伤口上。

       “会有一点痛,请忍一下。”爱隆柔声道。

       瑟兰迪尔纹丝不动地趴着,算是默认。

       绿林王子的帐内前所未有的安静,只听到搓洗毛巾的水声,包扎绷带的沙沙声,更换清水的泼水声,来回走动的脚步声,放回酒瓶的关橱门声;爱隆前所未有的专注,在他漫长的人生中给数不清的生物治疗过,这一次和先前的任何一次都不同,手调弄着带有曼妙香气的药物,心中那种懵懵懂懂的感情随着药香渐渐清晰坚定,不知不觉渗入到手中调弄好的带有曼妙香气的药物中去……

       爱隆重新替瑟兰迪尔盖好被单,直起微微发酸的腰——第一次花了如此之长的时间,如此之大的精力进行一次治疗。

       瑟兰迪尔从始至终一动不动,一声不吭。爱隆盯着这个埋首枕间的金色脑袋,纵有千言万语,却无从说起。他站起身,手抚上那抹金色,比想象中还要细密、还要柔软;不禁深入,深入到这山泉般清凉的触感里去,不禁摩挲,摩挲着发根下温凉的肌肤,不禁陶然,酝酿许久的话语就要在这亲密接触带来的陶然中脱口而出;然而,出口的刹那爱神犯了点小迷糊——爱隆轻轻按了按瑟兰迪尔的脑袋,叹气道:“真是……不放心你啊。”

       帘幕一阵响动,确定爱隆已经离开,瑟兰迪尔才把头从枕间抬起,手摸索着爱隆抚摩过的地方,贪婪地汲取那宽厚大掌留下的余温,“真是……不放心你啊。”耳朵重复着这柔情脉脉的话语,一颗泪珠映着如钩新月潸然滑落……

       一连几天,爱隆都准时为瑟兰迪尔掉换纱布、调配药物,瑟兰迪尔则默不作声地埋头趴着,两个精灵自然默契地维持这样的状态。

     精灵的恢复能力历来很强,加上爱隆医术高明,第五次解开瑟兰迪尔背部的绷带,原先伤痕累累的肌肤已经焕然一新,光滑一如丝缎。

     “您的伤已经完全好了。”爱隆松了口气,准备起身告辞。

       手,不期然,被另一只手拉住;手的主人抬起了这些日子一直低埋的头,久违的蓝眼令爱隆再次窒息。

     清越的嗓音响起:“我可没钱付医药费。”

     ?!爱隆的思维停顿了0.01秒后,他莞尔一笑,回握住那只柔弱无骨的细巧小手,虽然很想附和着说:“以身相许吧。”,但终究说不出口。

     瑟兰迪尔抽回手,坐起身,穿上睡袍,走下床,直视爱隆:“不过还是有一点小小的报酬。”

     爱隆看着他打开橱门取出与修蓝赫特打赌赢来的酒和两个高脚酒杯,款款走回,靠着床席地而坐,一偏头示意爱隆坐到他身旁。等爱隆坐定,瑟兰迪尔熟练地咬开瓶塞,吐到一边,这个动作虽然粗俗,可在他做来却独具韵味。琥珀色的佳酿分别倒进两个杯中,其中一杯被送到爱隆手中。瑟兰迪尔朝爱隆举杯道:“这酒,还多亏您帮忙。”爱隆闻言尴尬一笑,默默抿了口酒。

     “味道还不错吧?”瑟兰迪尔饶有兴趣地瞅着爱隆双眉皱起的样子。

     “不错。”爱隆尽力压抑才没使自己呛出来。

     “真的不错?”瑟兰迪尔的眉角高扬。

     “真……的……咳~”爱隆对肺部的临阵叛变无可奈何。

     “噗嗤”瑟兰迪尔的笑声打破了僵硬的局面,这段时间的事事非非、磕磕碰碰在两人的相视大笑中烟消云散。

     “恩——你的发色……很少见……”爱隆搜肠刮肚地寻找恰当的话题(总不能老叫瑟瑟主动吧),没想到一谈就谈了个属于隐私范围的,赶紧改口,“不、不说也没关系……”

     “你猜呢?”瑟兰迪尔四两拨千斤地把球踢回给爱隆。

         ??爱隆显然没料到会是这样一个答复,左思右想了一会,谨慎地说:“您拥有梵雅的血统?”

     “我的母亲是阿瓦瑞的公主,她带有梵雅的血统。”

     “原来是这样……”

     “她从东边迁徙过来,在大绿林遇见了我父亲。”瑟兰迪尔显出兴奋的神采,“你知道吗?我的族人称她为大绿林的瓦娜!”

     “瓦娜——”爱隆端详着眼前眉飞色舞的绿林王子,脑海里浮现出一幅唯美的画面:枝繁叶茂的大绿林中,一位宛若青春女神的精灵公主在林间草地上穿梭跳跃,浑身洋溢着活泼难驯的气质,纯正的金发和阳光相映成辉,如同生命之春。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也难怪瑟兰迪尔不像一般的辛达或者诺多那样又高又壮,而是轻盈而纤细。

     “你呢?”瑟兰迪尔的发问打断了爱隆的遐想。

     “我?”

     “对啊!”瑟兰迪尔张着莹莹的眼无声地说:“我说过我母亲了,该论到你讲了。”

     “我母亲……”爱隆淡然一笑,这个词有多少时间没用过?母亲的形象如同墙上经年历久的壁画一样班驳脱落,直至模糊不清,唯一清晰记得的是母亲跳海的那个片段:翻飞的裙踞、汹涌的海浪、精灵美钻刺目的光芒、被风撕裂的黑色长发,泪光盈盈的眼倒映着稚弱的自己,骄傲忧伤的脸庞写满抗争与诀别——消失在海鸥尖锐的叫声中。

     爱隆深吸一口气,用尽量平静的语调说:“我母亲是艾里温。”

     瑟兰迪尔一怔,刚才欢愉的气氛一下子被淡淡的哀伤冲散,他转动着手中的酒杯试图转移话题。

     “你一定不知道。”瑟兰迪尔指指杯中的酒,“它还有一种最佳喝法。”

     “是什么?”爱隆期待着这个精灵古怪的小王子的新花样。

     瑟兰迪尔飞快地瞥了眼爱隆,仿佛暗下决心般一口吞进杯中所有液体。

     “伤口初愈,不能喝那么……”多字未来得及出口,便被瑟兰迪尔的嘴唇堵在口中,清冽的酒顺着唇线、沿着齿缝丝丝缕缕渗入。接着是瑟兰迪尔的舌头,它灵巧地拂过双唇,挑开齿关,畅通无阻地进入口腔,浓郁的薄荷香使酒催化得益发清冽,温热的小舌像一尾调皮的鱼游过每一个地方,最后和爱隆的缠绕在一起,若即若离,似乎在嬉戏玩耍。

     一时未反应过来的爱隆很快反客为主,轻松的游戏变成了一场压倒性的掠夺,不仅仅是来至东方的佳酿,还有瑟兰迪尔口中甜美清香的蜜液,不够、不够、远远不够!更加地深入、更加大面积地扫荡、更加紧迫地缠绕住那尾小鱼,直至压榨出更多的琼浆玉液!手,不自觉地伸向怀中人的腰和脖子,将他拉近自己,怀抱越收越紧,引来瑟兰迪尔微弱的挣扎。不知过了多久,当瑟兰迪尔喉咙深出发出抗议的呻吟,当自己肺部由于大量缺氧变得灼热难受,爱隆才恋恋不舍地结束了这个绵长的吻。

     新鲜空气源源不断。呼吸趋向平稳的两精灵逐渐意识到刚才发生的状况。瑟兰迪尔低头不语,爱隆脸红耳热,内心斗争剧烈ING:表白、不表白、表白、不表白……接吻算是表白吗?好象不是我主动-__-!不就是三个字嘛,男子汉大丈夫,说做就做!不……还是先数三下,平静平静,一(心跳加速挂一档)、二(心跳加速挂二档)、二又二分之一(心跳加速挂三挡)、二又三分之二(心跳加速挂四档)、二又四分之三(心跳加速挂五档)…………在爱隆心跳快要超速时,帐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爱隆大人,吉尔格拉德陛下请您速回,有事相商。”心跳顿时熄火。

     “那……那我……先告辞了。”爱隆落荒而逃。

     “爱隆大人,这些档批阅过了么?”侍卫看着反常的爱隆小心翼翼地询问。

     “呵呵”爱隆傻笑。

     “埃西铎殿下三天后到达,陛下的意思是让您去迎接。”

     “呵呵”

     “这是修改过的作战计划,请过目。”

     “呵呵”

     侍卫抹了把额头的汗珠,放弃汇报以下N件事务。

     “爱隆,你在听我说话吗?”修蓝赫特伸出手在爱隆眼前晃晃。

     “呵呵”

     “你发烧了?”

     “呵呵”

     “受刺激了?”

     “呵呵”

     “犯羊角风啦?”

     “呵呵”

     “爱隆,你知道是谁在和你说话吗!!!”

     “呵呵”

     修蓝赫特强忍住喷血的冲动,放弃向爱隆征求关于制定新后勤补给路线的意见。

     笠日,所有的精灵间都流传着一条八卦新闻:爱隆于昨日从瑟兰迪尔帐中出来开始傻笑,并在被窝中闷笑了一晚,具体原因不详。信息来源——爱隆帐前岗哨。

     瑟兰迪尔的侍卫奇怪地瞪着不请自来、精神抖擞、春风满面的爱隆。

     “请问爱隆大人有什么事吗?”

     “瑟兰迪尔殿下在吗?”爱隆两眼冒心,暗自欢喜:偶滴小瑟瑟~~~偶来向你表白了,表害羞快出来吧!

     “殿下一早去了马场,现在还没回来。估计还在那里。”

     “是么。”爱隆难掩失望,疑惑着朝马场走去。

马场上,精灵马们有的三五成群低头吃草,有的成双成对小跑溜达,有的互相嬉闹嘶叫,还有一匹枣红骏马孤单单站在一边。爱隆定睛一瞧,那不正是自己的坐骑吗。不对!马的后面依稀可见一个精灵的身影,长长的头发金光灿灿。

     “瑟兰迪尔!”爱隆失声叫道。

     忠实的精灵马听到主人的声音立刻侧过头,一路小跑到爱隆身边。无处躲藏的瑟兰迪尔手足无措地立在原地。爱隆拍拍爱马的脖子,却发现鬃毛上系着一条翠绿的缎带,上面有用银丝绣成的大绿林皇室纹章。爱隆会心一笑,走到瑟兰迪尔面前,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将自己的发带系到别人的马鬃上在辛达的风俗中是表示爱意的方式。(有这样的风俗吗?杜撰总可以吧。)”

     “啊!”瑟兰迪尔不曾想到会被那么容易说破,顿时面红耳赤。

     爱隆看着如此娇羞动人的小王子,意味深长地笑道:“你知道我们诺多是怎么表达的么?”

     “不知道。”瑟兰迪尔有些慌乱地别过头。

     爱隆绕到他身后,扯下自己的发带,挑起瑟兰迪尔的头发编盘出一个细致精巧的发式

“和辛达不一样,我们是系在对方头发上。”说完,爱隆从后抱住瑟兰迪尔,把头深埋入他的颈窝,用起誓般的语气说道:“我爱你,瑟兰迪尔。”

     听到这句话,瑟兰迪尔的身体瞬间僵直,喧闹的四周突然变得很安静。

爱隆温柔但强势地将瑟兰迪尔扳向自己,托起那尖俏的下颌,吻上那片玫瑰花状的柔软。语言在这一刻完全失去了作用,他要用他的唇、他的舌、他的心、他的全部许下一个誓言、签下一个盟约、定下一个永远。这份爱,没有期限,没有前生,也没有来世,因为他们本身就是永恒。

     “爱隆!这发带……”修蓝赫特指着爱隆头上的缎带大惊小怪地叫道。

     “有问题吗?”

     “是瑟兰迪尔的。”

     爱隆笑而不答。

     “臭小子,真有你的!”修蓝赫特狠狠打了爱隆一拳。

     爱隆接下他的拳头,郑重其事道:“为什么退出?”

   “什么退出?”修蓝赫特明知故问。

   “你明白我说什么。你也爱着瑟兰迪尔。”

   “爱隆你好残酷哦~~~”修蓝赫特一副“被你打败”的表情,“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当我听说你对他用了鞭刑的时候,我恨不得立刻杀了你!可是,一看到你们,我却没想法了。”

     “为什么?”

     “为什么?虽然不甘心,但不得不承认——每次看到你们在一起的情景总有种宿命的感觉。”

     宿命……爱隆默默咀嚼着这个词。

     “其实……”修蓝赫特边眺望远方边说,“爱一个人,有时候并不一定要他待在自己身边,看着他走向属于他的风景也是件幸福的事。”

     “修蓝赫特……”爱隆看着自己的兄弟却无言以对。

     “爱隆……”修蓝赫特搭上爱隆的肩膀,“虽然是个很俗套的要求。”

     “你说。”

     “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好好爱他!”

     “我知道。”爱隆握上他的手。

     “还有一个要求——”修蓝赫特又恢复到嬉皮笑脸的表情。

     “席听尊便——”

     “允许我向老朋友告个别。”

     “你要走?”

     “昨天晚上我就是来和你商量这事的,谁叫你一直傻笑,我只好省略不说。”

     “什么事?”

     “因为后勤补给计划已经全部重新拟定完成,后方可不能一日无我这个后勤天才啊!”

     “那么,祝你一路顺风,我的兄弟。”

     “哈,我会保重的,我还要留着力气把瑟兰迪尔抢回去呢!”修蓝赫特朝爱隆摆摆手,大步离去。

       天阴沉沉的,快要下雨的样子。一小队精灵停在离大营不远的地方。

     “我要走了。”修蓝赫特第三次重复。

     “还不快滚!”瑟兰迪尔翻了个白眼。

     “你这么绝情,我好伤心哦~~~~~”修蓝赫特话带哭腔。

     瑟兰迪尔不耐烦地瘪瘪嘴,又不是第一次分离,又不是分开就见不到面,每次都搞得像生离死别——没新意!

     “我要走了!”修蓝赫特一脸很受伤的神情,“你总要表示一下。”

     瑟兰迪尔不情愿地抱了下眼前这个死缠烂打的诺多王子。在他准备抽身后退时,不防被修蓝赫特一把抱住,唇被粗暴地吻住。想反抗,却察觉到那人异常的神情,于是放弃了。

     修蓝赫特从未这样粗暴狂野地吻过瑟兰迪尔,这不符合他的性格。但是一接触到那美妙的嘴唇,平日的理智、温存被澎湃的感情冲得一乾二净。什么时候开始爱上他的?绿林初遇?有多久了?一千年?两千年?三千年……明知毫无指望,还是义无反顾——一千年、两千年、三千年……总以为自己有机会,总以为希望就像明天的朝阳,一睁眼便可以看见。直到那个人出现,才知道原来从开始到现在都是一个人演戏,一个人自欺欺人,一个人自做多情。可笑吗?为什么自己痛苦得想哭!可恨吗?为什么说出的是祝福,做出的是成全!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只是太爱太爱你,爱到可以容忍看着你走到他身边,爱到连说爱的勇气都没有,爱到连自己都不清楚是不是真的爱你!得不到永恒,那么、让我留有瞬间——在这一时、这一刻、这一个吻,让我好好爱你。因为再次见面的时候,我已不能这样地吻你,只能吻你的额头——作为一个朋友应有的礼节。

     狂野的吻逐渐转为悱恻的缠绵,瑟兰迪尔静静回应着修蓝赫特。这个人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他在自己心中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情人?朋友?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也不想搞得黑白分明。两个人,情人不像情人,朋友不像朋友,这样四不象地过了多少时间——一千年、两千年、三千年……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存在么?所以,在结束时害怕结束,在分别时讨厌分别。不愿表现出来,装做满不在乎,因为他是不会真的离开自己的。那么现在呢?离开的人反而是自己。抱歉吗?后悔吗?不,是应该向自己的半身说再见了——因为已经有了最重要、最爱的人。不能再逃避,不能再闪躲,不能再沉醉在暧昧不清的年少轻狂里游戏爱情。他明白吗?应该明白吧。否则就不会是今天这样的局面。真该谢谢他,但是没必要说出口(自己知道就行了),免得他狐狸尾巴翘半天高。对不起,修蓝赫特,就算你认为没必要,我还是要说:对不起。

     雨丝零星地落下,修蓝赫特放开瑟兰迪尔,手搭了个凉棚,说道:“糟糕,下雨了。那么就此告别吧,我可不想淋成落汤鸡。”

     “啰嗦。”瑟兰迪尔又翻了个白眼。

     “走啦!”修蓝赫特翻身上马,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停下来,转头道:“瑟兰迪尔你知道我现在的心情吗?”

     “鬼知道!”

     “哈!我的心情哪~~~~~~就像一个母亲看着快要出嫁的女儿一样——”修蓝赫特打了个轻快的口哨,一夹马腹,马儿如箭一般奔向西方。两旁的景物飞快朝身后退去,修蓝赫特没有回头,他望见遥远的西方天空阳光明媚,微笑在嘴角慢慢浮现——也许前方有道美丽风景正等着自己呢!

     瑟兰迪尔没像往常那样等修蓝赫特消失在视线外便离开。他站了很久,愈来愈大的雨令他全身湿透。原来和过去告别并不容易。瑟兰迪尔苦笑,雨,停了么?明明还再下,怎么自己感觉不到?回头、转身——爱隆撑着伞站在身后,他比自己好不到哪里去,看来是急急赶过来的。

     “我们回去吧。”爱隆伸出手。

     瑟兰迪尔握上那只手,和自己一样,一手雨水;然而,很温暖,一直温暖到心里,温暖到他永恒的生命里,连同整个世界都那么温暖。

有一种酸楚,只能流进心底。

有一种孤独,只往返在人群里。

有一种心境,无论如何走不出去。

有一种回忆,一辈子也无法忘记。


     阳春撞怀——埃西铎看着从马上冒冒失失跌落到自己怀中的精灵,心底突然闪过这样一个念头。精灵不是天生的骑手吗?怎么会……怀中精灵身上幽幽的酒香令埃西铎王子殿下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这酒香他认得——迷迭香酒(酒名自编,不妥之处,各位大人请自动忽略),三天前他派人送给爱隆,特意为这次会师庆祝用。没想到,被这小子捷足先登了,而且还喝得不少。迷迭香酒是用迷迭香草酿造而成,口感清淡甘甜,但后劲凶猛,就算酒量最好的人类一次最多也只能饮一扎,更何况素喜淡酒的精灵。大概喝了一瓶吧,加上立刻剧烈运动,酒效发挥得更快,难怪会从马上跌落。

     这个怀抱很宽厚、很灼热,却不是爱隆的怀抱。瑟兰迪尔挣扎着想离开,可是头很昏、眼皮很沉、浑身软绵绵得使不出一点劲。该死的酒!瑟兰迪尔咒骂道,到底是酒还是迷药?才喝了一瓶……(作者:我说小瑟啊,你不怪自己贪杯关酒什么事?)

     “您是……大绿林的瑟兰迪尔王子?”埃西铎托起瑟兰迪尔的脸,这么耀眼的金发也只有他有了。

     瑟兰迪尔对固定住他下颌的手非常反感,试图挣脱却有心无力。

     “别动,我不会伤害您,王子殿下。”埃西铎一边安抚,一边细细打量起瑟兰迪尔。他所见过的精灵大多高大美丽、光明庄严,动时如一位神威的战神,静时如一个睿智的长者,欢欣与哀伤交织在神赐的永生中。而眼前这位既不高也不大,还比自己矮半个头;光洁的额头蒙着一层细密的汗珠,金色的发丝沾着汗水贴在腮边,姣好的眉毛微微皱起,水汽迷蒙的双眼似嗔还羞,淡淡的红霞飞满白暂的脸颊;嘴微张着,依稀可见贝齿玲珑的模样;唇,鲜红欲滴,仿佛娇艳的玫瑰花瓣;扑面而来的不再是酒香,而是一种奇妙的体香,像高空传来的天籁——埃西铎觉得瑟兰迪尔如同一株三月的春花在自己怀中妖娆绽放,忽的有种想挑逗他的闲情逸致。可惜现在不行,伊兰迪尔之子惋惜地笑笑,将这个接近烂醉的精灵抱上他的坐骑。境况的改变让瑟兰迪尔本能地反抗,但他的反抗未及实施,埃西铎已经坐到他身后,一手稳稳扶住他的腰,一手牵住缰绳,说:“我必须将您平安送回,否则任何差池都会令我抱憾终身。”

     瑟兰迪尔不悦地扭动身躯,他被酒精迷醉的头脑记起自己火速赶来的原因——有埋伏——魔兵的埋伏——在爱隆帐篷里他喝完最后一滴迷迭香酒后,诺多的侦察兵慌慌张张地闯入说埃西铎王子来大营的路上魔兵设了埋伏,而此时爱隆早在迎接他的路上,所以自己就像尾巴被烧着的猫一样抄快捷方式小路窜了出来——他可不是来听伊兰迪尔之子无关紧要的客套话。

     “爱隆……”瑟兰迪尔费力地问道,谁知在心里明晰的话语一出口便语不成语调不成调,埃西铎只当是酒醉的呓语未加理会。

     瑟兰迪尔又气又恼,他想拉拉埃西铎的衣襟引起他注意,手指却贴在印有七星白树的胸甲前颤抖。“爱隆在哪里?有……埋伏!”绿林王子强打起精神,仰头说道。

     “你说什么?”埃西铎偏过头,他不明白这个精灵王子局促不安,哼哼叽叽到底想干吗。

     “埋伏!”气结之下,瑟兰迪尔的口齿骤然清晰。

     “埋伏?!”埃西铎话音未落,急驰的坐骑猛然向前栽去,厚实的大地刹那近在咫尺。说时迟那时快,埃西铎护住瑟兰迪尔就势一滚。当他抬起头时,长长的绊马锁赫然横在路中心,跟随的骑士几乎都被绊倒,一个个从飞扬尘土中狼狈地爬起。

     “趴下!”弓箭的呼啸声和埃西铎的喊叫同时响起,已经站起的、未来得及趴下的骑士瞬间被林间射出的利箭夺取生命,壮硕的躯体颓然倒地,笨重的铠甲、贵重的宝剑撞地间铿锵有声。

     “趴下!!!”埃西铎声嘶力竭地怒吼被尘土淹没,魔兵黑色的身影从两边奔涌而出——战斗开始了。人类被围在中心,因为大军归伊兰迪尔统帅,埃西铎只带了自己的近卫队前来,人数上居于劣势。刚才可蔼可亲的森林现在变得阴森恐怖,黑幽幽的林子好似生产魔兵的基地,黑暗的力量源源不断地从里面涌出。惨叫、怒吼、咆哮、刀箭撞击的火花、血肉横飞的场景;勇敢的骑士一个接一个倒下,又立刻挣扎着起来,右手断了换左手,武器没了用牙齿,血流尽了便拼尽最后的精力来个鱼死网破;没有招式,没有阵型,有的仅仅是豁出性命的撕杀、对生的绝望激化了对敌的憎恨,退路渺茫,但只要逃出一个人就是胜利;浴血的骑士们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孤注一掷地打开一个缺口。

     “殿下快跑!”一个骑士用他仅寸的右臂推了下扛着瑟兰迪尔的埃西铎。未等埃西铎抗议,血光一闪,人类王子面对的只剩下无头的躯干。

     “殿下快跑!!!”残存的骑士们筑起人墙,留给他们王子壮士断腕的背影和生存的希望。

     泪水夹杂着血汗滚滚滑落,埃西铎提起剑深深回望了一眼,毅然冲进身后的森林。

     灌木、枝桠、荆棘劈头盖脸扑来,划破脸、扯裂衣衫、羁绊脚步。埃西铎挥舞着剑一步不停,林外撕杀声渐远渐弱,背后追兵脚步声愈近愈重,沉沉的跺地声一声声如同踏在心头,每一步下践踏着一个冈多勇士的灵魂。悲痛、愤怒、仇恨挤压着埃西铎的身心,他恨不得回身撕杀,可是他不能,否则骑士们的牺牲就失去意义,否则会把肩上毫无自卫能力的精灵王子卷进死亡的旋涡,他所能做的就是引开魔兵,避免爱隆他们受袭。道路慢慢开阔,提供遮蔽的树木渐渐稀疏,箭带着死神的气息擦身而过,奥克斯粗重的呼吸、疯狂的叫嚣、致命的杀气直逼脊梁。

     路——没有了,埃西铎立在悬崖边,几颗石子滚下崖边,落进迷雾升腾的万丈深渊里。冈多王子回转身,魔兵们黑压压围在两米开外,呲咧着他们丑恶的嘴脸。埃西铎从容地收剑回鞘,轻柔地把瑟兰迪尔从肩头放下,横抱与胸前。

     “真抱歉,没想到还是连累您了。”埃西铎看着依然醉意朦胧的瑟兰迪尔竟然笑得很自然。

     “要跳快跳!”在酒力的狂轰烂炸下,瑟兰迪尔至少对自己的处境保持着清醒。

     “看来您未醉胡涂。”不等怀中人驳斥,埃西铎带着人类皇族的优雅纵身跳下,留下一群目瞪口呆的奥克斯。

     身体急速下降,埃西铎将横抱改成搂抱,周围一片雾气云海,湿冷的水汽飞速掠过。埃西铎看着怀中眉眼紧闭的精灵,不禁微笑:他想过自己会如何死去——战死、老死、病死,却未曾想到会是现在这样的情景,感觉像抱着恋人殉情的傻小伙——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埃西铎奇怪嘴角到这时还维持着莫名其妙的微笑,精灵王子的金发缠上冈多王子的头颅,在意识消散前,一个念头如流星划过黑夜划过埃西铎的脑海:也许拖上这么个精灵,死也了无遗憾了吧……

     身体,像浮在半空,晃晃悠悠;头,撞上一个硬物,疼痛启动了濒死的神经。光线,一丝一丝,落入缓缓睁开的双眼;蔚蓝的高天、怪石嶙峋的悬崖、枝繁叶茂的树冠仿佛是浸在药剂里的胶片上的景物,慢慢清晰;瀑布隆隆的咆哮声,波浪涌上石滩的哗哗声,远处稀稀落落的鸟啼乌鸣由远到近、由弱至强。

     活着?埃西铎试图转动头颈,一股至脊椎而起的强烈刺痛差点让他放弃。他动了动似乎不属于自己的手,一点一点撑起比平时沉重麻木的身体。在重新坐直后,埃西铎甩了甩晕眩不止的头,混沌的思维逐渐明晰。他抬起头,四顾搜寻:“瑟兰迪尔!”

     “还没死呢!”

     伊兰迪尔之子循声回看,只见绿林王子摇摇晃晃地从水中站起:衣服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婀娜的线条;清亮的水珠顺着脸的轮廓、发的纹路、衣的边缘、手的指尖争先恐后地滑落;如同一枝出水芙蓉。

     瑟兰迪尔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向埃西铎。瀑布下的寒潭不仅救了他们的命,而且寒气彻骨的潭水冲掉不少迷迭香酒的酒力。所以,瑟兰迪尔虽然感到周身虚弱乏力、疼痛酸楚,但脑子清醒很多。

     他在埃西铎面前站定,伸出手。埃西铎握住瑟兰迪尔的手,刚准备起身——牵引的力量消失了!被埃西铎的重力拉扯着,瑟兰迪尔脚步一个不稳,又一次跌回人类王子的怀抱。人、精灵都未预料到这样的结果,瑟兰迪尔以一种暧昧的姿势趴在埃西铎胸前,水色的蓝眼迷惑不解地眨着;埃西铎也对这突然的变故一时回不过神。当他反应过来,一阵爽朗的大笑毫不吝啬地从口中发出。

     “见鬼!”瑟兰迪尔嘟囔着爬起来,迅速背转身。埃西铎注意到转身的瞬间,绿林王子脸上一片红晕一闪而过。

     “您的发带掉了。”埃西铎捞起漂在水面的锻带,支撑着站起。他端详着手中的发带,发现这根带子和他父亲的一模一样,“这……是爱隆的?”

     瑟兰迪尔丢了一个“要你管”的眼神,一声不吭地拿走发带。埃西铎不觉暗笑:看不出,爱隆竟然有这样一个“有趣”的情人。

     “你们……是情人吗?”埃西铎追问。

     瑟兰迪尔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怎么认识的?”继续追问。

     ……继续走,不理这个无聊的白痴。

   “您还真是害羞呢~~~”

     回头、瞪眼:想打架吗!

     “我看……”埃西铎看了看天色,收起玩笑的口吻道,“我们需要找个地方过夜。”

     ?!一口气硬生生压回,涩兰迪尔盯着一本正经的埃西铎,脑袋里闪过两个字——无赖!

     狭窄的山洞内跳动着温暖的火苗,埃西铎将他的衣物、盔甲铺在火堆旁的岩石上,只穿着一条底裤,显露出强健的体魄,麦色的皮肤在火光映照下闪着古铜色的光泽。

     “把衣服脱下来烤一下吧。”埃西铎对瑟兰迪尔说。

     瑟兰迪尔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我知道精灵不畏寒热,不过,湿衣服捂在身上总归不好受。”

     瑟兰迪尔闻言,解开衣领边的纽扣,然后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停下动作,顾忌地看着埃西铎。

     “你们精灵还真是敏感!”埃西铎摊开双手耸了耸肩膀,“都是两个大男人,有什么关系?”

     的确……没什么关系。瑟兰迪尔低下头开始专注于对付衣服上复杂繁多的纽扣衣带。埃西铎识趣地别转头,观察起外边的动静。等他回过头时,精灵王子已经安安静静坐在火堆边。他穿着无袖的银色衬衣,衣服下摆仅盖到大腿上部;妙曼的腿蜷缩着,头微偏,修长的手灵巧地在长长的金发间穿梭。火苗似乎被这希世美景所吸引,紊乱的跳动变得委婉流畅,炽热的火光变得柔和明亮,整个山洞一刹那焕发出天堂的光芒。

     埃西铎眼不敢眨,气不敢出,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发生的神话,目光细细地扫过瑟兰迪尔璀璨华丽的金发、白净如瓷的面庞、优雅修长的脖颈、衬衣包裹下婀娜多姿的身体以及诱人勾魂的长腿——第一次发现一个男性的阴柔美竟可以如此摄人心魄。一团燥热的无名之火不知不觉在体内燃烧起来,呼吸渐渐急促粗重,埃西铎移开充满欲望的眼神,他对自己的反应既羞恼又奇怪——他是人类,和精灵的爱恋不分性别不同,人类的爱情只存在于异性之间,同性恋是被禁忌的。难道……是体内的精灵血统在作祟?然而无论他如何想不通,如何强迫自己保持冷静,情欲像点燃的大火一发不可收拾。

     “您怎么了?”瑟兰迪尔觉察到人类王子的异样,却不知道自己清越中略带疲惫的嗓音在埃西铎听来是一种致命的蛊惑。

     “没什么……”埃西铎双拳紧握,竭力克制,“我……我去洞口看看……有什么情况。”他慌忙站起,冷不防踩到地上的木柴,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后倒去。

     “小心!”瑟兰迪尔虽然对这个人类没甚好感,但好歹他是爱隆的亲戚、好歹那么拼命地保护过自己、好歹……所以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摔个四脚朝天。可是俗话说的好:好心未必有好报。埃西铎的余光瞄到欲接住自己的瑟兰迪尔,硬生生转过身,在落地的瞬间,双手牢牢地撑在精灵王子两肩边的地面上,避免了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到瑟兰迪尔身上。

     埃西铎悄悄松了口气。当他睁开眼,发现瑟兰迪尔正躺在自己身下,轻柔的呼吸吹拂着他的脸庞,红润的嘴唇一低头便可以吻到,紧致柔韧的躯体贴着自己蠢蠢欲动的下体。伊兰迪尔之子几乎要放声高歌,每一个细胞、每一块肌肉、每一寸皮肤都因为欲望被禁锢而颤抖,只要在近一步……

     “起来!”瑟兰迪尔对这样近距离的接触异常不满,抗议性地扭动身体。

     埃西铎听到理智破碎的声音,他贴近精灵王子,沙哑地说:“您难道不知道吗?在男人身下乱动是很危险的事!”

     “你疯……唔——”人类浓重的体味粗暴地冲入瑟兰迪尔的口腔,外来的异物风卷残云般吞噬一切;前胸被一具火热躯体压得透不过气,手无力而徒劳地抵着那人肩膀;隔着衣物依旧可以感觉到人类手掌上烫人的温度。屈辱、惶惑、恼怒一股脑儿涌上心头,如果平时的自己一定可以轻易地摆脱这样的困境,但充沛的体力早被迷迭香酒耗干,再加上坠崖的冲击,他只能绝望地听任埃西铎的大掌抚过背脊,抚上臀部;衬衣被毫不留情地撕裂,粗糙的手掌抚摸着精灵细腻润滑的肌肤,瑟兰迪尔不禁轻轻颤栗;膝盖被生硬强势地顶开,一个火烫的硬物摩擦着敏感的大腿根部,前一秒在身上游走的手下一秒沿着腰臀下滑,迫不及待地要扯下自己最后的遮蔽。

     不——!!!瑟兰迪尔顿时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前所未有的恐惧激发了潜伏的力量。

     “呜——”埃西铎捂着嘴松开瑟兰迪尔,血顺着指缝流下来,疼痛熄灭了欲火。我干了什么?埃西铎看着退向角落的精灵王子慢慢搞清发生的状况:我究竟在干什么?我……伊兰迪尔之子——埃西铎——竟然在这样一个危险随时发生的情况下——妄图强奸一个精灵——一个精灵王子——爱隆的情人!!!

     瑟兰迪尔飞快地拉过摊在岩石上的外衫,把近乎全裸的身体裹得严严实实,手抓着配剑贴在胸前。愤怒、恐慌、羞辱令虚弱的自己不可抑制地瑟瑟发抖,眼睛因为过度惊吓睁得异常大,死死瞪着埃西铎。此时此刻,绿林王子与一只全副戒备的受惊猫咪相差无异。

     “对不起。”埃西铎愧疚地伸出手,却使瑟兰迪尔进一步缩进角落,“我无意伤害您……”人类王子垂下头,手无措地扯着头发,喃喃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许久,才抬起头,继续道:“对不起……让您受惊了。”

     埃西铎站起身,穿上半湿的衣服,提着剑,走到靠近洞口的地方坐下。他手撑着额头,瞅着火苗在地面上跳跃的光影,突然有种扫兴的情绪袭上心间。他贵为王子,只要他想要,没有什么东西得不到,没有什么人敢忤逆,一切都是顺从谦卑地匍匐于脚底。第一次尝到被抗拒的滋味,这貌似柔媚娇弱的小精灵竟弄得自己那么狼狈不堪。唇舌上的伤口又开始作痛,埃西铎被冒犯的扫兴情绪更加强烈,不悦地嘀咕道:“真是只牙尖齿利的小野猫!”

     “你是个下流无耻的野蛮人!!!”瑟兰迪尔不假思索地反击。(某贝给你个忠告:在你暗自骂人的时候别忽视精灵的听力。)

     !!!这个精灵在挑衅人类皇族的尊严吗?埃西铎直起身,瑟兰迪尔本能地握紧剑柄。

     算了,毕竟是自己理亏。埃西铎重新恢复到原先的姿势。

     火,越来越弱。各怀鬼胎的两个人抵挡不住睡神的召唤,疲惫不堪地酣然入眠。

     当埃西铎醒来之时,山洞内空空如也。

     “瑟兰迪尔!”他慌忙跑到洞口,迎面碰上穿戴整齐的绿林王子,一大把浆果粗鲁地塞进他手里,“这是……”

     “我可没多余的力气保护你!”说罢,瑟兰迪尔恶狠狠地咬上手中的浆果,好象和果子有多大的仇怨。

     “昨天晚上……”冰冷的剑抵上脖子切断了埃西铎的话语,寒气逼人的眸子对上人类王子心虚的眼珠,只是刚刚那一口咬得实在太大,嘴巴被果肉填得鼓鼓囊囊,原本打算撂句狠话,现在……瑟兰迪尔气恼地扭过头:大人不计小人过,这次便宜他!

     埃西铎想笑又不敢笑,只能学着他的样——恶狠狠地咬上一大口,引来瑟兰迪尔一个大大的白眼。

     真是个……可爱的问题儿童。埃西铎咀嚼着酸酸的浆果,隐约有丝甜意偷偷蔓延开去,沿着喉道,一直蔓延到心里。

   “我们不能在此久留。我发现一条小路,应该可以通到崖顶”瑟兰迪尔咽干净嘴巴里的果肉,冷冷瞥了眼埃西铎,自顾自地朝前走去。埃西铎看着瑟兰迪尔的背影,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紧跟而上。

     精灵的恢复力真是惊人!埃西铎不禁暗暗感叹。昨天还弱不禁风的小王子,今天已能身手矫健地在林中穿梭,看不出一点疲态。要不是几十年的磨练,这样跟着他没命地跑半天,早就支持不住。

     瑟兰迪尔毫无征兆地停下,埃西铎来不及刹住脚步,撞了上精灵王子。瑟兰迪尔的眉微颦,迅速向前迈出一步,拉开彼此的距离。

     “怎么回事?”对精灵王子的反应,埃西铎稍微有些失落。

     “你听!”瑟兰迪尔举起手示意他安静。

     “是冈多的号角!”埃西铎兴奋地喊道。

     “还有精灵的号角!”说着,瑟兰迪尔大步流星,飞奔而出。

     奥克斯!一群奥克斯像被什么追赶着,朝着瑟兰迪尔他们的方向仓皇逃窜。

     “铛——”的一声,寒光一闪,跑在最前面的奥克斯已被瑟兰迪尔削去了脑袋。

     埃西铎没时间判断情况,也马上拔剑相搏。

     奥克斯愈来愈多,如涨潮的潮水,一波强似一波。埃西铎渐渐明白过来他们处于怎样的境地:冈多和精灵的援军在这群奥克斯后面掩杀过来,他和瑟兰迪尔正好挡住了魔兵的退路。所谓穷寇莫追,急于逃命的魔兵比平时更凶狠难斗。两人如同陷在激流中心,死亡的黑色漩涡越旋越紧。

     埃西铎在刀光剑影中瞥见瑟兰迪尔的身影,一种奇怪的感觉掠过心头:精灵真是个神奇的种族——他们古老、优雅、高贵;喜欢艺术和文学,热爱自然和生命;挥霍着永恒的岁月,安享着神赐的福分——但当他们面对挑衅侵犯时,美好的一切顿化作一部高效的杀人机器。明媚的阳光透过绿叶的缝隙洒落到瑟兰迪尔头发上,金色变幻成近乎白银色,随着身体的节奏在气流中构成了各种不同的样子。秘银铸造的精灵宝剑上下翻飞,寒冽的剑光映照着精灵王子明艳不可逼视的面庞!杀气——并非暴戾恣睢、不似残忍无道、没有血腥邪佞,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凛冽专注、冷酷傲然!剑,划过喉咙;翻腕,刺穿胸膛;转肘,割开腹腔;翻转,砍下四肢;腾跃,斩断头颅。血浆、脑液飞溅;断臂、残肢零落;砍刀、暗箭刚被打退,又从四面八方冒出;在这一片杀机汹涌的腥风血雨中,瑟兰迪尔轻盈柔韧的身姿绽放着危险妖媚的光芒,来至绿林的小王子仿佛踏着无声的鼓点,跳着一曲追魂夺命的死亡乐章。

     埃西铎不由后怕起来:昨晚若不是迷迭香酒酒力未消,恐怕自己早成了牡丹花下死的风流鬼。

     “铛——”的一声,瑟兰迪尔趔趄着连退几步,毕竟大运动量的消耗已经令超人的爆发力接近极限,虚弱的疲态开始慢慢抬头。

     “小心!”埃西铎替他架开一刀,盯着脸色惨白的精灵王子,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瑟兰迪尔微闭了下眼睛,埃西铎只觉眼前一亮,腥臭温热的液体溅了半脸,魔兵爆怒的吼叫振聋发聩。瑟兰迪尔面无表情地把剑从妄图由后方偷袭人类的奥克斯眼中抽出,趁埃西铎转身之际,旋身挑剑。华美的金发划出悠扬的弧线,奥克斯绝望地看着黑色的血液从喉间喷出,如一朵一朵暗淡的梅花消失在金光迷离处。

     “大绿林的战士决不是轻易能打败的!”瑟兰迪尔语气坚定,说话间又消灭一个敌人。

     好可怕的爆发力!埃西铎此时才渐渐正视瑟兰迪尔,如他所见——他远非柔弱的猫咪,而是一只强悍的猎豹!

     然而,魔兵是不会放过这瞬间的分神。埃西铎身子一震,箭不偏不倚射中右肩。

     “还能打吗?”瑟兰迪尔挡在人类王子身前。

     埃西铎叹了口气,猛得拔出箭,剧烈的疼痛引得他倒抽冷气,也引得绿林王子回头查看。

     “冈多的战士也一样!”埃西铎努力露出一个微笑,他看见一抹惊异的神色从幽蓝的眼眸中闪过,顿时他有一点得意有一丝兴奋:原来让瑟兰迪尔刮目相看是何等令人期待的事!英雄相惜的豪情一扫战斗的疲惫,力量又重新充满手脚。

     “为了冈多!” 埃西铎提气高喊道,遭遇伏击时的画面浮现脑海,锋利的宝剑挥泻着王者的愤怒,如入无人之境。

     魔兵数量之多超出瑟兰迪尔和埃西铎的预料,以至造成他们对援军到达时刻的判断出错。本来就微薄的体力全然透支,剑握在手里摇摇欲坠,大脑失去了思考能力,一招一式仅凭生理反应麻木机械地使出。战斗,进行到此已经超出力量对抗的范畴,精神是他们的唯一支点。两人背对背,不敢有丝毫松懈,一个微不足道的分神足以让超越极限的身体轰然崩溃。

     终于,嘹亮的号角近了,冈多的士兵、精灵的战士出现在视野里,周围的魔兵一个接一个倒下。

     呵,总算到了!瑟兰迪尔一放松,手中的剑低垂下来。一个魔兵见状,挥舞着砍刀迎面劈来。

     糟糕!没力气抵抗。瑟兰迪尔合上眼,嘴角挂着自嘲且矜持的笑容,西尔凡的精灵要死也要死得从容不迫、镇定自若。

     嘶哗——刀剑穿透皮肉的欢鸣,疼痛却未如期降临。瑟兰迪尔睁开眼,奥克斯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倒在脚旁。头晕目眩中,他看见光影里一个人朝自己伸出双臂。

     “爱隆……”

     “爱隆……”绿林王子呓语着惊醒,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己王帐内,身体被清洗干净,换上舒适的睡衣,盖着轻柔的棉被。他一转头,瞧见爱隆伏在床沿边安然熟睡。手,拂过微蹙的眉头,笑,泛过双眼,连休息都要忧国忧民吗?指,点过挺拔端正的鼻梁,忍不住吐吐舌头,又让你不放心了!掌,滑过棱角分明的脸廓,心有些紧,差一点以为回不来见你呢?

     爱隆抓住骚扰自己清梦的手,拉到嘴边,在珠圆玉润的指甲上落下一个不易察觉的吻。接着,蒙住瑟兰迪尔的眼睛,茸茸的睫毛在掌心里不安分的扇动。

     “别吵,继续睡。”他等掌心内的蝴蝶停止振翅才把手移开。看着瑟兰迪尔婴儿般的睡颜,爱隆喃喃自语道:你什么时候才能让我放心……

     瑟兰迪尔再次醒来时,天光大亮。辛达的侍从在帐内忙忙碌碌,却不见爱隆。

     真是个忙人咯!瑟兰迪尔翻了个身。

     “殿下醒了?”侍从轻声问道。

     “恩。”瑟兰迪尔鼻腔里哼了下算作回答。

     “爱隆大人有事,先走了,他说等会过来看您。”

     “哦——”瑟兰迪尔深吸一口气,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侍从们都吓了一跳。没等众人收起吃惊的神色,绿林王子已然拖着鞋子,穿着睡衣,径直走到帐外。

     “殿下,您还没换衣服!”侍从的喊叫被挡在帘子内。瑟兰迪尔像只睡饱的花猫,在早晨暖洋洋的阳光下美美伸了下懒腰。曲臂、扭腰、踢腿,绿林王子一口气打了一路拳(吼吼吼,金色的小猫咪恢复精神了,某E要倒霉了)。

     哦耶!一切正常!瑟兰迪尔对现在的状态颇为满意,正想转身回去梳洗,却发觉爱隆笑呵呵地站在不远处。

     “看来昨晚睡得很好!”爱隆快步走到他跟前。冷不防,瑟兰迪尔一记勾拳,爱隆一闪一躲,扣住某只爪子,边将自己生龙活虎的小情人拉入怀中,边想:差点要添个黑眼圈,看来对这小子一点都不能马虎。

     “刚好一点,又不安分了。”爱隆宠溺地揉揉瑟兰迪尔蓬松凌乱的头发。

     “埃西铎没事吧?”瑟兰迪尔环住爱隆的脖子,一下没一下地用前额蹭着他的下巴。

     “没伤到骨头,养几天就好。”爱隆勾起瑟兰迪尔的下颌,神态严肃,“告诉我,埃西铎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

     “昨天是我替你清洗换衣的。”爱隆解释道。

     瑟兰迪尔脸红了一分。

     “出了什么事!”爱隆抬高绿林王子的脸,“他……侵犯了你!”

     “没有!”瑟兰迪尔甩开爱隆的手,扭头转向一边,羞耻感不可抑制得涌上心间。

     “对不起。”爱隆轻轻揽过瑟兰迪尔,但小王子赌气地不肯转过头。

     “对不起……”爱隆一遍一遍抚摸瑟兰迪尔绷得紧紧的背脊,好似在安抚一只闹脾气的猫,“我不知道怎么说……我能猜到发生过什么……瑟兰迪尔,如果、如果真的……发生什么,我……”爱隆搂住怀中人,下颌抵着他的肩。

     在这片刻的安静中,瑟兰迪尔猜测着爱隆会说什么,比如我要一刀宰了那家伙之类。谁知,爱隆的话语拂过耳际:“我不会原谅自己。”

       ????有因果联系吗?瑟兰迪尔有些迷糊。

       “瑟兰迪尔,答应我,不要在我不在的时候喝酒,不要在我不在的时候单独外出,不要什么都不说就离开,不要……不要再发生这样的事,好吗?”

       “你很烦哪!”瑟兰迪尔挣开爱隆的搂抱。

       “瑟兰迪尔!”爱隆叫住朝帐子走去的绿林王子,盯着那双蓝眼说道,“你应该知道——一个精灵只能心碎一次。”

         瑟兰迪尔有点动容,他走回过来,吻上爱隆的唇:“如果发生那样的事,我第一个不能原谅的是——自己……”

       因故推迟的会师宴会,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拉开帷幕。篝火被一堆堆点燃,熊熊的火焰散发着灼热的热浪,驱走夜晚的寒气。一坛坛美酒被慷慨的手打开,倒入一个个空的、半满的、大的、小的、木的、金属的杯子、罐子、水壶——只要是能盛水的容器都晃溅出甘冽的酒花。刚屠宰的羔羊架在铁架上,新鲜的油脂在火舌的舔舐下滋滋作响,浓郁的肉香让粗犷的人类战士食欲大增,也让精灵们在礼节允许范围内轻微蹙眉。青的苹果、黄的香蕉、紫的葡萄、红的荔枝、玛瑙般的樱桃等各色瓜果在火光映照下,像被镀了一层蜜色的蜡,鲜美诱人、娇艳欲滴。欢快的吹笛者吹着热情奔放的调子,强壮的鼓手敲打着隆隆战鼓,精灵空灵欢愉的音乐亦夹杂其中,和着叫喊声、鼓掌声、敲打杯子、盾牌等硬物的声音显得十分喜庆祥和。

       闻爱子遇袭匆匆赶来的伊兰迪尔和吉尔—格拉德正谈得不亦乐乎,爱隆也忙不迭和各个诺多精灵王寒暄客套。大绿林的大军在奥罗费尔的率领下尚未到达,只带了近身卫队的瑟兰迪尔处在一大群诺多精灵中感到有些无趣。不过,让他觉得真正无趣的是他面前的酒杯。这是一个做工精细的精灵酒杯,美丽的外观无可挑剔,如果盛着酒那将完美无比。可是,杯里琥珀色的蜜露倒映着绿林王子颦眉噘嘴的模样。受坠崖事件的刺激,爱隆向瑟兰迪尔下了禁酒令。本以为爱隆会因为宴会解禁,岂料……蜜露!瑟兰迪尔端起酒杯,越想越气,他不是妇女儿童,为什么要喝蜜露!!!

     清甜的液体被一口蒙进肚中。第四杯了!瑟兰迪尔重重地把杯子放回桌面,试图告诉爱隆他的不满。不知是宴会太吵,还是爱隆压根没注意,未来的林谷主人依旧和同僚亲切交谈。倒是旁边的酒侍一听到响动立刻将空杯斟满蜜露。瑟兰迪尔强忍住晕厥的冲动,冲那个“殷勤”的酒侍露出一个带有“诚挚谢意”的微笑。

     第五杯!要是再用点劲,可怜的酒杯准能被一肚子蜜露的小王子嵌进桌子里。

     第六杯!!哦吼吼~~~~~~瑟兰迪尔殿下真素可爱!没想到他那么喜欢我倒的酒!某酒侍花痴中。

     第七杯!!!吗的,这个诺多小子不想活了吗?还是诺多精灵天生反应迟钝!!!没看到我向他使眼色叫他表再倒了嘛!!!!!(某贝:咳,说句公道话,人家以为你在抛媚眼!)

     第八杯!!!!瑟兰迪尔极不雅观地打了个嗝,若不是及时紧咬牙关,恐怕要洪水泛滥。

     “谢谢!!!”绿林王子毅然拒绝酒侍没完没了的好意,“我够了。”

没想到王子既美丽又体贴,怕我倒太多会累——好幸福哦~~~~~~~某酒侍在某瑟杀气腾腾的笑颜里心情HIGH到极点。

     瑟兰迪尔花了整整三分钟平复胃里的翻腾的蜜露。缓过劲来的他,将注意力集中到犯了滔天大罪浑然不自觉,依然谈笑风生的某E身上。

     好熟悉的味道……瑟兰迪尔使劲嗅了嗅,迷迭香酒!!!视线顺着酒香下移,最后停顿在爱隆手边的杯子上。绿林王子下意识得舔舔嘴唇(请各位大人自行想象一只三天米沾鱼的猫见到一条河豚的表情),嘴角弯起一个坏坏的弧度,手像一只爬虫,慢慢接近猎物。三寸、两寸、一寸,瑟兰迪尔恍惚听到胃部欢呼的声音。

     什么叫失之毫厘,谬之千里,瑟兰迪尔这回算明白了。他懊恼地看着自己的手被爱隆劫持,而那家伙连头也没回。

     一回生,二回熟,做事要锲而不舍——这是大绿林皇室的家训。

     另一手接过重担,继续偷偷摸摸移动,三寸、两寸、一寸,瑟兰迪尔禁不住咽了口水,结果功亏一篑。

     爱隆这才转过头,露出一个严厉的笑容,将两只倒霉的手腕锁在他掌中,回身继续中断的话题。

     爱隆,你后脑勺长眼睛吗!瑟兰迪尔盯着某个黑色的后脑大生闷气。

     这时,酒足饭饱的冈多勇士唱起了家乡的歌谣,跳起了家乡的舞蹈。雄浑洪亮的嗓音、狂放不羁的肢体动作吸引了精灵的注意。所有人都停下正在进行的事,静静欣赏人类的狂欢。

     爱隆松开瑟兰迪尔的手,揽上爱人纤细的腰肢,贴着他的耳朵低声解释道:“这是努美诺尔的传统舞蹈。”

     瑟兰迪尔没有回答,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眼前新奇的景象。森林精灵不像诺多精灵那样和人类交往频繁,所以人类对于瑟兰迪尔来说是个几乎陌生的种族。生性活泼的森林精灵的音乐比诺多的要明快欢欣,但本质上还是和所有精灵音乐一样追求天人合一的境界。他们从不把自然当背景,而是将自己融合进去。人类却不同……这样豪放的音乐、这样张扬的舞蹈——拥有短暂生命的人类肆意挥洒着他们的热情、力量、欲望,自然被当成天然的背景,彰现出的是——那些来至西方或者北方、拥有或者没有拥有精灵血统、高贵或者平凡的人!常说精灵是最神奇的生物,而瑟兰迪尔认为人类的神奇不在精灵之下。他们身上有股强劲、热烈、独特的引力,给他前所未有的冲击。也许长生太久会让人产生超然世外的冷淡清高。即使精灵也懂得花开的美丽,也歌唱日出日落的壮美,可总摆脱不了隔岸观火的漠然。现在,努美诺尔传统的古乐使得一丝似曾相识的情感漫上绿林王子的心头。

     “尊贵的王子殿下,能否赏脸和我共舞一曲!”埃西铎走到专心致志看舞蹈的瑟兰迪尔面前。

     ?瑟兰迪尔一时回不过神。与此同时,爱隆的手略微收紧。

     “难道王子殿下跳舞还要经过谁批准吗?”埃西铎的眼中闪烁着挑衅的光,嘴角挂着霸气的笑容。

     !!!明知是激将,但瑟兰迪尔忍不下这口气(悬崖那夜的帐还没算呢,这回怎么说也要扳回一城),他毫不示弱地长身而起,扔下一个“谁怕谁”的眼神,大步走向篝火。

     到底是去决斗还是跳舞?埃西铎无奈地耸耸肩,低头对爱隆道:“您的情人很迷人呦~~~”说完,丢下脸色青也不是白也不是的爱隆,紧追绿林王子而去。

     精灵王子的加入引来人类的欢呼和精灵的惊讶。埃西铎朝乐手打了个手势,豪放粗犷的音乐忽然变得热烈轻快。刚开始,瑟兰迪尔的舞步生疏僵硬,一脸赌气的表情,随着舞曲渐近高潮,绿林王子的脸部线条柔和下来,舞步也慢慢熟练轻快。人类的热情似乎感染了他,当他和埃西铎手挽手转圈的时候,瑟兰迪尔不禁放声大笑。他觉得自己被一种奇妙的感觉包围,眼前的一切在音符的催动下,好象都在歌唱、都在跳舞、都在狂欢!每一个笑声都是酣畅淋漓、每一次旋转都是尽情尽兴!身体仿佛被点燃,篝火也及不上他热力四射!

     原先旁观的森林精灵纷纷加入其中。火焰更旺了,木柴发出劈里啪啦的呐喊。乐手的音乐并未因人数增多而被掩盖,反而愈发响亮清晰——这晚的狂欢真正达到高潮!

     爱隆远远凝视着瑟兰迪尔,起初的醋意被满心的感激驱散无踪。是的,他感激,他从未像今夜这样感激星辰之后,让他遇见这样一个精灵、这样一个传奇、这样一个神话!很多年后,爱隆才明白他遇见的不是一个传奇、一个神话,仅仅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意义。

     当乐曲接近尾声,埃西铎出其不意一把将瑟兰迪尔举起,让他坐在肩头,拔剑高喊:“冈多万岁!”

     “冈多万岁!”“万岁!”人类豪情万丈的喊叫震得缭绕的余音微微发颤。

瑟兰迪尔虽然对自己的姿势颇感不满,但此情此景令那夜对这个人类王子留下的不良印象悄悄减弱。

     “各位!各位——”吉尔—格拉德的喊声使整个会场瞬间安静。瑟兰迪尔趁机从埃西铎肩头跳下,跑回爱隆身边。

     “现在,我将为各位引见一位客人,不,应该是盟友。”宗主王清了清嗓子,“从瓦利诺搭乘努美诺尔的船只而来的——格洛芬德!”

     这个名字一被说出,惊呼声、交头接耳声、切切私语声此起彼伏。

     宗主王一侧身,一个精灵从他身后走出(表问我为什么格格会从人家身后走出),周围顿时鸦雀无声,所以的目光都聚焦到一点。等他走到光亮处站定,惊呼再次响起。那就是金花家族的领主——格洛芬德,传说中大战炎魔的勇士。

     这位来至湮没久远的隐秘之城——冈多林的精灵王泰然自若地面对骚动的人群。他高大挺拔,及腰的金发与瑟兰迪尔的璀璨华丽不同,自有一股雍容尊贵的气质流泻其中。年轻俊美的脸上洋溢着优雅明亮的神采,俊眉朗目间蕴藏着深不可测的睿智;岁月流逝却不见沧桑,战事惨烈无损他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宽阔的双肩披着一张披风,上面用金钱绣着在春天盛开的白罂花;秘银质地的胸甲印有一个放射状的金红日轮;修长有力的手握住配剑的剑柄,习习晚风吹起披风的下摆,隐约可见远古神剑的剑鞘上迤俪着波状的金丝花纹。

     格洛芬德炯炯的目光依次扫过在场众人,骚动骤然平息。目光所过之处,无论是精灵还是人类,都恭敬肃然地弯腰行礼。当他的视线落到瑟兰迪尔身上,格洛芬德的眼眸深处泛起一阵意味复杂的涟漪。瑟兰迪尔察觉到金花领主情绪的波动,直觉告诉他这波动一定和自己有关,至于具体是什么,机敏如瑟兰迪尔也无法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知晓。绿林王子面不改色将腰弯到一个恰倒好处的角度,格洛芬德亦极尽优雅地回礼。连同爱隆在内,没有一个人知道在目光交汇的瞬间,这两个人擦出了怎样的火花。

     月亮西沉,盛宴才得以曲终人散。除了岗哨,所有人都钻进各自的帐篷蒙头大睡。瑟兰迪尔在被窝里翻来覆去,数了一万一千一百一十一个金币,依旧越睡越清醒。

     哗啦!被子被无辜地甩到地上。该死!不喝酒怎么那么难睡着!绿林王子盘腿坐在床中央,手支着头,眼盯着酒柜发呆。

     喝?不喝?喝?不喝?…………在两者间徘徊了一万一千一百一十一次,嘭!枕头也步了被子的后尘。

     眼不见为净!瑟兰迪尔拉过斗篷,蹑手蹑脚溜出帐篷,穿过营地,来到“爱隆”的小树林。他在一棵山毛榉前停下,回头冷喝:“谁!”

     “瑟兰迪尔殿下。”格洛芬德从阴影处走出。

     “您跟着我有何贵干?领主大人——”瑟兰迪尔双手抱胸,一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神气。

     “不能说特意,只能说凑巧。”格洛芬德保持着礼貌的笑容。

     “领主大人好兴致~~~~~”

     “殿下不也如此么?”

     “不过,我现在想回去了。”

     “瑟兰迪尔!”格洛芬德挡住绿林王子的去路。

     “看来领主大人不是单纯来看星星喽~~~”

     “我是来看月亮的。”格洛芬德语调一沉,“我是来看莱格拉斯的。”

     “莱格拉斯?难道他……没转生在瓦林诺?”

     “他将转生到中州……”格洛芬德深深看了一眼瑟兰迪尔,说,“他将转生为您的儿子。”

     “什么!!”

     “是纳默亲口告诉我的。”金花领主略一停顿,“冈多林之月……将转生成为您——瑟兰迪尔的儿子。”

     瑟兰迪尔楞楞地怒视格洛芬德半晌,猛然转身,朝空踢了一脚:“见鬼!什么乱七八糟!!!”莫名其妙!莫名其妙!对、就是莫名其妙!!!这个莫名其妙的金花领主莫名其妙地来到中州莫名其妙地讲那么一通莫名其妙的话!什么儿子!为什么我要有儿子!凭什么我要有儿子!我根本不是长子!想过走路、吃饭、喝酒、打架、睡觉、做梦、压根就没想过要结婚!我才不要儿子!我怎么可能有儿子?!爱隆又不是母的???!!!(某E在温暖的被窝里冷不丁打了个大喷嚏:难道是瑟瑟想我拉*^0^*)

     “瑟兰……迪尔殿下……”格洛芬德看着眼前焦躁难耐的小王子,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把事情说完,“事出突然,对您的困惑为难,我深表歉意。我知道这是一个过分甚至是荒谬的要求,但我恳请您——请您允许,在莱格拉斯恢复记忆后,让他回到我身边——这对我很重要……”

     瑟兰迪尔瞪着这个远古高等精灵王在自己面前深深低下高贵的头颅,湛蓝的眼眸浮现出一抹复杂难辩的青碧;手,以一种暧昧不明的姿态慢慢爬上格洛芬德结实的胸膛;唇,风情万种地贴近、贴近到彼此都可以感觉到对方的呼吸;低哑性感的声音像藤蔓植物的花茎蜿蜒攀上金花领主的耳廓:“亲爱的领主大人~~我的答复是……没有答复!”

     青碧被一片冰冷的深蓝打破,刚刚艳若桃李的可人儿转眼变得冷若冰霜,瑟兰迪尔紧抿着嘴,一言不发地退后一步,高仰起头:“我困了,我要回、去、睡、觉!”

     “瑟兰迪尔!”格洛芬德猿臂轻舒,拦住快步从身边走过的绿林王子。

     一秒钟后,伟大英勇的金花领主被瑟兰迪尔一个干净利落的过肩摔,漂亮地摔倒在地。

     “领主大人~别妄图侮辱辛达精灵!”瑟兰迪尔话音未落,脚便被狠狠绊了一下,若不是反应够快,侧身一滚,嘴啃泥是在所难免。

     接着,几点小星、一圈树木、两只猫头鹰、三个蚱蜢有幸目睹了中州有史以来最绚丽夺目、最优雅华美、同时也是含金量最高的一场——打架-____-!

     瑟兰迪尔攻势凌冽,格洛芬德大开大合,颀长的草叶在精灵迅捷紧密的脚步下唏嗦轻响,漫天的星光在两头金色长发的风暴中黯然失色。

     熹微晨光越过树梢射进来,瑟兰迪尔丝毫没有罢休的意思。面对这个被挑起兴致的小猎豹,格洛芬德默默念了一个咒语。

     正扑向金花领主的绿林王子转瞬间手脚僵硬,五体投地状趴在地上。

     “卑鄙!”瑟兰迪尔侧着脸抗议。

     “我并非有意冒犯您。”身经百战的格洛芬德说话间竟有些气喘,真是个难缠的小子。他调整好呼吸,继续道:“我希望您能冷静考虑下我的请求。您身上的魔法五分钟后会自动解除,请少安毋躁。恕在下先行一步。”

     披风的边缘嘲弄地拂过瑟兰迪尔的额头,格洛芬德踏着第一缕朝阳,向林外走去。

     火冒三丈,但又动弹不得的绿林王子冲着他的背影大吼:“格洛芬德——你是个奸诈的男巫!!!!!!!”(甘道夫打了个喷嚏:哦吼吼~~~~~小撒撒想偶类~~~)

     “你是个无耻的野蛮人!!!!!!!!”(埃西铎打了个喷嚏:安娜在想我?还是珍妮?艾丽斯?伊丽纱白……)

  

   “你这个杀千刀的诺多混蛋!!!!!!!!!!”(N只诺多精灵一起打喷嚏——精灵甲:乙在想我?精灵乙:丙在想我?……)

     ………………

     …………

     ……

     以上省略N句少儿不宜的骂词。(某贝擦汗中:我说小瑟啊,你哪学的?)

     瑟兰迪尔的叫骂声超出了格洛芬德的听力范围。他扶着树干,眺望西方天空中徐徐下落的残月,沉重的叹息从口中溢出:“莱格拉斯,我和那小子真是前世结怨,今世难了!”思绪习惯性地脱离现实,周围的景物渐渐模糊,又渐渐清晰……


     手扶的树干不再是中州的树木,而是冈多林皇宫花园里秀丽的楠木;时间不再是清晨黎明,而是初夏晴朗的中午。莱格拉斯笑意盈盈地站在自己身边,飘摇的紫藤花絮落在他梦幻般的银发上,声音也没有,气味也没有。

     “格洛芬德,你快看~~~~”莱格拉斯银铃质的声音带着孩童发现宝贝的惊喜。

     格洛芬德顺着他明亮的目光看过去,一个精灵小孩正费力地攀爬栏杆,一头纯粹的金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好漂亮!和格洛芬德一样的头发~~”莱格拉斯浅笑着走过去,抱起那个已经满头大汗的淘气鬼。

     “你叫什么?”他爱怜地抬起小孩的脸,可是这个小鬼好象很不满意被人打断自己的攀登游戏,不安分地扭动身体。

     “哦~~~别动!会摔下来的。”莱格拉斯不得不换了个姿势,避免在怀中使劲挣扎的小家伙真的掉下来。孩子果然不动了,不过别轻易认为他听话了,事实是……

     “哎呦~~~~~我的头发!”莱格拉斯笑着叫起来,他的一缕头发被牢牢抓在一只胖嘟嘟的爪子里,牙未出齐的小嘴口齿不清地念叨着:“秘银、秘银、秘银……”

     “格洛芬德,快来帮帮我~~~”莱格拉斯向自己的恋人求救,灿烂的笑容在冈多林之月的脸上荡漾开去。

     “小家伙,快松手!”格洛芬德接过孩子,但小手依旧不依不饶地攥住头发。格洛芬德心疼那些美丽的银丝,不由加大了对小手的力道。头发终于恢复自由,格洛芬德的虎口上也光荣地烙上一排深深浅浅的牙印。

     “哦~~~~`可怜的格洛芬德!”莱格拉斯捧着他的手笑得前伏后仰。

     格洛芬德则无可奈何地看着那孩子跌跌撞撞地逃走。在拐弯处,那个肇事者仍不忘用他碧蓝的大眼睛狠狠瞪了某个金毛坏蛋一眼。

     那个小鬼……那个和自己拥有同样发色的小鬼……格洛芬德苦笑地摇摇头:莱格拉斯,你知道吗?他就是瑟兰迪尔……你今生的父亲!我刚和他打完一架。其实,我不是那么没风度,只是一想到可能因为他的任性见不到你,我就方寸大乱……一阵钻心的酸楚令金花领主握紧前胸的衣服,冈多林之月的音容笑貌一如临近陨落的月亮,单薄得仿佛云母石上的花纹:莱格拉斯……你到底——在哪里?我真的……好想你……

     辛达士兵惊诧地看着瑟兰迪尔旋风一般冲进帐篷,甩掉沾有草屑泥渍的外衣,套上轻简的便服,混乱洗了把脸,拿上弓箭旋风一般冲出。

     练兵场上,每日的操练演习正在热火朝天地进行。

     瑟兰迪尔面色阴郁地瞄着箭靶。旁边的随从大气也不敢出,大绿林第一神射手——瑟兰迪尔殿下从清晨到现在已经脱靶N次。

     光光的红心刺得瑟兰迪尔眼睛生疼,他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可是事与愿违,只要一瞄准靶心昨晚的一幕幕就会在眼前来回晃动,导致一向百步穿杨的箭迷失了准头。

     莱格拉斯——冈多林之月么?瑟兰迪尔放下弓箭,眯起眼睛,记忆中,只见过他一次吧?那是……很小的时候,父亲带着他去冈多林。趁父亲开会时,逃过哥哥的监控,偷偷溜出去玩,于是……。莱格拉斯的模样,现在回想起来模糊一片,唯一印象深刻的是那秘银般的发丝在掌心化雪般的清凉。这清凉,令小小的自己爱不释手,所以会懊恼于某人的打扰。绿林王子得意地撇撇嘴,这一口应该咬得不轻!后来……被哥哥敲了个栗子,被父亲臭骂了几句便被提前送回大绿林。直到有一天,冈多林的幸存者来到大绿林请求庇护,他才知道那个被他咬了一口的金毛坏蛋与炎魔同归于尽,那个秘银发丝的主人在大撤离中中箭坠崖。冈多林之月的陨落……瑟兰迪尔深吸了口气,幸存者声泪俱下的描绘至今记忆犹新。


     冲天的火光把冈多林上方的天空映照得鬼魅般腥红,追兵的铁骑时不时冲散逃命者的队伍,生者践踏着死者的尸体、伤员的躯体逃亡。眼泪还未掉落,已被鲜血淹没;哀鸣尚在喉中,头颅已像凋零的花朵飘落在黄叶漫布的地面;悲伤来不及收拾,蓦然回首才发现已是孑然一人;儿童、妇女、战士仿佛是一堆被扔进死神抽奖箱里的奖票,无人知晓下一个将抽到谁的号码;绝望、恐慌——如致命的沼气四处弥漫。

     莱格拉斯站上悬崖边的岩石,像一盏瓦林诺的明灯,驱散了人们心头的阴影。箭一只接一只从他手中射出,速度之快让人看不清他换箭的动作,精度之准让人以为这有限的利箭能够创造奇迹!一拨又一拨,一批又一批,无数的精灵承接了希望之箭的恩泽。最后赶到的是金花家族留守冈多林的精灵,惟独没有……莱格拉斯拉弦的手刹那失去力气,就是这刹那,为敌人提供了反击之机。

     胸口浑然一震,平衡被打破,身体一点一点后倾;同伴的惊呼变得十分遥远,莱格拉斯听到心脏支离破碎的声音。嘴角渗出血丝,却高傲地昂起头,眼神闪耀出一种深到骨髓的凄凉绝决,笑容带着一股花朵开到荼糜的终极绚烂——慢慢绽放、缓缓四溢、渐渐浓烈……崖底的山风吹起他的长发,像一个破裂的图腾招展飞扬;一轮硕大苍白的圆月似一个圣洁的童话,从身后冉冉升起,有一瞬间所有的人都认为他会溶进那片光明的月之海……

     月亮越升越高,冈多林之月则飞速下坠,清亮飘渺的歌声跃上擦身而过的云片:

     “我在风中听到你的声音,

         我在光里看到你的影像,

         亲爱的

         再等我一点点时间

         我就可以回到你的身边

         ……”

     时间在这一刻停止,天地在这一刻失色,敌我双方的精灵静静地看着空空的岩石,静静地听着那人的余音——缭绕盘旋,久久徘徊回荡……

     那时……他的心中一定充满与格洛芬德共同度过的、阳光灿烂的、或者月光如水的甜美回忆吧。可是……为什么?要选择我……瑟兰迪尔这样想着,箭、破空射出,直透靶心。


     “不愧是大绿林的第一神射手,果然名不虚传!”埃西铎骑着马悠然踱到瑟兰迪尔身旁,“可是,我有一个疑问想请教王子殿下?”

     瑟兰迪尔对这个凭空冒出的家伙视而不见、置之不理,收敛心神,搭箭拉弓。埃西铎毫不介意绿林王子的冷漠态度,维持着不温不火的语调:“我不明白您射了一上午,为什么箭靶上只有一只箭?”

     嗖——弦动箭发!翠翎绿羽的箭,夹带着强劲的气流,尖啸着一头扎进靶子后面的灌木。

     “真不愧是大绿林的第一神射手,连脱靶都那么漂亮!”埃西铎故做眺望状。

     单打!群架!随你挑!!!瑟兰迪尔怒气冲冲的模样正中人类王子下怀。

     “有没有兴趣随我去参观一下人类的军营?”埃西铎伸出手。

     瑟兰迪尔本想断然拒绝,但余光远远瞥见爱隆的身影,神使鬼差地打开碍眼的手掌,一个旋身上马,轻灵无声地跨骑在埃西铎身前。

     “您总是出乎我意料!”埃西铎伏下身子,搂住瑟兰迪尔,一夹马腹,二人乘坐的马便以迅猛之势发力奔跑,朝着人类军营疾行而去。

     林间小道边古木参天,高远的蓝天中飘着几朵白云,得得的马蹄惊起栖息的琴鸟,艳丽的羽毛在暗叶丛中一闪即逝。

   “停下!”瑟兰迪尔对埃西铎说。

   “什么?”埃西铎勒住马步,“怎么了?”

   瑟兰迪尔没有理会他的问话,将跨坐改为侧坐,准备下马。

   “您想干什么?”埃西铎封住绿林王子的行动。

   “回去!”瑟兰迪尔用力推开人类的手。

   “为什么!”努美诺尔王子的臂膀再次围住精灵王子的腰。

   “我改主意了!”

   “我的怀抱可不是由任何人来去自由!”手臂突然变成牢固的铁箍。

   “难道这就是努美诺尔皇室的教养吗?”

   “我不这么认为,亲爱的小精灵!此时此地,我不是什么王子殿下,只是一个为你着迷的可怜家伙……”埃西铎凑近精灵王子精巧的尖耳朵,轻轻吐气,惹得瑟兰迪尔厌恶地偏转头,“您真的那么讨厌我吗?”

   “至少不喜欢!”

     精灵王子的倔强引起埃西铎的冷笑,手不顾瑟兰迪尔的反抗,放肆地四处游走,低沉浑厚的男音轻薄着微红的耳尖:“我想我是疯了!竟然喜欢上一个精灵王子!您知道吗?同性恋在人类之中是被禁忌的……”吻,一路下移——耳廓、额线、眉毛、眼睑、脸颊、脖颈;舌,贪婪地舔噬,挑起鬓发,啃咬耳垂,滑过腮边,流连在衣领敞开处,“为什么?为什么!你是精灵王子!凭什么?凭什么!全世界男人都有的权力,我却没有!我要爱上一个不能爱的人!而且……他还属于别人……”埃西铎的话语被他逐渐粗重的呼吸盖过,手上的力道、动作的幅度愈来愈重、愈来愈大,蜻蜓点水的亲吻已不能满足高涨的欲望,变得热辣霸道!

   “放开我!!!”瑟兰迪尔奋力挣扎,这样的屈辱他不想经历第二次。可是以他的姿势在晃动的马背上很难找到着力点,反抗的结果是更加疯狂暴虐的侵犯。

   “听话!我的小精灵!!!”欲火焚身的埃西铎一手抓住绿林王子的手腕扣在背后,一手卡住瑟兰迪尔玲珑的下颌,把他转向自己,“您就不能有一点时间完全看着我!!!”

   “没兴趣!!!!!”瑟兰迪尔的回答立刻遭到严厉的惩罚。唇被重重俘获,下颌上的铁钳猛得收紧,嘴巴吃痛,不由自主张开,噩梦般的熟悉气味和触感长驱直入!

   不——!!!!!!!!无路可逃的瑟兰迪尔在悲愤交加中爆发出可怕的力量,他挣开了埃西铎的禁锢,慌不择路地滚下马背。

   一道金光横空射出,包裹住急速下跌的绿林王子,令埃西铎遮住眼睛连退几步。金光围绕在瑟兰迪尔周围,托着他向前移动,一位高大的金发精灵从旁走出,在金光消散时及时接住瑟兰迪尔柔软的身体。

     “格洛芬德!!!”埃西铎这一惊吃得不小。

     “伊西迪尔之……”格洛芬德的话被瑟兰迪尔的挣脱打断。在他反应过来前,瑟兰迪尔早就一个箭步窜到马前,一把揪下埃西铎,一记凶狠的勾拳,人类王子笨重的躯体像断线的风筝飞出几米远。瑟兰迪尔未就此罢手,他如一只扑向猎物的豹子扑到晕头转向的埃西铎身上,左右开弓。

   “瑟兰迪尔!停手——”格洛芬德慌忙跑过去,拉开怒不可遏的绿林王子。

   “走开!”瑟兰迪尔手一朝后一挥,想推开格洛芬德。天晓得,小王子挥得太快以至手臂没有完全打开,谁知道,金花领主靠得太近——砰!!!!!!身体最坚硬的部位——某只金黄小猫的小肘子——强有力地吻上某金花端正的下巴。

   糟糕!肘部的传来的麻木,身后重物落地的声音引得瑟兰迪尔回头察看,未等他看清楚格洛芬德的狼狈样,自己的侧脸就受了一记重击,力道之大之猛得把他整个震飞出去,分毫不差地砸到好不容易坐起的某只金花GG的大肚腩上(汗,格格有大肚腩吗?)。

   虽然精灵体重轻盈,但加上猛烈的冲击力,格洛芬德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然而呻吟未落,瑟兰迪尔的手忘恩负义往屁股下某个软绵绵的垫背狠狠一按,跃然而起。这一砸一按,让格洛芬德觉得整个胃被压得扁扁平平,早晨吃的三根香肠、四只鸡蛋、五条面包、十二个麦圈外加六瓶他从瓦林诺偷带的牛奶仿佛开了阀的喷泉——一个劲往外冒。待格洛芬德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平息了胃部的翻江倒海,如折尺般一节一节撑起饱受创伤的身体后,他看见了大概除炎魔复活外最可怕的事——一个黑乎乎的不明物体正以每秒3米的速度向自己快速移动,某金花的大脑以每秒30米的速度从该物体的发色、服饰、体形判断出——是埃西铎!刚才瑟兰迪尔的撞击已经够戗,如果再承受这个人类的软着陆——格洛芬德脑中迅速浮现出自己直挺挺地躺着,和大海里的鲸鱼一样嘴巴里喷出水柱的壮观景象!

   莱莱~~~~~尽管没有你的中州了无生趣,可我不想死得那么难看!某金花凭借非凡的敏捷朝旁边一滚,某埃和大地来了个亲密无间的硬着陆,顿时尘土飞扬!

   “你没事吧?”格洛芬德好心询问道。

   但这句话在埃西铎听来无疑是讽刺,他对格洛芬德插手救瑟兰迪尔已经非常恼火,所以想都没想,拳头代替了嘴巴回答。

   “埃西铎!你的对手是我——”瑟兰迪尔飞起一脚,直踢埃西铎面门。埃西铎拳路徒变,抓住绿林王子的脚踝往内一拉,瑟兰迪尔站立不稳,仰面跌倒。格洛芬德见势不妙,一个鲤鱼打挺跳起,伸手要接瑟兰迪尔。

   “不准你碰他!!!!!!”埃西铎松开瑟兰迪尔的脚踝,一把扯住某金花金光灿灿的头发,格洛芬德被扯得一个趔趄。

   “放开你肮脏的手!!!!!!!”临近气疯的瑟兰迪尔弹簧一样跳起,一把抓住格洛芬德的头发,另一只拳头就雨点般朝埃西铎脸上招呼过去。

   “难道我连几根头发都不如!!!!!!!!!!”埃西铎毫不退让把头发再猛得一扯。(某贝:拔河啊—____—)

   “都给我放手!!!!!!!!!!!!”沉默良久的格洛芬德终于爆发(再不爆发他就要成光头领主了),左突右撞——头发总算保住了~~~~~~~

   没等他喘上口气,腹部又中了一拳。格洛芬德是修养极高的精灵,但不表示他没脾气——于是英明神武的金花领主在忍无可忍无须再忍的信条指导下加入了 “战争”!

   爱隆足足揉了三次眼睛,才使自己相信眼前这场无里头的三人大混战不是梦境!当脑袋确认这个讯息后,爱隆急忙滚鞍下马。

   “瑟兰迪尔!”爱隆在三个打得不可开交人中间抱住自己的爱人。恩?不对!瑟瑟的腰米那么粗!身子米那么壮!味道米那么重!爱隆定睛一看,怀中胡子拉杂的某人一回头——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埃西铎——你竟敢打爱隆!!!!!!!!”瑟兰迪尔一脚踹开挡路的某格,和人类王子撕打成一团。

   “够了,瑟兰迪尔!”爱隆企图劝架。他的话提醒了格洛芬德,清醒过来的金花领主也从旁帮忙。

   不过不是所有的忙都是正忙,现在爱隆和格洛芬德是越帮越忙。

   原本打得天昏地暗的瑟兰迪尔眼前凭空出现了两个黑脑袋,而埃西铎也面临两个金脑袋。

   不管了!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大绿林皇室家训二。(汗,好象是汪精卫说的)

   战斗中最忌为外物干扰分神,阻止不了一并消除!努美诺尔皇室家训。

   战争规模无可避免地再次扩大。

   爱隆觉得自己陷进一个疯狂的陷阱,两个金脑袋、一个黑脑袋走马灯似的在面前转动,每转一下,头、脸、身体各处都不同程度的疼痛。未来林谷主人的耐性在接二连三的攻击下消磨殆尽——不管是金脑袋还是黑脑袋只要是脑袋一律严惩不待!

   嘭——瑟兰迪尔不知道被谁甩出老远,压倒一棵挂满浆果的灌木。

   爱隆、埃西铎停下打斗,对峙0.9999999秒。

   瑟兰迪尔亦花了0.9999999秒捡起一个多汁饱满的浆果。

   “混蛋——”拳相对挥出,人同时后飞。

   就在这时,瑟兰迪尔出手了,红色的浆果如一枚飞弹破空而来。

   由于埃西铎被爱隆一拳打到一边,站在其后的格洛芬德成了无辜的替罪羊。

   一朵美艳的红色之花在他英俊的脸上怒放开来,金花领主转眼边成红花领主。黏黏的汁液顺着脸廓滴滴嗒嗒落下。

   静谧,除了静谧还是静谧,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地集中到格洛芬德脸上。

   “—%……—¥#!!!!!!!!”面对炎魔格洛芬德也没这样咆哮地吼出咒语。瞬间,金光迸射,三个人似三只蛤蟆被牢牢钉在地上。

     格洛芬德细细擦干净脸、整理好衣服、梳顺畅头发,才解除三人身上的魔法。

   手脚一恢复自由,瑟兰迪尔一跃而起,直扑埃西铎。

   “—%……—¥#。”格洛芬德赶紧重复了遍咒语。于是,瑟兰迪尔像被一只无形的大脚踩了一下,重新跌回地面。

   “放开我!!!!”

   “你答应不再打架!”格洛芬德直视绿林王子眼中燃烧的青碧火焰。

   “哼——”瑟兰迪尔不服气地偏转头。

   “*—……%¥%”格洛芬德轻声解开咒语。

   瑟兰迪尔身子一轻,四肢又行动自如。他噌地坐起,试图有所行动立刻被金花领主严厉的目光瞪回。绿林王子怒气难消,随手抓起一颗小石子,朝埃西铎扔过去。

   “瑟兰迪尔——你还没闹够吗!”格洛芬德大声呵斥道。(某格,刚才打得最欢的人不是你吗—____—)

   瑟兰迪尔怔了一下,心不甘情不愿地收回准备捡第二块石子的手。

   树林再次迎来了宁静,但很快这宁静被一声怪声打破。

   “咕——”瑟兰迪尔尴尬地捂着肚子,大半天未进食的胃奏起了饥饿进行曲。

   “看什么看!”瑟兰迪尔竭力掩饰窘迫的神情,“我肚子饿了而已……”

   “到我那里去吧,这里离努美诺尔的大营很近。”埃西铎掸掉尘土站起来,没好气地补充道,“人类的食物至少还能填饱精灵的肚子!”

   “就这样。”格洛芬德嘴对着埃西铎说话,眼盯着蠢蠢欲动的小王子,眼神传达着无声的警告:你小子再敢动手,我叫你一辈子钉在地上!!!

   “不过,在走之前,大家还是先整理整理……”格洛芬德环视了下面前灰头土脸的三个人。

   埃西铎、爱隆闻言马上麻利地收拾起来。瑟兰迪尔左张右望了下,也慢吞吞解下发带。经过激烈的打斗,头发乱作一团,加上瑟兰迪尔心浮气躁地东拉西扯更是越理越乱,结越打越死。可怜的绿林王子这时就像一只爪子被毛线缠住的猫。

   爱隆伸手想帮忙,不料被瑟兰迪尔一把推开。实际上,他并非不领情,只是童年的记忆太痛苦——

   虽然没什么因果关系,但如其它辛达精灵的发色是银色,瑟兰迪尔的发色是金色一样,其它精灵的头发柔顺易梳,而瑟兰迪尔的头发不知是发丝太细太长还是他睡觉太不老实,总之一觉醒来一头发结——梳头成了瑟兰迪尔的噩梦。每天早晨,大绿林的精灵都会准时听到王妃的女高音尖叫、宫女侍从慌乱的脚步声混着年幼王子杀猪般的嚎咆大哭。

   “瑟兰迪尔!!!”爱米丽王妃(宝贝喜欢天使爱米丽)一手攥着梳子一手叉腰,“你给我过来——”

   “不——”瑟兰迪尔一边躲过大人的围追堵劫,一边含泪大吼,“我死也不梳头!!!”

   “你个小鬼——”爱米丽王妃指节发白,卡嚓——梳齿断了一根,“你过不过来!”

   “不——”瑟兰迪尔从妄图抓住他的男仆胯下刺溜钻过,“决不——”

   “瑟瑟~~小甜心~~~” 爱米丽王妃声音忽然变得谄媚温柔,“梳好头naneth(精灵语:妈妈)给你吃糖~~~”

   “我才不会上当——!!!!!”

   “爱尔贝雷丝!!!!!”星辰之后若听到精灵王妃用那么恐怖的声音叫她一定毛骨悚然,“你为什么不能像你哥哥那样听话????”

   “那你为什么要生两个小孩——”汗,童言无忌。

   卡嚓——梳子断成两半。

   “瑟兰迪尔!!!!!!!!!!!!!!!!!!” 爱米丽火山大爆发,方圆几里的精灵同时捂住耳朵,“我要宰了你!!!!!!!!!!!!!!!!!!!!!!!!!!!!”

   “Ada~~~~~~~~~”小王子见状不妙,一溜烟逃出房门,“Ada~~~~~~~救命——naneth要杀我~~~~~~”

   “瑟兰迪尔——你给我站住!!!!!”爱米丽王妃撩起裙子,紧追不舍。

   “殿下!王妃!”一大堆精灵推推攘攘跟在这对活宝母子后面。

   宽敞明亮的餐厅里,奥罗费尔正伸手拿他的早餐酒,只见一个金晃晃的小东西一路哭叫着“Ada”一头扎进自己怀里,手一抖,哐汤——早餐酒砸到了地上。

   “怎么回事?!”奥罗费尔看着一地香气四溢的酒心疼不已。

   “瑟兰……迪尔……”爱米丽王妃气喘吁吁地扶着门框,“我……看你往哪儿跑……”

   “Ada~~~~~~~~~”瑟兰迪尔躲到奥罗费尔身后。

   “怎么回事?!”奥罗费尔增大了音量。

   “他——不肯梳头!”

   什么!!!就为这点小事毁了我藏了三千年的酒?大绿林之王光亮的额头上冒出一根大青筋,拎起瑟兰迪尔往桌上一扔,一手抓住金发,一手举起餐刀。

   “你要干什么!!!!!!!” 爱米丽王妃慌忙抱住丈夫的胳膊。

   “我要剪了这烦人的头发!!!!”

   “你疯拉——” 爱米丽王妃夺下刀具,“精灵的头发不能随便乱剪!”(某贝补充:在偶的设定里精灵是不能轻易剪头发的,因为他们认为体肤毛发授之与天,轻易修剪会亵渎神灵)

   “难道我的酒就能轻易打碎——”

   “酒重要,还是头发重要?”爱米丽王妃挡住瑟兰迪尔,“你要剪头发我就跟你离婚!!!”

   “离婚?你竟然为了几根头发和我离婚?!”

   当绿林之王夫妇吵得乐此不彼的时候,瑟兰迪尔舒服地坐在餐桌上,全神贯注地舔着草莓蛋糕上的奶油。

   “瑟兰迪尔——没刷牙怎么能吃东西!!!!!”在双亲两道骇人的目光注视下,舔了几口的蛋糕吧嗒掉到衣服上……

   “瑟兰迪尔!!!这是昨天新换的衣服——”

   So, 大绿林王子幸福的一天拉开帷幕。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周而复始——梳头、追逃、打破酒瓶、剪头发、闹离婚—____—

   瑟兰迪尔一想到这些,不禁打了个哆嗦。

   “我来吧。”格洛芬德拍拍困惑不解的爱隆的肩,走到瑟兰迪尔身后半跪下,问,“我,可以帮您吗?”

   瑟兰迪尔不吱声,垂下双手,迟疑着答应还是不答应,要是不答应这个金毛坏蛋会不会恼羞成怒又让自己趴下。

   格洛芬德将他的迟疑当作默许,低沉磁性的嗓音念着一个风系魔咒,无形的空气在手指周围慢慢形成一股股微小的气流,气流回旋盘绕聚合成一把透明的风梳,乱麻一般的头发在它的梳理下渐渐柔顺光亮、纹丝不乱。爱隆和埃西铎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蓝天、绿树、青草地,两个精灵一前一后,一坐一跪,一个明丽率真一个风神俊朗,两头瀑布般的金发交相辉映,阳光也为之黯淡。如果美需要有个形式、需要有个场景,那么这就是美。爱隆和埃西铎如是想。

   闪闪的发丝在手指间流连,似曾相识的感觉袭上心间,格洛芬德恍惚有种时空交错的幻觉,眼前的人似乎仍是冈多林之月,自己仍是那个在宴会前为他梳理他嗤之以鼻的“呆板、复杂、让人看了头晕”的宫廷发式的格洛芬德。手随心动,那古老、繁杂、典雅、精美的发式在风梳下逐渐成型。编完最后一条发辫,幻景亦无情的结束。气流一缕缕消散,风梳瞬间化为虚无,就像梦中的冈多林。

   瑟兰迪尔一直绷直着身体,然而整个梳头过程没有以前拉扯发结的痛楚,倒有一股淡淡的哀愁沿着发丝渗进肌肤,里面夹杂了多少刻骨铭心的爱恋、多少挥之不去的牵绊、多少令人窒息的思念,绿林王子可以体会,却无法领悟。

   “好了。”格洛芬德站起身。

   瑟兰迪尔双手摸索着陌生的发式,两眼观察着其它人的反应。

   爱隆和埃西铎一下子无法接受眼前这个高雅古典的王子殿下就是二十分钟前暴跳如雷的小野猫,两滴大汗珠分别在两人后脑勺上烁烁发光。

   “可以动身了。”格洛芬德催促道。

   爱隆和埃西铎如梦初醒,立即转身牵马。

   马牵好了,问题也随之出现——四个人、三匹马,怎么骑?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停顿一分钟。

   埃西铎第一个上马,他全身的伤痛告诉他——离瑟兰迪尔远点!

   格洛芬德第二个上马,莱莱~偶滴心永远属于你!

   爱隆牵过马,朝瑟兰迪尔伸出手。

   瑟兰迪尔看了一眼爱隆,径直走到格洛芬德马前。

   格洛芬德惊讶地看着马下张开双臂示意自己抱他上马的绿林王子。晴空之眸瞧不出一点诡计的痕迹,只有一片晶莹剔透的蓝。埃西铎幸灾乐祸地冷笑一声,策马先行。金花领主冲脸色难看到极点的爱隆叹了口气,一弯腰、环住瑟兰迪尔的腰、轻轻一提将他抱坐到自己身前。

   埃西铎说得的确不假,十五分钟后,四个人舒舒服服坐在了努美诺尔王帐中。埃西铎靠在窗边抽烟看风景,爱隆阴郁地坐在角落,时不时“哀怨”地瞄瞄瑟兰迪尔。格洛芬德站立门旁,背着手,不知道沉思什么。瑟兰迪尔若无旁人地端着一个平底锅,拿着一个勺子,狼吞虎咽地吃着蘑菇奶油培根汤。(果然饿着了)一时半会,帐里除了埃西铎吧嗒吧嗒抽烟斗声、瑟兰迪尔咕咚咕咚喝汤声(瑟瑟,naneth没教过你喝汤不能发出声音吗),别无他声。

   突然,格洛芬德退到帐内,埃西铎停止吸烟,爱隆从角落里走出来,只有瑟兰迪尔专心于打捞最后几个蘑菇,没理会爱隆的眼神,没注意伊兰迪尔——人皇陛下大步走进帐篷。

   “埃西铎,今天你这里可真热闹!”伊兰迪尔洪亮的声音惊得瑟兰迪尔咽了一半的蘑菇硬邦邦梗在喉中。顾不得吞咽,瑟兰迪尔赶忙起身,正想行礼,才发现自己左手锅、右手勺、一嘴蘑菇!

   “不要紧、不要紧。”绿林王子不知所措的滑稽样歪打正着激起伊兰迪尔内心父爱的柔情。他走过去轻拍瑟兰迪尔的背脊帮助小王子吞咽喉中的蘑菇。

   “多谢……”瑟兰迪尔缓过气说。

   “够吗?不够我叫人再做!”伊兰迪尔关切地询问。

   “够了,谢谢。”瑟兰迪尔连忙放下锅勺,抬起手,打算用袖子擦去嘴边的汤汁。

   “嗳,等一下。”伊兰迪尔拉住他的手,从桌上拿起餐巾,像替幼年的埃西铎擦嘴角一样替绿林王子拭去汤汁。

   “恩?谢谢……”瑟兰迪尔尽管心存疑惑,但人皇慈祥的笑容和光明磊落的气质叫他安心,不像某只大色狼——瑟兰迪尔瞪向埃西铎,眼内杀机乍现。埃西铎被瞪得一阵心虚,慌忙移开视线。

   短短几分钟,伊兰迪尔就将四人的精神状态、神情变化、微妙关系尽收眼底,不过有时候对年轻人的事,长辈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比较好。

   “既然来了,就请各位好好享受一下人类的款待吧!”伊兰迪尔豪爽地邀请。

   “陛下的盛情不甚感激。只是战事紧迫,军务繁杂,我等出来半日,必须赶回。”爱隆尽量说得心平气和、词恭意敬,但仍不能完全掩饰不豫之色。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留各位了……”伊兰迪尔的话被匆忙入帐的士兵打断。来人凑近人皇耳边嘀咕了几句便躬身退下。

   “咳……我有些事,就不送你们了。埃西铎你代我送客吧。”伊兰迪尔说完就向帐外走去。走到门口时,他像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对瑟兰迪尔笑道:“我记得没错的话,您是大绿林之王奥罗费尔之子瑟兰迪尔吧。”

   “是的,陛下。”

   “希望战争结束后能和你们建立往来。”

   “非常荣幸。”瑟兰迪尔真诚地看着人皇,恭敬地一欠身。

   伊兰迪尔颔首一笑,匆匆离去。

   “告辞了。”格洛芬德对埃西铎说。

   埃西铎一伸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送三人出帐。

   帐外,早有士兵牵好马匹。埃西铎从士兵手中接过自己爱骑的缰绳,递给瑟兰迪尔。

   “谢谢,我骑不惯有马鞍的马。”瑟兰迪尔顾自跨上格洛芬德挂着黄金络头和铃铛的坐骑。

   格洛芬德在两双醋意浓烈的眼睛目送下坐到绿林王子身后。随后,爱隆、埃西铎分别上马,一行人来到大营门口。埃西铎停下马,说:“路上当心。”

   “打扰了。”格洛芬德替两个闹别扭的精灵打圆场。

   埃西铎轻笑一声,调转马头。

   格洛芬德和爱隆并驾齐驱,策马缓行。一路上,三个人沉默无语,气氛尴尬。

   行到一半路程,爱隆忽然开口:“我先走了。”

   “等一……”格洛芬德话未说完,爱隆一拍马脖,绝尘而去。

   “我们去追他?”金花领主对瑟兰迪尔说。

   “不必。”绿林王子干脆地答道,“您不是有话对我说吗?”

   “殿下怎么知道?”格洛芬德不得不佩服小王子异与常人的跳跃思维。

   “别告诉我这次跟踪又是一个凑巧?”

   “看来什么都瞒不过您。”

   “我们往那边走——”瑟兰迪尔指向树林深处。

   “为什么往那边?”

   “感觉而已,想走就走。”一个无赖性质的回答。

   格洛芬德笑着摇摇头,毕竟有求与人,恭敬不如从命。

   瑟兰迪尔头倚着金花领主的脖颈,侧靠着他的胸膛,手把玩着发辫,口中哼着含糊不清的小调。细碎的头发搔地格洛芬德耳根发痒,可他不能动,他怕一动这个全身放松的小王子会一个不稳掉下马。他敢打赌如果这里有第三个人,那人一定认为他们是一对相依相偎的情侣。

   在两人各怀心事的同时,前方的树林豁然开朗,马自动停下脚步。

   “好美!”瑟兰迪尔坐直身子,发出由衷的赞叹。

   一望无垠的草坡上盛开着星星点点的金色雏菊。微风拂过,草枝摇曳,花瓣飘摇,叶浪翻滚,花香浮动。

   “走吧!”瑟兰迪尔环住格洛芬德的腰,出其不意往下倾倒,一团金光滚落马背,沿着草坡的坡度飞快下滚。格洛芬德的惊呼、瑟兰迪尔的大笑回荡在半空。

   “好玩么?”瑟兰迪尔趴在格洛芬德身上,阴谋得逞地笑问。

   “你——”头昏眼花的金花领主骂也不是,笑也不是。

   “有什么话……”瑟兰迪尔一个翻身,躺到一米开外,望着袅袅白云,长长吁出一口气,“只管说!”

   格洛芬德等眼前旋转的青草、雏菊、金发消失后,才说道:“我只想告诉你,纳默和我说的仅是未来的一种可能。”

   “那天晚上您的语气很坚定呢!”

   “那时我不知道你和爱隆的关系,所以……对不起。”格洛芬德用手遮住阳光,“一种选择一种可能,你有很多选择,因此……未来也有很多可能性。”

     “那您当初为什么不选择?”

   “选择什么?”

   “和他一起离开冈多林。”

   一朵羽毛状的云泊在两个精灵上空,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

   格洛芬德放下手,压抑着剧烈的感情波动,平静地说:“我害怕。”

   “害怕?”

   “是的,我害怕……所有人都被我骗了。在他们眼里我勇敢、无畏、伟大,是金花家族的骄傲。事实上,我是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懦夫!我留守的原因……就是我害怕莱格拉斯比我先死!”格洛芬德痛苦地闭上眼睛,“……我不敢度过没有他的日子,我无法想象面对他的尸体,我不想为他落泪、不想为他哭泣、不想为他伤心、不想为他心碎……宁愿他为我落泪、为我哭泣、为我伤心、为我心碎……我是不是很自私,瑟兰迪尔?”

   瑟兰迪尔咀嚼着花瓣,视线定格在羽毛云上,半天才答复:“如果对失去某物的恐惧超出对死亡的恐惧,是否……连死也微不足道了?”

   “也许……”格洛芬德睁开眼睛。

   羽毛云好象厌倦了停留,静悄悄向天地交界处飘动。

   瑟兰迪尔的视线随着云愈拉愈远:“冈多林之月——是怎样一个人?”

   “他……”格洛芬德凝视着一只翩翩飞舞的白蝴蝶,“很美丽。”

   “领主大人如此惜字如金吗?”

   “不是……”因为他的美丽对格洛芬德而言已经找不出词语形容,任何赞美都是贫乏,任何歌颂都是苍白,任何修饰都是多余。

   “没别的了嘛?”

   “别的……”绵长的回忆像电影一样在格洛芬德脑海中放映着,莱格拉斯的身影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时而明朗时而阴暗,时而真实时而虚幻,时而临近时而遥远……

   “比如爱好、性格……”瑟兰迪尔的话戳破金花领主的幻境。

   白蝴蝶一高一低地飞落到格洛芬德的中指上,他淡然一笑:“在我眼里莱格拉斯永远是这样一个精灵……”金花领主的目光落到蓝天最高处,“那是一个春风沉醉的夜晚,皎洁的月亮挂在高空,树木在天空尽头印下黑色的剪影。莱格拉斯坐在冈多林的城墙上,风拂过他散开的长发,如同吹起一片新雪。我记不清他那晚到底穿了什么衣服,只记得衣带翻飞间依稀星光闪烁;我记不清他那晚吹了什么曲子,只记得柳叶青涩的木叶香气……”

   瑟兰迪尔觉得格洛芬德的话像一支有魔力的笔,他所描绘的场景画卷般在自己眼前展开:那个春夜、那轮皓月、那座古老的冈多林、那位银发映雪的精灵——冈多林之月——他不是王者、不是战士、不是歌手、不是这天地间的其它事物——他,只是精灵,一个纯粹的精灵——开天辟地之时造物主的神话!

   “在他面前,其它的精灵称不上真正的精灵。当永恒的长生被泛滥的欲望腐蚀,当权力膨胀到顶峰,当冈多林开始堕落,是莱格拉斯,让我这个陷在纷繁复杂的旋涡里疲于奔命的人重新认识到精灵——原来是这样的一种生物、这样一个种族……”

   “冈多林发生了什么事?”在这样晴朗的天空下,瑟兰迪尔感到一阵不祥。

   “很多事……”格洛芬德显然不愿细说。

   “那么……爱上这样一个精灵是什么感觉?”

   格洛芬德的中指一抖,蝴蝶惊飞而起。

   “我说不清楚……在认识他之前,我以为我的生活、我的世界就是这样子:6点钟起床、6点半晨练、7点半吃早饭、8点日常工作……傍晚散步、夜里开会、看书、研究魔法。遇见他以后作息时间并没多大调整。照旧6点钟起床、6点半晨练、7点半吃早饭、8点日常工作……傍晚散步、夜里开会、看书、研究魔法,但是我明显感觉到我的生活、我的世界在潜移默化地改变……”

   “怎样的改变?”

   “仿佛生命多了另一层意义。”格洛芬德摘起一朵花,对着太阳转动,“在你吃饭的时候你会想他在吃饭吗?还是没吃?他吃什么?如果没吃给他带点什么?在你工作的时候你会想他在哪里巡逻?什么时候回来?有危险么?会遇上什么样的突发事件?在你看书研究魔法的时候,你会想他是不是又替哪个家伙顶班了?在哪个位置站岗呢?那个柳叶声是他吹的吗?等会要不要去看他?今天特地为他买的梅干他还没尝过呢……怎么说呢?好似一个人过两个人的日子——他和我的生活交叉重迭——我的生命不再专属于自己,有一个叫莱格拉斯的精灵和我分享它。”

   格洛芬德停顿了一下,将花朵朝空中一抛:“我是金花领主,他是冈多林的卫队长,我们并不能天天见面。”

   雏菊在空中翻转着,单薄的花瓣被阳光照得发亮。

   格洛芬德盯着花瓣上纵横的脉络,微笑道:“然而,只要在想他的时候,我的世界、我的生命就变得——完整无缺!”

   花朵轻轻旋转,划过眼角,落到金花领主的金发间。

   “瑟兰迪尔,你觉得永生是神赐于精灵的福分还是诅咒?”

   “我不知道。”

   刚才的白蝴蝶翩然飞过瑟兰迪尔的视线。

   “因为生命永恒,所以精灵的爱情和人类的截然不同。如同细水长流,并不被刻意在意,经年日久在那里流淌着,早已被习惯,似乎很久很久以前的很久很久以前就有,似乎那就是永恒那就是必然。不像昙花一现需全身心去体味去呵护,因为它一直在那里。可悲的是我们忘了,造物主还定下了万物都有休止的法则——我们当然不能例外。昙花的一现相当灼烈,但再灼烈也只是瞬间的爆发;而细水长流却和时间有着相同的脾气,是一点一滴流到骨髓里面,一年、两年、一百年、两百年、一千年、两千年……不知道几千年的积淀。因此,它的离开也会被时间一点一滴拖出来带走。记忆一点一滴被触动、重温、提醒,升华,最后——竟成了刻骨铭心……”

   “成了永恒的牢狱。”瑟兰迪尔大睁着眼睛直视太阳,强光刺得眼睛酸涩疼痛,但干巴巴流不出一滴泪,“您在害怕这个牢狱,您想逃避这个刑罚,您的害怕、您的逃避造成了冈多林之月的陨落,我说的对么?”

   “的确。”格洛芬德凄然一笑,“冈多林消失了,月亮陨落了,而我——冈多林的金花领主却获得重生!还是陷入这个牢笼,还是逃避不了刑罚……每时每刻,我都为我的懦弱、自私赎罪。”

   “您希望莱格拉斯来救赎您?”

   “是……”格洛芬德无力地答道。手,抚上胸口,心脏的跳动一下一下通过手心传到鼓膜。是的,是救赎!莱格拉斯,失去你,我的世界、我的生命都是残缺,一切的一切都是万劫不复的地狱。

   “您的牢笼、您的刑罚要我来打破我来释免!”瑟兰迪尔冷笑道,“而您却叫我选择!”

   “对……”格洛芬德转过头,他看见绿林王子的眼睛躲在花茎后面忽明忽昧,“我不想勉强你,不想因为我的出现对你对爱隆造成伤害。”

   “已经造成伤害了!!!”瑟兰迪尔的口气一下子尖锐起来,又一下子低落下去,“我不能把发生过的事当作没发生,我不能在笑着对爱隆说我永远爱你的同时,对神给我安排的儿子——冈多林之月的转生视而不见!我不能!我做不到!!!”最后两句瑟兰迪尔几乎用吼出来。手,骤然握拳,花瓣、花茎的汁液沿着指缝渗出。

   “对不起……”格洛芬德神色黯然,放在胸口的手颤抖地攥紧衣服,指节发出咯咯的声音,强忍住好象什么东西将要离开自己的心痛,“您有选择自己道路的权力,未来并非事先注定。”

   “这样说,不后悔吗?”

   后悔……格洛芬德忆起他叫莱格拉斯带领其它人先走时,莱格拉斯的眼神。如果可以后悔,我早就……后悔了……

   风,卷起一片草叶。狭长的绿叶在风无形的旋律中舞蹈、翩跹,忽而掠过瑟兰迪尔微颤的睫毛,忽而顺着草坡滑翔,忽而一个筋斗翻得老高,乘着风的翅膀,一摇一摆地飞过树林、飞过河川、飞向白云深处……

   雪白的云彩被夕阳的余辉染成橘红、金黄,天顶依稀闪烁出微弱的星光。

   格洛芬德坐起躺得发麻的身体,对瑟兰迪尔说:“我们回去吧。”

   “恩。”瑟兰迪尔爬起身,注意到一轮弯月从林间升起。

   “怎么还不走?”格洛芬德回过头,恰好看到夕阳最后一丝光线被远山吞没,绿林王子的脸隐没在暮色里。月华如练,照在瑟兰迪尔的长发上,隐隐发出银辉。

   格洛芬德内心某根弦怦然一动,踏步上前,环上瑟兰迪尔的腰,把他拉入怀中,托起肌理细腻的下巴,用一种恍若隔世的语气说:“没人告诉过你,你和冈多林之月长得有点像……”

   不待回答,唇温柔地覆上。瑟兰迪尔正要发作,却发觉格洛芬德没有深入的意思。金花领主的身上发散出一股气息,让瑟兰迪尔安静下来,默默承受着这个浅尝辄止的吻——无关风月,无关情爱。一缕苦涩的味道遗落唇间,在格洛芬德离开的一刻,瑟兰迪尔舔了下嘴唇,尝到了远古高等精灵王的泪。

   “我们走吧。”格洛芬德拉起绿林王子的手,瑟兰迪尔乖顺地任他牵着。格洛芬德的手掌宽厚有力,差不多整个包住瑟兰迪尔的手,掌心中密布的老茧标志着他战士的身份。但是,他的手却是冰冷,没有温度——因为他想温暖的那个人不在了。

   瑟兰迪尔注视着格洛芬德高大的背影,徒然感伤:这个气宇轩昂的金花领主此时显得那样疲惫、落寞、孤独、脆弱。绿林王子的心没来由缩紧,紧到无法呼吸,紧到血液停止循环,紧到他想尖叫——是我的眼睛受到诅咒么?为什么我看到爱隆的背影和格洛芬德的重合……

   格洛芬德和瑟兰迪尔一到大营门口,就有诺多士兵迎上前道:“领主大人,陛下和诸位大人都在帐内等您议事。”

   “知道了。”格洛份德抱下瑟兰迪尔,对绿林王子说:“我先走了。”

   “恩。”瑟兰迪尔点头应了一下。

   格洛芬德看着若有所思的绿林王子,百感交集,他没料到会是这样一个局面,当听到莱格拉斯将转生到中州,他欣喜若狂,什么都不顾、什么都没细想地回到中州,卤莽草率地找到瑟兰迪尔,以为……岂料……

   他扯出一个欲言又止的笑容,拍拍瑟兰迪尔的肩:“早点回去休息吧,别想太多。”

   “你快走吧!”瑟兰迪尔抖落他的手。

   金花领主叹了口气,跟着士兵朝灯火通明的诺多王帐走去。

   瑟兰迪尔伫立原地,望着格洛芬德走进帐篷,望着帐篷内人影攒动,就这样望着,无视来来往往的行人的怪异眼神,充耳不闻辛达侍卫的劝归;就这样望着,望到眼睛酸涩,站到腿脚麻木。人影映在帐篷半透明的墙上,像一出晃动的皮影戏。瑟兰迪尔在众多黑影间找寻一个独一无二的影子,一个叫爱隆的影子。这个是吗?好像太矮。那个呢?好像太胖。左边的呢?不是!右边的……纯真的笑意在绿林王子的脸上一波一波晕染开去。瑟兰迪尔仿佛回到童年:小小的自己坐在山毛榉的树枝上,望着父亲的办公室,也是这般人影攒动,映在明亮的窗子上,聚精会神地找寻父亲的影子。夜深了,他听到使女焦急的召唤声,但他不想动,还是望着父亲的窗子,天真地想只要找到父亲的影子,父亲便会出来找他。谁知,办公室的灯熄了,人散了,父亲却没有出来找他。这时,自己就会觉得被人抛弃般的委屈,轻声啜泣着,望着漆黑一片的窗子。最后,总是哭着哭着睡过去,总是被卫队长抱回寝宫,总是屡教不改的重复这逗引大人注意的游戏……

   夜深了,会议似乎没有结束的意思,争论随着人影晃动的频率升级。瑟兰迪尔没来由一阵害怕,他害怕灯火一灭,爱隆会像父亲一样,自己会像童年一样——不!不要!绿林王子一甩头,猛然起跑——不要熄灭!等我!等我!等我——帐篷的光愈来愈亮,人影愈来愈清晰,声音也听的分明——等我!!!爱隆!!!!!

   帐内的鼎沸人声被瑟兰迪尔的贸然闯入打断,爱隆来不及反应发生什么了事,一道金光直射入怀。爱隆被强劲的冲力撞得连退数步,要不是及时扶住桌沿,只怕会仰天摔倒。

   “瑟兰迪尔?”爱隆稳住脚步惊呼道。

   瑟兰迪尔紧紧抱住他的脖子,紧到爱隆有点透不过气。

   “瑟兰迪尔,先松手好么?”

   瑟兰迪尔的回答是进一步收紧手臂,将头深深埋进爱隆的颈窝。

   一帐篷的诺多精灵王瞠目结舌地看着二人,吉尔—格拉德干咳了一声。

   爱隆尴尬歉意地看了一眼面部表情极其不自然的宗主王,抱起瑟兰迪尔走出帐篷。

   “送你回去?”爱隆问。

   “不——”瑟兰迪尔伏在爱隆肩膀上闷声说,“回你的帐篷。”

   “好吧。”爱隆搞不清楚绿林王子葫芦里卖什么药,快步来到自己的帐篷,把瑟兰迪尔放到床上,“我还有事,开完会回来。”

   “恩。”瑟兰迪尔低着头,瞅着地面。

   爱隆想撩开遮住绿林王子大半边脸的头发,但手伸到一半又缩回,转身向门外走去。在掀起帘子时,爱隆回过头道:“你饿么?要不要我叫人给你做点吃的?”

   “不饿~”瑟兰迪尔眼眶一热,差点落下泪。可惜,爱隆急于赶回,没注意绿林王子话里带着哭腔的颤音。

   会一直开到凌晨两点半才结束。爱隆回到帐篷不由忍俊不禁:桌上散落着兰巴斯的碎屑(既然饿了为什么问他时那么嘴硬,幸亏自己平时备了干粮),杯口残留着酒渍(看来以后出门要锁酒柜了)。视线朝内移,衣服胡乱地丢在床头柜上,被子仅剩一只角搭在床沿,简陋的行军床上只穿了衬衣的瑟兰迪尔像猫一样蜷缩着熟睡,怀里抱着爱隆可怜的枕头。

   爱隆蹑手蹑脚走过去,捡起被子,轻柔地给瑟兰迪尔盖上。然后,收拾起绿林王子夜宵后的桌子。

   外加的重量惊醒了瑟兰迪尔,他迷迷糊糊睁开眼,恰好看见整理完毕、梳洗干净的爱隆更衣。华贵的外袍、贴身的衬衣、精致的腰带一件一件分门别类地在衣架上挂好,弯腰脱下靴子和长裤后,爱隆强健颀长的体魄一览无余。瑟兰迪尔睡意顿失,身体莫名燥热起来。虽然他和爱隆是情侣,但爱隆从未如此暴露(反而自己暴露了N多次)。瑟兰迪尔试图闭上眼,可眼睛完全不听大脑的调配,甚至有些贪婪的扫过爱隆宽阔的肩胛、厚实的胸膛、强韧的腰部、匀称的双腿。在这完美的战士躯体内散发出儒雅成熟的气质,昏黄的烛光更是将这气质渲染得异常暧昧性感。瑟兰迪尔咽了口口水,欲望如雨后的春草悄然滋长。与此同时,爱隆浑然不觉地穿上睡衣,吹熄了蜡烛向床铺走来。

   黑暗的降临、爱隆的靠近让瑟兰迪尔感到一丝惊慌。

   爱隆掀开被子,发现绿林王子双目圆瞪,问道:“是我吵醒你了?”

   “不!”水涨船高的欲望与惊慌交织在一起令瑟兰迪尔无所适从,他慌乱地后退,岂料行军床比一般床窄,这一退,后背一空,直接翻下来。爱隆连忙伸手拉,只拉住被子。

   “你没事吧?”爱隆探出头。

   “没事!”瑟兰迪尔羞恼地爬上床,却发觉床上的情况更糟——他和爱隆同床共枕!

   有一刹那,瑟兰迪尔几乎要抽身逃跑,然而爱隆的声音仿佛魔咒封应了他所有动作。

   “睡觉吧。”爱隆搂住瑟兰迪尔的腰拉着他躺下。

   瑟兰迪尔定定地看着爱隆,似乎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似乎又不敢确定会发生什么。黑暗中爱隆海般深沉温和的眼睛里闪耀着一种光,这种光瑟兰迪尔在埃西铎眼中见过,但是不完全相同,爱隆的眼神好像暴风雨前的大海蕴藏着汹涌的力量以及巨大的压迫感。强壮的手臂将怀中人抱紧,瑟兰迪尔贴上爱隆的胸膛,灼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睡衣传过来,可以感觉到呼吸的起伏、心脏的跳动、迷人的体味。绿林王子脑中乱成一锅粥,空白、空白、迷茫、迷茫、惶惑、惶惑、他觉得自己是一只趴在爱隆胸口的任人宰割的傻壁虎。

   “可以么?”压抑着强烈欲望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未等瑟兰迪尔作出反应,腰际的手缓缓上移,衬衣随着缓缓上移,瑟兰迪尔的心缓缓上移,爱隆的呼吸也渐渐急促粗重。瑟兰迪尔不敢看爱隆的脸,低垂着眼,听凭爱隆把衬衣脱去。爱隆将衬衣放到床头,重新环住瑟兰迪尔,把他往上抱了抱,手慢慢划过绿林王子娇俏的臀部。瑟兰迪尔倒抽了口冷气,爱隆的唇、鼻、前额、头发摩挲着擦过他的胸、腰、小腹,底裤在大手的拉扯下一路下滑——大腿、膝盖、小腿、脚踝。在最后遮蔽被彻底除去时,绿林王子轻颤了一下。爱隆舔过瑟兰迪尔小腹上紧致细滑的肌肤,在他敏感的腰间徘徊,转而绕上前胸,一声轻微的呜咽从瑟兰迪尔口中溢出,爱隆抬起头,将他的情人拉到和他平视的高度,带着意味晦涩的微笑说:“以前没人对你做过这些么?”绿林王子的无言给了他一个满意的答复。爱隆抽回手,脱下自己身上的衣物,一个翻身将瑟兰迪尔压在身下。大面积的肌肤相亲令瑟兰迪尔意乱情迷,但被人压制身下的不快回忆让他皱起眉头,略带抗议的嘟哝:“爱隆……”

   “怎么?不习惯我在上面吗?”爱隆低下头,吻上瑟兰迪尔微张的嘴,剥夺了他说话的权力。

帐外,人闹马喧;帐内,爱隆不知何时离去。

   瑟兰迪尔蜷在被窝里,汗水、唾液、精液酝酿而成的情欲味道经久不散;枕头、被子、头发、身体乃至周围的空气弥漫着爱隆的体味;嘴唇的红肿、前胸的吻痕、腰部的酸疼、下身的刺痛以及涂抹其间的药物的凉意提醒着绿林王子一夜的激情狂欢。

   瑟兰迪尔将脸埋进被褥,浓郁的气味勾起身体各处对昨晚的记忆:亲吻、拥抱、爱抚——第一次知道一个人的唇、舌、手、身体可以燃烧出如此炽热的温度;呼吸、呻吟、啜泣——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声带、眼泪可以吟唱出如此婉转的莺啼。发丝纠结、肉体契合,尖锐的痛感仿佛一柄利剑贯穿下体,五脏六肺在不可言喻的快感冲击中战抖颤栗;黑发精灵的眼神深邃,波涛汹涌的欲望之海掀起青色的浪花似乎要将自己吞没;那在凄迷夜色中宝石般闪闪发光的黑眸,那喷溅至体内象征占有的滚烫烈焰,那一句我爱你深深地、深深地烙印在幽暗密林之王的灵魂里。

   长刀,泛着冷冽的寒光;铭文,流溢出奇异的光彩。

   就像……高潮中瑟兰迪尔眼里的华彩。爱隆停止擦拭,薄荷清香如同无形的丝线缠绕在指间、发梢、颈项甚至身体最私密处,鱼水欢情的画面被一丝一缕牵扯出来:金发迷离,随同身体的律动甩出艳丽的华光,蓝眼碧睛,伴随高潮的降临熔化成旖旎潋滟的水晶,红唇皓齿,像妖媚的罂粟在熏风中簌簌摇曳,晶莹的泪水和着从声带最奇特部位发出的最奇妙的音符——如果天神见了也会犯罪。

   “您的金发小美人怎么没和您在一起?”埃西铎戏谑的口吻拉回爱隆的注意,“让我猜猜是怎么回事……”

     人类王子走近爱隆,从他领边拉出一根长长的金发:“啧啧~~~您不会让他起不了床吧?”

   “埃西铎!请你说话尊重点!”爱隆厉声道。

   “尊重……”埃西铎把玩着发丝,“您别告诉我——您在做爱的时候都像个正人君子!”

   “埃西铎!”火药味浓重。

   “怎么?”

   逼近:“坠崖的那个晚上、去努美诺尔大营的路上、”长刀在手,“我不允许有——第、三、次!”

   “我看您担心错人了。”

   “何以见得!”

   “听说金花领主到的那天晚上,您的金发小美人和他彻夜未归……”埃西铎瞥了眼爱隆继续道,“而且——去努美诺尔大营的路上他也恰好出现……最重要的——似乎是您先回来,他们两个到傍晚才到达。”

   “我相信我的族人,我尊敬冈多林的勇士!”

   “是吗?不过,你别忘记自己有一半的人类血统!说起来,我们还算远亲!”埃西铎收起玩味的态度,走到栅栏边,背对爱隆,“你了解人类么,精灵?”

   爱隆被埃西铎问得一怔,尘封久远的记忆在脑海里复苏。

   埃尔洛斯,他唯一的兄弟,他选择了人类命运的兄弟,他消亡为历史的兄弟,他看着他远去,脸上带着意气风发的笑容,年轻高大的背影消失在日晕中。斗转星移,他成了努美诺尔的王,成就了人类的辉煌,达成了他的心愿;沧海桑田,埃尔洛斯,我已经记不清你的容颜、你的声音、你的举手投足、连同你和我的童年岁月;星海浩瀚,我已经找不出哪一颗曾是你照亮我的眼——埃尔洛斯……

   爱隆百感交集地看着埃西铎的背影——这个男人身上流着埃尔洛斯的血!

   “人类,和精灵最大的不同就是——没有永生。”埃西铎的声音娓娓道来,“你能体味这样的感觉么?不,你不能体味,你根本未曾想过去体味!一出生便被告知将要死亡,每年、每月、每日、每天、每时、每分、每秒,长大、成熟、衰老,是的,衰老……青春、力量、生命一点一滴从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语、每一个表情中流逝,我能够感觉到,在我和你说话的时候,我能感觉到衰老——通向死亡的衰老……我的手现在能挥剑杀敌,但是我不知道何日起它连拔剑出鞘都困难。”人类王子低下头,很快又抬起来,“所以,我们拥有比你们更强烈的欲望!摧毁一切、夺取一切、占领一切的欲望!!!”埃西铎握紧发丝朝空一挥拳,冷笑道,“我们可没你们精灵的矜持伪善,武力、阴谋、杀戮——想要的东西就要不择手段抢过来!死神不会给我们多余的时间去等待、去守望、去考虑……因此,当抢夺陷入无望,我们亦会迅速撤退……”

   话,嘎然而止,冈多王子盯着指间的金发,苍凉轻笑:“得到他比登天还难……”

   吻,印上发丝;掌,慢慢打开;风,徐徐吹过;发,高高飞扬。

   “我放弃。”

   金发掠过帐篷顶,一闪无踪。

   埃西铎转过身,从爱隆身边走过。

   “你甘心?”爱隆问道。

   “不甘心!”埃西铎停住脚步,“一种损失要用更大的获得弥补!”

   回头,目送人类王子离去,爱隆发觉手中的刀有点沉。

   虽然药物能缓解疼痛,但瑟兰迪尔仍觉得迈步不自如。他扶着门框,再一次回头四顾:质朴简洁的陈设、厚厚薄薄的书籍、整齐堆放的草药……无一处不显露出主人持重沉稳干练忠厚的个性作风。淡淡的哀伤如清晨林间的薄雾蒙上绿林王子温柔明澈的眸子。指甲嵌进木棱,卡嚓一声折断。瑟兰迪尔无视可怜兮兮卡在缝隙中的断甲,掀起帘子,飞扬的笑意遮掩哀伤的阴罹,挺直背,手指挑去眼角的泪滴——选择么?瑟兰迪尔带着毅然决然的神色,走入阳光地带。

   接下来的几天是爱隆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因为古怪机灵的小王子异常乖顺体贴。纵使大战迫在眉睫,可他却认为自己像一个正在度蜜月的傻乎乎的新郎官。他喜欢在晕黄的灯光下抱着瑟兰迪尔拟定作战计划,看着卷曲的金发淘气地绕上笔尖;他喜欢在晴朗的午后听任他的金发美人将那些珍贵的草药编织成一个干草花环戴到头上,嬉笑着问:“好看嘛?”;他喜欢在薄寒的清晨赖在床上,等着一抹绿光风风火火窜进来给他一个大熊扑;他喜欢,是的,他喜欢,喜欢于千军万马中寻找那个英姿飒爽的身影,喜欢穿过人山人海跟随那个长发飘飘的少年,喜欢亲吻他绯红的面颊,喜欢爱抚他耀眼的长发,喜欢拥抱他柔软的身体,喜欢笑看他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喜欢凝视他变换多端的面部表情;喜欢,就是这样单纯的喜欢,如同冬阳不带一点杂质,温暖、恬淡,原来古板的自己也可以笑得如此安然甜蜜。

   然而,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奥罗费尔率领大绿林大军以及萝林国王阿姆迪尔的军队如期抵达诺多大营。

   “Ada~~~~~”瑟兰迪尔扑入高大英武的大绿林王的怀抱。

   “哈哈!”奥罗费尔大笑着抱住儿子,凑近耳语,“听说你把诺多大营搞得鸡犬不宁?”

   “Ada!”瑟兰迪尔试图申辩。

   奥罗费尔宠溺地一拍绿林王子的屁股,道:“好样的,不愧是我奥罗费尔的儿子!”

   “Gwanur(精灵语:哥哥)~~”瑟兰迪尔撇下父亲,一把抱住旁边的巴达萨尔。

   “看来那些诺多精灵没亏待你!”巴达萨尔拍拍弟弟的肩膀。

   爱隆垂手站立一边,默默注视着瑟兰迪尔和家人亲热。奥罗费尔、巴达萨尔均在协商联盟时与爱隆见过面。大绿林的大王子外形上和他父亲如出一辙——魁梧威猛,不过性格要比他父亲温和理智得多,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英明王储。而瑟兰迪尔显然继承了他母族阿瓦瑞的特点。在人高马大的父兄对比下,爱隆突然觉得瑟兰迪尔这个名字取得绝妙——瑟兰迪尔即是春天的树的意思。享受着天伦之乐的小王子不正像一棵繁花绚烂的春树吗?

   正当爱隆大发花痴之际,目光锐利的大绿林王瞄到某只黑发精灵头顶眼熟的发带,奥罗费尔的眉毛可怕地高高挑起,冷哼一声大步从爱隆身边走过。

   两军会师的首次照会开得不尽人意,如果不是礼节的约束,估计奥罗费尔会拍案而起。会议结束后,大绿林王非常干脆地拒绝了吉尔格拉德的留宴,径自返回辛达大营。

   爱隆习惯性地去找瑟兰迪尔。他来到绿林王子帐篷前,不由大吃一惊:帐篷已经拆除,三四个辛达侍卫把瑟兰迪尔的物品打包成行李堆放到一起,巴达萨尔像扛面粉袋一样将蹬腿蹬脚的瑟兰迪尔扛在肩头。

   “放我下来!”瑟兰迪尔使劲捶打哥哥的背,“我自己能走!”

   “走?只怕一放你下来你就跑到那个诺多白痴身边!”

   “爱隆不是白痴!!!你放我下来——我要和他道别!”

   “你小子能耐不小,才几天功夫,竟然找了个诺多情人!”

   “我不管他是不是诺多!我只管他是不是爱隆!!!”

   “不行!我不允许!Ada也不会答应!!!绝不允许你们再见面!!!!”

   “我会去看你的,瑟兰迪尔。”一直旁观的爱隆走上前,拉住绿林王子的手。

   瑟兰迪尔费力地昂起头,凌乱的头发挡住了一部分视线。透过垂挂的发缕,他看到爱隆低头吻上他的戒指,看到漆黑的眼睛泛滥着浓浓的爱意,心头顿然一热,手,拂上黑发领主的脸庞,身体却被巴达萨尔甩到马背上。

   “爱隆……”瑟兰迪尔勉强从巴达萨尔怀中露出半个脑袋,马上被他哥哥按回。

   “我会去看你的……会去看你的……会去看……”爱隆眼睁睁看着瑟兰迪尔的金发消失在黄昏暮色中,失落地碎碎念。

   所谓心诚则灵,或者说爱尔贝雷斯被爱隆烦得实在没办法,或者是由于N次会谈失败,奥罗费尔一气之下不肯踏入诺多大营半步。于是,某E春风得意马蹄轻,乐颠颠奉着吉尔格拉德的令赶往辛达营地。

   “春天里来那个百花香~~~我骑白马把你看~~~~郎里个郎~~~”某E人逢喜事精神爽,快马加鞭把歌唱。(汗,偶都写了什么)

   不一会,辛达大营隐约可见。突然,一声猫叫吸引住爱隆的注意。他闻声看去,一只黑色的小猫卡在树杈间,摇摇欲坠,琥珀色的瞳仁荡漾着湿润的水泽,额头长着一撮深红的卷毛。

   爱隆作唐僧状:“小猫咪,你好吗?”(猫:好个大头!你挂在树杈上试试!)

   “你爸爸妈妈呢?”(猫:你计生委的干活?)

   “看起来你好像断奶不久哦~”(猫:我有出生证明!)

   “你不知道未成年的小朋友不能随便乱跑吗?”(猫:我才断奶我怎么会知道!)

   “你一定没和爸爸妈妈讲!”(猫:汗,连这都知道?)

   “一个人跑出来多危险,万一打雷了、下雨了、摔交了、迷路了、衣服忘了收……遇到坏人怎么办?幸亏你遇到我!”(猫:神哪~~~~直接杀了我也比听这个大叔唠叨好!)

   爱隆爱怜地抱下被他烦得痛不欲生的黑猫,举到眼前,自言自语道:“说实话,你和他有点像。”(猫:我受不了了~~~~~安乐死!!!)

   就这样,爱隆重新上路,暗自决定把这个半路捡到的黑猫借花献佛给瑟兰迪尔。

   “爱隆大人大架光临,有何贵干?”巴达萨尔彬彬有礼地冷语道。

   “吉尔格拉德陛下命我将最终作战部署面呈奥罗费尔陛下。”爱隆双手捧着一个精雕细凿的信筒。

   “父王现在没空,交给我也一样。”巴达萨尔接过信筒,“还有别的事么?”

   “恩……瑟兰……”

   “他出去巡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大绿林王储不客气地打断爱隆,直截下了逐客令,“如果没其它事,请大人速回。战乱时期,夜路会很不安全。”

   说完,巴达萨尔朝旁边的士兵做了个送客的手势,便丢下爱隆顾自走开。

   吃了闭门羹的爱隆神情恹恹地骑马离去,竟忘了托巴达萨尔将猫转交给瑟兰迪尔。黑猫在沮丧颓废的某E怀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玩弄起自己的尾巴。

   马,慢吞吞地挪动;爱隆,垂头丧气地沿路扯树叶。

   不过,希望总在绝望的时候出现,路尽头一队人马急驰而来,领头骑士的一头金发像一面黄金旗帜迎风招展。爱隆一夹马腹,迎面奔去。

   “爱隆,”瑟兰迪尔硬生生勒住飞奔的坐骑,略微吃惊地打量了下他,扬起头,挑着眉毛,微微笑道,“有何贵干?”

   爱隆没有回答,他直直地看着瑟兰迪尔,风掠过瑟兰迪尔的金发,将他近日来的思念一一交织在明媚的阳光中。

   “究竟,有何贵干?”瑟兰迪尔拢了拢耳边的头发。

   “将最终作战部署面呈奥罗费尔陛下。”爱隆撇开头,恨恨地回答。兄弟两个居然用同样一句话来打发他!

   “只有这些?”瑟兰迪尔清脆地笑着。

   “只有这些。”爱隆在心底诅咒自己的愚蠢,跑来干什么?为了看他的笑容吗?他在笑,他一直在笑,对我、对格洛芬德、对修蓝赫特、对巴达萨尔……在我看见和看不见的地方、对我认识或不认识的人,他都在快乐地笑!

   “你们先走,我随后就到!”瑟兰迪尔边注视着沉默的爱隆,边对他的侍从说。

   “是!”侍从们领命而去。

   爱隆怀里的黑猫不安分地爬上他的肩膀。

   “一只黑猫。”瑟兰迪尔扬起手中的马鞭指着黑猫说。

   “是我路上捡的。”爱隆跳下马,瑟兰迪尔也翻身下马。

   “可以给我看看吗?”瑟兰迪尔走近爱隆,伸手轻轻挠着黑猫的下巴,满意地听到它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很可爱的猫。”

   “喜欢就留下它。”爱隆将猫递给绿林王子。

   “那我就收下。”瑟兰迪尔将猫抱在怀中,低头逗弄起来,顺便将散落的头发捋到耳后,优美的颈项和光洁的脸颊露了出来,仿佛凝脂一般。

   爱隆凝视着瑟兰迪尔,轻声说:“我有好久没见你了。”

   “是吗?”瑟兰迪尔没有抬头,“我倒不觉的有多久。”

   你不觉得有多久!爱隆咬紧了自己的下唇。

   “最近在忙些什么?”瑟兰迪尔抬起低垂的眼帘。

     碧蓝的眼睛,骄傲的神色。

   爱隆盯着瑟兰迪尔:“想你。”

   “什么?!”瑟兰迪尔故作惊讶,“哈!吉尔加拉德忙碌的传令官有时间想我?我是不是应该感到荣幸?”

   爱隆伸手抚上瑟兰迪尔的脸颊,你不相信我?

   “爱隆?”瑟兰迪尔迷惑地看着恋人。爱隆的眼中有他不熟悉的神情——浓重的黑色,像暴风雨前重重的乌云。

   “我用全部的时间想你。”爱隆猛得将瑟兰迪尔抱入怀中,黑猫喵地一声从绿林王子怀里跳开,“但你却不相信。”爱隆苦涩地笑了,凝视着怀中那双纯净的眼眸,轻轻吻上,“你不相信我,你不相信我对你的思念!”

   “爱隆!”瑟兰迪尔多少有些恼怒,“放开我!”

   “不!我不放开你,我要让你知道我有多渴望你,你马上就会相信我。”

   爱隆抱起他快步走入树林,将瑟兰迪尔压制在树干上,伸手挑起他形状姣好的下颏,   “你会知道的。”爱隆自信地笑着,无视瑟兰迪尔一脸惊诧,狠狠吻了上去。

   瑟兰迪尔不安地扭动着。不,这不对!玩笑开大了么?自己面前真的是那个温文尔雅的爱隆嘛?野蛮的吻、掠夺,像要抢走自己所有的呼吸;挤压,品尝自己唇间溢出的血丝。那么用力地扣紧我的肩膀,痛!喉咙发出求救的咽呜——他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用我全部的时间。”黑发精灵结束了漫长而炽热的吻,强迫瑟兰迪尔睁开眼睛直视他,声音嘶哑地说,“你在我的生活中无处不在。” 爱隆不顾金发美人的反抗,一路啃食着王子的下巴和纤细的脖颈,咬开领子上的绞丝纽扣,沿着锁骨在洁白光滑的肌肤上留下红艳的吻痕和潋滟的水迹。

   瑟兰迪尔叹息着放弃抵抗,双手垂在身体两侧,任由黑发精灵撕开银白色的外衣,抬高自己的腿。在急切试了几次,发现颤抖的手指很难对付编织高超的腰带,爱隆干脆直接沿着右腿的缝合线脚撕碎胯部的织物——“哧”的一声,右腿的丝绸流畅地滑下,露出修长白皙的大腿。爱隆抬高了爱人的脖子,用膝盖强迫瑟兰迪尔的双腿分得更开,以至绿林王子发出窒息的呜咽。爱隆粗鲁地拉起他的腿,让它们缠到腰上,“你知道这段时间我是怎么过的?”爱隆低沉地笑着进入瑟兰迪尔紧窒灼热的甬道……

   “不!”瑟兰迪尔忍受着突如其来的疼痛,睁大眼睛,战栗着恳求这一切的停止,“不……停下…”

   不耐烦地皱了一下眉头,爱隆叼住金发精灵颤抖着的小巧喉节,随着每一次吮吸吞下他怜弱的恳求。瑟兰迪尔的手紧攥住恋人的衣襟,泪流满面,却哭喊不出声——对方的牙齿明显在喉咙施力,伴着有力的撞击和越贴越紧密的身体阻碍了氧气流入,瑟兰迪尔张大眼睛却对不准焦距,明明近在咫尺的恋人充满情欲的脸似隔着雾水看不真切。还能感受到什么?只有爱隆更加有力的撞击,自己身体粘湿的附和声,他的热度——漫天漫地地将自己灼烧。

   “停下……不要在这里……”瑟兰迪尔不规则地喘息着,勉强挤出一个单句。穿过肺部的空气化作尖锐的嘶鸣,如同秋虫沙哑凄厉的哀唱。这样疼痛,连声音都在破碎。

   “不,不要……”也许不再是恳求,只是麻木机械地重复应和着体内情欲的浪潮。直到最终,一股热流溅湿了身体内部,瑟兰迪尔才放心地软倒在爱隆肩头。汗水泪水模糊的双眼注意到爱隆捡到的黑猫和一只不晓得何时跑出来的白狐狸正似懂非懂地瞪着他们。(插花)

   糟糕……全被看见了。瑟兰迪尔疲惫不堪地想。

   “我送你回去。”爱隆轻柔地拍拍绿林王子的面颊.

   “现在你满意了吗?”瑟兰迪尔连恼怒的力气都没有。

   “走吧,天快黑了。”爱隆用斗篷把他裹得严严实实抱在怀中,跨上马,飞奔回大绿林营地。

   “我需要洗澡,去准备。”瑟兰迪尔冷着脸,吩咐站在一旁的侍卫。

   “遵命,殿下。”侍卫犹豫地询问,“要不要通报陛下?”

   “不用。”瑟兰迪尔示意侍卫走开,任由爱隆抱他入帐。

   一接触到床铺,瑟兰迪尔匆忙甩开爱隆的臂膀,一把扯下累赘的斗篷,“现在,你满意了吧!”后退着拉开距离,伸手去取挂在床头的睡袍。

   鲜艳的齿痕,肆意蔓延,像绯红的樱花,纷飞零落。

   爱隆凝视着瑟兰迪尔,拉回他还没碰到睡袍的手臂,熟悉的气味和温度靠过来。

   “爱隆,离开我的房间!”瑟兰迪尔躲闪着,涨红了脸。

   “我只是想确认——你、你的身体,是否已经相信我。”爱隆双手捧起瑟兰迪尔的脸,黑色的眼眸如海底的深渊。吻,又是一个吻。温柔的覆盖,试探的舔噬,柔软到令人心碎。瑟兰迪尔望着爱隆,微张着唇齿,拒绝的叹息在喉咙深处停留。诺多情人的眼中抹上一丝淡然的笑意。

   分开。

   “很好。”低声。

   迅速地再度深吻,肆掠地撬开,深入口腔,炽热的呼吸混杂在一起。

   “不!”瑟兰迪尔用力推开爱隆,转开自己的脸,呢喃道,“不,我不要!”片刻前被撕裂的记忆,爱隆那被激情抑制的嘶哑声音,身体内火热的感觉,还有自己——不,不是这样的……不想要你的强迫!

   黑发领主顿了一会儿,冷冷地看着身下的爱人。不要?不要我对你的思念吗?爱隆皱起眉,即使身体的热度也不能让你铭记我有多渴望得到你吗?你不能拒绝我,不能,现在不能!伸手拽过床头的钩绳,将对方的双手牢牢捆住。

这下瑟兰迪尔连惊叫也发不出——谁能想到被称为诺多活的礼仪标准的爱隆会做出这样出人意料的举动!

   侧头确认了一下成果,黑发领主将王子完美的身体反转过去,湿润的吻沿着背脊优美的曲线下滑。

   “用这种方式表达思念。”瑟兰迪尔茫然的声音在床褥间响起。

   “是的。”爱隆毫无预兆地从背后侵入。

   一时间,整个帐篷里充满了暧昧的喘息和肉体碰撞的轻响……

   可怜两个侍卫僵在帐篷门口,抬着一大桶清水,面面相觑地走也不是,进也不是。

   绳索,松开;手腕,勒痕深浅;爱隆的气息,吹拂着瑟兰迪尔的耳后。

   “对不起……”爱隆的手指小心地触摸着绿林王子的玉腕,“我过分了,请原谅,瑟兰迪尔。我不清楚自己到底怎么了。我只知道在你离开的日子里,我想你!我要你!”

   黑发领主视线移到金色发辫上蓝色的发带:“我们交换了发带,可是为什么我还是不确定?你身边总是有那么多人——修蓝赫特、埃西铎、格洛芬德、巴达萨尔……即使知道他们和你并没什么,但——我仍忍不住害怕,害怕他们随时会冲出来把你抢走!可笑!真可笑!我已经变得不像我自己!我讨厌这样!我希望我能像认识你以前那样沉静稳重,我希望我能对这些人这些事一笑了之……然而,我做不到,这不确定的感觉究竟从哪里来!”爱隆捶了下床,“你现在一定讨厌我、憎恨我!我这样对你,像个傻小子一样吃飞醋、朝你发脾气,你一定……”

   “不!”瑟兰迪尔翻过身,过度的激情令他脸色苍白,但蔚蓝的眼睛依旧神采奕奕,“我不讨厌你,我不憎恨你。你——是一个疯子!”手,贴上爱隆棱角分明的脸庞,“我们——是两个疯子!”笑容凄艳,“天都要塌下来了,我们还在这里谈情说爱!不是疯子是什么?”

   “瑟兰迪尔,我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绿林王子咯咯笑出声,“为什么你是爱隆,我是瑟兰迪尔?”

   “这不是我们所能选择的。”

   “是的,在我们相遇前一切早就注定。”

   “瑟兰迪尔,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蓝眼里的光灰暗下去,一转眼又明亮起来,“我想说,我爱你——瑟兰迪尔、爱、爱隆!”

   “瑟兰……”爱隆感动地哽咽道,“我也爱你,你是我生命的阳光!”

   瑟兰迪尔妩媚地微笑。手、勾住情人的脖子,指、插入浓密的黑发;下拉、贴近、唇相接、齿相依、舌相绕;眉眼闭合,泪滴滚落——傻爱隆,你真好骗……

   奥罗费尔的右眼皮从下午起就一直跳个不停,吃晚饭的时候更是跳得好似奔跑的兔子。那个诺多臭小子不仅没走,还大大咧咧地坐在餐桌边!最要命的是大绿林王的小儿子——瑟兰迪尔正千娇百媚地靠着他!!!

   苍白疲倦的脸色、红肿的嘴唇、还有特意穿的高领——奥罗费尔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大绿林国王陛下怒气冲天地死盯着小儿子的衣领,恨不得眼光变成X射线!

   “今天的菜很丰富哦!”萝林国王阿姆迪尔试图缓和气氛,“大家怎么不吃?快吃快吃!凉了味道就不好了!”

   话音落地三分钟,爱隆目不斜视,瑟兰迪尔心安理得地依靠,奥罗费尔继续吹胡子瞪眼,巴达萨尔擦筷子——无人响应。

   “咳——我记起来了。”阿姆迪尔清咳一声,“我从萝林带了一瓶美酒。”

   话一出口,在座的四个人中有三个人的眼珠子动了(嗜酒也是有遗传的)。

   “来人,把我那瓶甘兰朵米酒拿来!”萝林国王冲自己的贴身侍卫说道。

   三个动眼珠子的家伙分秒不差地扭转脖子,满怀期待地看着侍卫离开、再回来。

   酒,被放在桌子中央。三只爪子,不同方位,同一目标——伸出。

   “恩哼!”奥罗费尔威严地瞪着两个“不孝之子”,直到他们不甘心地坐回位置,他才从容不迫地拿起酒瓶,一口咬开瓶塞(这个动作眼熟吧,知道瑟瑟是跟谁学的)。

   无视两道饥渴难耐的目光,大绿林王斟满一杯,递给萝林国王:“多谢您的美酒,阿姆迪尔。”

   “愿意为您效劳!”阿姆迪尔接过酒一饮而尽。

   接着,奥罗费尔拿起爱隆面前的高脚杯,倒满,“传令官大人、大绿林尊贵的客人,请接受我最诚挚的欢迎!”

   “非常荣幸,陛下。”爱隆站起身,接过酒杯,尝试学习阿姆迪尔,可惜一沾酒,眉头就皱起来。余光瞥见奥罗费尔眼中轻蔑嘲弄的眼光,爱隆一咬牙,一口灌下。

   “好!爽快!!!”奥罗费尔抚掌大笑,“来人!把我们大绿林的美酒都抬出来!今天——我要和爱隆大人一醉方休!” 大绿林王搭上爱隆的肩膀,四目相对:叫你小子赚我儿子便宜!今天我非灌死你!!!

   “爱隆……”瑟兰迪尔扯扯爱隆的衣角。

   “我没事。”爱隆捏捏绿林王子的手。爱人的关心令某E情绪高涨:瑟瑟,为了你的爱,上刀山下油锅我万死不辞!(某T:谁关心你?大白痴!我可惜我们家的酒!)

   辛达士兵知道奥罗费尔有意要整爱隆,所以拿来的全是高度酒。

   餐桌上觥筹交错,奥罗费尔和巴达萨尔轮番轰炸。皓月当空照时,桌子上排满了高高低低的空酒瓶,爱隆摇摇晃晃站着,头重脚轻、眼花缭乱,所见之物迭影无数,迷迷糊糊看见有一只手递过一杯酒,自然地伸手去接,谁知扑了个空,一头栽倒在桌上,空酒瓶叮当哐汤地碰撞滚落,脚仿佛踩着棉花,腰一软,人就滑到桌子下。奥罗费尔和巴达萨尔的大笑、瑟兰迪尔的叫声如隔云端,只感到有人将他搀扶起来。

   “我……没醉……”想挥手赶开来人,身体根本不听使唤,眼前一黑,便人事不醒。

   “瑟兰迪尔,你回来!”大绿林王叫住跟着爱隆出去的小儿子,“我有事要和你们说!”

   在欲裂的头疼中,爱隆艰难地睁开眼。

   “你醒了。”瑟兰迪尔的脸悬在正上方。

   “是。”爱隆在绿林王子的帮助下坐起身,“现在是什么时间?”

   “第二天早晨。”

   “我得走了。”

   “你……能行么?”

   “我可没那么没用。”爱隆露出一个让金发美人放心的笑容。

   “我叫人护送你回去。”瑟兰迪尔轻快地跑出去。

   爱隆穿好鞋子扶着床起来,揉着太阳穴走出帐篷,早晨清新的空气舒缓了头疼。

   “你的马。”瑟兰迪尔牵过爱隆的坐骑。

   “谢谢。”爱隆梢显迟钝地上马。

   “我不送你了。”瑟兰迪尔抬起头。

   “没关系。”爱隆捏住绿林王子的下巴,弯腰低头,唇磨擦着唇,“等战争结束,和我回瑞文戴尔好么?”

   “爱隆,你醉了。”瑟兰迪尔移开他的手。

   “我没醉,我是认真的。”爱隆直起身,从腰间取下一柄匕首,“给你。”

   “匕首。”

   “我父亲留下的,我一把,埃尔洛斯一把。战争中我不可能随时随守护在你身边,让它代替我,可以么?”

   “可以。”瑟兰迪尔接过它。

   “我走了,你要保重!”爱隆亲了下绿林王子的额头,跟着辛达士兵踏上归途。

   当爱隆一行人走出营地,眼泪立即夺眶而出,昨夜的情景在泪光晶莹中闪现:

   “Ada,提前出击太冒险了。”兄弟俩异口同声。

   “陛下请你三思。”阿姆迪尔附和着说。

   “吾意已决。”奥罗费尔语气坚定。

   “我不同意!”瑟兰迪尔反对道,“至少要通知诺多精灵!”

   “瑟兰迪尔!你被那个诺多鬼迷心窍了吗!”奥罗费尔低吼道,“你看过那张最终作战部署没有!那些诺多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哼,我知道吉尔格拉德认为我们装备简陋,但是装备简陋又怎么样!大绿林不是照样存在!我们有英勇镖悍的战士——这才是最重要的!竟然把我的军队压在后方!岂有此理!难道要我们森林精灵去捡他们智慧精灵丢弃的果实吗!”

   “Ada!”

   “不必多说,瑟兰迪尔!”奥罗费尔举手制止绿林王子,“我问你,当初我们为了什么屏弃前嫌加入同盟?”

   “为了大绿林。”

   “是。”大绿林王双手搭住小儿子的肩,“为了大绿林,为了萝林,为了西尔凡,为了你窗前那片山毛榉,为了宫殿前潺潺的溪流,为了精灵小鬼们嬉戏的大草地,为了一年四季歌唱的小鸟,为了刨坏你种的花的野狍子……还为了大绿林的瓦娜,你们的naneth,我的爱米丽,所以我才站在这里。”奥罗费尔慈祥地摸摸瑟兰迪尔的头,转而面对三人,神情肃穆地说,“所以我们才站在这里,为了我们的骄傲,我们的家,我们的爱——赌上我们的性命!”

   “我永远跟随你。”阿姆迪尔手放在前胸,恭敬地鞠躬。

   “我将为您说讲的这一切——战斗!”巴达萨尔单膝跪下。

   “你呢?”奥罗费尔等着瑟兰迪尔的回答。

   绿林王子噙着热泪,一甩长袍的下摆,郑重地跪在大绿林王脚边:“这是我的荣幸,Ada!”

   收回思绪,瑟兰迪尔抹去腮边的泪水,抽出爱隆送他的匕首,光亮的刀面照着他的脸。

   爱隆,你知道吗?绿林王子默默地说,那天从你帐篷里出来,我做了个选择。这场战争注定要牺牲什么——那么……让我来牺牲——因为我和你一样爱着这世界。

   他的笑和着泪珠迎风绽放,我总算理解格洛芬德当初的决定。只是我在担心,等我从曼多斯神殿回来时,还能不能找到你,还能不能再对你说:“我爱你——瑟兰迪尔、爱、爱隆!”

   “对不起……对不起”瑟兰迪尔隐忍不住抽泣出声,“我不可能和你……回瑞文戴尔……”

     战争不可避免地开始,人类精灵的联盟大军在魔多前集合。几次小规模的短兵相接后,战事趋于平静。怪异的平静下面汹涌着怎样的暗流,人们无法从壁垒森严的黑门得到任何启示。黑夜与白昼的交替已经难以察觉,不仅因为终年乌云密布的天空,还因为大战导致的紧张令人无暇顾及。平静就这样看似无限期地延长,好像接受绞刑的囚犯不知道哪一刻脚下的木箱会被踢开。

   诺多王帐中气氛沉闷压抑,精灵王们对着地图一筹莫展。

   “报告——”传令兵的汇报,如巨石入死水,“大绿林军队提前向魔多大门发起进攻!”

   “什么!”吉尔格拉德一下子站起,“你再说一遍!”

   “大绿林军队提前向魔多大门发起进攻!”

   砰——宗主王的拳头重重砸在桌面,众精灵王纷纷站起,对这出人意料的变故措手无策。

   “陛下!”爱隆跑到宗主王身边,“我们必须马上增援!”

   吉尔格拉德抬起头,盯着爱隆,艰难但坚定地吐出一个字:“不!”

   “陛下?怎么可以——我们怎么可以抛下盟友不顾!”

   吉尔格拉德避开爱隆的眼光,没有回答他的追问。

   “请允许我带兵增援!”爱隆迫近一步,语意铿然。

   “你的心情我理解。”宗主王侧转脸,“可是你要记住一点——这是战争!别被爱情冲昏头……诺多的士兵没有义务陪你去送死!!!”

   “这就是您的决定?”

   “是。”吉尔格拉德环顾左右,加重了语气,“我的决定!”

   “遵命,陛下。”爱隆一弯腰,转身朝帐门走去。

   “回来!你要干吗?”宗主王厉声喝道。

   “我也有我的决定。”爱隆停下脚步。

   “你忘了你的身份吗!”

   宗主王的声音令爱隆为之一震,他缓缓转过身,缓缓开口道:“如果不能揽他入怀,要双手有何用?如果不能感受他的气息,要呼吸有何用?我有义务陪他去送死!”

   吉尔格拉德朝门边的卫兵使了个眼色,在爱隆跨出门的瞬间,两记重拳直击腹部。爱隆眼前一黑,失去意识。

   当他苏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自己的床上,配刀被解去,门外守卫的身影来回晃动。

   “可恶!”绝望仿佛一把利箭刺穿爱隆的心脏。

   哗啦——帘幕也在同一刻被人掀起。来人的影子被帐外的灯火拉得长长的,一直拖到爱隆脚边。

   “修蓝赫特!”爱隆看到那张脸失声叫道。

   “嘘——”修蓝赫特拉上帐帘责备道,“你想叫得全军营的人都听到?”

   “你怎么来了?”爱隆迎上前。

   “大绿林提前进攻的事并非只有你们前线知道。”修蓝赫特将爱隆拉到一旁,“带上你的武器,跟我走!”

   “走?”

   “门外的守卫已经换成我的人。不过,一会儿他们就会发觉,我们动作要快!你的武器?”

   “被缴了!”

   “没时间了,快走!”修蓝赫特领着爱隆走出帐篷,七拐八弯避开巡逻的士兵,神鬼不知地来到营地外一块僻静的空地。修蓝赫特的贴身侍卫正牵着马等在树下。

   “我不能帮你弄到你的马,骑我的马吧。”吉尔格拉德之侄将马牵给爱隆。

   “想到哪里去?”熟悉的声音、矜持的音调。

   “格洛芬德!!”两人同时惊叫。修蓝赫特的手悄悄握住剑柄——真的不行,只能用硬的!

   “您忘了拿一样东西,传令官大人!”格洛芬德把手中的物件扔向爱隆。

   “我的配刀!”爱隆有点不可思议。

   “你们的行踪已被发现,追兵马上就到。”格洛芬德示意爱隆尽快上马。

   “格洛芬德……”爱隆翻身上马,疑虑地看着金花领主。

   “现在不是问原因的时候。”格洛芬德摇摇头。

   “爱隆!”修蓝赫特抓住他的手腕,“要么和他死在一起!要么把他活着带回来!”

   “我知道。”爱隆郑重点了下头,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修蓝赫特和格洛芬德,决然地调转马头,向着黑门飞驰而去。

   “可以说原因了吧?”修蓝赫特仰头问道。

   格洛芬德跨下马,边摆弄着马脖子上的铃铛边回答:“我不想让他们重蹈我和莱格拉斯的覆辙。”

   “就这些?”

   “就这些。”金花领主微微颔首。

   “哈!奇怪的理由!”修蓝赫特吹了声口哨。

   “你呢?”

   “我?”刚刚恢复嬉笑的脸顿时严肃,修蓝赫特远眺泛出鱼肚白的东方,“我要他活着!”

   活着!瑟兰迪尔,你一定要活着!马鼻呼出粗重急促的热气,爱隆知道坐骑已经竭尽所能在奔跑,可是远远不够!快、再快、请更快一点!!!爱隆抑制不住全身战抖。这个情报从传令兵口中说出的那刻,他已经疯了!完全疯了!什么战略部署、什么职责义务、什么沉稳持重、都他吗通通见鬼去!现在、世界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那一头金发的闪耀!其它全部不重要!他不想去管,他不想去考虑,他不想去衡量——对与错、冷静与冒失、大局与私情,未来是生存或者死亡、胜利或者失败、光明或者黑暗——微不足道——因为他只清楚一件事——如果就这样失去他,那么他将找不出一个人活下去的借口……

  爱尔贝雷斯!爱隆望见重重阴云下闪现出的微弱星光,喃喃祈祷:请给我一点点时间!

  明知在预料之中,却妄图以任何代价换得它的不发生。然而,当邪恶的号角四面八方响起时,瑟兰迪尔明白一切都晚了。漫山遍野的魔兵如同徐徐拉开的死亡帷幕,绿林王子有一刹那的害怕,手不自觉握上爱隆送的匕首:我不想死……我不要……爱隆……我不要看不见你的脸、听不到你的声音、感受不到你的气息——所以我不能让自己死!

  刀剑出鞘、弓弩满弦,绿色的浪涛撞击上黑色的暗潮;旗帜猎猎、战鼓擂擂,箭镞如蝗在头上空交接相错;血肉横飞、撕杀声响,在倒地的片刻——家人、朋友、爱人、清澈的溪流、美丽的绿林——相关的名字被一声一声充满希望地绝望叫起、被接连不断的砍刀长矛一下一下击碎。撤退的命令仓促发出,先头部队的淬然回退撞乱了来不及接到命令的后进部队的数组,瑟兰迪尔和父兄失去联系,只能各自为阵,各寻突破。困在中心的人眼睁睁看着外围的兄弟抵抗着凶残的狂流。简陋的装备、薄弱的防护无疑是雪上加霜,森林精灵虽然骁勇骠悍,但单纯的勇敢仅仅加重了战斗的惨烈。魔兵疯狂的进攻撕开一道又一道口子,绿色军团面临被分而吞之的危机。这就是战争,如果你想追求名副其实的公平,请参加战争。战争女神不关心对错,无意分辨正邪,宣战双方的理由是否合理并非关键,没有人会质问胜利者当初的宣言妥帖与否。战争的要义在于胜、而不在于理。

  马,夹在人群里寸步难行;弓,背在身上形同虚设;瑟兰迪尔挥舞宝剑,一面勉强躲避流箭飞矢和长枪刺刀,一面艰难地组织军队突围。相识或陌生的同胞接二连三在面前倒下,猩红四溅的鲜血淹没辛达银色的光辉,原本生气蓬勃的绿色在这一片天昏地暗中变得如此黯然惨淡。

  随着一声惨叫,一个辛达士兵摔到瑟兰迪尔马旁,稚气未脱的脸庞痛苦地扭曲,右腿至膝盖以下一片血肉模糊。“naneth——”他的眼神散乱,无助的手试图抓住什么。

  瑟兰迪尔见状,飞身下马,一把将他抱住,护在胸前。

  “殿下……”士兵的神智稍稍清楚。

  “别说话,你会没事的!”瑟兰迪尔准备把他放到马背上。

  这时,一支箭笔直地朝毫无防备的瑟兰迪尔的后背射来。伏在王子肩头的士兵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甩开瑟兰迪尔。金属箭头撕裂皮肉的呻吟、木质箭杆洞穿胸腔的悲鸣,带着生命热力的血一束束喷出……

  “不……不要……不要!!!!!”瑟兰迪尔扶住他,声嘶力竭地大喊。

  “殿下……我好想naneth……”士兵的眼睛黯然失色,头颅无力垂下,永生的岁月与记忆顷刻间灰飞湮灭。

  瑟兰迪尔木然地把他轻轻放下。黑色的阴影从后面升起,奥克斯腥臭的味道逼近,笨重的大刀狞笑着砍下。说时迟、那时快,瑟兰迪尔以常人难以看清的速度避开刀锋、旋身而起、全力一拳!奥克斯惊诧地看着绿林王子赤手空拳打穿他厚重的盔甲,打通他强壮的胸膛。黏液状的液体喷溅到精灵王子的脸上,睫毛也未颤一下;瑟兰迪尔听到自己手骨断裂的声音,眉头也未皱一下。抽回手,奥克斯的血液沿着手臂滴滴答答落下,晴空之眸充斥着肃杀之气。无论是精灵还是魔兵都被他的气势震撼,小步后退让出一块空隙。瑟兰迪尔忍着指骨折断的剧痛握住剑柄,用左手撕下一条布带,在嘴巴的协助下将右手和剑柄牢牢固定。

  仇恨,灼烧着绿林王子的每寸肌肤

  为了失去的和未失去的,为了所爱的所守侯的,为了终有一日要普照中州的光明

  瑟兰迪尔向前迈出坚决的步伐

  以我手中的利剑、沸腾的热血、永恒的生命

  杀意凛然的眼流露出温柔的情素

  捍卫我甜美的爱情、身边的战友、远方的家园

  诀别的微笑像夜空的烟花

  浴血的修罗洒下一片刀光剑影

  爱隆——我要你连着我这一份活下去

  好好爱大绿林的山毛榉、洛丝罗林的伊来纳,还有我无法与你同去的瑞文戴尔……


  高高的地平在线荡漾出野草狂乱的模样;狂风袭过,草叶尖泛出淡淡的灰白。一人一马在这空旷寂寥的荒芜间风疾电掣般前行。爱隆并不知道在几千年后他会为了女儿的爱情重演今日的千里走单骑,此时、此刻、此地——他只是为了拯救自己的爱人——全力以赴!

  近了、近了、震天动地的拼杀声近了!爱隆再次催促身下的坐骑,企料马儿一个前冲便倒地不起。大大的马眼溢出歉意的泪水,马嘴里白沫一个劲往外吐,强健的四蹄不停地抽搐。

  “对不起。”时间不允许爱隆停留,他留下精疲力竭的马,匆匆赶赴战场。

  “爱尔贝雷丝!”爱隆为惨绝人寰的战况所震惊——这不是战争,这是一场屠杀!

  “瑟兰迪尔——”爱隆高喊着爱人的名字,但他的喊声如同惊涛骇浪间的小水花,来不及成型便被吞没得无影无踪。

  “瑟兰迪尔——”喊破喉咙不要紧,以后讲不来话也不要紧,请你快回答我!

  “瑟兰迪尔——”刀砍出一条血路,淋漓着我的、别人的鲜血,你究竟在哪里!

  “瑟兰迪尔——”绝望在耳边唱着鼓惑人心的调子:放弃吧,可怜的小家伙早就一命呜呼了。

  不——手用力一挥,挥开不祥的念头,绝不放弃!手腕处修蓝赫特握过的地方燃出炽热的温度——要么和他死在一起,要么把他活着带回来!

   爱隆疯狂地砍杀着,现在他不是一个守卫爱情的精灵,他是一个和死神抢夺爱人的魔鬼!多一滴血多一步路,多一分杀戮多一分希望!

   刀光一闪,殷红一片,只剩半个脑袋的魔兵狰狞着仰面倒下。

   “没见过美人吗?传令官大人!”

   见过很多美人,只是还没有一个像你一样打动我的心弦。

   侧身横扫,挡下四支偷袭的暗箭。

   “您真是位高贵的绅士。”

   幽谷溪流边的薄荷香吻是让我沦陷的咒语。

   翻转斜刺,刀锋都钝了,我离你到底还有几千几万里!

   燃烧的战旗、满地的尸体、散落的兵器、嘶鸣的战马在爱隆眼前晃动。他陷在无休无止的撕杀里,刚刚压下的绝望又开始扇动它灰暗的羽翼。

   “爱隆……”几米开外一个声音叫着自己的名字。爱隆连砍几个奥克斯,脚不沾地来到那个声音的主人旁边。

   “巴达萨尔!”爱隆连忙撑住身中数箭的大绿林王储,凭借丰富的医学经验,爱隆知道巴达萨尔正处于回光返照的时刻。

   “瑟兰……迪尔……”大绿林王储抓住爱隆的衣襟,吐出一大口血沫,“拜托……你了……”

   “巴达萨尔!巴达萨尔!巴达萨尔——”爱隆悲痛地看着他合上坚毅的双眼。在松开支撑后,这位英雄的辛达王储依旧维持着战斗的姿势,大绿林翠绿的王旗在他身后、在视死如归的森林战士头顶、在狼烟烽火中迎风招展!

   “啊!!!!!!!!!!!!!!!!”爱隆仰天长啸,他说不清自己的状态,大脑被愤怒攻占,身体被仇恨支配,刀不是刀,是仇恨绝美的外延;战斗不是许多人的战斗,是他一个人的战斗。肢体麻木到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觉察不到泥浆的泥泞;听不见声音,看不见颜色——除了杀还是杀!

   诺多的援兵姗姗来迟,整个战场大势已去。援兵的工作主要是收拾残局,收容伤员。

   爱隆步履蹒跚地徘徊在哀伤笼罩的战场上,忐忑不安地搜寻着生死不明的爱人。一步一停,一四顾一犹豫,他不确定等待他的是天堂还是地狱。

   几米开外一小队辛达士兵围成一个半圆,爱隆绕到正面,定睛一看:瑟兰迪尔一身血污跪在地上,他面前躺着奥罗费尔的遗体。从精灵王身上所中的诸多刀剑看出,这位精灵王不辱西尔凡的英勇之名——死得其所——一个符合精灵战士荣耀的牺牲!而爱隆关心的不是这个,他的所有心思集中在瑟兰迪尔身上,他担心天真烂漫的绿林王子能否承受住父兄双亡的打击——死者万事皆空,生者的折磨漫漫无期。

   爱隆想去安慰,却偏偏移不动脚步、发不出声响。他害怕一旦这脆弱的平静打破,瑟兰迪尔会变成什么样?

   这时,一个辛达士兵小步跑到瑟兰迪尔旁边,伏下身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爱隆从说话者的嘴型判断出汇报的是巴达萨尔的死讯。

   瑟兰迪尔的身子抖了一下,脸色愈发惨白,凝视着奥罗费尔的目光有刹那的涣散,很快恢复到原先的状态。

   “爱隆。”格洛芬德拍拍杵在原地的爱隆。

   “什么?”爱隆的眼离不开瑟兰迪尔。

   “告诉他,请尽快撤退,此地不宜久留。”金花领主压抑住内心的悲愤,他不想让自己的情绪再去添乱。

   “知道了。”没有人知道爱隆说出这句话下了多大决心,每迈出一步又下了多大决心。要是他的话他的举动给瑟兰迪尔凭添任何伤害,他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瑟兰迪尔。”爱隆俯看他的爱人,感慨万千:之前的出生入死、浴血奋战谁晓得换回这样的结局。

   “我们必须撤退。”爱隆差一点失去正视绿林王子眼睛的勇气。

   眼眸,冰蓝;瞳仁,寒碧;脸颊,形容憔悴;嘴唇,血色全无;金发,干枯散乱;衣杉破碎,伤痕累累;这样的瑟兰迪尔安静得像一潭死水,一尊冰雕。爱隆强忍住冲过去一探他鼻息的冲动,同样安静地等候他的反应。

   晴空之眸眨了一下,瑟兰迪尔目不斜视地站起,冰冷的音调、残酷的平静:“死者就地掩埋,伤员带走。立即执行,不得有误!”

   话音落地的瞬间,爱隆明白他永远失去了那个和自己交换发带的瑟兰迪尔。胸口底下的疼痛迅速蔓延,爱隆倒希望自己就这样心碎而死,可是他还活着,清晰地看着瑟兰迪尔一步一步走向完全陌生的方向。他突然觉得自己如一个小丑,演着一场糟糕透顶的戏剧,竭尽全力却什么也没挽回。

   “他不要紧吧?”修蓝赫特问完这句话后,自嘲地摇摇头,战争果然容易让人变笨,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没事。

   “他变了。”爱隆空洞的回答。

   “怎么了?”修蓝赫特难得皱起他天下第一俊眉。

   “他不是我认识的瑟兰迪尔,我没有救出我的瑟兰迪尔。”爱隆神经质地抖动嘴唇,我以为我可以的……我可以带领军队,这样奥罗费尔、巴达萨尔就不会死,这样瑟兰迪尔还是瑟兰迪尔……”

   “但——重要的是他活着!”修蓝赫特的话让爱隆回过神。

   “活着?”爱隆迷失的心神渐渐清醒。

   “活着就是希望。”修蓝赫特试图吹段轻快的口哨,可是他发现肺部悲伤的空气不适合这样的工作。

   “希望……”爱隆望向瑟兰迪尔离去的方向,他第一次感到自己有多没用,第一次感到自身的能力有多有限,第一次明了有些事情即使付出再大的努力也不济于事。他的爱人一个人承受着令人难以接受的痛苦,他却无力分担;他知道未来改变了走向,他却无力阻止。希望?胜利的希望有几分?他们能继续在一起的希望又剩几分!战争遥遥无期,他们还有多少生离死别可以面对?有多少东西可以失去?

   达戈拉德战役结束后,人们一直担心辛达军队会做出什么报复行动。但是除了瑟兰迪尔简单庄严的登基仪式外,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事端发生。所有的辛达士兵表现出克制自律的情绪,由此看来这位大绿林新王比大家想象中要冷静理智得多。作为对诺多迟到援助的回击,瑟兰迪尔断绝了与诺多精灵的直接交往(包括爱隆、修蓝赫特)。在必要的场合与会议他仅派遣他的代表出席。一切大绿林的军情战报要么通过传令兵通报,要么通过人类传递。此后连续不断的战斗中,瑟兰迪尔逐渐展现出非凡的军事与领导才能,使得辛达、诺多、人类对这位酒不离手、笑不离口、躲在父兄庇护下的金发小美人刮目相看。

   在这戎马倥偬的战争时期,爱隆只能凭借道听途说了解瑟兰迪尔的状况,最主要的消息来源是埃西铎。不过大多数时间不是爱隆主动去询问,而是埃西铎“自动自觉”地向他透露。

   “喂——”人类王子傲慢的喊声令爱隆不情愿地转过头。埃西铎骑在高头大马上,炫耀性地微笑,“我看见您的金发小美人了!他的金发——”他指指自己的头发,又指指天空,提气大叫,“就像黑夜里的一道阳光!”

   黑夜里的一道阳光……爱隆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苦笑。他记得在瑟兰迪尔的帐篷里,在激情澎湃后,他对瑟兰迪尔说的话:“你是我生命的阳光!”可惜这道阳光如今已经从他生命里淡出——近在咫尺,远在天涯。

   这次同盟大战比预想中要坚苦卓绝,士兵们清楚长官所说的胜利就在前方根本是个美好的谎言,他们面临的是一场对肉体、精神、智谋、军力、后勤极大考验的持久战。所有的生理需求一律降到极限,死亡、悲痛、恐惧、情感带来的情绪冲击渐渐微弱。如果让你每天不间断地为不同的亡者哀悼,就算是最敏感最善良的人也会麻木不仁。反过来说这并不是一个好现象,反应的减弱恰恰说明负面情绪带给人的伤害有很大一部分被习惯、被隐藏、被沉淀。日积月累,根深蒂固,等到战争结束你会发现即使家里什么都没改变,但你再也回不到从前。

   至达戈拉德一役后,爱隆没料到他和瑟兰迪尔竟隔了七年才得以重逢。第二纪3441年一个春寒料峭的下午,一个辛达士兵张惶失措地拦住爱隆。

   “爱隆大人!瑟兰迪尔陛下受伤了!”


“受伤!”爱隆听得心惊肉跳,“怎么受得伤?他人在哪里?伤势怎么样?”

“回大绿林营地太费时,所以我们就近到诺多营地。可是陛下执意不肯,只有当我们说到您那里寻求帮助时他才勉强答应。”

“他在我的帐篷?!”心慢了半拍。

“是!”辛达士兵话未说完,爱隆已经箭一般奔出,用毕生最快的速度冲回帐篷。

瑟兰迪尔侧躺在他的床上,左腿的大腿上插着一支箭,裤子被染得通红,血不断往外流。一屋子措手无策的人一见爱隆到来,立刻围上来七嘴八舌解释瑟兰迪尔的伤势。爱隆粗鲁地推开众人,径直走到床边。箭的位置令他倒抽口冷气,他需要做进一步检查,确定箭有没有射中大动脉。

“剪刀、止血带、棉纱——药柜第三排右数第四个抽屉。”爱隆边动手撕开伤口的周围的织物,边命令左右,“止血药在第六排左边第一个抽屉,打一盆清水,再向军需处要一打干净的毛巾。其它的人统统出去。告诉我的哨兵闲杂人等不得入内,有事容后再报。”爱隆一口气分配完任务,一帐篷的人拿东西的拿东西、打水的打水、出去的出去,一下子井然有序。

剪刀三下五除二地剪掉障碍的衣物,伤口赫然呈现。爱隆悬在喉咙的心放了下来,箭并没有射中大动脉,看它的位置也应该伤不到骨头。

  “你按住他的身体,你压住他的脚。”爱隆拿过一块棉纱递到瑟兰迪尔嘴边,柔声道“咬住它,会很疼。”

瑟兰迪尔看了他一眼,张嘴咬住。爱隆收回手,一手压在伤口上方,一手握住箭柄,说:“我要开始了。”

瑟兰迪尔闭上眼,不做搭理。爱隆压住心中泛滥的深情,用力一拔,血如泉涌,大绿林王硬撑着才没当场晕厥过去。

“棉纱!止血带!”爱隆心急如焚地指挥着,辛达士兵手忙脚乱地执行着。

爱隆的老师告戒过他,无论病患是何种身份、受了何种伤害,作为一个医者必须保持克制冷静。

可是,面对瑟兰迪尔,爱隆做不到!

他是唯一的例外!不可避免的例外!

手一直在抖,心一直在颤;毛巾换了一块又一块,温热的血擦干又渗出;纱布包了一层又一层,暗红的血迹在雪白的棉纱上蔓延——爱隆有好几次濒临崩溃的感觉,有好几次心痛到要发狂,有好几次他怀疑自己能不能撑下去!

终于,血止住了。

包扎好伤口,爱隆已是满头大汗,筋疲力尽。

帐内的人收拾好东西,陆续出去。

到最后,只剩下爱隆和瑟兰迪尔。

大绿林王侧躺在床上,金发凌乱地散开,像被乌云遮住的太阳——暗淡无光;面无血色的脸庞瘦削单小,苍白的皮肤上残留着血污和泥痕;深陷的眼眶显得两只碧蓝的眼睛特别大,长而卷曲的睫毛无力地低垂。

“让我帮你擦个身吧。”爱隆看着瑟兰迪尔破碎不整的衣杉说。

“恩。”瑟兰迪尔轻微地点了下头。

爱隆重新打了盆清水,尽量轻柔地脱去爱人的衣物,曾经光洁如玉的肌肤上密布着来不及愈合的细小伤口,薄荷体香微弱到淡不可闻。

他像擦着一件易碎的瓷器一样擦着瑟兰迪尔的身体。

七年,整整七年,爱隆没有如此亲密地接触过瑟兰迪尔。有时午夜梦回,这细腻的触感,这薄荷的香味仿佛一个虚假的幻像,他怕自己迟早会忘记它们。

而现在,瑟兰迪尔真真实实地在他怀里,疲惫、虚弱、伤痕累累——却是真实存在。

爱隆下意识收紧怀抱,手停在大绿林王的大腿内侧。

瑟兰迪尔抬起头,他从黑发领主的眼中看到了欲望:思念、占有、情爱。

“你,想……要我吗?”略带戏谑的询问。

“不!”爱隆的手触电般的抽回。黑发精灵深深责备自己的失态,这种状况下要他无疑于杀他。而且,嘲弄的苦笑浮现,他不再是那个浅笑倩兮的绿林王子了,他是大绿林王啊!连吉尔格拉德都要尊称他一句“瑟兰迪尔陛下”!

“您需要休息。”爱隆替瑟兰迪尔盖好被子,端起水盆走到屏风外。

瑟兰迪尔扯出一丝微笑,便沉沉睡去,没能听见他的黑发爱人在屏风后竭力压抑的哭声。

爱隆在哭?是的,他在哭。虽然连自己也奇怪自己怎么会哭,但爱隆确实在哭。对着满盆血污泥痕混杂的水——痛哭流涕。他咬住食指避免发出声音,过激的情绪导致牙齿刺入皮肉,血顺着指节一滴一滴落到水中;呜咽在喉咙中、在胸腔内、在心扉间闷雷般地撞击;身体抑制不住地战抖。委屈,为什么要我们背负这样的命运?愧疚,为什么在他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不在他身边?愤怒,是谁编造了真爱无敌的谎言?此时此刻,爱算什么?爱能做什么?迷茫,牵绊你我的生命线真的已经不堪重负了吗?

修蓝赫特左手拿着酒瓶,右手抱着锡纸包裹的蜜汁蛋糕,准备去看瑟兰迪尔。他走到爱隆帐篷门口,听到从里面传来爱隆的哭声,强压不住的哭声。一句人类的谚语划过脑海: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他站了一小会,弯腰放下物品。

哭泣也是会传染的,修蓝赫特吸吸发酸的鼻子,转身离去。

爱隆察觉到门口的响动,迅速恢复常态,掀开门帘,只见地上放着一瓶酒,一块锡纸包裹的蛋糕。

这种战争时期的奢侈品也只有作为后勤总长的他能搞到。爱隆会心一笑。

修蓝赫特故作轻松地吹着口哨,越是郁闷难过他表现的越是轻松逍遥。不为别的,只因为他喜欢,掩藏对他而言是不错的发泄方式。刚才,他非常想冲进去看看瑟兰迪尔。不过,修蓝赫特无可奈何地耸耸肩,没办法,谁叫自己总是那么识时务。就算闯进去,大概只会嘲笑他们两个一通吧——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口是心非了?

修蓝赫特一路自说自话,不知不觉来到收容伤兵的区域。由于帐篷不足,很多伤员躺在露天的简陋地铺上。

“格洛芬德?”修蓝赫特发现站在前方不远处的金花领主。

“嘘——”格洛芬德示意他轻声。

顺着金花领主的视线,修蓝赫特看到一对双胞胎。一个躺在担架上,胸口的伤虽然经过包扎,仍然十分严重。另一个跪在他旁边,抓着他的手,修蓝赫特注意到他们双手相握住一条精致的紫水晶项链。

“请你把它带上……求你了!”躺着的那个艰难地恳求道。

“不,不行!哥哥!”弟弟拼命摇着头,“这是莉莉娅送给你的订婚信物。”

“所以她会认为你是我。”

“什么?哥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活不过今晚了。”哥哥惨然一笑,咳嗽起来。

“胡说!医生说有希望的!”弟弟轻抚着哥哥的胸膛反驳,“我们还有爱隆大人!他一定有办法救你的!”

“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哥哥好不容易停止咳嗽,“别为我伤心……在我离开前,请你带上这串项链,好吗?就当为了我!”

“为什么……哥哥……”弟弟哽咽道。

“因为我不想令莉莉娅心碎。”

“这和欺骗她有什么区别?”

“你也喜欢她,对吧?”

“我……”弟弟把头低下,呢喃道,“是的,我喜欢,像你一样喜欢她,从小我们总是同时喜欢上同一件东西。”他努力做出一个笑脸,“可是,她喜欢的是你,哥哥!我代替不了你!即使拥有相同的相貌、相同的声音,但我依旧不是你啊,哥哥!”

“所以,对不起,我真的很抱歉!”哥哥含泪地捋过弟弟鬓角边的发丝,“让你做这样的事。”

“她会发现的。”

“我知道……但是她会理解我的,我相信。”哥哥凝视着在阴冷的阳光下闪闪发光的项链,泪滴沿着眼角滑落,滑落到耳边的发丛里,“我好爱她,我好想再见到她,听她唱歌、看她跳舞、陪她去采野草莓……我想和她结婚、生孩子、过日子……看孩子长大,看孩子结婚,再生孩子……”

“哥哥,你不会有事的!”弟弟抓住他的肩膀,大声说,“你会和她结婚,生孩子!你忘了,我还要和你一起去找和她眼睛一般颜色的宝石做结婚戒指呢!”

“我怎么会忘呢?”哥哥颤抖着将项链挂到弟弟脖子上,“请你代替我——爱她!我会在馒多斯神殿里祝福你们。”

“不!哥哥!这不行!我不要!”弟弟伏到哥哥身上失声痛哭,“我不要!我是很爱她,可是这又算什么?我不要你死!不要……我们还要去找宝石对不对,我们还要有一场射箭比赛没比对不对,我们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对不对!哥哥……”

哥哥无声地抱住抽噎哭泣的弟弟,修蓝赫特从他泪光盈动的眼神里看出他在说:对不起,弟弟。

“来人。”修蓝赫特朝身后的士兵招招手。

“大人有什么吩咐?”

“他叫什么名字?”修蓝赫特指指弟弟。

“费恩。”

“把他调到后勤部,马上去办。”

“是!”

格洛芬德疑惑地注视修蓝赫特:“你这样做对别人不公平。”

“没办法,我不忍心让美丽的姑娘伤心。”修蓝赫特拍拍远古精灵王的肩膀。

“但是,不止他一个人有恋人。”

修蓝赫特愣了一下,摸摸鼻子道:“我只能做这么点补救。”

格洛芬德目送修蓝赫特远去,昂起头,仰望阴云不散的天空:莱格拉斯,我现在才明白,认为自己有多强大是多么愚蠢的一件事……金花领主又怎样?战胜炎魔又怎样?我还是失去了你,我还是看着别人失去爱人……和冈多林沦陷时一样,我只能做那么点……

一连三天,爱隆都是彻夜难眠。夜色是绝佳的催情剂。在一片黑暗中,瑟兰迪尔的呼吸听上去那么诱人,他的身体如同夜来香般散发出阵阵体香,金发洒落在枕头上微光点点,雪白的颈项使爱隆移不开目光,他一遍一遍咽着口水,一遍一遍告戒自己:清醒点,爱隆!他在养伤!你不能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

第四天,爱隆做出了一个眼不见为净的决定,卷铺盖睡到修蓝赫特的帐篷里。

第五天,修蓝赫特黑着两只眼,抱着一床棉被钻进了格洛芬德的帐篷。

“你干什么?”金花领主瞪着一脸睡眠不足的某修。

“我不想今晚再被爱隆性骚扰!”修蓝赫特怨声载道。

“怎么了?”格洛芬德在床上移出一个位置。

“还有谁?某个对着美人只能看不能吃的家伙!半夜做春梦对我上下其手!”修蓝赫特舒舒服服钻进被窝,“恩~~~今天晚上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喂,修蓝赫特!你别抱住我!”格洛芬德抗议道。

“你的床太小,不抱着我怕我会掉下去。”占到便宜的某修不依不饶。

第六天,格洛芬德哈欠连天地搬进爱隆的帐篷打地铺。

第七天,大家相安无事。

第八天,瑟兰迪尔伤势好了大半,准备离开。

“你的伤还未痊愈。”爱隆拦住瑟兰迪尔。

“战争不等人。”瑟兰迪尔冷淡地回答。

“一定要走吗?”

“是。”

“让我抱你一会,好么?就一分钟……”

爱隆看着他的金发爱人沉默地低下头,犹豫着将他揽入怀中。

瑟兰迪尔没有挣扎,没有抗议,温顺地用手环住黑发领主的腰。

爱隆轻轻抚摸着柔软卷曲的金发,瘦削单薄的脊背,喃喃低语:“你瘦了,瑟兰迪尔。”

“每个人都瘦了。”大绿林王埋首在诺多传令官的肩窝闷声说。

“我想你。”爱隆啄了下露在头发外的尖耳朵,“非常非常想……”

瑟兰迪尔动了下,却未作声。

两个人就这样在大路当中拥抱着,远方厄运山上火光熊熊。

“一分钟到了。”瑟兰迪尔挣开爱隆的怀抱,走向自己的坐骑。由于箭伤未愈,他的步履有些蹒跚,上马的姿态也失去往日的轻灵。

待坐稳后,瑟兰迪尔头也不回地策马而去。爱隆怆然地走回营房,没察觉肩部的衣服湿了一块。

“这么快就走?”修蓝赫特骑着马挡住瑟兰迪尔的去路。

“是。”

“别那么严肃~~”他转过瑟兰迪尔的脸,“战争结束我等着你的送行酒。”

“如果你有命活到那天的话。”瑟兰迪尔拿开捏住自己下巴的手。

“哈,一言为定,我的金发小美人~~~”修蓝赫特嬉笑着让出道。

瑟兰迪尔目不斜视地走过,在心底默默想:一言为定,我的朋友。

最后的总决战终于开始了。

那一天,愁云惨雾。

魔多的黑门前聚集着同盟大军,战旗招展飞扬,刀枪在猎猎风中发出嗡嗡的鸣叫。

瑟兰迪尔策马走到阵前,回身对森林精灵说:“大绿林的战士!我的族人、我的伙伴、我的兄弟!就算森林精灵只剩下一个人,但只要这世界还有一棵树、一株草、一朵花!我们都要为之战斗到底!”

剑,铿然出鞘,西尔凡的军队在瑟兰迪尔的带领下,如一股汹涌的绿色浪涛直扑黑门。

爱隆怀疑自己的眼睛是否出了问题——他看见了阳光——在这个黑暗的魔多——有一束灿烂夺目的阳光!它来至瑟兰迪尔身上。瑟兰迪尔的母亲拥有梵雅的血统,但毕竟是阿瓦瑞,没有梵雅族耀眼的光辉。而此时此地,绿林王子身上发出一种强光,它不属于远避西地的梵雅,不属于沦为传说的金银双树,不属于高高在上的埃努,它属于每一棵树、每一株草、每一朵花,每一个卑微但顽强生存着的生命——它是发至生命本源的光芒!它穿透冰雪、穿越阴罹,照亮了整个战场,一直照耀到心灵深处!

“战斗!”爱隆抽出长刀,紧跟着爱人的脚步,追随着那道阳光——那道射入他灵魂的阳光!

对于战争双方,是无绝对的正义和邪恶可言。因为,绝对的正义只是一个空洞的概念。值得我们豁出性命去保护的东西,其实很普通很实在:亲密或者一般的朋友、血缘近或者远的家人、曾经或者现在的恋人;树林里捡的小狗,院子里栽种的喇叭花,家里爸爸做的书架;然而正是这些普通的东西组成了我们生活中最重要的部分——它们是我们活着的意义——它们是我们牺牲的理由。

战斗结束了,像一幕华丽残酷的戏剧拉下帷幕。

索隆打败了,黑暗消失了。

吉尔格拉德牺牲了,人类的伊伦迪尔之星陨落了。

爱隆戴上了天之戒,埃西铎登上了人皇的宝座。

一切都是众望所归,顺理成章。

爱隆踏着焦黑的土地来到大绿林的营地。出乎他意料,大绿林的士兵没有给他丝毫难堪和阻挠。他们恭敬地把他带到瑟兰迪尔的帐篷前,便迅速退下。

爱隆听到了帐内传出的哭声,他掀帘进入。

瑟兰迪尔蜷缩在床角,听到响动,他抬起埋在膝盖和手掌间的头。泪水濡湿了他脸上全部的肌肤,并且不断从无助的双眼里滚落流下。

他安静地流泪,安静地看着爱隆——空洞的悲伤、迷茫的柔弱——仿佛一瞬间所有的坚强、镇定、理智都灰飞湮灭。

爱隆箭步走到床边,将他拉入怀中。

“你……怎么才来……”瑟兰迪尔搂住黑发精灵的脖子,啜泣道。

“对不起……”爱隆紧紧回抱住他。

“我好想你……每天、每时、每刻……我很孤单……我很害怕……爱隆,我该怎么办……”金发精灵由啜泣转为恸哭,身体像秋风中的树叶瑟瑟发抖。

爱隆唯一能做的只是牢牢抱紧他,他知道现在的瑟兰迪尔是退下了王者面具的瑟兰迪尔——是他的瑟兰迪尔。

“我想ADA,我想哥哥,我不要他们死……我好恨,好恨自己!为什么?为什么我救不了他们?”瑟兰迪尔的指甲深深嵌进爱隆的衣服。

“你没有错,瑟兰迪尔。”爱隆捧起大绿林王的脸,强迫他直视自己。

“我的错!我预料到会有埋伏,可是我没有阻止……是我的错!”瑟兰迪尔抓着爱隆的手腕哭叫道。

“不是你的错!瑟兰迪尔,看着我,不要去想它了!”

“不……我做不到!我怎么可能不去想……”

“不要去想……”爱隆吻住了爱人的嘴唇,伏身把他压倒,手开始解腰带。他要用他的身体作为药引,他要用他的心作为良药,他要安抚拯救他的爱人。

“呜……爱隆,不行,我……”

“乖,瑟兰迪尔——我的爱,听话,今夜我要你只想我一个人!”吻,雨点一样落下。

“我做不到……”

“想我,瑟兰迪尔,想我——叫我的名字!”衣杉褪尽。

“哦……爱隆,爱隆……”

“对,就这样,瑟兰迪尔,我爱你,知道吗?我爱你!”身体交合,恍若美丽的合欢花。

晨光透过门帘的缝隙漏进来,夜已经到尽头。

爱隆穿戴整齐地坐在床头,揉捏着瑟兰迪尔的手指。

“要走了吗?”瑟兰迪尔从被窝里露出忽闪的蓝眼。

“是。”爱隆点点头。

瑟兰迪尔试图说点什么,但当他看到爱隆中指上的天之戒和自己手上的祖母绿王戒时,他猛然翻身,用被子蒙住头。

爱隆伸了伸手,又收回;张了张口,又闭上。他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瑟兰迪尔躲在被子里,咬住手指,他听到爱隆的脚步越来越远,如同自己的心被一点一点掏空;他听到门帘掀起甩落,忽然觉得整个世界一片空虚。滚烫的泪,指间的血同时流下。

爱隆步履维艰地走着,一步一个世纪,一步一个天涯;他不敢回头,他怕一回头会克制不住冲进去;他不敢转身,他怕一转身便天各一方。

昔日的对话尚记忆由新。

“为什么你是爱隆,我是瑟兰迪尔?”

“这不是我们所能选择的。”

“是的,在我们相遇前一切早就注定。”

瑟兰迪尔,是否在那个时候你就有了预感?爱隆走出大绿林营地如是想。

一个礼拜的休整期很快过去了。

修蓝赫特带领伤重难治的精灵踏上了西去的道路。

“瑟兰迪尔?”修蓝赫特发现站在路面等候的瑟兰迪尔,他身后是整装待发的大绿林军队。

“你的送别酒。”瑟兰迪尔递上酒杯。

“亏你还记得。”修蓝赫特直接握住他的手腕拉至唇边一饮而尽,“你这样子活像个拥军的傻姑娘!”

蓝眸内寒光一闪,瑟兰迪尔想抽回手,修蓝赫特却没有放手的意思。他拿掉大绿林王手中的酒杯,低下头,吻上了祖母绿王戒。

“修蓝赫特永远为你效忠。”吉尔格拉德之侄第一次正经地说话。

瑟兰迪尔看了他一会,策马回身。

“你要走?”修蓝赫特叫住他。

“是的。”

“不通知他吗?”

“不过是分开旅行罢了。”

“分开旅行。”修蓝赫特玩味着这四个字,“我怎么听起来像结局?”

瑟兰迪尔没有回答,他走进了大绿林的队列中,翻动飘扬的旗帜遮住了他的身影。大绿林的军队带着三分之一的战士向北方进发。

大绿林军队出发一小时后,爱隆得到了修蓝赫特发来的消息,他走出营帐,只见远山如黛,残阳似血,唯有指间那人的体香还袅绕不散……


当、当、当……大钟敲了六下,夜幕退却,黎明展现。

爱隆王站起身,推开窗户,清晨的空气如冰冷的山泉般充满房间,对面山崖上的瀑布升腾着白色的水汽,早起的精灵们唱起古老的情歌——瑞文戴尔的早晨来临了。

格洛芬德的金发闪耀着一路走近,他来向爱隆王汇报魔戒远征队的情况。

“您还在想他?”汇报完毕的金花领主看着出神的爱隆王说道。

“是啊。”爱隆王微微一笑。

“真是无望的思念。”格洛芬德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爱隆王说。

“是希望的思念。”

“说说理由。”

“因为我知道他从未放弃,从大绿林到幽暗密林,他一直在努力——这就是希望,他的希望——我的希望。”

“照您的说法,我也有希望了。”金花领主笑道,“莱格拉斯也未曾放弃。”

“祝愿他们成功。”爱隆王拍拍格洛芬德的肩。

一轮光芒万丈的旭日冉冉升起,金色的阳光顷刻洒遍整个瑞文戴尔。



一切的开始就是结束,一切的相聚就是别离

                                     所有的永恒都是短暂,所有的坚强都是脆弱

                                                                             全部的岩石只是流沙,全部的回忆只是遗忘


至最后同盟大战结束后开始记述


第二纪第*年*月*日         天气:阴晴不定

我回来了,带着三分之一的森林战士回来了。绿林的树木、花草、溪流、鸟兽依旧,却不能给我们更多的安慰。步履沉重,神情悲凉,一步一步接近的家园,让人感到一点一点的害怕。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的族人、我的朋友、我的母亲,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们这样的伤亡,我不知道该怎么对母亲说:父亲和哥哥永远回不来了,他们的遗体躺在他们曾经战斗过的地方,永远回不了大绿林。

在到达宫殿前,远远的,我望见母亲带着留守的族人等候在通往家的路口;远远的,我看到他们希冀的眼神、眺望的身影。脚步有一瞬间的迟疑,泪也差点在一瞬间滴落,努力装出一如往常的笑容,暗示身旁的人掩藏掉窒息的哀伤。

压下澎湃的心潮,我故作镇静地站到母亲面前。

母亲眼中闪过刹那的欣喜,但聪慧如她立刻明白了所有的噩梦。巨大的悲痛令她的脸顷刻透明,我怀疑她就这样被悲痛之海吞没。

然而,她微笑了,噙着泪水,带着母性的容光,带着大绿林王后的高贵,带着星辰之后赋予她的神华,向我、向我身后千千万万个森林战士,向她永远回不了家的丈夫、儿子,张开了她的双臂、她的怀抱——“欢迎回家。”

隐忍许久的泪为这一句话落下,伪装至今的坚强轰然崩塌,我扑进母亲的怀里。这一刻我不是什么大绿林王,我不是什么辛达王子,我不是什么瑟兰迪尔,不是,什么都不是!我只是一个失去父亲、失去兄弟、失去爱人的小孩。我大声哭着、抽噎着,父亲的背影、哥哥的话语、爱隆的微笑——心裂成两半,血混杂着回忆仿佛岩浆奔涌。母亲则安静地抱着我,轻轻地抚着我的背,她用她纤弱的身躯默默承受两个人的悲伤。


第二纪第*年*月*日         天气:阴雨连绵

在抵达皇宫的第一天,我——瑟兰迪尔王正式宣布与诺多族彻底断绝往来。奇怪的是,原以为我会伤心我会难过,可是我却出奇的平静,甚至没去想爱隆会有什么反应。

战后重建的日子困难重重。我们失去了大半的同胞,返回的士兵或伤或残,建设的重担更多压在妇女身上。我第一次深刻体会到女性的体内竟然蕴藏着如此强大的力量,她们坚韧、勇敢、乐观,无论怎样的艰辛都抹不去她们脸上灿烂的笑颜。她们用自己的身体力行教导孩子什么叫坚强,她们用美妙的歌声重新给绿林带来希望,她们用纯洁的情感抚慰战士的心灵,她们比撕杀疆场的男子更伟大更值得尊敬。这时我才完全理解父亲为什么一定要提前出击——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妻子、女儿、恋人、姐妹,正是为了这样的妻子、女儿、恋人、姐妹——赌上我们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母亲给了我巨大的帮助,不论是行动上还是精神上。她陪我度过了最艰苦的时光。当诸事走上正轨后,她提出了西去的要求。

“为什么?”我问她,明知道原因,我还是忍不住问她。

“原谅我,瑟兰迪尔。”她温和地笑道,“我只是个柔弱的女子。”

“不,您是大绿林真正的王后!”

她摇摇头,深邃的哀愁涌上她美丽的眼眸:“别把我说得那么崇高。”

“难道不是吗?”我固执地反问。

“不是。”父亲死后,母亲第二次流泪,“不是,完全不是。战争胜利也好,失败也罢,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我只要能够每天晚上被你父亲的呼噜声吵醒,怒气冲冲地把他摇起来,看他吹胡子瞪眼就足够了……”她背转身掩面而泣。

突然间,我恍然大悟:没有人喜欢坚强,所有的坚强都是迫不得已。

我轻手轻脚地走出母亲的寝宫,抬头看见夕阳西下。

西方——那是瑞文戴尔的方向。

我不禁缩进墙角的阴影,抱住双臂。

母亲走了。

临别前,她亲吻我的额头,嘱咐我很多事。

“真的要走吗?”我打断她的话。

“是的。”

“为……什么?”

“因为你父亲和你哥哥在海的那边呼唤我。”母亲的目光投向远方,又拉回来,“瑟兰迪尔,你要坚强。”

“我知道。”我点点头,看着母亲一步一回头地远去,消失在森林尽头。

这天晚上,我睡在父母的床上,一夜未眠。


第二纪第*年*月*日         天气:多云

我不顾臣民的反对,和长湖城的人类签订了长期贸易协议。

大绿林精灵并非闭关自守,父亲健在时也和人类(大多数是长湖人)打过些交道,只是一直没有通过协议条约之类的形式正式确定下来。因为精灵生性避世,除了万不得已,一般对人类这种嘈杂的种族往往采取敬而远之的态度。

如今,我要改变这种状况。这倒不是出于年轻人对传统的叛逆心理。战争给绿林带来的重创不是一天两天可以恢复,不是靠我和我的臣民节衣缩食可以解决,主观上的努力远远不够。我需要现实的支持,比如物资、钱财等。要得到这些,只有一个方法——贸易。

贸易之于交通,如同血液之于循环。大绿林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是我签订协议的筹码。我确保河道、道路一年四季畅通无阻,长湖人保证每年上缴百分之十的贸易所得作为通行修缮费。

以上仅仅是我复兴计划的第一步。我不可能光靠收取过路费过日子(感觉自己是个占山为王的强盗头子)。

第二步、恢复和孤山矮人的交往。我知道那些长老、大臣一定会吵成一团。不管吵成一团还是两团,这条势在必行!!!矮人的工艺之高超有目共睹,而且秘银是最好的武器制造材料。一个军队的强大与否,和装备的优劣密不可分。换句话说,好的单兵装备可以提高一到二倍的杀人效率。(如果那次战斗我们有良好的装备,也许不至于那么惨)

第三步、将大绿林由一个交通要道转变为贸易重镇。我无意和长湖人抢生意,我觉得大绿林的价值不止一条河流、一条道路。我们有优良的木材、丰富的矿藏、名贵的草药……不可计数的森林资源。用它们,可以换来东方大陆的丝绸香料、西方海洋的珍珠珊瑚、南方草原的白色骏马。

写到此,我忽然感到自己个背宗叛主的败家子。上面的文字哪点看得出是出至一个精灵王之手!彻头彻尾的惟利是图!

Ada、naneth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你们都走了,谁来告诉我是对还是错?

我真的考虑不了那么多——世界不会来适应我们,只有我们去适应它。这能不能作为一个合理的借口?


第二纪第*年*月*日         天气:还是多云

果然不出所料,来至内部、外界的压力大得可怕。大臣们看我的目光就像看一个怪物,人民簇拥在宫殿前,忧心忡忡地望着我。我站在城墙上,张了张嘴巴,嗓子却干到无法出声。我只呆了一分钟便逃也似的返回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的刹那,我瘫坐在地。

瑟兰迪尔,你要坚强。母亲的话一遍又一遍回响在耳边,然而无力的颓废排山倒海把我淹没。

我整整坐了一晚。这一晚,我想了很多事情,有童年的、少年的、关于父母的、哥哥的、朋友的,当然还有爱隆……

晨光射进窗的瞬间,我重新站起,打开门,精神抖擞地走向议事厅。

作为一个国王,重要的不是你做的决定正确与否,重要的是你要有做决定的果断与决心。犹豫只会加重糟糕的境况,因此,我要用我的断然给我的族人信心——虽然没有人给我信心。


第二纪第*年*月*日         天气:晴

事实证明我是对的。

准确点说超出我原先预料的好。

贸易的繁荣,带来了物资和钱财,带来了先进的技术、多元的思想、及时的信息。它潜移默化地渗透到日常生活里,不知不觉地改变了我们的生活方式,使我们(至少对我来说)拥有了一个全新审视世界的角度。

其它精灵族群对这些变化嗤之以鼻,我听说过很多关于我的传闻:贪财敛富、暴躁善变、古怪刁钻等等。总之一句——臭名昭著!

我懒得去申辩什么。

名声是让别人听的,日子是要自己过的。


第二纪第*年*月*日         天气:万里无云

五月,鸢尾花开的季节。

长湖城的大街小巷,随处可以见小贩叫卖这种五颜六色的花朵。

我结束了与南方商团代表的会晤,支开随从,用斗蓬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漫无目的地骑马闲逛。

初夏午后的阳光有一种神奇的魔法,能够让尘封久远的记忆残片像湖底的气泡,一个接一个摇摇晃晃地冒出水面。

一群打闹的孩童跑过面前,恍惚间又回到小时候。

那时,我也这般大,以人类的年龄计算,我应该是7、8岁的样子。

父亲有事来长湖城,我死缠烂打地跟着。趁大家不注意,偷偷溜出去,左拐右弯一会就迷了路。

也是碰上一群像这样打闹的孩童,他们看见了惊疑不定的我。从他们的眼中我看出他们对我的好奇惊讶——我的样貌、我的服饰、我怯弱的声音——人类对待美丽的事物的方式和精灵截然不同。为首的长着一脸雀斑的男孩大叫一句,其它人就跟着他一拥而上将我扑倒——拉我的衣服、扯我的头发、单薄的身体承受着不知道几个人的重量。小小的我奋力反抗着,身为王族的骄傲让我强忍住哭意。

可是,反抗的结果是更加粗暴的压制。

他们兴奋地喊叫着我听不懂的话语,拳头、脚、手肘不停撞击着身体,撞击着我的倔强。

“住手!”一个声音驱散了这群小恶魔,我狼狈地爬起,在阳光灿烂的空地上我遇见了生命里第一个天使。

时间太久了,或许是当时的自己太小,已经记不得她的脸。我只记得她的声音——甜美清脆——仿佛大绿林中的山泉;我只记得她栗色的头发在风中飘摇的样子,我只记得她走过来牵起我的手——柔软的掌心——和妈妈不一样的温暖。这时我才发现原来天使和我一般大。

“跟我来吧,精灵小鬼。”她微笑的点头,“让我带你去找你的同伴。”

我乖顺地跟着她,穿过小弄,跨过台阶,翻过矮墙,在一座美丽的花园前停下。

“就是这里了。”她松开我的手。

“谢谢。”我叫住准备走的她,认真地说,“等我长大,我要娶你做我的王妃!”

她先是一楞,接着咯咯大笑,一直笑到泪光盈盈。

“你笑什么!”我有些恼怒。

“你真可爱!”她摘下别在耳旁的紫色花朵,插到我的鬓边,“这是不可能的,小傻瓜。”

“为什么?我不小!我和你一样大!”幼小的我还不明白人类的生命对于精灵只是昙花一现。

“不可能就是不可能。”她爽朗地笑道,“再见了,小精灵,你真有趣~~~”

她的手一挥便不见了,只剩下发鬓边的花微微颤动。

“那朵花叫鸢尾花……”我抚上几千年前插过花的位置,感觉着残留的触感。

生命真是一场奇妙的旅程,你无法预知下一秒你会遇见谁,他或她会在怎样的场景下出现、扮演什么角色、停留多少时间——千年、数月、几小时、三分两秒——你会做出什么反应,许下什么承诺,等待你的是一个故事、一个童话、一个传说,还是一个蜻蜓点水的涟漪,在轮回的湖面上转瞬即逝。

什么叫缘分,我仰起头,可不可以这样说,缘分就是无数雨滴中落到你额头的那滴、无数花朵里你采撷的那朵——于无数的偶然中撞见的偶然。那滴雨也许不是最亮的,那朵花也许不是最美的,最重要的是它滴到了你的额头,它开在了你的手心……

等我长大,我要娶你做我的王妃!我轻笑出声,童年时的诺言是长大后的玩笑。

叫过卖花的小贩,花了一个金币买下了所有的鸢尾花,无视小贩的千恩万谢,捧着满怀的花朵,我策马离开。

长湖城被身后浓密的枝桠遮蔽,鸢尾一般的女孩消失在时间长河里。

鸢尾不在因为她的短暂,那么爱隆,和我拥有永恒生命的你呢?


第三纪第二年*月27日         天气:暴雨

10号,一封封口印有七星白树的信件寄到我手里。信上说:埃西铎将和我商讨冈多与大绿林的通商贸易问题。

22日,宫廷总管加利恩向我通报:人皇埃西铎已经到达,要求和我单独会面。

我在有着高高穹顶、大大落地窗的书房里接见了他。

在他推门而进的那刻,我看见了一个陌生而熟悉的人:岁月的刀锋使得他的棱角更加硬朗、眉眼愈发犀利,多年的征尘给他笼上了一层叫沧桑的气质,少了分不知天高地厚的年青气盛,多了分君临天下的王者之风。

“您一点没有变。”他关上门,快步走到我面前,抬手抚上我的脸颊。

我推开他的手,皱眉道:“您还是一如既往的放肆无礼!”

“我记得我告诉过您。”他强有力地搂住我,“在您面前,我什么都不是,我只是一个深爱你的可怜虫。”

“这不是今天会面的主题!”我冷然道,却没有挣扎。

“唔——真奇怪?”他收紧了环在我腰部的手,“您竟然没有反抗?”

“我相信您有自动放开我的觉悟!”身为王者的我不可能像以前那样一拳将他打开。

“可惜……我没有。”他撩开我颈部的头发,落下一个火烫的轻吻。

“你想做什么!”没有躲避,没有闪开,我直视他的眼。

“表达我的思念。”似曾相识的话语,让我有一瞬间的失神,他乘机虏获我的唇,“您的甜美一如我梦中所想。”

“您身上有邪恶的味道。”我别转头,点点他的前胸。

“强大的力量,属于我。”他得意地微笑,一只手臂钳制我的腰,一只手开始揉捏我的臀部,“作为失去你的补偿!”

“您控制不了它!”我大声说道,恐惧源至如此近距离地接触黑暗,“为何不毁灭它!”

“冈多需要它!”他固执己见,“它是保卫冈多的力量!”

“力量存在于民众!”我抓住他在我臀部越来越猖獗的手。

“连精灵都要仰仗精灵戒指!”他将我的双手反扣在身后,胡子拉渣的下巴蹭着我的腮边。

“我没有。”

“我知道,瑟兰迪尔。”他出奇温柔的声音在耳旁细碎叨念,“这样的你,我愿意用整个冈多去交换。”

“就算整个冈多能够换得我,你也不会这么做。”

“为什么?”舌舔上耳垂。

“因为你是埃西铎。”我不动声色地回答。

“看不出,您挺了解我。”夸张的表情,意味难明的眼神,“其实,只要我想我就可以得到你!”

可怕的黑暗紧紧勒住我的咽喉,令我手脚冰凉。

“不过……”他的面部表情缓和下来,“您不适合做一只呆在笼子里歌唱的金丝雀。”

身体的禁锢彻底解除,我后退了一大步,拉开彼此的距离。

“让我们开始谈正事吧,瑟兰迪尔王。”他一躬身,朝一旁的桌椅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我不得不承认人类是一个不可思议的种族。与精灵的理想主义不同,他们是纯粹的现实主义者。埃西铎也好,人类商贩也罢,他们不会因为爱慕你的美貌,惊异你的高贵,而在款项数目上点错一个小数点,在贸易合同上漏看一个字,在利益划分上退让一小步。爱与利是南辕北辙的两码事。

会谈持续了一个下午,埃西铎的精明使我大费周章、大伤脑筋。旗鼓相当的斗智斗勇在夕阳的余辉里结束,我们在双赢的协议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他拒绝了我的留宿,行色匆匆地起程,我派我的卫队护送他出大绿林。

今天,我得知了他的噩耗。

面朝安都因河的方向,我洒下了杯中的酒。

我想,多年后,人们谈起这件事一定会认为是埃西铎的一念之差毁了他一世英明,毁了人类古老的荣耀。

但是我——瑟兰迪尔王不这么认为。

地位决定立场。不是身处极位,很难理解作为王者的无奈与苦恼。快捷方式是每个人罄尽毕生精力所找寻的,王者也是人,当然不会例外。担负的责任越大,对快捷方式的欲望也越大。魔戒的确是一个充满诱惑的快捷方式。如果换做我,我很可能做出和埃西铎相同的选择。

雄心需要羽翼,坚强需要后盾,高处不胜寒的我们需要依靠。

我庆幸我有爱隆,分离带来的浅薄痛苦已经对我造不成任何影响。爱隆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好像无限黑暗中远远的一堆篝火。在我迷失方向时,在我孤独绝望时,在我快被黑暗吞没时,只要望向那远远跳动的火光,我就会感到温暖与安慰,力量与希望。

这是埃西铎想从我身上得到的,但是我不能给他。因为在爱隆看来,我也是那小小的火光,在漫无边际的黑暗里,照亮他的生命。

爱是什么?原以为爱是长厢厮守。其实,爱就是你的心。


第三纪第109年*月*日         天气:晴朗

爱隆结婚了,我的心被掏空了。

自以为能够坦然面对,一笑置之,毕竟是迟早要发生的事。

可是,为什么我有一种被抛弃、被背叛的感觉!

我将自己关进房间,拉上全部的窗帘。黑暗中,暗红的酒荡漾着幽幽的磷光。

我想大哭,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我想尖叫,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我想猛灌一通烈酒,而双手僵到连抬起的勇气都失去;

我想一口气冲到林谷,而双腿软得连站直的力气都没有

原来,记忆不会遗忘,只会淡化;思念不会终止,只会蛰伏。

爱是什么?

爱是你的心。

那么,你的心又是什么?

你的心是毒药、是鸦片、是魔咒、是冬眠于我心的一条金环蛇。

“我也爱你,瑟兰迪尔,你是我生命的阳光。”

谎言!谎言!谎言!

“等战争结束,跟我回瑞文戴尔好么?”

骗子!骗子!骗子!

我抓起酒瓶,用力一掷,破碎——不止玻璃,连同我的心。

你的眉、你的眼、你嘴唇的温度、你身体的味道在全身各处复苏;记忆仿佛惊蛰时期的河流以数以千倍万倍的力量和速度挣扎、咆哮、撞击、摧毁着构筑多年的坚强与理智。

突然,我爆发出歇斯底里的狂笑,笑声如同干冰制成的刀片,飞入黑暗便消失四散,激不起一丝一毫的涟漪。我笑到声嘶力竭,笑到整个人佝偻一团,笑到连自己都分不清楚是笑还是哭!但是,我还是要笑——轻蔑、鄙夷、绝望——笑那些美丽的日子、笑那些飘渺的希望、笑那些轻狂的誓言!笑我、笑我一个人孤零零傻乎乎躲在房间里大笑!笑你,笑你一个人穿着愚蠢的新郎服、披着天衣无缝的伪装把给我的一切统统复制给别人!

直到侍卫慌乱地敲响房门,我才慢慢恢复平静。

扶着墙,我撑起身子,走到窗边。

哗啦——帘开光进。

我遮住阳光,远眺大绿林无边无际的林海,默默对自己说:是该结婚的时候了。


第三纪第109年*月*日         天气:阴转多云

今天下午茶时分,我向我的宫廷总管加利恩稍稍透露了一点关于成家的口风。这老家伙先是瞪了我足足一分钟,然后旋风一般冲出。我放下茶杯,闭上眼睛,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摇椅的扶手。

1、2、3……8、9、10!我睁开眼,正好看到加利恩领着一大班大臣长老鱼贯而入,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副如愿以偿但又不确定的表情。

我长身而起,对他们礼节性的一颔首,微微笑道:“我决定结婚了。”


第三纪第109年*月*日         天气:多云

我发现将婚姻大事通告全国是我有史以来做过的最最最后悔的一件事。

连续半个月!半个月!我从未觉得这该死的半个月竟有这么长!

所有人看我的眼神都不对!老人、小孩、大臣、长老、侍从、士兵……女人!!!尤其是女人——不管已婚的、未婚的、女童、少女、甚至孕妇!!!!!!

我的使女一见我就莫名其妙地笑,笑得我毛骨悚然;那些精灵姑娘、贵族小姐、辛达公主一见我就害羞地扭头跑开,剩下我面对一圈看热闹的好事分子直冒冷汗;更恐怖的是有女儿到适婚年龄的母亲们,一见我便围住不放,意味深长地旁敲侧击、挤眉弄眼!!!

连续半个月!半个月!我要千刀万剐了那个定时间的人!

走路、吃饭、睡觉……我做任何事都像在做贼!

每句话、每个眼神、每个微笑、每个人、每棵树、每朵花、每根草——全部在提醒我——结婚的新娘定谁!

加利恩精力充沛地把全国上下符合标准的姑娘的画像走马灯似的在我面前转!我想就算他儿子要结婚他也没那么积极。害得我一闭眼——除了姑娘还是姑娘!长发的、卷发的、高的、瘦的、娴静的、热情的——人类的商品也比不上她们让我眼花缭乱!

早知如此,不如当初学习人家抓阄,随便跑出去抓个女人结婚来得清净!

我恨结婚!!!!!!!!!!!!!!!!!!!!!!!!!!!!!!!!!!!!!!!!!!!!!!!!!!!!!!!


第三纪第109年*月*日         天气:晴朗

我想爱隆我想爱隆我想爱隆我想爱隆我想爱隆我想爱隆我想爱隆我想爱隆我想爱隆我想爱隆我想爱隆我想爱隆我想爱隆我想爱隆我想爱隆我想爱隆我想爱隆我想爱隆我想爱隆我想爱隆我想爱隆我想爱隆我想爱隆我想爱隆我想爱隆我想爱隆我想爱隆我想爱隆我想爱隆我想爱隆我想爱隆我想爱隆我想爱隆我想爱隆我想爱隆我想爱隆我想爱隆我想爱隆我想爱隆我想爱隆我想爱隆我想爱隆我想爱隆我想爱隆我想爱隆我想爱隆我想爱隆我想爱隆我想爱隆我想爱隆我想爱隆我想爱隆我想爱隆我想爱隆我想爱隆我想爱隆我想爱隆我想爱隆我想爱隆我想爱隆我想爱隆我想爱隆我想爱隆我想爱隆我想爱隆我想爱隆…………………


第三纪第109年*月*日         天气:晴朗

我不想爱隆我不想爱隆我不想爱隆我不想爱隆我不想爱隆我不想爱隆我不想爱隆我不想爱隆我不想爱隆我不想爱隆我不想爱隆我不想爱隆我不想爱隆我不想爱隆我不想爱隆我不想爱隆我不想爱隆我不想爱隆我不想爱隆我不想爱隆我不想爱隆我不想爱隆我不想爱隆我不想爱隆我不想爱隆我不想爱隆我不想爱隆我不想爱隆我不想爱隆我不想爱隆我不想爱隆我不想爱隆我不想爱隆我不想爱隆我不想爱隆我不想爱隆我不想爱隆我不想爱隆我不想爱隆我不想爱隆我不想爱隆我不想爱隆我不想爱隆我不想爱隆我不想爱隆我不想爱隆我不想爱隆我不想爱隆我不想爱隆我不想爱隆我不想爱隆我不想爱隆我不想爱隆………………


第三纪第110年*月*日         天气:要那么多晴天干吗

终于结婚了。

彩带、鲜花、喷洒的香槟、甘道夫的烟火、光彩照人的新娘、吵吵嚷嚷的宾客、通宵达旦的狂欢——

我在做一个噩梦——一个关于婚礼的喜庆的噩梦。

第三纪第110年*月*日         天气:小雨

辛西娅(1),一个对我来说身份特殊的女性,仅仅身份特殊。

我不爱她。

我娶她,因为爱隆的婚事刺激了我,让我明白大绿林同样需要一个王妃。

我选择她,因为她有着一双和母亲一样的湖水蓝的眼睛。

她作为瑟兰迪尔王(不是瑟兰迪尔)的妻子、大绿林新的王妃站在我身旁,代表瑟兰迪尔(不是瑟兰迪尔王)的爱的象征。

一个极好的反讽。

她是一个温柔娴静的女子。她湖水蓝的眼睛里闪烁的光芒和母亲的迥然相异。如果说母亲是一只桀骜难驯的夜莺,那么她就是一株亭亭玉立的水仙。

当然,这并不是说我冷落她。相反的,我和她相敬如宾。我努力扮演好丈夫、好国王的角色——我有演戏的天才。

将那个秉承了母亲的外貌、气质、性格的瑟兰迪尔、将那个曾以为你(指爱隆)是全世界的瑟兰迪尔深深埋葬;却把那条镂刻下海誓山盟的发带无论昼夜、不分寒暑,随身系带。

又一个极好的反讽。


注释(1):Cynthia 月亮女神


第三纪第130年*月*日         天气:飘雪

爱隆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一个叫埃莱丹,一个叫埃尔洛赫。

写完这句,我发觉我犯了一个低级的语法错误。

暴笑十分钟,不予改正。


第三纪第200年*月*日         天气:秋高气爽

我做父亲了。

一个糟糕的好消息。

我被人簇拥进产房。辛西娅的贴身侍女把一包银光灿灿的东西抱到我跟前。

“恭喜陛下,是位小王子!”她兴奋得声音发颤,“您看,多耀眼的光芒!就像爱尔贝雷丝装点天空的月亮!”

周围的人满怀期待地等待我的答复。

我捎了捎头,看着这个眉毛眼睛挤成一团的小东西,冒出一句:“以后可以省点灯油钱。”

“陛下?!”始料未及的回答把可怜的侍女吓得不轻,她结结巴巴地追问,“殿下的名字?”

“莱格拉斯。”我不假思索丢下句话,匆匆离去。

我不相信命运,而命运的转轮却无情地将我卷进去,只为了证实它荒谬的真实与不可抗拒的权威。


第三纪第241年*月*日         天气:风柔云薄

爱隆生了一个女儿。(我爱这样的语法错误)

虽然我不想说,但是我不得不说——爱隆的老婆是多产型的。

也许当医生的人能一眼看出女人的生育能力。


第三纪第1050年*月*日         天气:风刮得很大

有暗影落到森林南部边缘,重重迭迭,面积日益扩大。

我知道邪恶的气息开始苏醒,不详的味道随风吹遍每个角落。

那泯灭久远的黑暗,已经不耐烦地伸展它恐怖的羽翼。

我加强了卫队巡逻的力度、延长了岗哨站立的时间,阻止半兽人日渐猖獗的袭击。

有时候我必须亲自出征,一去便是十天半月,仿佛回到了持续七年的最后同盟大战。

看着那些枯萎的花草、焦黑的树木、阴影里穿行的蜘蛛——面目全非的森林;目击我的战士战斗、受伤、牺牲,以及我自己身上不可计数的伤痕。

愤怒、悲伤、更多的是无奈。

我经常坐在镜子前,凝视着涂着药膏的伤口一点一点愈合,愈合成完美无暇的原貌。

然后,披上战袍,继续战斗。

和平,对于大绿林,脆弱得不堪一击。

黑森林,森林外的人重新取的名字。

当我的臣民忿忿不平地告诉我时,我淡然一笑。

不管大绿林,还是黑森林,都是我的家园。

是我——瑟兰迪尔和瑟兰迪尔王——战斗与守卫的地方。


第三纪第1054年*月*日         天气:阴

天气阴沉沉,要下雨却又不下雨的样子。

我坐在屋角的椅子上,默然地看着辛西娅背对我整理西去的行装。她纤细的身影在大小不一的箱子间穿梭,她洁白的手好象海鸥在大开的衣橱里上下翻飞。她屏退了所有的宫女,一个人完成这巨大烦琐的工程。衬衣、裙子、长袍……一件一件从密密麻麻的衣架上、高高低低的格子内取出、折迭、分门别类地放好;项链、戒指、耳环……一副一副从雕刻精细的盒子里、描金画银的宝匣内拿出、端详、小心翼翼地放回;她极具耐心地做着,慢条斯理地摆弄着,似乎时间已经停止;我极具耐心地看着,心平气和地注视着,似乎身体已经化作石雕。

阳光一点一点暗淡,月的清辉悄悄透过窗子渗进来。我站起身,点亮了壁灯。

“明天起程?”例行公事的询问。

“是。”她依旧背对我,可以听出她竭力压抑着翻涌的情感。

“决定了?”

“恩。”她终于转过来,面朝我;美丽的脸庞,泪水涟涟。

“留下吧。”连我都听出自己的话语里连虚伪的诚意也没有。

“留下?”颤抖的反问,“留下陪你继续演戏?瑟兰迪尔!”尖锐的质问。

我沉默地看着她,隔着五六个箱子。

“我厌倦了。”她偏过头,擦去满面泪水,对着空了一半的衣橱说,“我厌倦了……我爱你,瑟兰迪尔。虽然婚礼前我从未和你有过直接接触,可是在第一次看见你的那刻,我就无可救药地爱上你——仿佛我的存在就是为了爱上你。当我得知你选我做新娘的时候,你能明白我的喜悦吗?”

她波光粼粼的蓝眼直视我,一个可以称之为微笑的微笑绽开于嘴角:“你不能明白!你什么都不明白!你唯一明白的是你需要一个王妃!一个为你传种接代的女人!”

她顿了顿,呼吸急促地继续道:“但是我明白!我明白你娶我的原因、动机、目的!你不是一个好演员……虽然你自认为是,我也希望你是!可惜,你不是——你是个诚实的大傻瓜!!!”她猛地摔上橱门,空洞的声响震动了一下,立刻被沉默吞没。

“你连一点希望都不给我……”苦涩的低喃,“我只求自己给自己希望。一边面对你拙劣的演技,一边告诉自己‘他会爱上你的,给他时间,他会爱上你的’。结果呢?当我欣喜地告诉你我怀孕了,你给我的答复是什么?整整一年的远征!你知道我挺着大肚子,每天眺望远方的滋味吗?你究竟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瑟兰迪尔……”

她将脸埋入双手,抽泣不止。我静静站着,等她重新抬起头。

“好不容易,莱格拉斯出生了。”她深深吸了口气,“我想,算了,你不爱我也不要紧,只要你能够爱我们的孩子。谁知道——”湖水蓝的眸子泛起一抹氤氲的深蓝,“你像逃避一个不愿承认的现实那样逃避莱格拉斯!你在逃避什么?!逃避去爱、还是被爱?你的爱难道就那么稀少、那么珍贵吗?为什么不能分一点……”哭泣阻止了她的话语。

“对不起。”除了抱歉我还能说什么。

“不——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我。”她痛苦地绞着双手,“对不起……是我太任性、太贪婪了——妄图获得不属于我的东西……我爱你,我想做一个能和你同甘共苦的妻子,在你苦恼时给你解闷,在你快乐时陪你欢笑,在你孤独时给你安慰,可是……我的爱是如此自私,如此计较,我总是想从你身上获取同等的回报……”

“不是这样的,辛西娅……”我的话被她打断。

“不管是不是这样,事实上,我已经没有能力再欺骗自己,我已经没有任何希望可以给予自己。”她走近我,细腻的手掌摩挲着我的脸颊,“我是个不称职的王妃……我是个不称职的母亲……莱格拉斯那么小,我却要……瑟兰迪尔,你还是个大孩子,自己都需要人照顾……对不起,我把莱格拉斯交给你了。”说完,她用她的唇封住了我的言语。


第三纪第1054年*月*日         天气:阴有小雨

和母亲离开的那天一样——阴雨连绵。

辛西娅走了,纵有千般不舍万般无奈,她还是和母亲一样走了。

莱格拉斯尖细的哭声在宫殿内久久回荡,我躲在酒窖里一瓶一瓶灌着酒。

我不知道那与世隔绝的佳地仙境能否治愈我带给她的伤害,我不知道她在遥望中州的时候会落泪还是会微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对不起。我抚摸着留有她发香的枕巾,夜不成寐。


第三纪第1054年*月*日         天气:黑森林的雨季到了

老实说,我坐在饭桌旁还真有些紧张。这是我和莱格拉斯第一次面对面吃饭。

以往莱格拉斯都是跟着辛西娅住在星星城堡。我难得过去一趟,也总是拣莱格拉斯睡觉或者上课的时间。回想起来,我和他的正式照面只有他刚出生的那次。并非是我故意逃避,应该是我本能地想逃避。原因?我说不清楚。如果一定要找个原因,那就是我对这个命运跟我开的玩笑耿耿于怀。我知道他是无辜的,我又何尝不是呢?坦白说,我一向对小孩没好感——我讨厌那些爱哭爱闹的小东西!

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加利恩领着莱格拉斯进来了。

他坐在我的左手边,安静地小口喝着汤。

我侧过头,细细打量他:银色的头发被编成好几股细巧的辫结,一根玉色的丝带将它们束在脑后。虽然饭厅里灯火通明,却遮盖不住他有内而外发出的光辉。可是这光辉太强了,使他的眉眼陷于其中,反而显得单薄而模糊。

我收回视线,端起酒杯,一口没一口地啜饮。

偌大的饭厅,除了刀叉碰撞的叮当声、上菜撤菜的盘碟移动声,别无其它杂音。

“Ada~”清脆的童音带着一点试探性的胆怯,“您在喝什么?”

我楞了下,原以为会一直持续的静谧被意外打破。

“酒。”简略的回答。

“我可以喝一小口吗?”湖水蓝的眼睛,和辛西娅一般颜色,像春天刚解冻的湖水有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魔力。

我忽略加利恩制止的眼神,把酒杯推到他面前。

莱格拉斯小心地端起,抿了一丁点,立即痛苦地皱起眉咳个不停。

“你太小,不适合喝这种烈性酒。”我拿回杯子,平淡地说。

“那我长大可以喝吗?”莱格拉斯停止咳嗽,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

“等你长大再说。”我实在没兴趣和一个小鬼进行无聊的谈话,就算这个小鬼是我儿子。

莱格拉斯的眼神暗淡了一下,低下头整理好自己的餐具。

“我吃好了,Ada~”他抬起头,看着我说道。

我没有回答,朝加利恩示意带他出去。

“殿下,我们回您的房间,好么?”加利恩伸手去拉莱格拉斯。

莱格拉斯出人意料地甩开大总管的手,跳下高脚椅,爬上我的膝盖。

“晚安,Ada~”他纤细的手臂换住我的脖子,温凉的体温靠近,在我的脸上落下一个清新的绿叶之吻。

“呃……晚安。”我有些不知所措地回抱了下他小小的身体。

我目送他随加利恩离开饭厅。在走出门的刹那,莱格拉斯转过头,冲我微笑地挥挥手。

我的内心某处忽然柔软了——柔软、是的,温暖的柔软,我不习惯的温暖的柔软。

一个声音说:“别傻了!瑟兰迪尔,他是冈多林之月的转世!”

另一个声音反驳道:“有什么关系?瑟兰迪尔,他是你儿子!”

儿子,这个普通的名词在我脑海里逐渐变得鲜活起来。我不知道这代表好事还是坏事,至少我明白一点——我并不讨厌他——莱格拉斯。


第三纪第1055年*月*日         天气:春寒料峭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我和莱格拉斯已经相依为命一年有余。

时间过得真快,这句话从一个精灵,一位精灵王口中说出,或多或少让人难以置信。

然而,这是我的大实话。日子没有预想的难熬,所以自然而然感觉时间过得快。

莱格拉斯是个温柔沉静的孩子,有时候我甚至怀疑他超越年龄的沉静是不是受爱隆的传染?(说笑了)不过,既然他是冈多林之月的转世,那么带点那个远古精灵的气质也是理所当然。

可惜,其它人并不知道这个“理所当然”,他们把它当作“大惊小怪”。

从早到晚,我都可以听到类似的话语:

“哦~~~~莱格拉斯王子好听话!”

“天那!殿下真是乖巧!您看他画的画!”

“小王子多善解人意!我生病了,他竟然亲自看望!”

“是啊?为什么陛下对莱格拉斯殿下总是有些冷淡?”

天长日久,我差不多可以倒背如流。

在莱格拉斯100岁生日的时候,甘道夫风尘仆仆地赶来。这个爱凑热闹的老家伙当然不会放过这么好一个推销烟火的机会。

“哦呦——梵拉在上!瑟兰迪尔,若非亲眼所见,我真不敢相信莱格拉斯是你的儿子!”老头子卖力地吸着他的大烟斗(把我的宫殿弄的乌烟瘴气),摇头晃脑地咕哝,“和你小时候简直天差地别!”

当时,我耸了耸肩,用黑森林新酿的美酒塞住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嘴巴。(这老头不仅好烟而且嗜酒)

不过,那天晚上烟火的确漂亮。

一团光球冲天而起,褐金的化作树干,翠绿的结成叶子,在繁星璀璨的夜空中,在广袤的森林上方——舒枝展叶——忽然仿佛一阵狂风吹过——吹熄了树干,吹散了叶子——漫天漫地的绿叶像缤纷的雪花纷纷扬扬飘摇旋转。

“Ada!您看——好多叶子!好漂亮!”莱格拉斯兴奋地指着围着他打转的叶子大叫,“甘道夫!我能和你学放烟火吗?”

“呵呵~~~当然可以!但是,学费可不便宜……”老头子狭促地冲我眨眨眼。

这时,莱格拉斯跑过来,趴在我的膝头,仰起头认真地说:“Ada,等您生日,莱格拉斯要做一个最美丽的烟火送给您!”

我瞪着他,烟花明丽的颜色在他幽蓝的眼眸中闪烁,一时间竟找不出话语回答。

“Ada~我会给甘道夫当学徒,不需要您付学费!”

此话一出,甘道夫立刻笑岔了气。

这一老一小把我当什么!我又不是守财奴!我微微皱起眉头。

“瑟兰……迪尔……”老家伙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有个好儿子!哈哈……”

“Ada~您生气了?”莱格拉斯迷惑地瞧瞧我又瞧瞧甘道夫。

“咳——”我清了清嗓子。

远处传来一对父子嬉笑的声音。

我拉起莱格拉斯的小手,站起身,低头对他说:“我们一起去看烟火吧。”


第三纪第1600年*月*日         天气:雨过天晴

所有的臣民都期盼有朝一日我对莱格拉斯能有一种老牛舔犊的深情父爱。

结果,我让他们失望了。或者说,莱格拉斯和我让他们失望了。

原因一、我不是老牛;

原因二、莱格拉斯不是牛犊;

原因三、我们两个不适合这类情感表达方式。

过多沉重的经历,使我倾向于平淡如水的相处交流。那些每天大声说我爱你的激情,对现在的我来说,多少显得矫情。

再者,没有任何人规定父亲对儿子一定要怎样怎样才算得上爱。

每个人爱人的方式不同,何必拘泥于形式。

爱本身就是一个全无定义的概念。

另一方面,莱格拉斯不是一个成天希望别人围着他转的小孩。

在温柔沉静的表像下,他始终坚持着自己的主见。

他心无芥蒂地和我分享他的喜怒哀乐。如果你认为他是在讨好我,和我套近乎,博得我的关爱,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这仅仅是他传达爱的途径,而不是乞求爱的手段。

他是我的儿子,和我一样拥有高不可攀的自尊。

我习惯在午睡时分,窝在金库里,一个人迭金币。将泛滥心头的思念、羁绊、烦恼、忧伤一点一点迭进冰冷坚硬的金币里。

为此,有人说我嗜财如命,有人觉得不可理喻,有人劝我停止这种有伤体统的陋习。

偶尔,莱格拉斯会溜到金库里逃避午觉。但他从不过问我迭金币的原因。

也许在他眼里我做什么都顺理成章。

也许在他心目中每个人都有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的权力。

他不声不响地找个位置坐下,学着我的样迭金币。不过,他不像我把金币迭成参差不齐的一排一排。金币在他手下发挥着积木的作用,把他头脑中的想象一个一个变成金光灿灿的实物。

这样枯燥乏味的“工作”,我们会自得其乐地做一个下午。

直到夕阳西下,莱格拉斯才抬起头对我说:“Ada~我肚子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我和他非常满意相互之间的这种状态。

亲密无间的亲情确实感人,我们承认却不羡慕。

如同深海里的两尾鱼,接近而不靠近,彼此站开一个空间,这个空间我称之为爱。


第三纪第1800年*月*日         天气:阳光明媚

今天是精灵少年成为精灵战士的考核比赛。

我忙完手边的事务,匆匆赶到时,比赛已经进行了一半。主考官告诉我莱格拉斯在东边的靶场比赛射箭。

我的到来引起一阵骚动,连好些射箭的少年也回头张望。

然而,莱格拉斯没有。他气定神闲地拉满弓,全神贯注地瞄准远处的靶心。

这倒不是他故意对我视而不见,同样身为弓箭手的我明白,一个优秀弓箭手的最重要的素质就是心无旁鹜。

“嗖——”弦松箭发,一连串动作如行云流水般利落。刺入红心的箭微微颤动着它翠绿的尾羽。

满场的欢呼为莱格拉斯发出,我看到考官们的手势,我知道他合格了。

他放下箭,跑到我跟前。

“祝贺你。”我对他点点头。

“Ada~听说您是第一神射手!”不是询问的询问,挑战的斗志在他年轻的眼睛里跃跃欲试。

“是。”我莞尔一笑。

“我想跟你比赛。”些微的惶恐一掠而过,他坚定而严肃地等待我的反应。

“好。”我走到他刚才射箭的位置,拿起弓箭。

周围立刻鸦雀无声。

“嗖——”弦松箭发,同样行云流水般的利落。正中红心的箭被我的箭一劈为二。

沉默只在一瞬,转眼掌声雷动。

我把弓递给他。

“您赢了。”莱格拉斯接过弓。

“不服气么?”我挑起眉毛。

“我会赶上您的。”莱格拉斯自信地笑道。

凝视着这对湖水蓝的眼睛,我相信这是一双即将腾飞的骏马的眼睛。


第三纪第2510年*月*日         天气:傍晚有雷雨

塞莱勃丽恩西渡了,原因是无法治愈的伤痛。

真的是这样吗?是什么样的伤让号称医者之手的你也措手无策?


第三纪第2520年*月*日         天气:多云转阴

我的不负责任的心血来潮,差点要了我的命。

上星期天清早醒来,忽来一股去瑞文戴尔的冲动。

头脑发热的我悄悄离开宫殿,策马西去。

谁知在森林老路的附近撞上一小队奥克斯。

我寡不敌众,小腿中了一箭,身体失去平衡跌了下来。

显然,他们并不急于杀死我。他们将我围在中间,不停地向我嘶吼咆哮,不时地在我眼前挥舞刀枪,玩味着我的痛苦、孤立、愤怒、厌憎。

一个头领模样的魔兵粗鲁地命令部下禁声。他警惕地接近,肆无忌惮地打量我,黑色的手爪伸向我的下颌,邪恶的欲望在他眼底翻涌。

我握紧了腰间爱隆送的匕首——他胆敢碰我一下,我就用匕首削去他的魔爪,割断我的喉咙!

千钧一发之际,林间响起一阵号角。

如雨的箭镞、飞奔的马蹄。

不一会,全部的魔兵被消灭干净。站在我面前的是一群诺多骑士,他们的衣袖领子上绣着瑞文戴尔的纹章。

“您没事吧?”为首的一个骑士跳下马,跪在我边上。

“您受伤了。”他扶住我的腰,回头喊道,“埃尔洛赫,他受伤了!”

埃尔洛赫!听到这个名字,我的脑袋嗡地炸开。我抬起头端详抱着我的诺多精灵,那朝思暮想的容颜出现在眼前,那刻骨铭心的名字马上要脱口而出——不、不是!他眉宇间蓬勃的朝气表明了他的身份——他不是爱隆——他是埃莱丹。

“幸好,没伤到骨头。”另一个精灵检查完我小腿上的伤口,看着我说,“我需要把伤口周围的衣物割开才能进行治疗,可以吗?”

又是一张酷似爱隆的脸,百感交集的我一时忘记了回答。

“请放心!埃尔洛赫的医术除了我父亲,没有人比他更好了。”抱着我的埃莱丹宽慰道。

“啊……”我回过神,对埃尔洛赫说,“请继续。”

埃尔洛赫熟练地用小刀割开裤腿,他握住箭柄说道:“埃莱丹,你抱紧他!”

埃莱丹闻言将我整个儿搂进他的怀抱,我仰起头注视着这张和记忆中相差无异的侧脸,冰封的情愫一点一点融化。

尖锐的疼痛,令我眼前一黑,我呻吟着晕了过去。

等我悠悠苏醒时,我发现自己被人稳稳地抱坐在马背上,药物缓解了腿部的痛楚。

“我们要去哪里?”我虚弱地问。

“送您回您的宫殿。”不知埃莱丹还是埃尔洛赫低下头微笑道。

“你是……”

“我是埃莱丹。”他调皮地皱皱鼻子,指指左边,“他是埃尔洛赫。”

“谢谢。”我冲他点点头。

埃尔洛赫害羞而礼貌地微微一笑。

“你们怎么知道我的身份?”我问道。

“您的头发!”埃莱丹直爽的回答,“格洛芬德和我的外祖母都是金发,但是我觉得您的金发是最美丽的!”说着,他撩起一缕细细把玩。

率真单纯的埃莱丹浑然不觉自己的行为对于一个精灵王而言是一种轻薄的冒犯。而我无法把它和轻薄、冒犯联想到一起,因为他的身上流着那个人的血,因为他的眉、他的眼、他乌黑的头发烙印着那个人的痕迹,因为那个人曾经也这样抱着我,这样把玩我的发缕……

我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去胡思乱想。可是,我的身体背叛了我的意志,贪婪地汲取这久违的感觉。

我们马不停蹄地赶了一天的路,到达宫殿时,我已经昏睡过去。

事后,加利恩告诉我:那天晚上,莱格拉斯守了我整整一夜。

今天,我送走了林谷双子。

虽然经过几天的相处,我依旧没分清楚谁是谁。

爱隆是怎么分清的?难不成每人额头上各贴一张标签?

临别前,我把一个精致的匣子交给埃莱丹。他死活不肯收,在我再三说明这是给他父亲的一点老朋友的纪念物后,他才狐疑着收下。

我让莱格拉斯护送他们远去,自己一个人爬上城堡的高塔,静静眺望红霞漫布的西天。

那个匣子里装的只是一颗小小的褐色的山毛榉种子。

晚风吹过,带来忍冬的清香,我轻轻哼起一首大绿林古老的情歌:

一片嫣红的羞涩

你款款而来

从此爱便成了

长长的等待

待到梦绽

待到花开

待到泪在夜的深处

闪闪生彩


真的?

只能给相遇吗

真的!

只能给相遇


你注定是那散落在昨日的风

我则是那长长的等待

待到梦绽

待到花开

待到轻轻贴近

春天融融的心怀


然后       我睡着了

流云在飞

潮         涨了

又退

所有的一切原来都只为了

长长的等待


泥土里我化作一颗种子

梦里的颜色由青转白

来年

要长成一棵温柔的树啊

在秋来后的萧瑟里

轻轻护住你

悄悄的悲哀


第三纪第2861年*月*日         天气:雪晴

前几天,天一直阴沉沉的,像是谁用一条铅灰的被褥遮住了天空。

昨天傍晚时分,开始零零星星飘下几片雪花。

今早起来,推窗一看,窗台上积着厚厚的白雪,目之所及皆是玉树琼枝。几个精灵小鬼正在喷泉边打雪仗。

这是今冬第一场雪。

我深深吸了口混合着雪松、柏树香味的清冷空气,精神为之一振。

早餐后,加利恩向我通报了林谷使者格洛芬德的求见。

我在接待过埃西铎的书房里见到了他。

他要求见莱格拉斯,我答应了。

对于我出乎意料的爽快,他有些迟疑,却不影响他兴冲冲地离开。

傍晚,我又见到了他。

我靠在书房的躺椅上,膝盖上摊着看了一半的书。

他坐在我的对面,一杯接一杯地灌着酒。

“让你失望了?”我合上书。

“他没有恢复记忆……”他盯着杯子说道,“他对我一无所知!”

“大概还没到时间。”

“他已经成年了……”举杯、仰头,红色的酒汁顺着嘴角流下。

“你打算怎么办?”我站起来,把书放回书架。

“不知道!”过量的酒精令格洛芬德口齿不清,他把手肘支在大腿上,手痛苦地抱住头。

我移开我的视线,面对书架。

此时此刻,远古的精灵王需要一个独处的空间。

一刻钟以后,我身后传来了踉跄的脚步和同样踉跄的声音。

“瑟兰迪尔……还有酒么?”

“你不能再喝了,格洛芬德!”我转过身,拒绝了他。

“给我……酒……”他脚下一个不稳,向前倒下。

我伸手去扶,不料支撑不住他的重量,两个人双双摔倒。

他压在我身上,浓重的酒气喷到我的脸颊。

“格洛芬德!你醉了!”我试图推开他。

“我好想你,莱格拉斯……”他制住我的双手,开始亲吻我的脖颈。

“我是瑟兰迪尔!”我厉声道。

“不……你是莱格拉斯!”酒精让他的力气出奇的大,片刻工夫,我已经衣杉半褪。

“你醉了!”我气喘吁吁地挣扎。

“请让我醉……让我醉……求你……让我醉……”他一边在我的锁骨边缘烙下吻痕,一边絮絮低语。

“不可以……这解决不了问题!”他的体温、他的温度快要灼伤我。

“求你……救救我……”他抓住我的头发往下拉,迫使我高仰起头。

“格洛芬德,我救不了……”未完的话语被入侵的舌头劫持,他疯狂地吻着我,抓着头发的手紧到似乎要扯下我的头皮。

良久,他才结束了这个吻,我几乎临近虚脱。

“别丢下我……莱格拉斯……”我看不清他脸上是汗还是泪,“别丢下我一个人……”他无助而绝望的声音回响在我耳边,“我好怕……我好怕一个人面对寂寞……”

寂寞!我的理智、我的坚强在这个词前溃不成兵。

寂寞……爱隆,我真的好寂寞……如此生不如死的寂寞!不知何日是尽头的寂寞!

疼痛毫不怜惜地撕裂下身,一波接一波。

我忍不住呻吟出声。

与此同时,我乞求这疼痛来得更猛烈些,好让我忘记寂寞,忘记爱隆,忘记一切……


第三纪第2861年*月*日         天气:雨夹雪

格洛芬德走了。

书房的那一晚,对我们两个而言,都是一场梦——两个寂寞的人妄图在冰冷的世界里相互取暖,到头来,只是愈加寒冷,愈加寂寞。

晚饭间,我问起莱格拉斯关于格洛芬德的事。

“我不是冈多林之月。”他叉起一块西芹,“虽然你给我取了和他一样的名字,但我仍旧不是冈多林之月。”

“那么,你认为你是谁?”我兜了一勺汤汁。

“莱格拉斯——您的儿子——幽暗密林的王子!”话语从他塞满西芹纤维的齿逢间挤出。

“你会爱上他吗?”我把汤勺放到一旁。

“可能会,可能不会。”模棱两可的答复。

“假如命中注定你会爱上他?”

“假设在一个房间里,放着一只香蕉,一个苹果,无论怎么做,最后总是抓住香蕉。您会怎么做?”

“不知道。”

“我会闭上我的眼睛,无视什么命运,对自己说:‘开始吧,只要是你自己抓住的管它是什么!’”

我轻微一笑,要是以前的我一定会赞同莱格拉斯的想法。

如今,我不知道睁着眼睛、闭着眼睛,这两个究竟哪个好。


第三纪第3018年10月11日         天气:天高云淡

“Ada~我参加了魔戒远征队。”这是莱格拉斯开完林谷会议回来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为了那个杜内尔丹人?”我打开通往阳台的门。

“不是。”莱格拉斯跟着我走到阳台上。

“恩?”我示意他继续。

“他……”莱格拉斯的目光投向远方,“他属于暮星,属于那个失落久远的王国。”

“原来他是苹果。”

“什么?”

“你的假设——房间、苹果、香蕉、命运。”我提醒道。

“您还记得!”

“那么格洛芬德就是香蕉喽~”

“Ada~我现在不想谈论这个。”他沉吟了一下,朗声道,“我认为爱情不是生命的全部,现在有比它更重要的事!”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万顷叶浪在灿烂阳光下翻动闪耀。

“您看,森林好美!”他指着前方大声说。

“是的。”

“Ada~能和我说说第一纪您出征时的心情吗?”

“有什么关系?”

“因为我想要了解!”莱格拉斯回转头,两眼炯炯有神地盯着我(我发现莱格拉斯已经与我一般高),“我要像您、像祖父一样面对黑暗——用我的手、我的弓、我的力量、乃至我的生命!”

他紧握双拳,脸色因为激动微微泛红,“全、力、战、斗!”

风拂过,他淡金色的发丝随风飞扬。

“我要在您、祖父、还有森林战士曾经战斗过的地方战斗!我要让幽暗密林重新恢复它的荣耀!”他深吸了口气,“Ada~这是我加入远征队的原因。”

我死寂的内心被莱格拉斯的话、莱格拉斯的眼神点燃;手,重重搭上他的肩膀。

“整个西尔凡都是你的大后方!”

“谢谢您,Ada~”

“什么时候起程?”

“明天就走。”

“看来我得准备一瓶好酒为你送行!”

“那当然!”他淘气地眨眨眼。


第三纪第3018年10月12日         天气:万里无云

清晨,宫殿正门外,莱格拉斯整装待发。

“路上小心。”我嘱咐他。

“我会的。”他像记起什么似的,猛一拍头,“我忘记一件事!”

“什么事?”

“爱隆大师让我告诉您,那株山毛榉长得非常好。他问您什么时候去看看。”

我笑而不答。

“Ada~爱隆大师的确是位了不起的精灵!不过……”他一把抱住我,“您才是我心中真正的英雄——我爱你!Ada~”

“我爱你,莱格拉斯!”我紧紧回抱这个已经不在幼小的身躯、这个已经成长为精灵战士的身躯,这个已经选择了自己未来的身躯。

出发的时间到了,莱格拉斯翻身上马,背着他的弓箭踏上了属于他自己的征途。


第三纪第3018年12月25日         天气:晴

魔戒远征队于黄昏启程。

一路顺风,我的儿子——莱格拉斯。


也许只有你才是我心里唯一的秘密

从来没有旁人一席之地

那么多不着边际的梦想只属于你自己

也许只有你才是我快乐仅有的原因

如果我们相爱不愿分离

有一天我的喜怒哀乐是不是可以

交给你我的爱 you can keep your feeling

属于你我的爱 you can keep your feeling

你会是我一生一辈子的眷恋

我的爱 you can keep your feeling

你会陪我到今生最远的彼岸

也许只有你能在夜深的时候陪我

手握在你手里安然入睡

梦里的世界就是我们幻想的那样

未来我的爱 you can keep you feeling

你是我一生一辈子的依赖

我的爱 you can keep you feeling

你会陪我到最远最远的地方

到那里也许路途遥远

到那里也许路途艰险

不反悔因为我们相亲相爱


     老约翰觉得自己是这几天来全冈多最幸运的人。三天前,他目睹了精灵入城的队伍,当然不是在人头攒动的大街上,他的腾龙旅店可是临街的三层建筑。他和亲爱的老伴苏珊舒舒服服地靠在二楼的小天台上,边闻着花香、品着美酒,看着孙子小汤姆孙女小玛丽欢呼雀跃地向精灵们抛洒彩带花瓣,边暗自惊叹精灵风华绝代的姿仪。今天,他坐在柜台后,无视老苏珊醋意浓烈的目光,一面和眼前这位黑衣女子攀谈,一面细细打量她。

     漂亮的女子老约翰见过不少,再加上前些日子那些天仙般的精灵,大大提升了他的审美观。所以现在的他不会对任何一个人轻易下美丽的定义。不过,面对这位黑衣女子,老约翰刚刚巩固的审美观又开始动摇。

     她穿着用真丝柔纱制成的紧身黑色长裙,妖媚惹火的曲线、雪白晶莹的肌肤在层层迭迭的黑纱下若隐若现。一袭黑色纱巾遮盖了她大半的容貌,只露出一双蓝眼。这眼眸令老约翰记起年轻时经过大雪山顶峰上的晴空。要不是那头俗气的红发,腾龙旅店的老板敢说她比那些精灵都要有味道——妖艳与高贵、妩媚与纯真——世界上相互矛盾的美在她身上得到完美的中和。

     “这几天米纳斯蒂里斯很热闹。”悦耳的女音,特别是那童声未褪的清涩。

     “那当然!”老约翰凑近身子,一股薄荷的清凉之香扑面而来,“明天晚上将举行埃勒萨王和精灵公主的婚礼!”

     “那会是个盛大的庆典。”

     “何止盛大!我们要让它成为历史上最难以忘怀的婚礼!”

     “呵呵,我很期待。”黑衣女子的咯咯娇笑立刻引来其它人的注目。

     “我真想见见那位精灵公主,哦不,应该是冈多未来的皇后——听说她和传说中的露西恩仙子长得一模一样。她一定是冈多的幸运女神!”

     “是吗?”

     “是!”老约翰有些不满黑衣女子略带玩笑的口吻。

     “希望你见到她的时候还能呼吸。”黑衣女子继续笑道。

     “恐怕不能。”

     “为什么?”

     “皇宫可不是随便什么人能进的。我们只有祈祷当国王、王后出来看烟花的时候能一赌芳容。”

     “不能随便进入。”黑衣女子皱了下眉。

     “除了持有请贴的达官贵人、皇亲国戚,还有精灵——那是多么神奇美丽的种族!”

     “老板有房间吗?”黑衣女子转换了话题。

     “算您走运,我的小姐,刚好有间空房。”老约翰的视线流连于黑衣女子放在柜台上白玉般莹莹发光的手。

     “我要住两个晚上。多少钱?”

     “一个金币。”

     “好贵。”

     “现在是非常时期。”老约翰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您真是精明。”黑衣女子从包裹内拿出一枚金币。

     “老约翰乐意为您效劳。”腾龙旅店的老板这次没叫伙计,他可不想错过为美人引路的好事,“在二楼最南边的房间,光线特别好。”他领着黑衣女子走上楼梯。

     “老约翰——”一个粗犷的大嗓门在楼下喊。

     “什么事?你没看我正忙着吗?”

     “忙着给美人儿献殷勤吧~~~”大嗓门的话顿时激起一阵哄笑。

     老约翰低声咒骂了句,提高音调问:“找我什么事?”

     “我问你明天送进皇宫的酒准备好了么?我需要做个统计。”

     “都准备好了,在酒窖里存着。苏珊你带他去!”老约翰说完,侧转身让黑衣女子走过。

     “你的酒是婚礼的用酒?”黑衣女子问道。

     “你有所不知,腾龙旅店的酒是整个米纳斯蒂里斯有名的。宫廷里有什么活动,民间各大酿酒名家送酒是老传统。”

     “明天送吗?”

     “明天傍晚我叫伙计赶马车送进皇宫。您的房间到了。”老约翰打开门,把钥匙交给黑衣女子。趁黑衣女子环顾房间的时候,他拍了下黑纱裙下娇俏小巧的臀部,引来黑衣女子一声轻微的惊呼。

     “祝您做个好梦。”占到便宜的老约翰学绅士的样子鞠躬道。

     “谢谢。”黑衣女子飞快地关上门。

     她把包裹朝床上一扔,径直走到镜子前扯下面纱。

     一张倾倒众生的脸出现在镜中。

     瑟兰迪尔理了理被染成赭红色的头发,这种劣质染发剂虽然颜色不好,却可以遮住头发的金色光辉。同时,蓬松卷曲的长发盖住了尖尖的耳朵——这样的他看上去完全是一个风尘仆仆的人类女子,就算爱隆和莱格拉斯也认不出。

     幽暗密林之王得意地做了个鬼脸,心想:明天的婚礼……好戏就要上演了,诸位。

     第二天傍晚,西天绚烂的火烧云预示着一个晴朗夜晚的来临。玫瑰与月季的花香浓郁甜蜜,一团一团在窗台边浮动。

   瑟兰迪尔一听到后院里人马喧哗,马上走出房间,悄然下楼,躲在楼梯口。待到伙计钻入酒窖抬酒桶的时刻,他两步并做一步跳上马车的后蓬,藏身于酒桶后的阴影里。大约装了5、6桶酒后,马车开动了,一路颠簸朝皇宫驶去。

   车外,零星的鞭炮烟火声,吟游诗人的竖琴声,男人们挂横幅抬酒桶的吆喝声,女人们讨论衣服、首饰、鲜花的嬉笑声——一切都在为今晚的狂欢蓄势待发。

   车内,酒桶随着石子路的高低起伏相互“匡汤匡汤”撞击。瑟兰迪尔蜷坐在角落,双手抱膝,先前的兴奋和自信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退缩与胆怯。

   “现在回去还来得及!”理智冷静地规劝,“见到他又怎么样?再去证明一遍现实的正确性?”

   “我想他。”感性微弱地辩解。

   “思念?你思念了他几千年,他也思念了你几千年!结果怎样?难道几千年的分离会因为这次冲动的见面改变?”

   “也许会有希望……”

   “笑话?世上根本没有希望!那是自欺欺人的把戏!”理智狂妄地嘲笑。

   “不——就算没有希望,我也宁愿相信希望;就算只能抓住香蕉,我也宁愿尝试抓住苹果!”感性的口气硬起来。

   “看来莱格拉斯的比喻深入你心!那么莱格拉斯他抓住苹果了吗?他不正在旁观埃勒萨王迎娶精灵公主?对了,她是他的女儿——多尖锐的讽刺!”

   “我不要听——”

   瑟兰迪尔捂住耳朵,想制止脑中的争吵。

   不料,马车一个急刹,卫兵盘问的声音传了进来。

   瑟兰迪尔抬起头,苦笑道:现在不管有没有希望,有没有结果,我已经无路可退了。

   皇宫巨大的木门在车后关上。

   马车在宫殿里跑了近15分钟便停下。瑟兰迪尔趁伙计和看酒窖的侍卫寒暄之际爬出车子,迅速跑进旁边的小弄。

   沿墙脚走了一小段路后,瑟兰迪尔发现自己犯了个严重的错误——他对冈多皇宫一无所知!

   天色愈来愈暗,宫殿内外华灯初上,高远的苍穹闪烁出美丽的星光,一轮明月挂在东边阁楼的檐角。瑟兰迪尔觉得自己像一只陷在迷宫里的蚂蚁,所有的景物看起来全都似曾相识。正当他专注分辨方向时,被一小队巡逻的禁卫军发现。

   “什么人!”为首的禁卫军喊道,“站住——别跑!”

   就算孤身面对一小队奥克斯,幽暗密林之王也没这样狼狈地夺路狂奔。长长的裙摆成了奔跑的羁绊,他撩起裙子慌不择路地穿过一条条回廊,跑上一道道楼梯,通过一座座拱门。追兵紧跟其后,好几次跑在最前面的禁卫军差点抓住飞扬的红发。

   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在禁卫军的追击下,瑟兰迪尔阴差阳错地冲进了皇宫正厅的舞池。灿烂的灯光,优美的音乐,摆满鲜花、美酒、食物的长桌,托着高脚水晶杯的侍者在旋转的裙摆、闪耀的勋章间穿梭自如。瑟兰迪尔有一刹那的眼花缭乱,很快他看见大厅尽头的王座旁边坐着爱隆王。黑发领主头戴银制王冠,身穿酒红色金丝绒长袍,正含笑地看着与埃勒萨王相依相偎的女儿。

   有人说在遇见爱人的时刻,你会发觉时间停止。瑟兰迪尔就是这样的感觉。周围的一切突然间消失,在他眼里只有那个黑发精灵存在。

   在灿烂的灯光下,优美的音乐中,走过摆满鲜花、美酒、食物的长桌,避开旋转的裙摆、闪耀的勋章和递到面前的高脚杯,瑟兰迪尔一步一步向爱隆走去。

   与此同时,爱隆王收回女儿身上的视线,望向舞池中央。

   在灿烂的灯光下,优美的音乐中,掠过摆满鲜花、美酒、食物的长桌,越过旋转的裙摆、闪耀的勋章和托着高脚水晶杯的侍者,他看到一位黑衣飘飘、带着面纱、蓝眸闪闪的女子一步一步向他走来。她的身上有种东西令他移不开眼神,有种气息是他烂熟与心的——心没来由地移动了位置,爱隆王忽然想冲下去,拨开人群,一直跑到她身边,将她揽入怀中永远不放手!

   禁卫军在舞池边急得团团转,却又不敢贸然打断舞会,只能眼睁睁看着不速之客慢慢接近王座。

   “出了什么事?”出来透口气的莱格拉斯看到神色异样的禁卫军。

   “王子殿下。”为首的认出了莱格拉斯,“有个黑衣女子,我确定她不是宫廷里的人,刚刚混进舞会。”

   “哪个?”

   “那里——看到了么?”

   莱格拉斯顺着禁卫军的指点很容易就发现了他们说的黑衣女子。

   “我们不敢打断舞会,所以……”禁卫军心急火燎却措手无策。

   “我来吧。”莱格拉斯微笑道,“我去请她跳舞,然后把她带出来交给你们,这样行吗?”

   “太感谢您了,王子殿下!您真是好人!”禁卫军们如同豁了大赦。

   “不客气,我也有责任确保婚礼的顺利进行。”莱格拉斯重新步入舞池。

   近了,近了!瑟兰迪尔在离爱隆十米远的地方停下,恶作剧即将成功的兴奋充满了胸膛。正当他饶有兴趣地猜想等一下请爱隆跳舞时爱隆的表情之际,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将他拉入一个怀抱,有力的手臂封住了他所有的反抗。幽暗密林之王抬起头怒视肇事者脸的那一刻,他想要是上天再给他一次选择——他死也不要生儿子!!!

   “美丽的小姐,请允许我和您跳支舞。”莱格拉斯半拖半拉地将瑟兰迪尔带离。

   瑟兰迪尔无法挣脱、不敢说话,只好强压住火气,低下头任由他的绿叶把他带向门口。不过这一路上,金发精灵的脑子分秒没停:吃里爬外的臭小子!忘恩负义的兔崽子!烂叶子!破叶子!英雄不逞一时之勇!大人不记小人过!等回幽暗密林看我怎么找你算帐!!!

   “你们要的人。”蒙在鼓里的莱格拉斯将自己的父亲大人拱手交给禁卫军。

   “多谢殿下帮助。”

   “不客气。”莱格拉斯瞥了眼依旧低着头的黑衣女子说,“从她身上我感觉不出邪恶的气息,请你们不要为难她。”

   某瑟听到这句话,额头青筋爆满——邪恶?!断绝你的生活费!!!

   “是,王子殿下。”

   莱格拉斯目送禁卫军押着怒火中烧的瑟兰迪尔远去,径自回到大厅,撞上迎面而来的爱隆王。

   “刚才的那位姑娘呢?”爱隆王有些犹豫的问。

   “禁卫军说她是混进来的,所以我把她带出去了。我嘱咐过他们不要为难她。”

   “是嘛。”

   “大师,怎么拉?你认识那位姑娘?”

   “不认识,只是觉得哪里见过。”爱隆听了莱格拉斯的解释不由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

     “我也觉得有点眼熟。”莱格拉斯边回答,边想:那位姑娘的眼睛挺像ADA……但是那一定是错觉、错觉、错觉!

     禁卫军押解着瑟兰迪尔朝问讯室走去。在转角处,瑟兰迪尔忽然一个脚软。

   “怎么了?”反剪他双手的禁卫军问道。

   “大人~~~我不舒服。”风情万种的蓝眸波光潋滟地望着禁卫军,娇柔婉转的声音令在场的人腿脚发酥。

   “哪里不舒服?”问话的禁卫军示意同伴松开手,转为搀扶。

   然而,这正中瑟兰迪尔下怀。他轻而易举摆脱了禁卫军的禁锢,再次向大厅方向跑去。

   “站住——”受骗上当的禁卫军慌忙追赶。

   什么叫祸不单行,福不双至。方才是莱格拉斯出来透口气,如今是法拉米尔出来吹吹风。狂奔中的某瑟一头撞入法拉米尔的怀抱。

   “大人——抓住她!”禁卫军的喊声提醒了被撞得迷迷糊糊的摄政王之子。他反扭过黑衣女子的手臂,由于力道过大,引来对方细碎的呻吟。

   “怎么回事?她是谁?”法拉米尔看着怀中的女子问。

   “我们也不清楚。”禁卫军气喘吁吁地回答,“她不是宫内的人,没有请贴,我们一发现她就跑。刚刚她企图混进舞会接近王座。”

   “原来如此。”法拉米尔沉吟了一会,将怀中扭动不安的女子交回给禁卫军,“带她去问讯室,我亲自审问她。”

   法拉米尔对身边的侍从交代了几句,便随禁卫军来到问讯室。

   瑟兰迪尔被按坐在凳子上,两眼怒气冲冲地盯着地面。

   “你叫什么名字?”法拉米尔扯下黑衣女子的面纱。

   长长的头发心有灵犀般地垂落下来,遮住了主人的颜面。

   “抬起头。”法拉米尔命令道。

   瑟兰迪尔紧绞双手,低头不语。

   法拉米尔撩开红发,托起幽暗密林之王的下颌,一张精美绝伦的脸出现在他灰蓝色的眼睛里。阴森的问讯室一下子敞亮生辉,法拉米尔差一点忘记呼吸。

   “别碰我!”瑟兰迪尔冷冷地打掉他的手。

   “那么告诉我……”法拉米尔收回失态,“你究竟是谁?来这里干什么?”

   懒得理你。不爽到极点的瑟兰迪尔偏转头。

   “如果你的嘴巴不合作,那么只能从你的身上得到答案——我们需要对你进行搜身。亲爱的小姐,我给你一分钟考虑。”

   法拉米尔的话无疑火上加油。

   “不准你们碰我!”瑟兰迪尔斩钉截铁地说。

   “那么,得罪了。”法拉米尔朝手下招招手。

   两个禁卫军把瑟兰迪尔拉起,另一个从他腋下一路搜索而下。

   “把你的脏手拿开——”瑟兰迪尔怒不可遏,无奈身体受制不能反抗。

   “大人,你看。”搜身的人解下系于腰间的匕首。

   “还给我!!!!”一见爱隆送的匕首被缴,瑟兰迪尔急忙大叫,忘记掩饰男声。

   “你是……男人?”法拉米尔接过匕首,走到黑衣女子跟前,抽掉瑟兰迪尔脖子上的丝巾。突起的喉结使得幽暗密林之王的性别昭然若揭。

   “既然你是男人,我就不需要对你维持多余的礼节——进一步搜身,看看有没有其它武器!”法拉米尔冷喝道。

   “遵命!”卫兵得令,动手撕扯瑟兰迪尔的衣杉。

   “住手!你们怎么敢——”瑟兰迪尔何曾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他奋力挣扎却无济于事。真丝柔纱不经一扯,衣服很快变得破碎不堪,幽暗密林之王的上身接近半裸。

   “大人,他、他、他是精灵!”扭住瑟兰迪尔左胳膊的士兵瞪着由于身体的大幅度动作而露出头发外的尖耳朵叫道。

   “什么?”法拉米尔下令停止搜身,走近,一手固定住瑟兰迪尔的头,一手捋开鬓边的头发——一只精巧玲珑的尖耳朵清晰地映入眼帘。

   “你是精灵?”法拉米尔打量着花容失色、娇吁喘喘、浑身乱颤的瑟兰迪尔。

   几乎气晕的幽暗密林之王除了狠狠地瞪了这个眉清目秀的人类一眼,不想说一个字。

   法拉米尔意识到事情的复杂性和严重性,他迟疑了几秒对瑟兰迪尔说:“虽然你是精灵,但为了婚礼的安全,我不能放你走。婚礼结束后,我会向埃勒萨王报告,由他来处理。现在我必须将你关押起来,对此给你带来的所有冒犯,我深表歉意,希望你合作。”

   瑟兰迪尔默不做声。

   法拉米尔见状命令士兵把他关进问讯室内的囚牢,并吩咐卫兵送些水和食物进去。

   一切结束后,法拉米尔匆匆赶回大厅。

   瑟兰迪尔坐在囚室最里面的角落,对送进来的水和食物不屑一顾。他环抱住被士兵扭得生疼的胳膊,将头埋进臂弯与膝盖中,一直维持这个姿势直到埃勒萨王到来。

   阿拉贡听了法拉米尔的汇报,看过他递交的匕首,仅向众人说突有急事,就带着法拉米尔匆忙赶到问讯室。

   囚室的门被打开,阿拉贡看见昏暗的囚室一角蜷缩着一团黑影。那团黑影对他的到来无动于衷,只有暴露在头发外的尖耳朵动了动。

   “你和其它人都出去,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进来。”阿拉贡回身对法拉米尔说。

   “遵命陛下。”法拉米尔躬身告退。

   埃勒萨王屈膝在瑟兰迪尔面前,他端详着手中的匕首说:“我认识这把匕首以及手柄上的发带。刀鞘和发带上的花纹告诉我它们属于我的养父——爱隆大师。”

   爱隆的名字一经说出,黑影微微抖了下。

   “我的养父曾说过这两样东西他送给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人——那个人就是您——瑟兰迪尔王陛下。”

   瑟兰迪尔闻言缓缓抬起头,坐直身子。

   因为莱格拉斯超凡脱俗的美貌,阿拉贡对瑟兰迪尔的样貌早有心理准备。可惜,真的四目相对,埃勒萨王还是有点小小的吃惊。与莱格拉斯的清爽俊朗不同,瑟兰迪尔由内而外散发出一股春花似的柔媚娇俏,再配上王者的神武威仪,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没想到爱隆的嘴巴蛮大的。”瑟兰迪尔没好气地讥讽道。

   “我听说过你们的故事。你们的故事不是被禁忌的秘密,它是一个美丽的传说、动人的童话。相信每一个听过它的人都会感动并铭记一生。”阿拉贡把匕首还给瑟兰迪尔。

   “人类果然是个善于甜言蜜语的种族,也难怪爱隆的小丫头会非你不嫁。”

   “您这样意外的到来我深感荣幸。对我部下的冒犯,我向您致以诚挚的歉意。”埃勒萨王一手贴胸,低头鞠躬。

   “他们只是履行职责。”瑟兰迪尔拉了拉滑下肩头的衣襟。

   “您千里迢迢来到冈多应该不是为了参加我的婚礼。”阿拉贡移开落在瑟兰迪尔裸露前胸的视线,正色道,“您是为了爱隆大师。”

   瑟兰迪尔冷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我会安排您和他见面,我保证今晚的事情不会有任何人知道。”阿拉贡微笑着握住瑟兰迪尔的手。

   “你想做什么?”瑟兰迪尔警惕地质问。

   “我听说我的祖先非常仰慕您,甚至为了得到您才独占魔戒。”埃勒萨王的拇指在幽暗密林之王光滑的手背上打圈。

   “你相信这些无稽之谈?”

   “我相信前一种说法。”阿拉贡凑近道,“如果我先遇上的是您,我想我会爱上您而不是莱格拉斯。”

   “我应该说你坦白直率还是应该说你厚颜无耻!”

   “我仅仅在体味祖先的心情。”阿拉贡放开手,长身而起,“我在体味他放弃真爱选择责任的心情。”

   瑟兰迪尔暗暗轻笑:这样的心情我和爱隆又何尝没体味过?

   “我希望您和爱隆大师能走到一起。”阿拉贡挑了挑壁灯上的灯花,后半句他以难以听到的声音念出,“同样祝愿莱格拉斯和格洛芬德。”

   “为什么不留点祝福给自己?”瑟兰迪尔站起身。

   “永恒的生命本身就是一种希望。”埃勒萨王若有所思地笑道。

     这时,月亮爬上了囚室高而窄小的窗口,皎洁的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

   爱隆回到他的房间已经临近半夜,嫁出女儿怅然若失的心情不见淡薄更见浓烈。他坐到桌边,赫然发现桌面上系着发带的匕首。

   “瑟兰迪尔!”深藏于心的名字条件反射地喊出,仿佛有人引导般箭步冲入内室。

   宴会上的黑衣女子端坐在大床中央,退去面纱的脸正凝视着他。

   这是梦吗?如果是梦,为什么他的容颜如此清晰?这是幻觉吗?如果是幻觉,为什么他的身影如此真实?这是现实吗?如果是现实,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在分离的绵长岁月里,爱隆想过无数次见面的情景,想过自己应该怎样应对。可是此刻,以睿智闻名的林谷主人目瞪口呆地站着。他害怕自己的一个动作一点声音会打破梦境、毁灭幻觉。

   “你想在那里傻站多久?”瑟兰迪尔先反应过来。

   “啊?”爱隆回过神,走到床边坐下,握住瑟兰迪尔的手,难以置信地问,“真的是你?瑟兰迪尔!”

   “是我。”瑟兰迪尔莞尔一笑。

   “真是……太……你怎么会……”爱隆激动地语无伦次。

   “想你。”幽暗密林之王平静地回答。

   “我……我也想你……我太高兴了,你能来!”爱隆快忍不住眼睛里晶莹涌动的泪珠。

   “我知道。”瑟兰迪尔从爱隆掌中抽出一只手,轻轻摩挲黑发领主的脸庞。

   “我有好多话要对你说,瑟兰迪尔!可是该死!我竟然不知道从何说起……”

   “那就不要说了。”

   “你的衣服……”爱隆心疼地看着瑟兰迪尔凌乱不整的衣服。

   “遇到点小麻烦~”金发精灵轻描淡写地笑道。

   “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

   “对不起,瑟兰迪尔!对不起!我口口声声说要保护你、要让你幸福,但我到底做了什么?总是让你受伤、让你难过!在你最困难的时候,我……我却不能够帮助你,陪在你身边!”

   “你没有错。”

   “我有错!瑟兰迪尔,我对不起你!”热泪挂在爱隆颤抖的嘴角,“对不起,让你一个人过了……那么多时间……”

   “别在说了!你是个大傻瓜!大白痴!我恨你!恨你!我干吗要跑来看你!穿成这样!像个疯子!”瑟兰迪尔使劲捶打着爱隆的胸膛。

   “我爱你——瑟兰迪尔!”爱隆一把抱住同样泪流满面的爱人,“你是我的阳光!永远都是!”

   “我恨你!我恨你!全世界最恨的人就是你了!!!”瑟兰迪尔抱住爱隆的脖子哭道,“我才不要做什么阳光!我才不要……”

   “对不起……”爱隆亲吻着金发精灵裸露的肩头。

   两个人相互拥抱了良久,才分开。

   “你老了很多。”瑟兰迪尔用力戳了戳爱隆王的额头。

   “我是半精灵啊。”爱隆用衣袖帮瑟兰迪尔擦干净泪痕,说,“你一点没变,和初次见面时一样。”

   “只是外貌没变而已。”

   “我好怕失去那个我所认识的瑟兰迪尔。”

   “我把那个瑟兰迪尔一直埋在这里!”幽暗密林之王按按心窝。

     爱隆笑着要吻他。金发精灵偏转头道:“我要洗澡。”

   “我去放水。”爱隆连忙起身,拿出自己的睡衣,到浴室里打开水。

   “不许偷看!”瑟兰迪尔锁住浴室的门,警告道。

   爱隆闻言,对着门吃吃傻笑。

   好久了,他都没这样单纯的笑过——因为单纯的快乐,单纯地笑;他的心从来没有这样充实过,如同令一半生命又回来了——他的世界一瞬间完整无缺;等待的时光第一次这样令人安心温暖。爱隆听着浴室里哗哗的水声,一遍一遍露出下意识的笑容。

   水停了,门开了。爱隆的睡衣穿在瑟兰迪尔身上稍显宽大,湿漉漉的金发随意披散,黑发领主的爱人像一个光明的天使走到他面前。

  “衣服好大~~”瑟兰迪尔不满意地东拉西扯。

   爱隆弯下头,吞下了幽暗密林之王接下去的抱怨,将爱人轻盈的身体抱到床上。

   “爱隆……”瑟兰迪尔沉醉在爱隆王柔情脉脉的宠溺眼神中。

   “我爱你!”爱隆吮吸着花瓣般娇嫩的嘴唇,手熟练地脱下彼此的衣物。

   思念点燃了情欲,爱到连语言都不能表达爱的意义,爱到连时间都不能阻隔爱的牵绊,爱到连希望都可以忽略,那么就用简单的欲望来宣泄来传达,在相互的身体上镂刻下曾经的回忆,交换的誓言——天长地久的真谛,仅仅存在于你闪亮的眼眸里。

   夜很长,也很短。

   瑟兰迪尔蹑手蹑脚地爬起床,穿好衣服。他伏身端详沉沉熟睡的爱隆,黑发精灵严肃的嘴角勾起一抹甜蜜的微笑。

   做个好梦,我的爱。瑟兰迪尔亲了下爱隆的额头,掩门而去。

   过多的欢爱使得疾跑中的瑟兰迪尔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发出的响动惊动了花园里的另一个人。

   “谁在哪里?”那个月桂树下的银色人影问。

   “你想再次把ADA交到那些人类手中吗?”瑟兰迪尔一边嗔怪爱隆纵欲过度,一边支撑着站起。

   “ADA!!!”莱格拉斯这一惊吃的不小。

   “你要把整个宫殿的人都叫醒!”

   “对不起。”莱格拉斯压低嗓音,“您怎么来了?啊——天哪!您就是那个黑衣女子!我……”

   “我不怪你,你能带我出宫吗?”某瑟心想:秋后再算帐亦不迟。

   “能。ADA,您是为了……爱隆大师才……”

   “是。”

   “那您为什么急着走?”

   “我要去旅行。”

   “旅行,去哪里?一个人?”

   “你的马在哪里?”瑟兰迪尔转移话题。

   “马厩。”

   “带我去。”

   “是,ADA。”莱格拉斯虽然搞不清楚父亲葫芦里卖什么药,依然带他到马厩,牵出坐骑:“往前走一百米,右转弯,有个偏门,是运送马饲料用的,没人看守,您可以从那里出去。”

   “知道了。”瑟兰迪尔策马走了几步,又停下来,“本想等你会幽暗密林再告诉你,不过现在和你说也没什么分别。”

   “什么事,ADA?”莱格拉斯话音未落,瑟兰迪尔掏出一枚小物件抛给他。

   莱格拉斯定睛一看:“ADA,这是您的王戒!”

   “你祖父留下的烂摊子我已经帮他收拾了那么多年,应该轮到你了。”瑟兰迪尔俯视他的儿子,“从今日起,幽暗密林将不存在。西尔凡的家园是绿叶之林。”

   “ADA……”

   “伊利恩西的人员分配你不需要经过我批准。”

   “遵命。”莱格拉斯单膝跪地,当他重新抬头时,幽暗密林之王的身影早就融进了熹微的晨光中。

       清晨,银色小号吹响了清亮的音符。悠悠醒转的爱隆王一个翻身发觉瑟兰迪尔不见了。睡过金色头颅的枕头上摆着系有发带的匕首。

   黑法领主坐起身,拿起匕首贴在胸前,转头望向窗外,面朝幽暗密林的方向看了很久很久……


   灰港,白船边。

   “要离开了,真有些舍不得。”甘道夫看着挥泪告别的哈比特人感慨万千,“咦?格洛芬德呢?”

   “他留下帮助莱格拉斯重建伊利恩西。”爱隆王答道。

   “他们这对总算是苦尽甘来,终成眷属喽~~~”

   “是啊。”爱隆王笑笑。

   “你在等他吧?”

   “谁?”

   “别和我老头子装胡涂,爱隆大师。”白袍巫师颇具深意地清清嗓子,“你知道我指的是谁。”

   “他……不会离开中州。”

   “而你正在离开。”

   爱隆王怔了一下,迅速移开视线。

   “听我说,老朋友。”甘道夫走到爱隆王对面,“水镜和你的预知能力展现给你的都没有错,但那不是未来的全部,它们只是未来的一种可能。”白袍巫师顿了顿,继续道,“要知道,未来不存在于水镜中,也不存在于预言里。”

   甘道夫说完,转头对哈比特人喊:“佛罗多,我们该上路了!”

   “是,马上就来,甘道夫。”

   要远行的人依次走上白船,爱隆王感受到盖拉德利尔洞察一切的眼神划过时的冰冷。他迟疑着跨上了甲板。

   帆升起来了,夹带着树木清香的风从林间吹来,吹鼓了西去的风帆。

   爱隆王站在船头,注视着船一点一点离岸。

   在船开出一米远的时候,山姆、皮平他们目睹了足以震惊全中州的一幕。

   稳重深沉的爱隆王跃上船舷,猛地跳上码头,飞身骑上甘道夫的马。

   “甘道夫,借你的捷影一用!”爱隆王回头高喊。

   “席听尊便。”白袍巫师笑意盈盈地冲爱隆王挥挥手。

   爱隆王一夹马腹,马王风疾电挈地飞弛而去。

   呼呼的风把爱隆王宽大的衣袖吹得鼓鼓囊囊,一如他的心。

   此时此刻,他不是爱隆王,他是爱隆,那个在军帐里对瑟兰迪尔的醉态嗤之以鼻的爱隆,那个在幽谷溪流边被他气得七窍生烟的爱隆,那个和他交换发带相守一生的爱隆,那个不顾一切千里走单骑的爱隆——原来这样的爱隆并没有消亡,他一直都在,在他的心里!在等他的瑟兰迪尔、等他的绿林王子、等他的爱、他的生命、他的阳光!

   等我!瑟兰迪尔!等我!爱隆无声地呐喊着;树木、河流、村庄、城市,景物不间断地在身边变换。

   当艳丽的晚霞布满天空时,他到达了幽暗密林的宫殿。

   “瑟兰迪尔在哪里?”爱隆抓住一个精灵大声问道。

   “王……王在寝宫。”

   “怎么走?”

   “往前,走廊的尽头。”

   爱隆丢下吓得不轻的侍卫,跑到走廊尽头,用力推开厚重的大门。

   大大小小的箱子七零八落地散落在地。房间中央的床上被褥凌乱,一个金发的人侧卧着,像只庸懒的大猫,墨绿色的丝绸被单仅仅盖到线条姣好的小腹上方,上半身的妩媚风华乍现无遗。他抬起头,双眼因为酒精的缘故变得如熔化的蓝宝石般氤氲迷蒙,纤长白暂的手举起盛满红葡萄酒的酒杯,用比双眸更蛊惑飘渺的声音说道:“没见过美人吗?传令官大人。”

   爱隆会心一笑,走过去,拿掉他手中的酒杯,抚摸着金色的发缕,说:“你要出门旅行?”

   “最远的旅行。”瑟兰迪尔懒洋洋地躺下。

   “我陪你一起去。”

   “我不缺旅伴。”金发精灵摇摇头,指指箱子说,“我缺个抬行李的小工。”

   “我非常乐意为您做牛做马——直到世界终结。”爱隆吻上了还想说点什么的红唇,一把扯掉两人身体间的丝绸被单。

   窗外,鸟语花香,春意正浓。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