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戒同人）放逐/Exile 作者：Mirrordance/译者：Evagreen【完结】
文案
性质：《魔戒》同人
原作者：Mirrordance
翻译：Evagreen
英文标题：Exile
文体：Action/Adventure
人物：Aragorn,Legolas
授权：I set no bounds on people who actually want to translate my work. I'm actually very honored that you'd want to bother
内容标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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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幽暗密林西部边境，3011
***
两个无忧无虑的骑士在一条并不很深的河边停了下来，不远处传来响亮地瀑布声。在河边听来，流水将无数鹅卵石打出水面，潺潺的、清晰而响亮。这宁静的旋律所伴随着初冬瑟瑟的风吹拂铁锈色的枝叶，充满了整个森林。
一个头发乌黑、眼镜闪亮的人类首先下了马，并且伸出手来帮助他的同伴，一个老人。
“谢谢你，大步。”老人笑着说，笑容让他那双充满智慧的眼睛和满是皱纹的脸变得明亮并且不那么老了。
年轻人一双好奇的，看来有些冲动的眼睛里也满是笑容。“我来把水袋装满，马也该休息休息了。”
“我不得不承认，”老人说，“路又长又难走，我也很累了，需要休息一下。”
“我可从来没看出来你还会累，甘道夫。”大步说着，把马拴在了一边的树干上，卸下马鞍上的包放在地上。然后取出水袋走到河边，蹲下来装水。
三、二、一！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模糊的人影忽然从树上跳了下来，坐在了他的马上，飞快一刀砍断了绳子，转眼不见了踪影。
大步瞪大了眼睛，把水袋扔在了地上，朝着甘道夫的马跑去，马正在因为同伴被偷走而不安的嘶鸣叫嚣。
“我马上回来，”大步对老人说，三两下解开树上的拴马绳，然后一眨眼消失在林中，马蹄声渐渐远去。
老人弯下腰拾起了水袋，坐在树脚下，思考着点燃了烟斗。
“祝你追捕愉快，大步。”他微笑着轻轻自言自语。
***
莱戈拉斯向背后望了望，见那个追踪本领不同凡响的人类已经赶了上来，有些恼怒的朝他那匹偷来的马低声嘟囔了几句。马儿不情愿地嘶鸣了两声，反应几乎跟它的人类主人一样奇怪。本来精灵很少会在驯服马匹的问题上遇到麻烦，但是那是一匹独特的聪明而忠诚的骏马，似乎非常固执地想要依旧追随主人，莱戈拉斯仅仅跑这么远的路就几乎用尽了本事，要让它继续快跑躲避并背叛它的主人，几乎是不可能了。
“站住！”人类嚷道，莱戈拉斯当然不理会他。
“站住！”人类又嚷了一声，这次用的是精灵文。这个会说精灵语的奇怪人类于是更加引起了精灵的好奇。
有几回，人类骑的马已经与精灵并驾齐驱，他们的腿都快要碰到一起了。当人类开始流利地说出一长串精灵文，试图让马停下来不要听小偷的话时，精灵禁不住迷惑地皱起了眉。
“驾！”莱戈拉斯喊着，更卖力地催马前行，但是人类步步紧逼，他们并肩跳过错综复杂树枝、倒落于地的树干和凹陷泥泞的土坑。
“别追我了！”莱戈拉斯对他的追捕者喊。显而易见因为无法摆脱他而恼怒，而且马也开始因为长途跋涉疲惫起来。
“这个要求是不是过分了点啊？”人类不置信喘着气说，“是谁偷了谁的东西？！”
这话倒是不假。这个情形的确荒谬可笑，因此精灵并没有出言反驳，反而乘机瞥了一眼身边的骑手。他的目光停留在人类脸上，直到对方露出惊讶的表情。
“小心树枝！”人类喊道。精灵在马背上弯下腰来，非常危险地躲过一根长得非常低的树枝。依照他这种致命的速度，那树干可以转眼要了他的性命。
精灵回头去看警告他的人，疑惑着对方为什么要提醒，自己不过是个普通小偷而已。可是就因为他这么一愣，人类已经从马背上向他扑了过来，把他也撞下了马。两人重重摔在地上，滚了好远。
莱戈拉斯痛得喊出了声，接着又为这不可思议的疯狂行径惊讶得不知要说什么好。人类最终将精灵制住，压在他身上，两个人都气喘吁吁，瞪着对方。
“既然你打定主意要让我摔断脖子，那刚才又何必提醒我？”莱戈拉斯讥讽道，打破了紧张的沉默。
“提醒你是为了让你走神。”大步回答，学者莱戈拉斯那干巴巴的嘲弄口气，一双谨慎的眼睛仔细观察他。“这样我才能趁机攻击你啊。”
莱戈拉斯转头看着他们方才飞驰的方向，马蹄声已经渐渐消失远去了。
“你本来只会丢一匹马，”他指出，“现在却丢了两匹。”
“它们会回来找我的。”人类自信地说，盯着精灵，研究着。“要是你真的这么喜欢我的马，你可以开口跟我说嘛。”
“我很喜欢你的马，你可以把它给我吗？”莱戈拉斯假装天真无邪的样子。
“不。”人类笑了，没想到对方如此厚颜无耻。“我是说你可以借去骑骑，可没说会送给你。”
他们又互相瞪了一眼，然后人类叹了口气，站起身后退了一步，并且伸手准备扶他。精灵有些傲慢地接了过来，可是却并未乘势站起，而是猛地将人类一把拉下，非常有技巧地踢了他一脚，把他绊倒，让他脸朝下摔在地上。
大步后背遭重压，嘴里嘟囔了两声，接着却笑了出来。“真少见你这样小心眼的精灵。”
莱戈拉斯轻蔑地哼了一声——的确没个精灵的样子——然后自己站了起来，犹豫了一下，才伸手给人类。
“你也太多疑了。”大步叹气，拉他的手起来，“可是你知道人家怎么说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莱戈拉斯把手从人类温暖、宽广而粗糙的手掌中抽了出来，发现那是一双战士的手，加上人类身材高大稳健，身侧拴着长剑神情依旧惬意自然，一切都暗示着他的身份。而那双眼睛聪明的同时无比调皮，是他身上无数奇特的矛盾之一，引起了精灵的兴趣，尽管他活了几千年，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类。
大步同样也在观察眼前的小偷，发现即使以精灵的标准来看，对方也显得特别优雅而漂亮，甚至可以说，有种奇怪的高雅味道。他认为这是多种因素的综合效果，多数精灵看起来外表很类似，眼前这个跟他们一样穿着层层的衣衫，看上去仿佛是幽暗密林的装束，只不过他的打扮过了时，而且非常陈旧了。他的弓和箭鞘倒是很考究，整整齐齐地背在身后，还配着一对刀。不过，与他的族人不同的是，他的眼神显得热切而很不安分，不像其他精灵那样随和，大步见过不少精灵，他想，这一个可能是比较年轻吧，虽然他的眼神中有着与年轻气盛不相称的东西。
“我的名字叫‘大步’。”人类说。
“我知道，我听见你的同伴这样叫你的。”精灵说，不禁感觉自我介绍毫无必要，他们马上就会分道扬镳；何况他因为这礼貌对话而尴尬，毕竟前一刻他还试图偷人类的东西，如果对方惩罚他，也许还比这样的客气让他感觉自在些，因为那就容易理解了。他飞快看了对方一眼，“好了，我要走了。”
“也许你跟我们同路，”大步说，“不想跟我们一起骑马上路吗？”
“你跟我一样没有马了。”莱戈拉斯指出。
“它们会回来找我的，难道我没有说过吗？”大步说，“我敢打赌它们会的。然后我们可以骑着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我可不指望它们会回来，”莱戈拉斯冷冷地说，向着某一个方向跨出一步，“这森林曲折迂回，深不可测。更不用说其中有多少心怀恶意的生灵。它们多半会被杀死，我清楚得很。”
大步感觉精灵的语气略带苦涩，似乎有些忍耐不住，既想掩盖又想藐视。因此他这次闭上了嘴，一言不发。
“你回去的路在那里。”莱戈拉斯说着向自己要去的反方向指了指，虽然他说这话的原因很明显是内疚，觉得造成人类此时悲惨境地应该由自己负责，但他的口气却很冷淡。大步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轻视自己。
“我知道怎样找马蹄印，”大步说，“不过谢谢你的建议。”
“我就不会依赖马蹄印辨别方向。”精灵说，“过几个小时就要下起今年的第一场大雪，而我们刚才已经骑了很远的路，你回到你的年长朋友身边恐怕要花上一整天时间。”
他举步离开，人类好奇地看着他的背影，当那背影消失在林中，传来一声轻微的、略显为时已晚的“对不起”的时候，人类的好奇心就更加无法抑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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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他听过许多故事。传说幽暗密林深处住着一个冤死王子的幽灵，总是用美丽的歌喉反复哀唱他逝去的王国与清白。陌生的旅人听见歌声会肝肠寸断，无法抑制地悲伤流泪，最后被诱惑，与王子的灵魂一起堕入孤独，陷于其中无法自拔。这还不是全部呢，幽暗密林的幽灵数都数不清，那些传奇的灵魂丧失了爱侣，一刻不停到处游荡发出魅惑之音。
人们可以传说许多离奇的故事，有时候，故事其实是从某一事实变幻而来的。虽然大多数时候这些故事很容易被人抛到脑后，此刻这空无一人的归途却令大步无法做到这一点，那种阴森恐怖的氛围，令他难免有些心悸。
太阳早已落了山，云后的天光还不曾彻底被黑暗吞没，却已经将大地笼罩在一片奇异的、绚烂而沉痛的浅紫色之中，让这个世界看起来特别的静；与此同时，适宜的微风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留滞不去的寒冷，如此形成了一个孤独的夜——永恒的、孤独的，让人轻易绝望的夜——尤其当初雪纷飞，把引路的足迹掩盖了以后。
至少我没有遇到狼……暂时没有。
人类咬牙把衣服裹紧了一些。他从来就不是那种容易惧怕或者绝望的人，今夜也不会是他第一次遭遇这两者。
他正在努力振作起来，却听到了一声熟悉的狼嚎，不由觉得今天实在并非自己的幸运日。
他的手本能地握住了剑柄，匐□子停住脚步。一群狼也正在这个时候好像幽灵一样从树丛后跳跃而出，将他团团围住。
***
情况是很糟糕，不过他是那种只知道往前看的人，虽然今天遭遇奇特，非他生平所遇，有一点是不会改变的，他将要奋战到底。
现在，在这一片越来越激烈的混战之中，他忽然听见有一支箭射中了某一头狼，而“啪”的倒地声是它唯一的反应。受惊的狼群咆哮着，威胁地竖起背后的毛，怒视他。他有种奇怪的冲动，想要说“不是我干的”。本来一切挺好笑的，直到它们露出尖牙……
又一支箭结果了又一头狼，它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藏在暗处的箭手确实存在，并且百发百中。现在狼群明白了它们自己才是猎物，惊怕地对着大步最后怒吼了一声，四散逃离。
大步小心地看了看四周，并没有鼓励他的帮手现身，反正不论他是谁，他已经暴露自己就在附近。再说，如果大步没有猜错的话，那个奇怪的、性情多变的精灵小偷不需要别人多费口舌，也该学会自己往前跨出这一步。
果然，他从树后走了出来。看上去很有种幽灵的气势，跟刚才狼群的出现方式没什么两样。平静的脸半掩藏在阴影之中，浅色的头发在背后闪烁舞动，脚步轻得令人无法置信，甚至于雪花落在他身上也仿佛会穿过他的身体，他的存在不曾打搅任何东西——看来就好像，他根本不存在。
大步感到一个笑容在自己脸上展开。“精灵先生，你是我见过得最有趣的小偷，最最有趣的。”
精灵皱着眉头，看起来对此情此景一点都不满意，但是他并没有多说什么。
“你跟踪我多久了？”大步提出问题，却自问自答。“从我们‘分开’以来对不对？你的确很隐蔽，我很少被跟踪而不知觉，就算对方是精灵也一样。在这方面，你很有一套。”
可能还不止这一方面呢。大步歪着脑袋看他，猜想他究竟是谁，怎么会落到这幅田地的。精灵很少会独自出击，一般总是成群结队执行任务，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孤身一人的精灵。
“谢谢你的帮助。”大步见精灵想不出说什么，就先道了谢。
“你少自作多情了，”精灵冷冷地说，看来找到了可以针锋相对的话题“我又不是为了你这么做的。”
“难道你救我的命还是为了别人啊？”大步问。
“为了我自己。”精灵回答，好像这是显而易见的道理一样。“你死了我不会因此自豪的，人类。在这片丛林之中，我们所能拥有的也就只有回忆与悔恨而已——那后者对我来说已经够多的了。”
“原来如此。”大步点头。“好吧，这么看来，省下的回程我就不再孤单，而你也大可不必回去躲起来，假装跟我‘分别’了，反正你总是要跟踪我的，是不是？”
“你别得寸进尺。”精灵虽然这么说，却还是朝大步走了过去。“也许为了不跟你这样的人做伴，我宁愿选择只在侧翼掩护你。”
“也许吧。”大步做出气量很大的样子，与他肩并肩上路，不再多说什么。
***
“你是否碰巧有个名字？”大步在路上问道。
莱戈拉斯犹豫了一下，人类有一双锐利的眼睛，仿佛很容易拆穿谎言，让人怀疑他拥有什么特殊的力量，于是他最后给了一个与事实比较接近的答案。
“我叫莱杉德罗，”他出于某种目的用了死去哥哥的名字。然后才开口评论“‘大步’听来可不像个真名。”
“它在一定程度上的确是真名。” 大步坚持道。
“你是个奇怪的人类。” 莱戈拉斯看着他转用精灵语说。他立刻从人类眼里看出来对方本能地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他猜想会如此的，但是仍然希望亲眼看见。这个人类说精灵语如此流利自然，实在是件稀奇事。
“你正在从我的语言中猜测我的身份”大步说，“我是在精灵中长大的，有一对疯狂的精灵兄弟，因此我对这种语言中的粗话、玩笑话和下流话都很熟悉。”
“对此我请求你保持沉默就好。” 莱戈拉斯嘴上嘲弄，心里却对他语气中常出现的亲近随意很是羡慕。人类可以与他的族类相处愉快，而他自己，作为其中高贵的一员，却在此地被放逐，被隔离，被遗忘——
“不论你此刻有什么不好的想法，我希望不是关于我的。”大步看着他的同伴脸上晦暗的神色，做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你还真乐观。”精灵声音平平的，语气和脸色却都轻松了一些，只是眼睛里还残存一些永远挥之不去的哀愁和恼怒，仿佛他只是暂时将之遮掩了起来。
“你自己也很奇怪，”大步小心翼翼地指出，“我从没见过孤身一人的精灵，难道你在过游牧生活？还是你迷路了？”
“我的确迷路了，”莱戈拉斯回答，嘴角有一个僵硬的笑容，仿佛忆起一个只有他自己才明白的恶作剧笑话，“只不过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你准备往哪里去？”大步问，“我跟我的朋友从西边来，准备去……其实准备去好多地方。不过目前最近的目的地是瑞文戴尔。也许你跟我们同一个方向。”
“你这人究竟是……太善良了还是太轻信别人了？”莱戈拉斯问，既迷惑又有些恼怒，“我真奇怪你是怎么在这样的环境下活了这么久！或者——你这是存心算计我？”
“我只是很实际罢了。”大步辩解道，“我一路上见过不少陌生人。你大概无法想象他们中有多少好人，只不过是一时迷惑才不知该何去何从。我不担心过分善良会换来他们背后捅刀子，莱杉德罗，我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再说，我还要感谢你救了我的命。”
“如果不是我，你一开始根本不会陷入危险。”莱戈拉斯争论。
“这么说来我不欠你什么咯，”大步开玩笑，“那你就算步行一直走到夏尔去，也不关我的事啦。”
莱戈拉斯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换了个话题，“你为什么来这里？”
“寻找一个名叫咕噜的小幽灵。”大步回答，“我们从刚多来，在莫多边境搜索，正前往东北方。已经搜遍了罗瓦尼安和诺安维尔，幽暗密林是我们的最后一站。多亏了你们国王，我们得到了精灵们的帮助。搜索已经进行了两年，现在我们正准备回瑞文戴尔稍作休整，迎接下一次行动。既然突然遇上了你，也许这是上天的安排，也许你可以帮助我们吧？”
“很遗憾我帮不了你。”莱戈拉斯说，“我肯定没有遇见过他。”
“真的吗？”大步问。
精灵犹豫了一下，“我……我有一段时间没遇见过任何人了。”
有一段时间，大步感觉听起来像是说“有好几年了”。不过他没有多说什么，因为不想打破他们之间这种暂时的休战状态，这是一个得来不易的接近机会。
“他总会出现的。”他改变话题。
“在这么大的范围里找这么个小东西，”精灵带点嘲笑语气“你果然不是普通的乐观。”
“人家都这么说。”大步笑。
他们有一会儿不发一言，直到精灵发现，他再这样一直忍耐自己想要问的问题，他的脑子就没有太平日子过了。
“你说你见到了幽暗密林的国王。”他忽然开口，虽然脑子一片混乱，却竭力装出平静的声音。
“瑟兰迪尔国王，是的。”大步回答，“怎么了？”
“他好吗？”莱戈拉斯问道，为他无法相见的父亲心痛不已。
“西方崛起的威胁不容忽视，”大步回答，“不过他也不是好惹的。我毫不怀疑他治国有方。”他顿了顿，“问这干嘛？”
“只是关心一下，”莱戈拉斯扯谎，“毕竟他是我的国王。”
大步注意到他的语气，邹起了眉头盯着对方痛苦而灼热的眼睛，忽然感觉眼前的精灵看起来是如此的熟悉。然后他的脑子里形成一种模糊的联系，赌博一样的话冲口而出。
“你有一双你父亲的眼睛。”
身旁的精灵猛地僵直了身体，眼里火光燃烧，怒视这无礼并且恶意的侵犯。但这也仅仅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当他开口回答时，声音已经冷静了下来，简直可以说是一种冷漠的苦涩。
“人家都这么说。”
接下来的几小时，他再也不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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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第三章
夜深了，他们一直不曾休息。那个安静谨慎的精灵对森林了如指掌，夜行其中如入无人之境，好像对每一步会踩着几片叶子都一清二楚。大步让他稍稍走在前面领路，他毫不犹豫地默认了，也许是心里清楚人类此刻已经在完全依赖他，就对此不再予以置评。
自从大步宣称他可能是幽暗密林王室成员，甚至有可能是王储殿下本人以后，他还没有说过一句话，可是无论事实究竟是什么，大步认为他看起来的确是个十足的被放逐者。
就像我一样。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离奇的事情吧。大步见过幽暗密林之王和他唯一的儿子莱戈尔多，那位王子看起来比眼前这个精灵小偷还要年轻一点，而小偷并没有询问王子的近况。假如小偷才是真正的幽暗密林王储，他为什么离开王宫？为什么如此孤独？
大步感到同伴温暖的手抓住了自己的胳膊，阻止他继续往前走。他服从了那个无声的命令，并且努力提高警觉，试图去感受精灵感觉到的威胁。
他们静悄悄站了好一会，直到精灵放开大步的胳膊，方才松了一口气，继续前行。
“刚才怎么了？”大步小声问。
精灵一开始没做声，大步还以为他不打算回答，不料他过一会开口说：“附近有奥克斯。”听上去好像很犹豫，不确定是否必须要回答，也不确定想不想回答。
“我正在想要不要换一条路，他们却走开了。”他继续说，“这些奥克斯如此猖獗，是因为这一带幽暗密林士兵太少，他们仅仅为对付南部敌人强大的兵力就已经□乏术。”
“多尔格尔德。”大步说，“是的。我和我的伙伴从莫多边境过来，一路上都竭力避免正面与之冲突。”
“你的伙伴不是普通人，对不对？”莱戈拉斯问，“一开始我想，这两个行人一定很好下手，一个无害的人类和一个更无害的老者，后来我开始跟踪你们时，发现他脸上一直挂着笑容。”
“他能洞悉很多事情，”大步说，“但这些事他只是放在心里，让我们自己去发现。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跟踪我们，但是如果他一开始就有所察觉，我也不会感到惊奇的。”
“Istari（巫师）。”莱戈拉斯想了一想，总结。
“不错，他的确是。”大步回答。
“你怎么找如此奇怪的旅伴？”精灵评价。人类却用嘲讽的目光有目性的地看他。
“我是说那老者。”莱戈拉斯声明，忍不住清了清喉咙。
“我听着却一语双关。”大步顽皮地说。
精灵眨了眨眼睛，低头盯着脚下的路，不过人类没有错过他嘴角轻微的弧度。
“原来他是会笑的。”人类评论。
精灵没说话，却抬起手来无意识地碰了碰自己的脸，仿佛不相信自己真的如人类所说的，在笑。真奇怪，已经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他稍作自控，嘲弄地看了大步一眼。
“看来你逗乐的本领非同一般。”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大步呵呵笑。
他们再次陷入沉默。大步不清楚这种沉默是随意的还是不随意的，也许正因为此时此刻本不应该如此随意，这随意的沉默也就开始变得不随意了……他皱紧眉头，头也痛起来，由于成功地使自己陷入迷惑而更加搞不清楚状况。
真奇怪，他想。思绪如此松懈，很容易就会分散注意力。世界变得单调起来，物体之间的轮廓会重叠在一起……看起来好不真实。我这是怎么了？他疑惑着，觉得很好笑。
莱戈拉斯犹豫地看了一眼那个暂时无法集中精神的同伴，然后抬头去看天，雪依旧不停地飘落在他们身上。这个季节树枝光秃秃的，弯弯曲曲在他头顶纠结，仿佛是无数伸得高高、却什么都没抓着的手臂。他不喜欢冬季，因为它太安静，静得好像一种接近死亡的沉睡；如果冬季有什么唯一的好处，就是让人更加急切盼望春天快些到来。
“也许我们应该休息一会儿。”他建议。
“我很想休息，”大步说，“不过我为我的同伴担忧。”
“Istari才不需要别人担心呢，”莱戈拉斯说，“他们有能力照顾自己。”
大步思索着对方为什么要坚持休息呢，精灵是不会感到疲惫的。他自己虽然因为无间断的搜索和长途跋涉而精疲力竭，也肯定没有显露出来，何况精灵才不会在意他累不累呢。
“好吧，”他最后说，“我想让他多等一会没什么大不了的。”
精灵点了点头，略微转了一个方向。他们又走了几步，就看到一座略微倾斜的山坡，一侧由一个小山洞构成。大步以一个游侠特有的观察力发现，这个地方是精灵在这片森林中的栖身之所。它有一种住处的温度，还零散摆放着几样精灵的私人物件。
“一个住在山洞里的精灵，”大步吃惊，“你不停给我惊喜啊。”
精灵对此只是冷笑了一下。他们各自找了一个角落坐下来。人类很高兴走了这么远终于可以放松一下了，他见精灵坐得离他远远的，对他咧嘴笑。
“睡一会吧，”精灵说，“你在这里很安全。”
人类集中精神想了想自己是否有别的选择，然后点了点头，躺下来。精灵转过头去了，也许是为了让他更随意一些，但是他可以感觉得到精灵依旧在仔细留意他。
大步并没有马上睡，只是一动不动，看起来很安静。精灵很快就认定他睡着了，小心瞥了他一眼，才卷起左腿的裤子，脱下靴子露出了脚踝处的伤，他痛得皱起了眉头。这是那个疯狂的人类从马上把他摔下来时弄的，看起来肿得很厉害。他走到山洞口出找了一些积雪，敷在伤处，用寒冷来止痛。
大步从眼睛缝里看着精灵在微弱的光线下自理伤处。
这就是为什么你不得不休息。他总结。惊讶于精灵的忍耐，对那种有些过分的骄傲和固执不免印象深刻，但是最重要的还是敬佩对方的毅力。人类最终决定，既然精灵为隐瞒花了这么大的力气，他就不去揭穿了。
你是谁，大步在最终睡着之前还在想，究竟在这里做什么呢
就好像精灵能听见人类脑子里的问题，他突然猛地转向人类，但是大步就在这个时候闭起了眼睛，这次不再是装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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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大步的眼睛猛地睁开，一只属于精灵的光滑的手紧紧盖在他脸上，掩住了他的嘴。他感到心跳飞快，挣扎着摆脱睡眠带来的迷惑感，试图找回作为战士的自卫本能。
“别出声，”精灵小声对他说，“有危险。”
精灵感到人类稍微放松了一点，看着他的眼睛逐渐恢复了意识，知道可以放开他了，才把注意力从人类好奇的脸上移开，转向洞外那几个发出呜呜声音的奥克斯。
不一会儿，大步也听见了它们笨重的脚步声逐渐由远处逼近，当它们来到小山洞入口处的时，已经变成了响亮的奔跑。
粗大的腿现在就堵在洞口了，两个战士绷紧了身体。
太近了。大步想着，手指握紧他那把忠诚的剑，等待迫在眉睫的冲突。他一点都不喜欢目前的处境：一个受伤的精灵和一个累得要命的人类，对一大帮嗜血如命的奥克斯……
他看了精灵一眼，猜想着他此刻的心情，不过精灵看起来跟他的族类面对危险的情形没什么两样，面无表情，冷静而坚定。
洞口那个奥克斯弯下腰来查看山洞，莱戈拉斯一把从侧面抓住它的头，用一柄白色的长刀捅穿了它的脖子。那家伙连叫唤一声的机会都没有，尸体还来不及倒在地上，精灵就已经把它拖进山洞藏了起来，这一来，本来就不大的地方被占据了不少。
“是个侦察兵。”大步小声说着，把它沉重的双脚拖进来藏好。莱戈拉斯则飞快用雪把血迹掩盖掉。接着他们又静悄悄等着不动。
又一双脚出现在相同的位置。脚的主人正在不停嗅着鼻子，死去奥克斯的血腥味非常浓。
就像先前那个奥克斯一样，它也停下来窥探山洞，莱戈拉斯和阿拉贡也做了跟刚才同样的事情。这下小山洞里有两个成人加上两具奥克斯尸体，实在挤得不像话。
“现在怎么办？”大步嘟囔了一声，嘲弄地看着精灵，“总不能把一整队奥克斯都搬进来吧？”
“难道你有更好的主意？”莱戈拉斯不服气。
“我不能被两具尸体逼到墙角去。”大步说。
“那你想出去打，好啊。”莱戈拉斯说。
移开死尸，人类和精灵从掩藏的地点走出去，准备公开战斗。才不过喘了一口气，就有一支箭射了过来，他们侧身避过。
莱戈拉斯弯弓一箭，朝着攻击的方向直射，它的对手垂死惊叫，重重跌到在地上，不过这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胜利，接下来他们开始面对林中蜂拥而出的敌人了。
几乎是立刻，战斗就变成了近身之战。莱戈拉斯收回弓，取出了那对白色的双刀。人类与他背对背，他可以听见他挥剑的声音。他们几乎每一召杀死一个对手，一时没死的也吓得后退，也许是因为太阳就快要升起了，奥克斯急于找掩护，不敢恋战。结果战斗没有持续很久，人类和精灵就发现只剩下他们两个了。
人类冷静地收起剑，小心审视四周，精灵却忙着捡回他那些用过的箭支。
“你很节俭。”大步一边评论，一边跟着精灵掩护他。
“所以我每一箭都要射中。”莱戈拉斯说着，从一个奥克斯眼睛里拔出箭来。
“果然好箭法。”
莱戈拉斯瞥了一眼人类，也为他精湛技艺点头，“你也很不错，用起剑来毫不含糊。”
“这年头谁不是啊。”大步说。
两人回到山洞口，并没有再进洞去，只是站在那里若有所思。大步觉得，精灵这是在跟他的山洞道别，就好像跟老朋友说再见一样。
“反正我总是要走的。”他轻轻说，转过身去，举步离开，“再说我从来就不喜欢山洞。”
——[b]只除了这一个。[/b]这才是无言的结尾吧。大步没有多说什么，就好像还有许多问题他还没有问，许多话还没有说一样，这次他也选择沉默。
***
他们继续走，精灵看起来完全没有前一晚受伤的迹象，大步都要怀疑自己晚上目睹的那一幕是不是在做梦了……
说起做梦……精灵在他睡着时还完全醒着，等他醒来时又已经清醒，莫非根本没有休息？相反的，人类自己睡得很香，也许因为太累了，也许因为感觉在精灵的保护下很安全，更也许两种原因都有。不论如何，此刻阳光正竭力透过冬日厚厚的云层普照大地，虽然万物看来依旧灰蒙蒙的，睡眠已经让人类有心情迎接新的一天。
“你休息得好吗？”大步问。
“很不错，”精灵回答，“虽然我可以肯定你休息得比我更好，你的呼噜声响彻了整个夜晚。”
“你撒谎！”大步笑了起来。
精灵的双眼闪闪的，装出非常诚恳地样子，可惜对那个大笑着的人类一点用处都没有。
“你撒谎的本领非常非常糟糕。”大步评价道，猛摇头。
“正相反，”莱戈拉斯回答，忽然转用一种认真的口气，仿佛想起了不太令人愉快回忆“人们曾经认为我很精于此道。”
大步很快察觉了精灵情绪的变化，也同样认真了起来，“撒谎跟隐藏自己的感情是两码事情，莱杉德罗。你精通的是后者而非前者。”
莱戈拉斯皱起了眉头，“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吗？大步，你看来很会察言观色。”
“这个嘛，”大步思索着，“我是在精灵中长大的，对自己种族相对的局限很了解。因此我习惯了不停思考。我可以很骄傲地说自己决不会比兄弟们差到哪里去。”
“这倒是。”莱戈拉斯赞同。
“除了我以外，你还见过别的人类吗？”大步问。
“见过几个，”莱戈拉斯回答，“算不上认识，只不过是遇见过。怎么了？”
“就是好奇，”大步说，“在幽暗密林吗？”
“不，”莱戈拉斯回答，“我们的大部分国土是封闭起来高度保护的。不鼓励外来旅人和通商往来。但是我曾经在跟我哥哥和朋友去外地时见过，在布里和伊姆拉崔。”
大步眼睛一亮，“你说伊姆拉崔？”
“是的，”莱戈拉斯回答，“我为父亲送信去给他们的领主。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肯定在你出生之前。”
“那么，你跟埃尔隆德大人的子女是朋友吗？”大步好奇地问，毕竟他是在伊姆拉崔长大的，可是却从来没有听说过莱杉德罗的名字。
“谈不上，”莱戈拉斯回答得有些闪烁其辞，接着又改口说：“从前是吧。”
大步不太明白这话的意思，正准备开口问，精灵却忽然皱着眉头说“风越来越大了。我现在还真有点后悔离开了山洞，马上会有一场暴风雪。”
“看来我们要加快脚步，我的朋友。”大步说。
“我知道，”莱戈拉斯说着，脱下外衣。“你能跟得上吗？人类。”
“你用不着为了顾忌我而放慢速度。”大步语气轻松，奇怪精灵干吗要脱衣服。
“我是认真的，”莱戈拉斯说，“我今天早晨就注意到你的脸很烫。”
“这跟我的速度有什么关系？”大步算是默认了精灵的话。
“你是不是病了？”莱戈拉斯问，一点都不注意应该用委婉的语气。“我听说人类有时会生病。”
“我只是有点累而已。”大步说，“我走了好长的路，”他皱眉，“而且还有好长的路要走。”
“你的脸就因为这发烫？”莱戈拉斯提醒。
“你又没见过几个人类。”大步说归说，心里却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感到虚弱，还老是无法集中精神。
莱戈拉斯看着他，踌躇了一下，把衣服递给他。“拿着。”
大步摇头，“我自己有外套，谢谢你。”
“我不需要它，”莱戈拉斯坚持，“我们精灵不怕冷。”
“我没事。”大步固执地说，开始觉得难堪了。“真的，你不需要这么做。”
“听着，”莱戈拉斯语气转淡，试图用人类能接受的理由，而不是好心肠的劝告来说服他，否则会让人类感觉自己被小看了，“我宁愿让你现在帮我‘背’这件衣服，而不愿意最后由我来‘背’一个有气无力的重人类。”
大步皱眉，接过衣服，有点恼怒，“真是□裸的威胁。”
但是当他穿上衣服，感觉的确舒服多了，因此也就不再抗议。
挤出一句迟到的“谢谢你。”人类又一次尴尬难堪，这次是因为一开始的固执和不识好歹。
“不客气。”莱戈拉斯说着走开，他能够理解人类的难堪，因此希望能使之缓和。凡是战士，都不愿意暴露自己的弱点，他自己何尝不是在掩饰——他本来的确想要让人类保留骄傲的权利，就算再严重，发烧充其量也就是不适，又不会因此丧命；可是现在的境况严峻，他们加快步伐也未必能逃脱风暴的袭击，他可不想人类由于固执丢了性命。
他们继续跋涉，大步感到那件外衣散发着风与树的气息，很奇妙地在周围浓重的严冬气氛之下，把他包裹在一片小小的清新绿林之中。
“这衣服有你的味道。”大步评论道。
“你这是在抱怨？”精灵还真有点生气了。
“我又没说不好闻。”大步澄清，“就是说出一个事实而已。”
“是吗？”莱戈拉斯担忧地盯着人类。
“别这么看着我。”人类叹气。
莱戈拉斯照做了，把眼睛盯着地面看。虽然他说他会加快速度快点去找Istari, 事实上他反而因为担心同伴而减慢了速度。可是，这马上被看出来了，人类于是决定走在前面让傲慢精灵看看他的本事。莱戈拉斯无奈地摇头，知道想要说服固执的人类是不可能的，只好也加快了步伐。
可是忽然间，人类好像想起了什么，又再度放慢速度，渐渐退到精灵身后去。精灵不明所以，就保持跟他并排走，以防万一他有什么不适。
莱戈拉斯不知道，大步这是想起了精灵的伤势。就像精灵为了他的病情担忧一样，他也在为精灵担忧。
整整一两个钟头，他们谁都不说话，无声地继续这场奇怪的游戏，直到大步忍不住为这荒唐境况笑出声来。
“你真是莫名其妙。”莱戈拉斯被他的笑声吓了一跳。
“才不是呢，”大步说，“我比你有逻辑多了。”
“也许我们应该休息一下。”精灵建议。
“是啊，也许。”大步眨眼，“对我有好处，对你的脚踝也有好处。”
莱戈拉斯愣了一下，咬了咬嘴唇。终于明白了人类的所作所为。
“嗯，就像你说的，你用不着为了顾忌我而放慢速度。”
5
5、第 5 章 ...
等到风越刮越大，两个战士就发现没有什么可以笑的了。虽然林中树木可以挡住最猛烈的风暴，狂风还是严重阻碍了他们的进程。
大步很担心，他把巫师留在了空旷的河边，那里树木稀疏，风暴更严重。虽然衰弱的身体急需休息，他却勉励支撑着继续前行。
“我们就快到了。”他的同伴不停安慰，大步也不知道这是在安慰他还是精灵自己，因为看起来惊慌失措的正是精灵，他的脸也许装成冷淡的模样，声音也还缓和，但是眼睛里满是明显的担忧害怕，大步不完全理解，但是看得明明白白。
你是在为我担忧吧？他寻思，虽然知道答案，却不明白原委。
“我看起来真有这么糟糕吗？”他开玩笑。
他从眼角看见精灵飞快挤出一个笑容却又同样很快消失，终于承认了自己害怕。
“的确有一点。”
“我保证，我不会突然昏倒在地的。”大步对他说。
“也就是说这种事曾经发生过，对不对？”莱戈拉斯问。
“这种事当然不是不可能，”大步承认，“不过我可不会这样。不过就是发烧而已，人类经常都免不了发烧。”
“我知道。”莱戈拉斯回答，听起来还是非常犹豫。
“这种家常便饭毫无危险的价值。”大步开玩笑地补充。
“我知道。”莱戈拉斯重复，但是口气还是很严肃，好像无法跟人类一起开玩笑。
“你听起来一点都不相信我。”大步说。
“我从来就不相信你。”莱戈拉斯说着，为自己随便的口气吃惊，等了一会，他想起来应该跟这个陌生人类保持距离，于是冷冷加了一句“不过我为什么要在乎？”
“不知道，”大步鼻音浓重地开口，“你为什么要在乎？”
“谁说我在乎了？”精灵飞快回答。
“这是不需要说的。”人类自信满满。
“你真是自以为是。”精灵宣布。
“你呢——”大步取笑，“你故作姿态。”
精灵瞪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的确现在已经很明显了，他的表现忽冷忽热，不合常理。事实上，人类这种轻描淡写的口气已经算是委婉了，这在于精灵并非真的轻描淡写，他究竟为什么要在乎？这个陌生人有什么值得他如此关切的？还是……他真的是孤独得太久了？
他们继续走着，人类一路上不停咳嗽、脚步开始不稳。精灵反应极快，在他绊倒之前一把伸手扶住了人类的胳膊。但是，他确实考虑了一会，才决定把手继续放在那里。
这是奇异的一刻，人类虽然因为疲惫而昏昏沉沉，却并没有错过它。精灵抓着他的手松了一下，却又再一次握紧。他知道，精灵就在这一刻打定了主意。
这是否意味着孤独精灵在自己周围高高筑起围墙在这一刻倒塌了呢？而那座围墙遮蔽之下的，究竟是怎样一颗长久被孤立的心？
别去想它了。精灵对自己说，顾着眼前就好。要是他不伸出手来，也许这个傻人类会脸朝下摔到地上去。他们都一起走了这么远了，不能半途而废。此情此景，精灵的决定其实对人类来说意味着是否对其弃之不顾。
当时他并不知道，事实上这个小小的决定，真的从此改变了他的一生。
随着精灵下定决心，他握着人类的手也紧了紧，不再犹豫也不再掩饰自己的关心。他做事从来不会半途而废，不论他们的路程还有多远，只要需要，他的手会一直留在那里。他放开对方的唯一理由是人类病情更加严重，明显仅仅扶一把已经不够。于是精灵无言地把人类的胳膊拉到自己肩膀上，伸手扶着他的腰。
那是一种陌生而奇异的温暖，来自于人类一句意识模糊的“谢谢。”
***
他走出了森林边缘，发现那老者正在等他，看来早已料到，毫不惊奇。
“你好。”甘道夫一边迎着风打招呼，一边弯腰向前迈了一步，好像因为年纪太大，连路都快要走不动了。他看了一眼那个虚弱的、已经晕过去好久的人类。
“他发烧了。”莱戈拉斯小心翼翼地说，好像对巫师很不放心的样子。
“迟早会这样的。”甘道夫说着，和蔼地碰了碰人类的脸，“他都快把自己累垮啦。真是个犟脾气，犟脾气。”
“他必须躲避这样糟糕的天气。”莱戈拉斯补充。向周围看了看，连一个可以避风的地方都没有。不过，他看到景象还是令他迷惑地挑起眉毛。
他们会回来找我的。食古不化的人类说话口气倒是很确定——那两匹狼狈的马真的被好好拴在老树上。
它们为什么不回到主人摔下的地方去找他？ 他叹了口气，无比恼怒，疼痛的脚踝更令他发火。
“你又对我们的马虎视眈眈了。”甘道夫说，那双布满皱纹的眼睛还会开玩笑。
“我没打算再偷马——如果你是那个意思的话。”莱戈拉斯冷淡地说，“我猜想它们也休息够了。你应该马上带大步离开这里。”
甘道夫拉长了脸，看起来好像对目前的境况颇不满意。
“我也不是不可以跟他合乘一匹马，”甘道夫说，“也不是不可以这样照顾他——保持他身体暖和，防止他摔下去之类——不过，嗯……你瞧，我可不像你那样年轻啦。”
莱戈拉斯皱眉。“你想说什么？”
“我并没有想说什么。”老巫师天真地眨眼，把手杖递给精灵，犹犹豫豫地似乎是要把人类接过来。但是他动作笨拙，袍子在雪地上拖着差点绊了一下，还好精灵敏捷地抓住了他的胳膊。莱戈拉斯这一下可窘迫了，只好一手扶着老弱，一手扶着病残。
“真不好意思。”甘道夫对他抱歉地笑笑。“我已经说过了，我可不像你那么年轻。”
“也不像那么老才是真的。”莱戈拉斯有点生气地回答。这是否是陷阱？老巫师看起来实在是狡猾得很。
“我只是需要你帮个手，把我们都扶上马去。”甘道夫说，站站稳，从精灵手里再次接过手杖，好像根本已经不打算自己扶人类了。“既然我和大步合乘一匹马，另外一匹你可以拿去没问题，我肯定大步一定乐意把他的马给你，你对他这么友好。”
“他为了不把马给我，可是狠狠搏斗了一番呢。”莱戈拉斯缓缓地说，看了看甘道夫，又看了看马。有一种奇怪的、被设计的感觉。靠在他身上的人类发烫的皮肤也似乎在提醒他应该感到内疚。
“他说你们准备去瑞文戴尔，”莱戈拉斯小心地开口，“我想，我可以帮助你，陪你们直到边境。”
“你真的愿意这样做吗，年轻人？”甘道夫微笑，“你真是太好啦。”
莱戈拉斯怀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把注意力转向大步，把人类和自己一起弄上那匹他早些时候打算偷的马。他的身边，巫师轻轻巧巧的翻身上马。
他对那个忽然恢复了青春活力的Istari挑高了眉毛，后者却只是对着他笑。
6
6、第 6 章 ...
“我告诉过你，它们会回来的。”大步在半路上慢慢开口，这是他昏迷很久醒来说的第一句话，虽然声音听来还是很虚弱，莱戈拉斯却非常高兴。
“才不是，”他争辩，“你说他们会回来自找你。这两句话区别可大了。”
“甘道夫没事吧？”大步迷迷糊糊地问。
“他很好。”莱戈拉斯回答，瞥了一眼骑马走在他们身边的巫师，“他还诡计多端地骗我答应陪你们去瑞文戴尔。”
“这话我不苟同。”巫师大声嚷，“大步，这个精灵不相信我年纪大了，很虚弱。”
“我也不信啊。”人类笑了笑，然后又闭起眼睛。
“他烧的越来越厉害了。”莱戈拉斯小声对巫师说，抓着人类的手臂又紧了紧。甘道夫抬头看天，风暴有减弱的趋势，但是目前依旧很厉害，而他们的路不用说还有很长。
“一找到避风处就停下来。”他决定。
***
他们找到了一个小山洞，莱戈拉斯首先下马，用精灵语对马低声说了几句话，让它背着生病的主人不要乱动。甘道夫也走过来，在精灵跑去确定山洞没有危险时看护人类。
在山洞口仔细勘查了一番，他认为一切都很好。的确里面是有一些潮湿，不过总比外面的严寒和狂风好多了。最好的一点是，它完完全全是空的，这才是最要紧的。人类高烧不退说着胡话，为了让他能够躲避风寒，精灵就算要跟矮人共用一个山洞也乐意。
莱戈拉斯扶人类下马的时候，他正在迷迷糊糊说着精灵语，这让莱戈拉斯忍不住笑，看来与其说大步是个人类，还不如说他是精灵呢！
“很抱歉。”大步走进山洞时对莱戈拉斯说。精灵扶他躺在地上看他，疑惑着这是胡话还是清醒话，最后他判断人类醒来了，因为他的一双清澈的眼睛正盯着精灵。
“现在才醒，”莱戈拉斯开玩笑，“要紧事我都做完了——你的确应该道歉。”
“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事？”大步问，更本不去理会精灵玩笑的口气，打定了主意要把原来犹豫不决的问题问清楚，那双眼睛直直盯着精灵，简直好像一眼看到他灵魂里去了。
“我也不知道。”莱戈拉斯承认，也不再掩饰了。他转过头回避那双眼睛，从甘道夫手里接过水袋放在人类的唇边，让他在闭眼休息之前喝了一点。
莱戈拉斯静静地看了他一会，仿佛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更不知道应该拿自己怎么办。他的手有些烦恼地抚着自己的张脸，好一会才想起巫师还在边上，他连忙转向甘道夫，后者正在盯着他看。
仿佛立刻戴上一张面具一样，莱戈拉斯冷冷看着老者，有些为自己轻易流露感情而尴尬。
“你也有很温柔的一面嘛。”巫师说着，拍拍他的肩膀，然后开始忙着生火取暖。
莱戈拉斯看着他忙碌，垂下修长的手，皱着眉头考虑自己目前的处境。
“很久以来，我们都知道Istari从来不会随便在一个地方出现。”他说，“你做任何事情，说任何话都是有一定道理的。”
“这并不使你我有何不同。”甘道夫对他眨了眨眼睛，然后转身继续工作。
精灵犹豫了一下，走过去给他帮手，“你知道我的意思，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因为你这么决定了。”甘道夫神神秘秘地回答，这时候木柴点着了火，山洞立刻温暖了起来。他愉快地笑，“啊，这可真是好极了。”
“你知道我是谁吗？”莱戈拉斯问着，靠近他，盯着他。
“我只知道我所看到的。”巫师说，“精力充沛却心神不宁——同时也很善良。”
莱戈拉斯看了一眼熟睡在角落里的人类。“他呢？他是谁？”
“有些迷底不应该由我来揭晓，”甘道夫说，“这么说吧……他，跟你，非常非常相像。”
莱戈拉斯移开了目光，看着山洞口。“风暴过几小时就会缓和了，到时候他能不能赶路呢？”
“我希望可以。”甘道夫说，“我们已经晚了很久。他家里人一定会担心的，我们捎信说就到的。依照埃尔隆德大人和他儿子们的脾气，这会儿一定已经出来找我们了。”
莱戈拉斯皱眉，“他家里人？”
“是啊。”甘道夫说，“他是在伊姆拉崔长大的。”
“他对我说你们准备去那里，”莱戈拉斯若有所思地低声自言自语，“可我并不知道……”
“哦，”甘道夫说，“那么，现在你知道啦。”
“你说埃尔隆德大人和他儿子会出来找你们？”莱戈拉斯问，看起来非常不安。
“我想是的，”甘道夫回答，“这又怎么了？”
“我不能被发现跟你们在一起。”莱戈拉斯心烦意乱，思索着自己应该怎么办，我根本就不能被发现。
“可是你说你会陪我们到瑞文戴尔边境的。”甘道夫说。
“我是说过，”莱戈拉斯说，“可我没想到领主大人会派人特地出来找你们。我是不能被发现的——不能。”
甘道夫仔细盯着他看，他的确不是普通的精灵。他有太多秘密，但那些秘密只有他自己有权利说，在他自己愿意的时候。
“你打算怎么办？”甘道夫问。
“我得离开这里。”莱戈拉斯说，朝洞口迈出一步。
“这就走？”甘道夫问，口气明显很不高兴。
“我不能冒这个险。”莱戈拉斯说，“告诉大步——”他顿了一顿，犹豫着，“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他承认，“跟他说再见吧。希望你们能够找到你们所寻找的。”
希望你也能找到。甘道夫想。精灵不舍地看了大步最后一眼，然后走到了冰冷的风暴之中。甘道夫看到的是一个犹豫的背影，一个微弱天光中淡淡的影子，渐渐消失在不远之处。
他知道他们还会再见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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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至少，这次承蒙他高抬贵手，让我们的马得以保全。”大步在好几个小时以后醒了过来，发现精灵已经走了。甘道夫可以从他眼睛里看出来，他对于自己昏迷而无法阻止某些事情发生懊恼无比。
“那个奇特的精灵，究竟是谁？”甘道夫问。
“莱杉德罗。”大步回答，试图不要显得很恼怒的样子，“幽暗密林的一个王子，他对人们之间的信任和依恋特别反感——也许你已经注意到了。”
“你好像心情不太好。”甘道夫指出。
大步皱了皱眉，迫使自己躺下去不说话，可是没支持两秒钟就又站起来盯着老巫师洞悉一切的眼睛：“我觉得……他很孤独——所以我想知道他究竟是谁。结果呢？我连问出这句话的机会都没有！”他的手抓住自己肩膀上那件精灵的外衣，“甚至都不让我亲手把衣服还给他！这个傻精灵就这样一头栽进暴风之中。我的樊拉啊，就算他是个精灵，也不代表他的皮跟猛犸一样厚！”
“我告诉他，埃尔隆德领主和你哥哥们会跑出来找你，”甘道夫说，“而他不希望被人看见。”
“真奇怪。”大步喃喃地嘟囔，然后又咳嗽了两声。“他说他从前是埃拉丹和埃洛赫尔的朋友，等我见到哥哥们要问个清楚。”
甘道夫伸手碰了碰人类的额头，已经完全不烫了。“看来，休息对你的确有好处。”
“这话我还想对那个傻瓜说呢。”大步说，依旧对精灵的离开耿耿于怀。“你知不知道他身上有伤？他就这么跑出去，连外衣都不穿！”
“要是你有多余的力气发火，”甘道夫微笑道，“不如把它用在赶路上好了。”
“我没有发火，”大步把眉毛挑得高高的，“就是无法忍受固执和愚蠢。”
“我敢肯定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甘道夫宽慰道。
大步咬着嘴唇沉思半响，猛地摇了摇头，尽量保持语气平静：“对不起，我的朋友。他看起来真的很孤独，而他对我又那么好。”
甘道夫于是明白了他年轻朋友光火的根源：“埃斯特尔，当别人不愿意接受帮助的时候，你无论如何是帮不上忙的。”
“我感觉他跟我很多共同点。”大步说，“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甘道夫回答，开玩笑道，“固执，不安分，爱头脑发热——好像还有人说什么‘愚蠢’是吧？”
大步苦了一张脸。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
等到风暴渐渐消逝，只剩下稀稀落落的飘雪时，大步和巫师就上路了。人类还不能做到行动自如，不过已经完全可以自己骑马。两人一路上没说什么话，人类奇怪Istari眼睛里为什么又出现了那种常见的闪烁，嘴上还淡淡挂着笑。
“我们离家不远了。”大步认出了熟悉的路，想甘道夫也许是为了这个高兴。不过其实他那个并非愉快的笑容，倒有点像会意的笑容……
大步的沉思被一阵疾驰的马蹄声打断，不一会儿，他们的视线内出现了一群瑞文戴尔士兵，领队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义兄埃拉丹本人。
英俊的精灵看着两位骑士，露出愉快的笑容。“你好，米斯兰迪尔。还有你，亲爱的埃斯特尔，我们正在想，你是不是又惹上什么麻烦了呢。”
“路上其实也没什么事。”大步向他保证。
“可不是嘛，也不过就是发了点烧。”甘道夫知道人类喜欢掩饰自己的伤痛，赶在他之前对精灵说。
“不过我已经没事了。”大步连忙说，“我们晚到的原因就是我休息了一会。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担心你本来就是我的人生乐趣。”埃拉丹眨眼睛。“埃洛赫尔带队了走另一条路找你去了，他们应该马上就回来的。这样回家差不多正好吃晚饭，Ada一定会很高兴的。”
“可不是吗？”大步说，“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回家团聚了。”
“‘我们’可一直在家里，”埃拉丹纠正，“是‘你’没有回家团聚。不过既然你回来了就好了。真想听你说说你在外面的奇遇，我们听到的都是零星的转述。有不少呢，埃斯特尔，真不少。不过有件事靠道听途说是听不来的，就是你那个空前绝后的大过错。”
“什么过错？”大步问，看出了埃拉丹眼中的戏虐。
“你信写得太少。”埃拉丹嘲弄地说，笑着眨了眨眼，因为听见另一队人马到来而兴奋起来。“埃洛赫尔到了。我们打过赌看谁先找到你。”
“赌什么呀？”大步问。
“我不记得了。”埃拉丹笑着招认，“管他的，反正我赢了。”
“你这叫瞎猫撞着死老鼠，哥哥。”埃洛赫尔带着队走过来，一边如此宣布。在看见他们之前，那双精灵的尖耳朵已经把对话听得一字不漏。“不论怎么说，我才是得到奖品的那一个。”
瑞文戴尔士兵、埃拉丹、甘道夫和大步都向他的队伍后面望去。埃拉丹和他的部下吃了一惊，甘道夫却只是沉思不语，至于大步，在瞥了一眼队伍中的一个陌生人之后，摒住了呼吸。
以一支精良的瑞文戴尔小分队的标注来衡量，这对人马看起来简直狼狈不堪。只见伤员们不得不一同骑马，身上有明显的划伤和瘀青。但是最令人惊奇的还不是这个，而是造成这一切的，居然是那个幽暗密林精灵。
此刻坐在马上，由埃洛赫尔最魁梧的部下看管着的，正是莱杉德罗。他脸上也受了伤，双手被牢牢绑在身前，毫无表情地拉长了脸，瞪视所有看着他的人。
冷漠。这是大步想得出来的唯一形容词。彻底的生硬而冷淡。
“埃洛赫尔！”大步被惊呆了，“你这是在干什么？”
“瞧我发现谁在附近探头探脑？”埃洛赫尔说，“我想他是在监视埃斯特尔和米斯兰迪尔。”
“就这样？这么说他什么都没干对不对？”大步打断他，“有必要把他绑起来吗？”
“看来你还不太明白。”埃洛赫尔解释，“我忘记了，你一定不知道这件事情，那时候你还没出生呢。在你眼前的，是精灵中最大的败类和亡命之徒，”他顿了一顿，纠正自己，“确切地说，是唯一的败类。”
“莱杉德罗，”大步转身问那个被捕的精灵，“他在说些什么啊？”
莱戈拉斯茫然地看了看他，转过了头去。对旁人，他的目光好比利剑一般犀利，可是对这个似乎能看透他心事的人类，他不得不回避视线。
“你认错人了，埃斯特尔。”埃拉丹说，感到有些奇怪。“这个不是莱杉德罗。这是莱戈拉斯，莱杉德罗的亲弟弟，也是杀害他的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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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大步邹着眉，催马跟在看管莱戈拉斯的士兵身侧。虽然他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却仿佛深深被精灵的孤独所触动。
“他们说的是怎么回事，莱杉德罗？”大步用非常小的声音问他。埃拉丹与埃洛赫尔还是听见了，对他担忧地瞥了一眼。
“你以为我非要向你解释吗？又不是我欠你的。”莱戈拉斯冷冷道。大步本来以为他根本不会答话。人类的感觉是，他们又回到刚认识时的情形了。
“我并没有以为什么，”大步回答，“这个解释是你欠自己的。就像清白是也你自己的。难道你真的是个凶手吗？”
“他们不是这么说的吗？”莱戈拉斯回答，“说不定就是真的。”
“什么叫说不定？”大步咄咄逼人。
“莱杉德罗是我哥哥，”莱戈拉斯叹气，知道人类不得到明确的答复是绝对不会干休的。“他死了——死时胸口插着我的箭。这答复让你满意吗？别再烦我了。”
***
“你不是说，你这一路上没发生什么事情吗？”埃拉丹跟埃洛赫尔一起站在埃斯特尔房门前询问道，试图哄那个麻烦不断、还专门会自找麻烦的弟弟笑一笑。
“他还好意思这么说？”埃洛赫尔嘟囔，摇着头表示不认同。“你早该猜到这是不可能的。”
大步看了看两个哥哥，他正坐在床上脱靴子，发现自己刚才一定是走神了，因为动手解靴子的带子好像已经是好一会以前的事了，弄了半天才解开一半。他这样心神不宁有病后虚弱的原因，更重要的却是他心情很沉重。为了哥哥们，他尽力想挤个笑容出来，可惜没能——也不能——笑得真心实意。
双子互相交换了担忧的眼神，走进了房间。大步有些无奈地看着他们，知道自己逃不过这对亲爱的活宝哥哥的眼睛。
没关系。大步想。退一步来说，他自己也有很多问题要问。
“你遇上的精灵名叫莱戈拉斯，”埃拉丹泰然自若地看着人类的眼睛，“瑟兰迪尔国王的次子，他的哥哥莱杉德罗是——或者说活着时曾经是——幽暗密林的王储。莱杉德罗死于一场奥克斯袭击，不过，射中他心脏的却是一支精灵的箭。当时在场的只有莱戈拉斯。”
“是意外吗？”大步问。
“他当然声称如此，”埃拉丹说，“但是这实在不太可能。我们谈论的是精灵战士中的佼佼者，埃斯特尔。以他的箭法，不会出这种意外；按照这种情况，这也不会是意外。因为这样他就换来了王国的继承权，代价不过就是一支箭、他哥哥的一条命和他自己的一个灵魂而已。”
“你了解他吗？”大步无法接受如此三言两语就把整个情形描述完毕。“你说的这些不可能是真的。他是个重信义的好人，我绝不相信他会犯这么可怕的罪。”
“的确算不上了解他。”埃洛赫尔承认，“我们跟莱杉德罗比较熟，莱戈拉斯晚生了几年，不是跟我们一起长大的，只是偶尔才见他一面。自从幽暗密林与多尔格尔多战事越来越激烈，我们与王子们见面的机会自然越来越少。”
“所以，你们很有可能是错的。”大步胜利地总结。
“你好好想想，埃斯特尔”，埃洛赫尔争辩，“你自己又了解他多少？”
还没等大步回答，埃拉丹立刻抢着补充，“这可不是全部，埃斯特尔。你就没想过他在做什么吗？难道是到处游历？”
“他被放逐了？”大步猜想。
“应该说逃亡。”埃洛赫尔严肃地说，“而且只能是畏罪潜逃。”
“你怎么会遇到这个亡命之徒的，埃斯特尔？”埃拉丹问，“我看你惹事生非的本领真是种天分。”
“他企图偷我的马。”大步勉强回答，知道这听起来绝不是好事，立刻补充说明：“然后我生病时他帮助了我。”
埃拉丹皱起眉头，“好像他做事很茅盾。”
“准是几百年的隐居生涯把他的脑子弄糊涂了。”埃洛赫尔赞同道。
大步大吃一惊：“几百年？”
“的确，”埃洛赫尔点头，“莱杉德罗被刺事件已经过去很久了。莱戈拉斯在这之后很快就被捕。但是，还没来得及审判他，他就试图逃跑——于是这一切开始变得有趣了。”
“一队士兵被派去追捕他，”埃拉丹说，“他们带回了一具尸体，据说那就是莱戈拉斯。”
“Ada正在书房密室里，在想这件事要怎么处理。”埃洛赫尔说，“你难道不明白吗？照理这个精灵应该死了，现在却突然出现，事情一下子变得复杂了。”
大步皱眉：“你的意思是，逃跑和‘死亡’的假象都是为了逃避审判而设计的。”
“Ada就是这么认为的，”埃洛赫尔点头，“而且很有可能就是瑟兰迪尔本人策划的。莱戈拉斯一向是他最爱的儿子，是他的宝贝。莱杉德罗有着他们母亲的高雅谦和，但是莱戈拉斯才具有国王一样的才干。他是他们中最美、最聪颖、箭术最高超的一个。人人都说王位应该由他来继承才对，也许他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就干脆下手了。”
“很有可能瑟兰迪尔国王不愿意见到他最爱的儿子被判有罪，”埃拉丹小声说，“因为等着他的会是死刑。莱戈拉斯死讯传出之后，一直有传言说根本就是国王安排人放他出来，然后对外宣称他死了。我们长久以来一直听说有孤独王子的灵魂在幽暗密林深处游荡，哀悼他逝去王国的传说，现在我们可亲眼见到这个幽灵啦，还活生生的呢。”
“Ada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埃洛赫尔说，“瑟兰迪尔王会想让儿子回幽暗密林去面对必死的命运吗？还是他会希望我们放了莱戈拉斯，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Ada已经吩咐我们的人保守秘密，准备写封信去问问他。在我们搞清楚幽暗密林国王的态度之前，必须对这一切守口如瓶。”
“莱戈拉斯在哪里？”大步问。
“被秘密关押了，”埃拉丹回答，“关在最深的地牢里。”
***
“你来这儿干什么？”莱戈拉斯恼怒地开口。他老远就听到了人类小心翼翼的脚步在转弯处停了一下，然后才出现在地牢铁栅栏的另一边，他们被隔开了，不仅仅是在距离上。精灵讨厌自己说话的声音，也讨厌那种语气，他皱着眉头，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早些时候他让人类别再烦他，可是人类照他的话做了，他却又顿时愤怒起来。现在他被一把推进瑞文戴尔的地底深处，指望大步会来看看他，也好让他分分心——并不是说他需要人类的安慰——才不是呢！他气愤地断定。现在他来了，莱戈拉斯却还是对他不满意，也许他就是对整个世界都不满意吧。
他叹了口气，败给了自己的脾气。他很累，被捕时所受的伤痛得要命，连脚踝也又痛起来。只好靠着牢房的墙壁，看着人类脸上复杂的表情。
“你看起来不太好。”大步轻轻地说。
“你倒是正好相反，”莱戈拉斯酸溜溜地指出，“看起来气色好多了。”
“我本来应该早点来的，”大步抱歉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
“你根本就不应该来，我不指望你，也不要你来。”莱戈拉斯扯谎，可是这种痛苦的口气，实在说了等于没说。于是他只好改变了话题，接着人类的话“本来嘛，没人知道应该拿我怎么办。”
大步尽可能靠近栅栏，靠近精灵，跪下一条腿坐下来与精灵视线持平。
“那是一个意外，对吗？”大步问，并不去解释“那”是什么，因为很清楚，他是在说莱杉德罗的死。
“我不需要向你解释，我不欠你的。”莱戈拉斯试图保持傲慢的态度，但是他眼睛里满是痛苦，那种痛苦让他的声音颤抖，让他再也骄傲不起来。“我不欠任何人的，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因为我什么也没干，我爱我的哥哥！”
“你欠你自己一个解释。”大步重复他早些时候说过的话，“告诉我们真相，莱戈拉斯。这样我们才能帮你。”
“谁在乎真相是什么？”莱戈拉斯大声嚷，“我都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没有人相信我！要是你亲眼看见，你还会认为有另外一种真相吗？他们看见莱杉德罗的尸体，看见他心口插着箭，看见我对他们大喊大叫……我还有什么可解释的？”
“你可以跟我解释。”大步坚定地说。
“我不欠你——”
“你欠的！”大步提高声音嚷道，好像确信自己有权利这么要求。“你欠我一个解释。因为我相信你说的话，只要你愿意说给我听！规矩就是这样的——你不能让相信你的人失望，因为你没有权利这么做！”
“这算是什么逻辑？”莱戈拉斯苦涩地说，但是他的心却在此时跳得飞快。紧张、揪痛，同时突然有一种疯狂的渴望，渴望自己不是想象中那么的孤独。
“那是一个意外，对吗？”大步又问了一次。
莱戈拉斯睁大了眼睛，冰蓝色的眼眸疯狂地闪着光。
“一开始，我也以为是意外。”他缓缓地，轻柔地开口，“但，不是这样的——不是意外。并不是我的手夺去了他的性命——也许他身上插着我的箭——但那绝不是，从我手中射出去的箭。”
大步紧紧地盯着他。炙热地，目不转睛。莱戈拉斯没有再说什么，他也不再需要说什么了。人类听够了，这几句话已经足够让他下定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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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他很快告辞，站起身来嘟囔了一声算是告别。莱戈拉斯看着他离开，等待他回来的时间是如此模糊，仿佛是一瞬间，又仿佛是几个小时甚至于好几天。在这没有阳光的地底牢房，时间也已经变得毫无意义。
“难道你一动不曾动过？”大步回来时发现精灵还在老地方坐着，好笑地问。
“我自己也不清楚。”莱戈拉斯神情有些恍惚，小心看了一眼大步身后的几位精灵。人类带来了埃尔隆德的双生子和瑞文戴尔的三名士兵。他们看他的眼神都带着怀疑和谨慎。
一名士兵打开了牢门，然后退过一旁让大步走进来。人类手里拿着一包草药，在幽暗密林精灵身边单膝跪地。
“你的伤需要治疗。”他轻轻地说，仿佛在向他解释。
“伤会自己长好的。”莱戈拉斯说，“用不着你操心。”
“伊姆拉崔是从来不会亏待俘虏的，”埃洛赫尔对他说，“即使你所犯的罪根本是死有余辜。”
“不会亏待我？”莱戈拉斯嘲讽，“多好笑的话，这么说你和你的手下把我弄到这副田地，我还应该感谢你的慷慨咯？”
埃洛赫尔忍不住嘴角弯曲，也觉得很好笑。“你本不应该无谓抵抗。”
“我真是失礼了。”莱戈拉斯明显是挖苦的语气。
大步又好气又好笑地摇了摇头。然后，他以医者的态度仔细从头到脚审视了幽暗密林精灵，并取出他几样需要的草药放在面前。
莱戈拉斯一把抓住大步的双手，不许他继续工作。双子和那几个士兵立刻警觉起来，以为他要袭击人类。
“我说，用不着你操心。”莱戈拉斯低声对人类说。看见周围的人因为自己的一个动作如此焦虑，慌忙缩回了那双还被绑着的手，仿佛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似的。
“他又没袭击我，”大步对哥哥们严肃地说，“只不过是动了一下。”
埃拉丹板着脸，看着幽暗密林王子。四目相交，莱戈拉斯感觉对方眼睛里有怜悯，就开始冷冷瞪着他。
“小心点总是不错的，埃斯特尔。”他转头不再看莱戈拉斯，幽幽地对人类兄弟说，“你亲眼见过他的战斗能力。”
大步深吸了一口气，点头表示理解。然后转向王子，“让我帮助你，好吗？不要动，我保证手脚麻利。”
“不用了，谢谢。”莱戈拉斯固执得地说。
“我可以命令他们在我包扎伤口时，把你钉在墙上。”大步威胁道。
“试试看啊。”莱戈拉斯傲慢地回敬。
“他们才不会对你手下留情呢。”大步不客气地宣布。
莱戈拉斯瞪着人类。奇怪，他方才不是还站在自己一边吗？
“我不能让他们看见我的伤处。”莱戈拉斯冷冷地说，“因为我逃出去的时候，他们会利用我的弱点攻击我。”
大步翻白眼，“要是我让他们不要看着你呢？”
“我坚决拒绝背对一个杀人凶手！”埃洛赫尔开口了。
“我们不能让人说我们对他照顾不周，这是为了父亲的名声。”埃拉丹试图用缓和的语气向他兄弟解释，“照埃斯特尔的话做就是了——如幽暗密林王子殿下所愿。但是你必须发誓，不要伤害这里的任何人。”
大步望着精灵的眼睛目光一闪。 精灵什么也没有说，人类忽然重重在他肋骨上戳了一下。“快发誓！”
“该死的！”精灵恼怒而吃惊地喊，人类技艺娴熟地一指截中了他的主要伤处。“好吧，好吧，我发誓。”
大步向兄弟们和另外三名士兵示意“转过身去。”
瑞文戴尔精灵们勉强照做了。人类深吸了一口气，开始探究精灵的伤。莱戈拉斯脸上的瘀青无关紧要，不过就是看起来显眼罢了。而他的脚踝和肋骨却需要抱扎。
“你的事可把ada愁坏了。”大步手头一边忙着，一边说，“他正给你父亲写信，告诉他我们发现了你。”
莱戈拉斯抬起头，“要是他不那么做，对所有人都好。”
大步耸了耸肩，一边给精灵的脚踝绑上绷带。“任何一个父亲都有权利知道。”
“幽暗密林早已经习惯了没有我的存在。”莱戈拉斯说，“没有人会喜欢现状被改变。”
“这事我可做不了主。”人类说着，伸手去拿到埃拉丹口袋里莱戈拉斯手铐的钥匙。
“埃斯特尔！”埃拉丹颇为不满地抗议。
“他手被考着，我可怎么包扎他断掉的肋骨，嗯？”大步说，“他已经发过誓了，不是吗？”
埃拉丹瞪着眼睛看他弟弟，“但愿你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那当然啦！”大步飞快回答。埃拉丹可能马上就会看出端倪来了，他尽快避开哥哥探究的眼神。
他展开一卷绷带，倾身靠近精灵，开始把绷带往他身上缠。在他这么做的时候，外衣下面的一对匕首露了出来，在深色的布料下、牢笼的黑暗中显得格外刺眼。他却只顾满不在乎地说着话——匕首冰凉的手柄擦过莱戈拉斯的手，近到不能再近。
“不知道瑟兰迪尔王发现了以后，会怎么处理。”大步小声说，用热切的眼神望着莱戈拉斯。精灵皱起了眉头，渐渐开始迷惑，矛盾，感觉人类仿佛是想要对他说什么。他明明已经抱扎完毕，却迟迟不起身，“也许，你不得不面对你多年以前的那场审判。”
莱戈拉斯心跳快起来。
“如果可以的话，你会尽一切可能阻止这发生的，对不对？”大步问。
莱戈拉斯探索的目光与人类一样热切。
“我会的。”他轻柔地说。
“哪怕是豁出一切。”大步补充。
“一切。”莱戈拉斯肯定他的话。终于明白了人类准备放任他——请求他——做的事是什么。
“埃斯特尔！”埃拉丹警告地吼了一声，感觉有什么事不对了。但是他还没来得及转过身来把目光投向他人类兄弟和被俘的精灵，莱戈拉斯就已经在一刹那之间行动——两把匕首转眼到了他手里，人类自己也已经被他牢牢抱住，下巴被刀尖指着。
瑞文戴尔精灵飞快举箭——但是毕竟晚了一步。虽然长弓利剑在手，莱戈拉斯早已有效地把人类当作了挡箭牌。
“这就是你跟罪犯称兄道弟的结果。”埃拉丹斥责大步，“你活该！”
“他的确活该，老兄。”埃洛赫尔吼，瞪着他那个诡计多端的人类兄弟。“要是我们够聪明，不必等那个杀人犯揪着他，自己就应该动手揍他一顿。”
“你们在说些什么啊？”大步大声厚颜无耻地装傻。
莱戈拉斯把他猛地向后一拽，威胁地用匕首指向他光光的脖子：“麻烦把武器都放在地上。”
10
10、第 10 章 ...
为了保证不被跟踪，莱戈拉斯命令瑞文戴尔精灵统统走进地牢，再用刀尖指着大步，让他动手锁住牢门。当然，这只不过是表面功夫而已，他的人质其实非常乐意配合（不说是暗中指挥已经很含蓄了）。然后他们把钥匙放在离牢门一臂之长的地方，让那些倒霉的精灵们看得见摸不着。这样既不算彻底关押了他们，又在别人前来查探之前，给自己争取了逃跑的时间。
“埃斯特尔，大哥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埃拉丹龇牙咧嘴地开口，不过一见大步那种讨好而内疚的神气，又好像心软了，认输一样叹了口气，再问了一遍刚才问过的话“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吧？”
“我知道的，老兄。”他轻轻地说，不再假装了。“我很抱歉。”
“我们还是会去追捕你们的。”埃洛赫尔说，“你明白的，是不是？我们会报告说你是被这个疯精灵当人质了。”
“不论怎么说，长同一种羽毛的鸟才会粘在一块儿。”埃拉丹忍不住指出，“你跟他一起，你也会被怀疑的。”
“我知道，”大步勉强地露出笑容。“不会有事的，我保证。”
莱戈拉斯抓住他的手臂紧了一紧，把他拖开，“鸟儿们该起飞了。”
***
他们小心翼翼地来到马厩，既然“疯精灵”劫持了埃尔隆德大人的养子做人质，他们的所有要求很快都得到了满足。莱戈拉斯要了两件冬衣、一些干粮、若干弓箭，几把刀，东西都快快打了包。然后他们牵了一匹马共骑，因为担心别人来追赶，就顺手把其余所有的马都放了。这些马都是精灵养育的，自然日后还会认得回去，不过目前它们离潜在追捕者距离应该能远则远。
赶着马群，大步和莱戈拉斯以风驰电掣的速度越过了瑞文戴尔的边境，直到伊姆拉崔变成了远处的地平线，坐在大步身后的莱戈拉斯方才松了一口气，开始任凭马儿轻松小跑。他仿佛想要说话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拉住马停下脚步，这时他们身边所有的马也都停了下来。
他跳下来，把刀塞给大步。
“我很想取走一匹，”莱戈拉斯轻声开口，“不过，我觉得自己欠伊姆拉崔的已经太多了。”
他这才开始把外衣扣上，遮盖好胸腹部的绷带；在刚才混乱的劫持过程中，他一直没有机会这么做。虽然不会着凉，就这么敞开着衣襟却也显得有些过分，隆冬的雪还在纷纷下个不停，他知道，即使没有这个，空气也已经够寒冷的了。
大步手脚利落地跳下马站在精灵身侧。取过一件要来的外衣穿上，把另外一件递给莱戈拉斯。“以一个小偷的标准来衡量，你的顾虑太多了。”他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想，以一个杀人犯的标准根本无法衡量。
莱戈拉斯勉强笑了笑，摇了摇头，“衣服都是为你要的，你还没康复。我可以从你背上感觉得到，你在发烧。”
“你也一样需要。”大步指出。
莱戈拉斯没有理会他，好像打定主意步行继续自己的旅程。“那么——再见了。”
大步邹起了眉头，“我希望你能带上我，因为我得躲避一阵，等我父亲和哥哥的怒火下去，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莱戈拉斯摒住了呼吸。善解人意的人类措辞非常小心，把话说得好像是精灵在帮他的忙一样。事实可是完全相反的——人类这么做已经有好几次了。精灵看着他，有些痛心，又有些渴望。他不敢相信，这个陌生人正在把自己宝贵的时间、亲切的态度、和一种独一无二的光芒奉献给自己。他努力眨眼阻止眼泪滴落，还把眼眶里面的泪水死死堵回去……
“埃斯特尔，”他轻柔地喊他的名字，希望，这是他第一次学他双胞胎哥哥那样呼唤他。“埃斯特尔，我，一点都不介意。”
***
“回到你们主人那里去吧。”莱戈拉斯命令道，拍了拍领头那匹马的背，看着它们服从命令，踏着脚步渐渐远去。因为埃斯特尔的坚持，他们留下了两匹坐骑，不过人类还不知道他们准备去哪里。
“你哥哥们一定会活活扒了你的皮。”莱戈拉斯提醒人类。
“我知道，”埃斯特尔眨眼睛，“所以我才回不去，不记得了？”
莱戈拉斯微笑，这是一个优雅自然，毫无防备的笑容，人类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笑，更不用说这样的表情会来自于莱戈拉斯——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和顺从。
“这么做一点都不聪明，”精灵作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就像我说的，你病还没好呢。”
“会好的，”埃斯特尔毫不在意地向他保证，“我们现在上哪里去？”
“我也不知道。”莱戈拉斯像了一会，不得不这么承认。
“你试图偷我的马时，想要去哪里？”埃斯特尔问。
“我并没有明确的目的地，”莱戈拉斯回答，“只是想要离开幽暗密林。”
“为什么？”埃斯特尔问。
“我发现自己在那里徘徊太久了。”莱戈拉斯回答。
“按照你那飞快的应变能力，”埃斯特尔温和地说，“好像想通这一点化了太多时间……听说是几百年，是不是真的？”
“是的，”莱戈拉斯幽幽地说，“我不曾注意时光飞逝。”
两位战士蹬上马，有那么一会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四周围，好像答案会自己跑出来一样。
“嗯……”，莱戈拉斯不以为然地开口，“这可是你的计划，你难道没有想好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说实话，没有。”埃斯特尔说，“我只计划到离开瑞文戴尔而已。事实上，我都不敢肯定你会配合我的计划。我不得不声明一下，你弄明白我的意思，花的时间也真够长的，mellon.我差一点都要直说‘莱戈拉斯，拿我的刀绑架我吧！’”
莱戈拉斯笑了，“对不起，谁让你的计划太过于疯狂了？你必须得承认这一点。”
埃斯特尔笑着耸了耸肩，愉快地听着精灵音乐般的笑声，看着他眼睛里被点亮的光芒。“这次风要带我们去那里，风滚草？”
“你的精灵语退步了，”莱戈拉斯嘲讽道，“那个名字的意思是‘绿叶’才对。我的朋友。”
“是吗？我倒觉得‘风滚草’很适合你。”埃斯特尔逗着他，“你只会离开某个地方，莱戈拉斯，难道你从来不会主动‘去’某个地方吗？”
莱戈拉斯又笑了，这次却有点伤感，“我承认近来的情况的确是如此。”
“那么，”埃斯特尔说“麻烦你快些决定吧。不论我们去哪里我们得赶快。我的哥哥们骑马飞速，很快会追上我们的。”
“随便把我带到哪里去好了。”莱戈拉斯做梦似地说，“我只想离开这里。”
埃斯特尔想了一会说，“你不能总是逃跑，mellon，说真的，过去总有办法追上你的，你应该面对。”
“我并不是没有试过，”莱戈拉斯叹气，“并不是没有走过那条路——但是过去抛弃了我。”
然而，当他催马前行，埃斯特尔却发现他们选择了幽暗密林的方向。他无言的跟在精灵身后。
“人们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是第一个发现他的人？”莱戈拉斯忽然改口用精灵语低声问人类，显然，他用这种语言才没有压力。“怎么能说是我杀了他？我的亲哥哥，倒在血泊之中奄奄一息，他的眼睛，他的身体，都在挣扎着想要抓住这个世界，想要拒绝离去——他看着我，死死抓着我，拼命支撑着——我呢？我看着他消失，看着他就这么死在了我的怀里——我紧紧抱着他，祈求他不要离开——结果他们却称我为‘他的凶手’！”
埃斯特尔看着精灵，但是他却好像完全沉浸在另一个时间、另一个世界，已经不需要言语的刺激了，仿佛他的伤痛挣扎着想要露出表面，已经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情，然而现在，此刻，突然间泉涌而上的正是他的旧伤，它们顷刻间将他彻底吞没。
正是这种皮开肉绽一般的汹涌情绪，使得埃斯特尔终于从头到尾了解了精灵的故事。
11
11、第 11 章 ...
第11-19章内容简介
莱戈拉斯向阿拉贡慢慢吐露了当年的经历。
瑟兰迪尔一共有三个儿子，长子莱杉德罗是王储，性格温和很受爱戴，次子莱戈拉斯更有才干，也最受王的宠爱，被誉为幽暗密林的天之骄子。最小的弟弟莱戈尔多年纪尚幼，没有显露什么才干。
一次混乱的战役，莱戈拉斯独自一人发现哥哥倒在血泊之中，身上插着印有自己名字标记的箭，他当场被捕，无论怎么解释都解释不清。人们说他为了篡夺王位继承权而谋杀了哥哥。
审判临近，瑟兰迪尔王也无计可施。忽然一天晚上，被关押的莱戈拉斯被绑架并带出监狱，绑架他的人是一位忠诚的将军。起先，莱戈拉斯为了给自己澄清罪名，还要求要回王宫去接受审判，但是将军对他晓以大义。原来，以宰相为首的反对党一直在试图削弱瑟兰迪尔的势力，苦于没有机会。而这一次，莱戈拉斯的事情使得瑟兰迪尔不顾一切要拯救儿子，甚至不惜干预对他的审判。由于莱戈拉斯没有可能证明自己的清白，瑟兰迪尔只能徇私包庇儿子。这样一来，宰相将会乘机煽动人民对王的不信任。
将军认为，莱杉德罗的死十有八九是宰相策划的，目的就是要陷害莱戈拉斯，陷瑟兰迪尔于不以之中。因为全国上下都知道，瑟兰迪尔唯一的弱点就是他的爱子莱戈拉斯。将军在深思熟虑之后，决定先一步动手，宁可自己犯法，也不让国王犯法。因此他把莱戈拉斯劫持了出来，对他说：“你是王唯一的弱点，必须把你除掉。”
当然，他的意思并不是真的要杀死莱戈拉斯。他的计划是给他服用一种药物，服用以后看起来跟死去了没有两样。这一切全部都瞒着瑟兰迪尔，因为王必须真的悲伤，才能瞒得过狡猾的宰相及其党羽。然后，将军会亲自暗地里察访，等到找到宰相杀人嫁祸的证据，就能让莱戈拉斯和瑟兰迪尔父子团聚。
莱戈拉斯慎重考虑后，为了父亲，决定配合将军的计划。因此林谷双胞胎在前几章说过，“追兵带回了莱戈拉斯的尸体”他被安葬后，依旧是将军设法把他转移出来，并且告诫他在一切水落石出之前不要被发现，否则瑟兰迪尔和他都会面临失去王国的危险。
莱戈拉斯从此开始了放逐生活，而将军在一次战役中诡异地牺牲，另外一个知情者也从此失踪，再也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情。如此就是一百多年。
阿拉贡替莱戈拉斯分析了当年的事情经过，觉得宰相嫌疑很大，但是，也不可忽视另外一个真正因为这件事情得到好处的人——莱戈拉斯的弟弟莱戈尔多。
这时候，埃拉丹与埃洛赫尔追上了他们，但是并不是来抓他们回去的，他们已经跟米斯兰迪尔和埃尔隆德好好商议过，认为幽暗密林的这个王储谋杀案需要水落石出。他们这次是来帮忙的，于是一人三精共同上路。
来到幽暗密林，莱戈拉斯从密道进入王宫与多年不见的父亲见面，百感交集。他向父亲和盘托出了当年的林林总总，可是不巧的是，莱戈尔多就在他们身边。瑟兰迪尔考虑到国家稳定，不想兴师动众，命令莱戈拉斯与莱戈尔多一起去秘密审讯宰相。
莱戈尔多起先不动声色，可是跟莱戈拉斯两人落单之后，渐渐言语露骨，甚至企图假意为哥哥被谋杀的事情大发雷霆，当场杀死宰相。莱戈拉斯看出来他这是想杀人灭口，终于跟弟弟翻脸。
莱戈尔多当场承认，当年他一直非常妒忌两个哥哥受人注目，自己却总是成长在阴影中。他尤其妒忌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莱戈拉斯。那场战役，他并没有真的想要杀死莱杉德罗，是失手将他射死的。然而碰巧的是他当初从莱戈拉斯的兵器库取了几支箭，射死莱杉德罗的正是其中一支。当莱戈拉斯被指控时，他开始发现原来这是一个可以一箭双雕除掉两个哥哥，稳坐继承人位置的机会，于是，他就利用了这个机会，任由莱戈拉斯被冤枉。
莱戈拉斯忍无可忍，只能与亲弟弟动起手来，这就是我们在20章开头看到的情形。本来莱戈拉斯已经制服了弟弟，可是一回头，莱戈尔多就用匕首偷袭他，刺中了他的背部，并且在他耳边说：只要死的那一个是你，赢的那一个就是我。
接下来的内容就是20章的情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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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埃洛赫尔看见莱戈尔多抽出刀，连忙举起了弓，但是他射箭之前看了一眼精灵王的脸色，就慢了这么一步，结果来不及了。
他的箭射中莱戈尔多的手臂之时，刀已经深深刺进了莱戈拉斯的背部。莱戈尔多根本没注意自己已经中箭，因为他正在跟莱戈拉斯说着什么只有他们两人才听得见的话。直到第二支箭再度射中他，他才大喊了一声。
莱戈拉斯模模糊糊意识到一定是有人助了自己一臂之力，于是用尽了仅剩下来的最后一点力气，用手肘攻击了莱戈尔多，把他撞倒在地。
埃斯特尔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后面跟着瑟兰迪尔，还有埃拉丹和埃洛赫尔。守卫们阻止了其余想要冲过来的围观者。
尽管已经快要站不稳，莱戈拉斯却还是固执地站在原地，努力尝试恢复呼吸。背部尖锐的痛楚在抽搐着，血热乎乎地顺着皮肤滑落下来。埃斯特尔第一个跑过来抓住他的手，试图扶他躺到地上去。
“我不要他们看见我躺在地上。”他吃力地对埃斯特尔开口，后者听了很愕然。
“你！有一天会死于自己的骄傲。”埃斯特尔低声对他说，但是他却也不再推他躺下了，只是扶着他尽量支持他的身体。
“莱戈拉斯，躺下不要动。”他父亲命令。
“不要在这里。”王子坚持道。他的手已经抓住背上的刀柄，打算自己拔刀。
“看在梵拉分上，莱戈拉斯！”埃斯特尔大叫着拍掉精灵的手。
“总要拔下来的啊。”莱戈拉斯咬紧牙关说。
“要拔也不能这么拔呀，傻孩子。”瑟兰迪尔责备道，然后转头看埃斯特尔，“把他扶进去，这傻孩子死也不肯让人看见别人给他治伤。”
埃斯特尔点了点头，扶着莱戈拉斯往前走，现在精灵已经差不多全靠在他身上了。他找到了最近的屋子，也就是早餐室。身后瑟兰迪尔忙着吩咐人去把最好的医生找来。埃拉丹和埃洛赫尔则留下给莱戈尔多善后。
“你也搞得太兴师动众了，莱戈拉斯。”埃斯特尔一边开玩笑，一边让精灵在长长的木桌子上躺下来，现在只能以桌代床了。“你不是说你想‘悄悄地’解决问题吗？”
“嗯。”莱戈拉斯只有力气说这么一个字而已。他紧紧闭着眼睛，咬着牙，握紧拳头。仿佛这样做就能控制住背上那撕心裂肺的痛。他无法呼吸，无法思考，整个身体在尖锐的痛楚下挣扎，努力抗衡着一阵阵侵入骨髓的凉意。
“撑着点，mellon。”埃斯特尔轻轻说，捧着精灵的脸，试图让他看着自己。
玻璃一般的蓝色眼眸好容易睁开来，焦距对着埃斯特尔。
“有我在呢。”埃斯特尔的口气忽然像极了一个国王。
遵命。莱戈拉斯模模糊糊地在心里回答。这话真的跟他自己的父王没两样了。
莱戈拉斯胸中呼出一口气，但是闭气眼睛之前点了点头。他绷紧了身体，仅仅为了呼吸，仅仅为了……撑着。
一阵混乱，他的父王带着一帮御医到了，埃拉丹和埃洛赫尔也来了。
“你们有阿斯兰草吗？”埃斯特尔连忙问。
“他们这片森林里什么都有，”埃洛赫尔说，“就算隆冬季节也不例外，我们这就去找。”
“快一点。”埃斯特尔说，埃洛赫尔转身就往门口走去，瑟兰迪尔王犹豫一下，示意他的一帮部下跟在埃洛赫尔身后。
“人类，难道你要给我儿疗伤？”瑟兰迪尔待大多数人退下后，有些不置信地发问。
“如果您信得过埃尔隆德大人的医者之手，陛下，”埃拉丹说，“埃斯特尔的手也是一样的。而且我们会帮他，我们都是由ada亲自教导的。不用说，阿斯兰草在人类国王的手里有着神奇的疗效。”
莱戈拉斯睁开眼来，用一种愠怒的眼神看着埃斯特尔（注*）。但是人类正忙着检查精灵的伤处和刀的深度。没有注意到。
“必须把它拔出来，”埃斯特尔说着，转到莱戈拉斯身后，一只手抓着刀柄，同时确保精灵听清楚自己的话“这会很痛的。”
“我知道。”精灵带着不正常的呼吸音说话，“但我可不打算……把它留在那里。”
埃斯特尔阻止自己发笑，“你真是个傻瓜。”
莱戈拉斯伸手抓住桌子的边缘。瑟兰迪尔扶着他的肩膀，埃斯特尔的手握紧了莱戈尔多那把匕首。即使是轻轻碰一下，都会给莱戈拉斯带来抽搐的痛苦，他不得不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叫喊出声。冷汗从他紧皱的双眉上方冒了出来，他挣扎着对抗伤处僵硬冰冷的感觉。埃斯特尔开始缓缓地、顺着匕首刺入的途径往外拔的时候，精灵的呼吸一下子被掐断。仿佛每一个停顿就是一场生死相搏。他可以感受到瑟兰迪尔紧张担忧的眼睛一刻都不离开他，感觉瑟兰迪尔温暖的手从他肩膀部移到他的后脑勺。精灵王将儿子拥入了怀中，温暖他并告诉他，他再也不是孤独一人。莱戈拉斯可以听见父亲的心跳声，他默默让自己的心跳跟着父亲的节奏，让父亲引导他、以此来抓住生命。
埃斯特尔把整把刀抽出的时候，莱戈拉斯的血也疯狂地涌出来，如果不马上止住，真的会有生命危险。人类接过边上一个医者递给他的亚麻布绷带，紧紧抵住流血的伤处。绷带很快就湿透，他感受到莱戈拉斯的呼吸越来越微弱了。
“不要放弃！”他对着精灵轻声说，“你都已经坚持到现在了。”
精灵此刻已经完全倒在父亲怀里，但是他依旧睁着眼睛，依稀模糊可以看得出他的意识，即使眼睛睁得并不大，目光有些黯淡空洞，人类还是感到很宽慰。
他从来就不是那种容易惧怕或者绝望的人，今夜也不会是他第一次同时遭遇这两种情况。
他什么时候也有过同样的想法？感觉好熟悉。
啊，他想起来了。那不过是几天前的事情而已，感觉却好像是上辈子那么遥远。当时他一个人在幽暗密林里面迷了路，试图徒步走回去找米斯兰迪尔。雪不停下着，四周阴冷死寂。然后……然后莱戈拉斯就从这迷宫里走了出来，救了他的命。
从这迷宫里走了出来，mellon。他乞求道，从这迷宫里走了出来。
***
莱戈拉斯醒来时躺在自己的床上，他还记得那种味道和那种感觉，即使上一次躺在这里已经是几个世纪以前的事情了。他睁开眼，发现除了边上多了一个坐着的熟睡的人类，其他任何东西都不曾改变。
睡意朦胧地笑了。他背后有一种伤令他痛苦，就如同过往对他来说也是一种伤。如今那一切都成了遥远的记忆，他已经熬过来了，他回家了。尽管采用的方式好奇怪，陪伴他的人也好奇怪——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奇怪。人生真是难以预料。
于是他转了个身，又睡着了。
***
几天以后，莱戈拉斯离开了床。拄着一根可有可无的拐杖在王宫里到处走来走去。因为如果他不拄着，埃斯特尔就不许他起床。人类还到处陪着他，听他讲好多疯狂的童年故事。仿佛，这里再小不过的东西也能让精灵回忆起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可是王宫里也有许多地方他完全不认识，因为它们被改造过，或者根本是新建的。当他说起“这个以前没有”或者“这是新的”时，即使他所指的事物实际上已经有几百年历史了，他的口气也不再悲伤。
他本来是寻找回忆中的快乐，但是他找到更多的却是变化，变化的事物，变化的人。然后他开始明白，这个世界已经不再是他脑中的那个回忆了。
当他们散步走到前夜他与弟弟刀剑相向的走廊，他终于开口跟埃斯特尔说出了那个顾虑，事实上他想这个问题已经有些时候了。
“一切都不同了。”他思索着说，“他们看我的眼神也不同了。”
“局势是不停变化的，”埃斯特尔有些狡猾地说，“人心也是不停变化的。”
“但我们是精灵啊。”莱戈拉斯争辩，“对我们来说，四周应该是一成不变的、坚定的、可信赖的、永恒的。”
“你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而已。”埃斯特尔建议道，“你会渐渐再次熟悉这个地方，也会渐渐熟悉这里的人——他们也会逐渐了解你。”
“他们怕我。”莱戈拉斯不是滋味地说，“就好像我的罪名并没有公开被澄清一样！”他叹气。“但我并不能怪罪他们。我这么多年来都是唯一的弑君罪人，是精灵世界唯一的罪人，我的名字就代表着罪恶。这让我们整个王室也背负了罪名。一个死去的母亲，一个被杀死的哥哥，一个杀人犯的弟弟，还有一个被放逐者。他们再也学不会信任ada以外的任何人了，更学不会信任我。我成不了他们的王，埃斯特尔，他们决不会要我。”
“这是你生来的权益。”埃斯特尔说，“他们只能接纳你，追随你。”
“我想要当他们的王，”莱戈拉斯说，“可不想当他们的暴君。”
然后他们一语不发走了一会儿。
“我想还给他们一个英雄，一个有能力征服的英雄。”莱戈拉斯笑，“这算不算是作可笑荒谬的梦？”
埃斯特尔抬高了眉毛“有人告诉过我，我自己要走的就是这条路。”
莱戈拉斯笑，“当然了，你本来就是个可笑荒谬的人类。”
埃斯特尔大笑起来，“哦，也许你现在开始作这同样的梦还不算太晚，可笑荒谬的精灵！”
“也许我会的。”莱戈拉斯下定了决心，“你的名字真是没叫错。”
“我倒希望他们给我取名‘聪明’，”埃斯特尔还在笑，改成通用语说，“我觉得‘希望’不错，不过‘运气’更好。”
莱戈拉斯也笑出声，“不不，还是‘希望’比较好。没有‘希望’，什么都没有。他们给你取了个好名字，mellon, 你至少给了我希望。”
埃斯特尔低下头，因为被触动而尴尬地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那么，你是在找寻那顶失落的王冠吧？”莱戈拉斯问。
“我也不知道我在寻找什么。”埃斯特尔承认，“我离开瑞文黛尔是为了跟我的同类在一起，去历练、去认识自己。我不知道将来自己会选择怎样的道路，只知道这世界需要我们，这里邪恶猖狂，我们有许多事情要做。”
“局势是不停变化的。”莱戈拉斯这次赞同了人类方才的话。
他们再度一语不发走了一会儿。
“我必须马上走了。”埃斯特尔说，“要回瑞文黛尔去。”
“我知道，”莱戈拉斯说，“很抱歉占用了你这么多时间。可是我还是不希望你离开，我现在一个兄弟也没有了，只有你了。”
“那我把我的借给你怎样？”埃斯特尔对精灵眨眼睛，试图把对方眼中的悲伤赶走。“你知道的，一个嫌少，两个嫌多。”
“被我偷听到啦！”埃洛赫尔忽然从边上冲出来，对着他们两个嚷。“你干什么不干脆留在这里陪莱戈拉斯王子呢？至少在这里，真的有人要你。”
“你这话真刻薄。”埃斯特尔说着，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还好我从来不往心里去。反正只要想起上次我离开的时候，你的眼睛肿成了什么样子，我就能原谅你。”
埃洛赫尔轻轻咒骂了一句什么听不见的，就消失在走道尽头。埃斯特尔和莱戈拉斯笑了起来。
“你知道，”埃斯特尔对莱戈拉斯说，“我本来只是去瑞文黛尔休整一下而已，不料却遇上了你。很奇异是不是？人生还会有什么惊喜呢？”
莱戈拉斯微笑，“不管怎么说，我很高兴我偷了你的马，埃斯特尔。你给我的东西，是我本以为一辈子再也找不回来的。你永远不要忘了，我的生命是属于你的。”
“我会因此占你便宜的哦。”埃斯特尔笑。
“我认真的！”莱戈拉斯坚持道，“你的使命就是我的使命。”
埃斯特尔微笑着摇头，“我可没想过要你这样来感谢我。”
“这不是感谢。”莱戈拉斯说，“是我的责任，为了你给我的一切。”
“把那一切看成我给你的礼物怎样？”埃斯特尔说，“礼物是没有附加条件的。”
“那把我说的也看成是礼物。”莱戈拉斯说，“你的使命就是我的使命。我站在你这边，埃斯特尔。无论你面前的道路是怎样的。”
埃斯特尔思索了一下，找不到什么聪明的话说。“为了你自己好，你还是不要这么会说话才是。”
莱戈拉斯笑了，“彼此彼此。”
“我的使命，是一条漫长的道路，而且几乎是不可能的。”埃斯特尔承认道，“我坚决不想让你轻易许下这样的诺言，因为你不知道自己究竟要面对什么。”
“Mellon，”莱戈拉斯说，“你的话好像谜语一样，但是的确没有说错。我并不知道你的命运究竟是什么，但是，就像你对我说过的，不论怎样的负担，只要多一个人分担，它就会变轻。”
埃斯特尔惊异地瞪着他，好长时间都没有说话，莱戈拉斯也不在意，因为他知道即使不说话，他们两个也能同样在安静中享受对方的陪伴。
过了一会，埃斯特尔才开口，“那么……我得走了。”
“不要告别。”莱戈拉斯飞快警告他，“我讨厌一个人被留下。”
埃斯特尔笑了，“那好吧……我们会很快再见面的。”
“别惹麻烦。”莱戈拉斯说。
“我猜这并不难，”埃斯特尔笑意留在嘴角，“因为你在这里，而我朝另一个方向走得远远
12、第 12 章 ...
的。”
***
他的确痛恨告别。当父亲找到他时，他正在房里呆呆望着窗外。这情形看来好熟悉，让瑟兰迪尔想起了那些最令他伤痛的岁月，但是此刻一切又有许多不同之处。多么奇怪，他们仿佛回到了当初，那种感觉却再也不回来。
瑟兰迪尔向前走了一步，莱戈拉斯抬头看他，对着他笑。
“你太急着康复了，”精灵王有些不高兴地说，“欲速则不达，你看起来很累。”
“我没事，ada，”莱戈拉斯说，“我很高兴。”
“你没有去送别你的朋友。”瑟兰迪尔说，看着窗外，当然瑞文黛尔三兄弟早就无影无踪了。“这不礼貌。”
“他们一定能够理解的。”莱戈拉斯平淡地说，然后想了一想，才开口问，“你去监狱看过莱戈尔多了？”
“不错。”瑟兰迪尔回答。
“他有没有问起我？”莱戈拉斯轻轻问，弟弟让他的心清晰地痛起来。虽然嘴上说，莱戈尔多对他来说已经死了，心里却又不能真这样认为。
瑟兰迪尔摇头，“很遗憾，并没有。”
“怎么处理他？”莱戈拉斯问。
“也许是终身监禁吧。”瑟兰迪尔回答。“毕竟莱杉德罗的死只是意外，而他又并没有真的杀了你。”
莱戈拉斯深深呼出一口气，放下心来。他担心弟弟会被处于极刑。但是他不确定终身监禁和极刑比较起来，哪一个更残忍。
“您还好吧？”他问他父亲。
“我还能怎样？”精灵王不动声色。
“是啊。”莱戈拉斯说。
沉思半晌。
“我会没事的。”瑟兰迪尔补充道。
莱戈拉斯点头“那很好。”
“你还有什么心事，我的儿子？”瑟兰迪尔过了一会问。
“我想要去做一些事，”莱戈拉斯回答，“等我好了，我就去。你这里并不需要我，我会尽快离开。我有仗要打，ada, 还有债要还，有诺言要实现，为了你的王国，我有义务让自己的名字配得上你的。”
“可是你才回到我身边啊。”瑟兰迪尔轻轻说，“我不想让你走。”
“你必须让我走。”莱戈拉斯坚持。
“你是我的继承人。”瑟兰迪尔争辩，“我不能允许你就这么一头闯进危险里去，如果你非要做什么危险的事，留在这里做。留在你自己的王国里，我们需要你，你也不用离我那么远。”
“可是我不能留下来，”莱戈拉斯说，“我不能，ada, 我们的人民还不能接纳我。我也没有准备好接纳他们。即使没有我在这里，幽暗密林的麻烦也够多的了。我在别处也能为人民做事。这件事我必须做。不论是作为你儿子，还是作为我自己。一个王国的王储，必须配得上它的名声。”
“你配得上。”瑟兰迪尔说，“你的名字被玷污不是你自己的错。”
“没有人民的信任，我无法治理国家。”莱戈拉斯摇着头说，“我必须离开，ada，这是我的选择。”
精灵王无奈地看着儿子。
“那是被说服的表情。”莱戈拉斯开他的玩笑。
“你一定要回来。”瑟兰迪尔说，“我可不想永生永世当国王。”
“真不想吗？”莱戈拉斯继续开玩笑，想让他父亲露出微笑，他知道他会给他笑容的，他每次都会。
“莱戈拉斯，”父亲叹了口气，不知道再说什么才好，“你那该死的骄傲，该死的固执，该死的死脑筋！”
莱戈拉斯笑着上前拥抱了父亲。他不久就会离开了。面前的道路漫长而险峻，但是他并非独自一人。他再也不是独自一人了。他走的时候会带着父亲的祝福，即使是一个“该死”的祝福也好，他有许多事情要做，许多地方要去。
有仗要打，有债要还，有诺言要实现，为了你的王国，有义务让自己的名字配得上你的。
“我不知道将来自己会选择怎样的道路，”莱戈拉斯引用了埃斯特尔的话，“只知道这世界需要我们。”
“那你就去吧。”国王轻柔地说。
莱戈拉斯把脸埋进父亲的衣袍，品味他在近旁的感受。幽暗密林又再度成为他必须离开的地方，但是再也不会是必须逃离的地方了。他去别处，去找寻自我。听来也许有些讽刺，好像离开就是为了回来。这是一个疯狂的世界，是的，但是此时此刻在父亲怀里，他就是在自己家里。
2004年1月13日完稿
2006年7月 2日翻译完毕
作者有话要说：注*：因为前面情节中埃斯特尔隐瞒了自己国王的身份，莱戈拉斯不久前刚刚才知道，还在为人类的隐瞒而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