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各位, 這就貼了啊, 從十一月二十九日起每週二章)
作者授权书
You may post 'Nasan' on your board. Actually, I feel rather honored to have it translated
into Chinese, I have always desired to learn that
langauge, but it's not exactly well-known in America. Alas, the closest Asian language I know is Korean
since I take Tae Kwon Do. Again, by all means, feel
free to translate it and post it.
Thank you,
Shaan Lien
原作者Shaan Lien前言
亚拉冈的语气用字跟小说里一样, 而非电影 (而且小说里哈尔达Haldir并没死). 如果根据三部曲的时间表, 我不知道这部小说的事件应该放哪儿.
译者Sasha说明
「Násan」 是辛达语Sinadrin, 意为「就这样吧」. 这是美国高中生Shaan Lien 的第一部魔戒同人作品, 发表于FanFiction.Net (http://www.fanfiction.net/read.php?storyid=1176161). 主角是亚拉冈与勒茍拉斯, 配角包括哈尔达、凯勒鹏及葛罗芬戴尔. Shaan Lien天才横溢, 笔下情节曲折, 充分掌握并发展原著人物的性格, 写情写景栩栩如生,. 如果大家读了中文本发现这种效果大打折扣, 那只能是我的错.
与扥尔金一样, Shaan Lien 使用大量古雅的句法及修辞, 恕我才疏学浅, 无法传达出这种古风. 她引用的诗歌包括扥尔金、但尼生、拜伦及雪莱的作品、魔戒电影配乐歌词, 以及她本人的诗作; 这些诗歌我都硬着头皮自己译出, 但因之前从来不读英诗, 效果一定不尽如人意, 尚请各位包涵, 并请指正. 凡是扥尔金的诗作, 我会「尽量」注明出处, 也就是说, 如果我找得到的话; 来源包括 三部曲、 、 以及 十二部.
此外, 文中的精灵语人名与地名 (几乎全是辛达语), 除了读者最熟悉的仍保持朱学恒先生的译名, 其它都尽量按照扥尔金的精灵语发音规则音译, 因此也许与各译本的译名都不同, 所有这类名称在每章结束后列出.
这部小说共三十章, 另有续篇 尚未发表完毕. ******************************************************
分級: PG-13
配對: 無
第一章
沙尘与寂静
沉默中, 如同往日, 他俩并骑而行. 在过去的数月里, 他俩并肩迎敌, 鏖战半兽人、强兽人, 艾辛格的座狼、以及摩瑞亚地底的魔妖; 穿越雪地、草原、山脉、穿越艾辛格、瑞文戴尔、刚铎, 还有许多是亚拉松之子亚拉冈根本不愿重履之地; 这些感觉仿佛有数年之久. 亚拉冈的年岁不小, 已比大多数人类来得长, 但仍比不上他同行的伙伴, 既非凡人, 更非终有一死的普通生灵. 这位同伴是精灵, 幽暗密林的王子, 名唤绿叶勒茍拉斯. 他们在寂静中走过连亚拉冈也未见过的土地;风直往脸上扑来, 沙砾利如刀割. 深绿色的精灵布料笼罩亚拉冈全身, 只露出双眼, 却仍能感到风沙吹袭不绝. 亚拉冈看看勒茍拉斯, 他低着头, 全身包裹在精灵布料之下, 只能看到一双蓝眼. 在这趟远行中, 亚拉冈只愿与勒茍拉斯同行, 他的双刀、长弓、装满羽箭的箭筒, 他锐利的眼睛与灵敏的听觉, 正是这趟长行所需. 贾哈尔是一片深处于沙尘与岩石里的土地, 人类居住于此, 当初应该很容易落入萨鲁曼及索伦手中, 却始终置身于魔戒战争之外.
与上次的九人魔戒远征队不同, 这次只有他们两人. 勒茍拉斯与金雳才从圣盔谷的洞窟游毕归来, 本来打算接着前往法贡, 让矮人金雳领略林木之美. 狂风呼号, 阻绝了这片大地上的任何声音, 亚拉冈只手摒挡着面孔, 另一手揽缰, 几乎无法睁眼. 他们距离目的地还有许多路程, 但是在这可怕的沙暴中, 他连一呎外也看不清. 陡然, 不顾蛮横鞭打着他的沙尘, 亚拉冈抬头定睛, 手扶过去数月一直保护着他的长剑. 他看到勒茍拉斯已经转身注视后方, 一只手遮挡着刺眼的阳光.
不现形的敌人, 对亚拉冈来说比一千个半兽人更可怕. 至少半兽人他还能够对抗, 且曾经格毙许多. 「勒茍拉斯, 你精灵的眼睛看到了什么我看不见的?」亚拉冈喊道, 希望对方在狂暴的风声中还能听见自己的声音.
「什么也没有.」 勒茍拉斯回答, 亚拉冈勉强听见. 他催马靠近勒茍拉斯. 按照精灵的习惯, 勒茍拉斯只乘裸马—不加鞍鞯, 不用缰绳或笼头, 只以语音引导马儿, 那抚慰镇定的精灵话语, 似乎所有马驹都能心领神会. 「有东西接近, 但我不确定来自哪个方向.」 在风吼中, 在遮挡的布料之下, 他清柔的声音不太容易听清, 年少的脸庞上看不出他经历的千年岁月.
亚拉冈也无法确定敌人来自何方. 他抽出长刀, 勒茍拉斯则是在疾跑的座骑上以双膝力道稳住身形, 一面搭箭弯弓. 亚拉冈不喜欢这种形势, 但是不能回头; 他们看不见敌人, 在这广漠中却找不到有利的地形; 他们必须前进, 没有其它选择. 正在此时, 亚拉冈在风中仿佛看到什么, 却被身边一个动静分了心, 刀柄上的手不禁一紧. 以精灵才有的迅速, 勒茍拉斯回身往风沙里既快且准地发了一箭. 风里一声大喊, 他们知道如同以往, 勒茍拉斯的箭命中目标了. 他的座骑仍向前疾跑, 勒茍拉斯回身瞄准第二箭.
亚拉冈掉过头, 还不及催马上前, 破空的两枝羽箭却令他一惊, 因为其中一箭发自勒茍拉斯, 另一枝却不是. 亚拉冈身边响起一小声喊, 他还没会过意来, 勒茍拉斯已经一手紧按胸前, 往后跌下马来. 亚拉冈立刻下马, 赶到勒茍拉斯身前, 举起长刀, 准备好抵御的架势. 他俩的座骑疾驰而去, 可能想寻找一点掩蔽, 但是亚拉冈在四周找不到任何掩蔽. 他稍微退后, 向勒茍拉斯伸出一只手. 勒茍拉斯的肩上中了一枝短而粗的羽箭. 他一手扶肩, 一手紧抓住亚拉冈, 挣扎站起身来. 亚拉冈支撑着勒茍拉斯, 举刀备战, 但稍稍后撤, 深知敌人仍在远处观察他俩的一举一动. 幸好支持勒茍拉斯并不需要太大的力量, 因为他就像他的步履一样轻盈.
「勒茍拉斯.」 亚拉冈迅速将手中的长刀递给勒茍拉斯. 勒茍拉斯接下刀, 虽然握在自己血染的手中感到有点异样. 这柄刀很沉, 精钢铸之, 灿银饰之, 却不及森林女王赐给他的长弓那般美丽. 它的刀身长, 刀柄厚重, 和那张长弓的风格迥异, 也不像精灵铸造的任何工艺品. 「你的弓.」
这个要求应该会让勒茍拉斯稍微一惊, 但话声未落, 他就把弓交到亚拉冈手中. 这张弓的确很轻, 比亚拉冈自己的弓来得轻, 这次却没带上它. 亚拉冈伸手从勒茍拉斯背后的箭筒抽出两枝箭, 搭在弓上. 勒茍拉斯手里的箭能够命中任何目标, 亚拉冈知道自己远远不及, 但是此刻握着这张弓, 似乎连他也有了这种神技. 搭箭弯弓, 才发现这的确比想象中来得困难, 但他还是拉满弓, 弓弦直抵耳际. 闭上眼, 亚拉冈凭记忆瞄准, 回忆敌人来箭的角度以及喊声的来向. 箭一离弦, 亚拉冈马上回身扑倒, 以自己的身形掩护住纤长的勒茍拉斯. 三枝箭落在他俩周围, 亚拉冈知道自己一开始判断错误了, 敌方数目显然在两人以上.
亚拉冈紧拉着勒茍拉斯后撤, 藏身呼啸的沙尘里, 仿佛他能够看到什么比较安全的地点; 事实上, 他看不到任何东西, 不过此时也没有太大区别了. 突然亚拉冈发现前方有片陡峭的岩壁, 似乎是一座大山的山脚. 到底是什么能够抵御这种狂风的侵蚀, 亚拉冈并不明白; 关于贾哈尔这片土地, 外人所知实在太少. 什么样的民族可以在这里存活, 还发展出与刚铎一样古老的文明? 亚拉冈把勒茍拉斯拉到岩壁下, 勒茍拉斯拔出肩头的箭, 染血的羽箭落地, 剎时他的蓝眼涌现痛苦. 亚拉冈已经顾不到这些了, 因为敌人即将包围上来. 他挡在勒茍拉斯身前, 搭箭弯弓, 但是沙尘仍阻挡着视线, 眼里充满刺激的泪水. 他的听觉无法找出应该瞄准的目标, 只好放低了弓. 这时勒茍拉斯跪在他身后, 轻扶着臂膀引导. 亚拉冈闭上双眼, 深知既然勒茍拉斯能够?BR>
第一章
沙尘与寂静
沉默中, 如同往日, 他俩并骑而行. 在过去的数月里, 他俩并肩迎敌, 鏖战半兽人、强兽人, 艾辛格的座狼、以及摩瑞亚地底的魔妖; 穿越雪地、草原、山脉、穿越艾辛格、瑞文戴尔、刚铎, 还有许多是亚拉松之子亚拉冈根本不愿重履之地; 这些感觉仿佛有数年之久. 亚拉冈的年岁不小, 已比大多数人类来得长, 但仍比不上他同行的伙伴, 既非凡人, 更非终有一死的普通生灵. 这位同伴是精灵, 幽暗密林的王子, 名唤绿叶勒茍拉斯. 他们在寂静中走过连亚拉冈也未见过的土地;风直往脸上扑来, 沙砾利如刀割. 深绿色的精灵布料笼罩亚拉冈全身, 只露出双眼, 却仍能感到风沙吹袭不绝. 亚拉冈看看勒茍拉斯, 他低着头, 全身包裹在精灵布料之下, 只能看到一双蓝眼. 在这趟远行中, 亚拉冈只愿与勒茍拉斯同行, 他的双刀、长弓、装满羽箭的箭筒, 他锐利的眼睛与灵敏的听觉, 正是这趟长行所需. 贾哈尔是一片深处于沙尘与岩石里的土地, 人类居住于此, 当初应该很容易落入萨鲁曼及索伦手中, 却始终置身于魔戒战争之外.
与上次的九人魔戒远征队不同, 这次只有他们两人. 勒茍拉斯与金雳才从圣盔谷的洞窟游毕归来, 本来打算接着前往法贡, 让矮人金雳领略林木之美. 狂风呼号, 阻绝了这片大地上的任何声音, 亚拉冈只手摒挡着面孔, 另一手揽缰, 几乎无法睁眼. 他们距离目的地还有许多路程, 但是在这可怕的沙暴中, 他连一呎外也看不清. 陡然, 不顾蛮横鞭打着他的沙尘, 亚拉冈抬头定睛, 手扶过去数月一直保护着他的长剑. 他看到勒茍拉斯已经转身注视后方, 一只手遮挡着刺眼的阳光.
不现形的敌人, 对亚拉冈来说比一千个半兽人更可怕. 至少半兽人他还能够对抗, 且曾经格毙许多. 「勒茍拉斯, 你精灵的眼睛看到了什么我看不见的?」亚拉冈喊道, 希望对方在狂暴的风声中还能听见自己的声音.
「什么也没有.」 勒茍拉斯回答, 亚拉冈勉强听见. 他催马靠近勒茍拉斯. 按照精灵的习惯, 勒茍拉斯只乘裸马—不加鞍鞯, 不用缰绳或笼头, 只以语音引导马儿, 那抚慰镇定的精灵话语, 似乎所有马驹都能心领神会. 「有东西接近, 但我不确定来自哪个方向.」 在风吼中, 在遮挡的布料之下, 他清柔的声音不太容易听清, 年少的脸庞上看不出他经历的千年岁月.
亚拉冈也无法确定敌人来自何方. 他抽出长刀, 勒茍拉斯则是在疾跑的座骑上以双膝力道稳住身形, 一面搭箭弯弓. 亚拉冈不喜欢这种形势, 但是不能回头; 他们看不见敌人, 在这广漠中却找不到有利的地形; 他们必须前进, 没有其它选择. 正在此时, 亚拉冈在风中仿佛看到什么, 却被身边一个动静分了心, 刀柄上的手不禁一紧. 以精灵才有的迅速, 勒茍拉斯回身往风沙里既快且准地发了一箭. 风里一声大喊, 他们知道如同以往, 勒茍拉斯的箭命中目标了. 他的座骑仍向前疾跑, 勒茍拉斯回身瞄准第二箭.
亚拉冈掉过头, 还不及催马上前, 破空的两枝羽箭却令他一惊, 因为其中一箭发自勒茍拉斯, 另一枝却不是. 亚拉冈身边响起一小声喊, 他还没会过意来, 勒茍拉斯已经一手紧按胸前, 往后跌下马来. 亚拉冈立刻下马, 赶到勒茍拉斯身前, 举起长刀, 准备好抵御的架势. 他俩的座骑疾驰而去, 可能想寻找一点掩蔽, 但是亚拉冈在四周找不到任何掩蔽. 他稍微退后, 向勒茍拉斯伸出一只手. 勒茍拉斯的肩上中了一枝短而粗的羽箭. 他一手扶肩, 一手紧抓住亚拉冈, 挣扎站起身来. 亚拉冈支撑着勒茍拉斯, 举刀备战, 但稍稍后撤, 深知敌人仍在远处观察他俩的一举一动. 幸好支持勒茍拉斯并不需要太大的力量, 因为他就像他的步履一样轻盈.
「勒茍拉斯.」 亚拉冈迅速将手中的长刀递给勒茍拉斯. 勒茍拉斯接下刀, 虽然握在自己血染的手中感到有点异样. 这柄刀很沉, 精钢铸之, 灿银饰之, 却不及森林女王赐给他的长弓那般美丽. 它的刀身长, 刀柄厚重, 和那张长弓的风格迥异, 也不像精灵铸造的任何工艺品. 「你的弓.」
这个要求应该会让勒茍拉斯稍微一惊, 但话声未落, 他就把弓交到亚拉冈手中. 这张弓的确很轻, 比亚拉冈自己的弓来得轻, 这次却没带上它. 亚拉冈伸手从勒茍拉斯背后的箭筒抽出两枝箭, 搭在弓上. 勒茍拉斯手里的箭能够命中任何目标, 亚拉冈知道自己远远不及, 但是此刻握着这张弓, 似乎连他也有了这种神技. 搭箭弯弓, 才发现这的确比想象中来得困难, 但他还是拉满弓, 弓弦直抵耳际. 闭上眼, 亚拉冈凭记忆瞄准, 回忆敌人来箭的角度以及喊声的来向. 箭一离弦, 亚拉冈马上回身扑倒, 以自己的身形掩护住纤长的勒茍拉斯. 三枝箭落在他俩周围, 亚拉冈知道自己一开始判断错误了, 敌方数目显然在两人以上.
亚拉冈紧拉着勒茍拉斯后撤, 藏身呼啸的沙尘里, 仿佛他能够看到什么比较安全的地点; 事实上, 他看不到任何东西, 不过此时也没有太大区别了. 突然亚拉冈发现前方有片陡峭的岩壁, 似乎是一座大山的山脚. 到底是什么能够抵御这种狂风的侵蚀, 亚拉冈并不明白; 关于贾哈尔这片土地, 外人所知实在太少. 什么样的民族可以在这里存活, 还发展出与刚铎一样古老的文明? 亚拉冈把勒茍拉斯拉到岩壁下, 勒茍拉斯拔出肩头的箭, 染血的羽箭落地, 剎时他的蓝眼涌现痛苦. 亚拉冈已经顾不到这些了, 因为敌人即将包围上来. 他挡在勒茍拉斯身前, 搭箭弯弓, 但是沙尘仍阻挡着视线, 眼里充满刺激的泪水. 他的听觉无法找出应该瞄准的目标, 只好放低了弓. 这时勒茍拉斯跪在他身后, 轻扶着臂膀引导. 亚拉冈闭上双眼, 深知既然勒茍拉斯能够找出目标, 就用不着自己的眼睛了. 勒茍拉斯牵引着他的手臂稍稍往上, 再往左方瞄准.
「就是现在, 亚拉冈, 放箭.」 勒茍拉斯的声音在亚拉冈耳边响起. 他射出一箭, 接过勒茍拉斯递上的另一箭. 敌人比他的判断来得近, 他听到其中一人在不远处中箭落地. 一个声音在他俩上方呼喊, 那是一种陌生的语言, 不是通用语, 不是精灵语, 也不是矮人的语言. 有人正在他们上方, 碎石从那些人脚下滚到他俩身边. 「勒茍拉斯, 我看不见!」 亚拉冈向身后喊道. 他搓揉着眼睛, 不断眨眼, 挣扎着想看清. 听到有人接近, 他站起身, 往前方射出一箭. 「勒茍拉斯!」 他往风中大喊.
「这里!」 清亮的声音传来, 距离却比亚拉冈想的来得远. 勒茍拉斯的声音里充满紧张, 亚拉冈知道他必定正与敌人短兵相接. 亚拉冈抽出腰上的短刀, 正要赶过去, 却被挡了下来. 他不加思索举刀格开一剑, 反砍中对方脸部, 又往后一跃, 险险地躲过划穿他上衣的剑芒. 亚拉冈勉强睁开眼, 却看到又一人冲来, 他守住门户, 一拳正中对方咽喉, 就在亚拉冈进一步攻上之前, 一个强硬冷静的声音响起:「再抵抗, 你的朋友就得死.」亚拉冈停在当地, 他的刀锋离对方咽喉仅有数吋. 「丢下刀.」
迟疑地, 他照办了. 他往后退了几步, 看到对方身后还握有一把刀. 连他也无法确定, 如果继续打下去, 那把刀会有什么作用. 这时, 他才看到本应是不死之身的勒茍拉斯却处于如此险境里: 两个人架着他, 一把短剑紧抵着他的咽喉, 一枝箭瞄准他的心脏; 细看之下, 亚拉冈赫然发现为何勒茍拉斯不得不束手就缚: 他的肋下也受了伤, 一人上前从伤口中拔出短刀. 似乎是遵从这些人的命令, 风停了; 就像戒灵追杀佛罗多时, 爱隆令水相助一般.
「勒茍拉斯!」 亚拉冈喊道, 要挣扎向前, 却被挡了下来. 这些人手持长矛, 更远点的手持弯弓, 形制比勒茍拉斯的长弓略短. 他们的武器对准亚拉冈, 将他缴了械. 此时勒茍拉斯已跌在地上, 手紧按着鲜血流淌的伤口.
其中身形最高, 全身着黑的人开口了, 他的声音仿佛利刃一般划破风声: 「带走!」
???
亚拉冈醒来, 发现脸颊下是温暖的石板. 这实在奇怪, 因为他根本不记得自己睡着了, 或是被打昏了. 转过身, 他发现上方是石制的房顶. 现在是夜晚, 无论这是什么地方, 至少听不到风的呼啸. 他的武器及其它东西都不见了, 只有一身衣服. 渐渐地记忆浮现, 他忽然想起 --- 「勒茍拉斯!」 他喊道, 猛地坐起身, 才发现勒茍拉斯就侧卧在对面, 这个小牢房的另一头. 木制的房门厚重, 门上只有一扇加了铁栅的小窗. 牢房本身没有窗户, 没有任何灯火, 也没有新鲜流动的空气. 这里潮湿而霉臭, 充满尘土与岩石的气味, 没有任何愉悦或甜美, 魔多的烈焰也比不上这里的不祥.
亚拉冈在冷硬的石头地上挣扎着, 滚过地上的尘土, 爬到勒茍拉斯身边. 亚拉冈小心地让勒茍拉斯转过身平躺下来, 这才发现他的上衣前襟全让血浸透了. 他的双眼紧闭, 却不是因为失去意识, 而是因为痛苦. 亚拉冈解开他的上衣检查伤势, 暗自祈祷这一刀没伤到任何要害. 亚拉冈撕下自己的衣袖, 按在勒茍拉斯的伤口上, 但是很快又浸透了鲜血. 他手上再加了点劲, 勒茍拉斯稍稍向后弓起背脊, 似乎将发出痛苦的呼喊, 却没有任何声音. 他只是吃力地呼吸, 睁开眼看着亚拉冈. 「亚拉冈.」 他静静地呼出一口气.
「别动.」 亚拉冈告诉他, 一边观察四周. 他指引勒茍拉斯的手按在伤口上, 然后起身在门边往外张望.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也不记得我们是怎么进来的.」 门外没有守卫, 潮湿阴暗的长廊上也是空无一人. 这儿应该是地底, 因为四周阴冷, 完全不受沙漠酷热影响. 「俘虏我们的应该是贾哈尔的军队.」
亚拉冈回到勒茍拉斯身边, 一时间以为他昏了过去. 「他们是普通人类, 不是索伦的手下.」 勒茍拉斯平静的话音响起. 「难道他们不曾是刚铎及洛汗的盟友?」
「曾经是, 但多年来有关他们的消息非常少. 偏远的位置隔绝了外人, 魔戒战争也让他们分崩离析, 直到最近才又统一.」 亚拉冈一面检查勒茍拉斯的伤口. 「很少有人愿意自找苦头横越沙漠; 比起沙漠, 就算是半兽人也没有那么深的敌意 --- 有人来了, 别动.」
亚拉冈站起来挡在勒茍拉斯身前. 门开处, 两个身配弯刀、手持长矛的士兵护卫着一人走进来. 这人露着脸, 他的面色受太阳的灼热而发暗, 皮肤粗糙. 「精灵, 站起来.」 他命令道. 他的喉音暗哑, 仿佛是嗓子发干.
「不要打扰他!」 亚拉冈挡在勒茍拉斯身前. 「你们已经伤了他.」
「相信我, 这只是开头而已.」 这人身形比亚拉冈高出不少, 一面说, 一面看着他. 此时勒茍拉斯已经挣扎着靠墙坐起, 却没有气力站起身. 「我是卡海尔, 贾哈尔的统治者, 在我面前你必须起立.」
亚拉冈往后看看勒茍拉斯, 他喘着气, 试着站起来, 却没有体力. 力量从他的体内流失, 就像鲜血从他的伤口中流溢. 「贾哈尔曾经是刚铎的盟友、 人类的盟友. 我是亚拉松之子亚拉冈. 难道贾哈尔已经背叛了中土?」
「刚铎之王!」 卡海尔愤恨地说. 「刚铎之王! 当索伦及萨鲁曼的军队长驱直入我们的国土时, 刚铎在哪里? 当半兽人及强兽人蹂躏我们的人民时, 刚铎又在哪里? 我们对刚铎已经很陌生了, 白色圣城之王. 当你的王城仍保持着圣洁纯白, 这片土地却浸透了我们父母妻子的鲜血.」 卡海尔猛地拿过一把长矛, 矛尖指住亚拉冈的咽喉. 亚拉冈丝纹不动; 长矛紧抵咽喉, 他知道一定划出血来了. 「他必须起立.」
「亚拉冈!」 勒茍拉斯看到亚拉冈咽喉的血痕, 不禁出声警告. 「我能站起来.」 他顿了一下, 双眼看着卡海尔. 亚拉冈伸出一只手, 勒茍拉斯扶着站起身, 脸上浮现着痛苦. 他紧按住身侧, 因痛楚而略弯着身子, 不说一句话. 卡海尔似乎满意了, 勒茍拉斯低着头, 无法像亚拉冈一样正视卡海尔的双眼, 卡海尔似乎更得意了.
「你们是贾哈尔的人犯, 必须听从命令. 如果想活下去, 就得继续我们的工作, 照我说的做. 刚铎之王, 就算你是索伦本人我也不在乎. 你的一生将在此度过, 在此终结.」 卡海尔的视线从亚拉冈脸上移到勒茍拉斯, 此时他只能依靠亚拉冈强壮的臂膀勉强站立. 「至于你, 精灵, 你将永远是我们的奴隶. 你们从明晨开始工作.」
说完他与卫兵转身离开. 房门砰然紧闭, 闩死了. 若非亚拉冈扶得快, 勒茍拉斯险些颓然倒地. 他扶着勒茍拉斯躺下, 勒茍拉斯低声说道: 「我有点喘不过气, 这儿的空气很稀薄. 多么空虚啊, 这个地方.」
「我确信这是在地底.」 亚拉冈一面回答, 一面再撕下一块衣料按在勒茍拉斯的伤口上. 「伤口很深, 不过还不至于太危险, 出血也减缓了. 无论在这个牢狱还是这片土地, 你绝不可能得到任何心灵的抚慰. 这样的沙漠不适合精灵. 勒茍拉斯, 我们一定要逃走.」
勒茍拉斯已经偏过头去闭上眼, 静听着亚拉冈. 好友话音中的决心带来安慰, 但是他实在看不出有什么方法脱身, 毕竟他俩连身在何处都不清楚, 敌人又有控制风沙的能耐. 的确有些精灵身具召唤自然的能力, 但都是已经历长久岁月的少数, 比如爱隆陛下、 幽暗密林之王瑟兰督伊、 洛斯罗瑞安的统治者凯勒鹏及凯兰崔尔. 也许他也有这种遗传, 却从未感到体内有这种力量存在. 终于, 他强迫自己调整呼吸, 让精灵的睡眠帮助他稍微恢复体力, 面对不可知的明天. 亚拉冈看着勒茍拉斯睡着了, 才从他身边站起. 四面石墙极厚, 与圣盔谷一般古老; 无疑的, 在长久年月中这座牢狱必定也有破绽弱点. 虽然外界未曾流传关于贾哈尔的牢狱, 但愿现在还是能找出蛛丝马迹. 沿着石块, 老练的亚拉冈细细摸索, 希望能找出松动或是其它弱点可以下手.
刚才卡海尔说的不错, 亚拉冈总有一天会死在这里, 勒茍拉斯却不行. 亚拉冈很清楚, 在这样隔绝的环境里, 精灵撑不了太久. 当他们离开法贡森林时, 勒茍拉斯恋恋不舍林木给他的抚慰; 当他们抵达战后的艾辛格, 大自然的千疮百孔使他的蓝眼掠过一阵哀伤. 他和亚拉冈都知道, 那些曾经围绕在高塔四周的青翠林木, 虽然不及他的年纪久远, 却也足够平抚他的思乡之情. 亚拉冈不禁想起勒茍拉斯离开幽暗密林有多久了; 至少他自己不久前还在米那斯提力斯停留, 重新熟悉自己即将统治的家园. 人类的世界是很不同的, 这种感受迥异于他在瑞文戴尔的经验, 他熟悉精灵的言行处世, 深知他们的语言与心意. 多年前他就已结识勒茍拉斯, 虽然这段岁月在精灵眼中只是白驹过隙. 他俩的友谊绵长, 长久以来亚拉冈始终信靠勒茍拉斯的弓与箭. 但是今天某种力量束缚了勒茍拉斯的神技, 而且亚拉冈知道, 那绝对不只是风沙的缘故. 虽然无法明确指出, 但他感到勒茍拉斯有点异样; 他不知道真正原因, 但那点异样的确存在.
亚拉冈的检查没有任何发现, 他勉强压抑住一股挫折感, 回到勒茍拉斯身边, 靠墙坐下. 他轻轻扶起勒茍拉斯, 让他靠在自己的腿上. 出乎意料, 勒茍拉斯完全没有动静, 实在有点反常. 话说回来, 他从未见过勒茍拉斯伤势如此严重; 事实上, 亚拉冈根本想不起有哪一次勒茍拉斯失手过. 从前他俩面临的都还称不上是绝境, 也并非完全异乎寻常. 亚拉冈将手放在勒茍拉斯的伤口上, 期待他在休息时能够自然痊愈. 闭上眼, 头靠着墙, 在阴冷的牢房中, 亚拉冈很快睡着了, 希望自己的身体可以摆脱劳累困顿, 希望明晨自己有力量带着勒茍拉斯逃出去; 但是在他心中, 却隐约有种绝望.
<第一章 完> 洛斯罗瑞安 = Lothlóri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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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尘土与岩石
(有*记号的诗歌是小说原作者Shaan Lien 的作品. ""内的斜体字表示思绪的交流.)
阳光强烈, 广袤沙漠往四周延伸, 直抵亚拉冈视线之外. 他走出牢房, 手遮挡着光线, 勒茍拉斯跟在身后. 亚拉冈深吸一口气, 腐朽的气息呛得他咳嗽. 空地上已有几名囚犯开始工作, 有些以镐掘地, 其它人则搬运挖掘出的岩石. 空地三面高墙环绕, 间以戍楼, 城垛上卫兵来回巡行. 身后的卫兵推了勒茍拉斯一把, 若非精灵天生的反应敏捷, 他险些摔在地上. 亚拉冈扶住勒茍拉斯, 明知不该如此易怒, 还是感到火气上冲; 这种怒火必须暂时保留, 直到他俩找出脱身之道. 「弓箭手, 你挖石头……至于你, 刚铎之王, 你搬石块.」 卫兵以长矛指示, 另一人将一把十字镐塞到勒茍拉斯手中.
勒茍拉斯朝着挖掘中的众人走去, 并没回头看亚拉冈. 亚拉冈注意看着他走过去, 轻握着那把镐, 好象拿不稳似的. 一名卫兵推着他就位, 有耐性的勒茍拉斯并不动气, 只是举起镐来, 稳稳地凿在岩石上, 但只凿下一小块. 他的力量应该比任何人类都来得大, 可是因伤势影响, 现在他的体力及速度仅如凡人.
亚拉冈接下递过来的岩石, 传给下一个人. 他继续搬运其重无比的石块, 酷热灼烤着, 脸上汗水淋漓. 亚拉冈不时瞥一眼勒茍拉斯, 确定他没有倒下. 他的确没倒下, 但也只是勉强站直而已, 他的伤势让这种工作成了更大的折磨. 亚拉冈无法再分心, 不断搬运大石, 肌肉与耐力上的负担拉扯着他. 勒茍拉斯的伤势一定恶化了, 但是从他脸上却看不出任何迹象. 工作持续着, 囚犯不准停下休息或用餐. 亚拉冈感到嘴里焦渴, 喉咙发干, 全身酸痛, 令他想到当初驰援被俘的梅里与皮聘, 自已曾经与勒茍拉斯及金雳不眠不休狂奔四天. 囚犯们一言不发, 从佝偻的身影可以看出这些人待在这里很久了.
囚犯都是人类, 没有精灵或矮人, 也没有强兽人——可能都被当场格杀了. 除了索伦及萨鲁曼, 没有人需要这些妖物; 当魔戒南行前往末日火山时, 强兽人的威胁曾一路伴随着远征队. 现在至少亚拉冈还保有亚玟赠予的项链, 但是勒茍拉斯拥有什么呢? 亚拉冈与勒茍拉斯的友谊始于十年前, 当时他和甘道夫在幽暗密林的溪谷搜寻咕鲁. 勒茍拉斯身为幽暗密林的王子至少已有四千年, 事实上, 亚拉冈并不清楚这位青年精灵的确实年龄, 对他的过往也所知不多. 就精灵而言, 他绝不算老, 远比不上凯勒鹏或是凯兰崔尔; 但他的确比亚玟年纪大; 亚玟今年二千七百七十九岁, 是亚拉冈八十九岁年龄的三十一倍有余.
他的确对勒茍拉斯的过往所知不多, 不过也没有人清楚他在荒野中磨练直至成熟的五年经历. 也许此时勒茍拉斯并不感到酷热逼人, 因为精灵不像人类易受冷热影响; 亚拉冈毫无保留地信赖勒茍拉斯, 有时甚至比信任自己还来得更深, 因为他深具智能, 见多识广, 历经大风大浪. 亚拉冈实在感激这一天即将结束, 夕阳沉落, 最后一抹阳光消逝, 卫兵把囚犯们赶回牢房. 一时之间, 他找不到勒茍拉斯的身影, 虽然只有精灵才能够周身散发如此光芒, 只有精灵才能身处苦痛与沙尘之中仍如此美丽. 终于他发现勒茍拉斯就在前方, 光与美, 昂然而立, 即使带着伤、 身处困境, 他的步履依然恰合精灵贵族的身份. 勒茍拉斯身为王子的岁月已如此长久, 他的步伐完全出于自然, 沉着稳重, 气质独特. 刚铎之王亚拉冈就不一样了; 驰援梅里及皮聘途中, 当他们被洛汗骑士包围时, 亚拉冈向伊欧墨报出名号:「我是亚拉松之子亚拉冈, 人称艾莱萨、精灵宝石、杜纳丹人, 伊西铎的直系后裔, 埃兰迪尔的刚铎之子.」 当时勒茍拉斯眼中闪耀着惊异, 因为在他俩结识的岁月中, 亚拉冈从未如此向他人表明身份.
与其说是监狱, 这地方倒更像是地下墓穴, 狭小的牢房分布在复杂的建筑深处. 他俩的牢房位于最深的地底五层, 不见天日. 当囚犯们走回牢房时, 数柄火把微微照亮走廊. 亚拉冈听到几声尖叫, 不禁闭上双眼. 这声音发自某个曾经坚强自豪的人类, 现在却已被摧折不堪. 这些人遭囚禁年深日久, 双肩倾颓、 背脊佝偻, 随时准备忍受鞭打. 卫兵将亚拉冈一把推进牢房, 他马上回身扑在已经死锁的牢门上. 大门丝纹未动, 他恼怒地踢了一脚, 却不再有力气挣扎. 他背靠着牢门, 攥紧的拳头捶在门上, 叹了一口气. 在黑暗中, 他仍看出勒茍拉斯就在房间另一头, 颇为讶异守卫居然准许他俩关在同一个牢房. 定睛一看, 他却发现勒茍拉斯蜷缩在地, 双膝紧抵胸口, 全身颤抖. 亚拉冈在勒茍拉斯身边跪下, 拨开他脸上披散的金发. 一如所料, 脸上不见汗水, 只是像亚拉冈一样, 沾上了灰土; 但他的确正在发抖.
「勒茍拉斯.」 亚拉冈轻声呼唤, 扶住勒茍拉斯的双肩, 想检查伤口, 但他却双臂紧抱胸前. 亚拉冈将手放上勒茍拉斯的额头, 感到一片冰凉. 在酷热的沙漠中却体温发冷, 亚拉冈眉头紧锁, 想不起曾经有哪个精灵发生这种症状. 这实在不对劲, 精灵应该是完全不受疾病与时疫困扰的. 「勒茍拉斯?」
「亚拉冈.」 勒茍拉斯终于悄声回答, 睁开一双蓝眼看着亚拉冈. 当他的视线落在亚拉冈脸上, 亚拉冈几乎要往后一撤, 因为勒茍拉斯虽然说出他的名字, 涣散的眼中却完全没有认出他的迹象, 只有痛苦. 「你还好吧?」
「我很好.」 亚拉冈答道. 「吾友, 你全身颤抖, 到底是什么折磨着你?」 他解开勒茍拉斯的上衣, 检查伤口. 若非精灵快速康复的能力, 他连昨晚也熬不过. 他肋下的刀伤并不深, 但肩头箭伤仍缓缓流血. 亚拉冈又从自己身上撕下一块布, 按在箭伤上.
「这个地方」, 勒茍拉斯看着四周的石墙, 「到底是哪里? 告诉我, 亚拉冈. 到底是什么藏身地底, 不为耳目所见, 却吸干这儿的生命? 它停滞我的心跳, 停滞我的呼吸, 它要把我变成完全陌生的东西.」
亚拉冈脸上浮现困惑, 却知道勒茍拉斯的话语背后有更深的意义. 「你说的是什么呢? 我实在不清楚.」 他在勒茍拉斯的伤口前后施力加压, 但仍流血不止, 鲜血已经完全浸透了他的银白上衣与深绿外衣. 「勒茍拉斯?」
湛蓝的眼睛再一次看着他, 渐渐地勒茍拉斯的双臂放松了, 眼神不再集中. 「勒茍拉斯.」 勒茍拉斯无力地躺在亚拉冈怀里, 亚拉冈差点喊叫起来. 他一耳贴在勒茍拉斯口鼻之间, 终于感到那缓慢的呼吸, 他却无法放心. 他转头冷冷看着牢门, 很清楚即使自己呼救, 也不会有守卫出现.
他轻轻将勒茍拉斯放在地上, 走到门边, 以全身力道冲撞牢门, 接着不断踢踹, 用上自己所有的力量与恼怒. 这扇门纹风不动, 丝毫没有让步的迹象. 他以精灵语和通用语恳求、 恳求继而咒骂. 仍然没人出现. 最后亚拉冈精疲力竭地回头看着呼吸吃力的勒茍拉斯. 他一定要想办法让勒茍拉斯离开这里. 亚拉冈拿起他俩仅剩的一件精灵斗篷, 盖在勒茍拉斯身上, 希望能给予他在这个沙漠里找不到的温暖. 亚拉冈胡乱理了理自己汗湿的头发, 然后趴下来, 一耳紧贴在地. 铺地的石块和四周的石墙一样厚, 要挖出信道几乎完全不可能, 至少不能往上挖, 往上必须挖穿八十呎厚的岩石, 更别提直到监狱边缘还有四弗隆的长度. (1)
(1) 译者注: 弗隆, 古代长度单位, 等于220呎.
亚拉冈听不到任何动静. 他丝毫感受不到刚才勒茍拉斯说起的异样. 到底是什么藏身地底, 不为耳目所见, 却吸干这儿的生命? 亚拉冈摸索着一块岩石四周的缝隙, 心想也许能有点线索. 他把石块周围的尘土都清了出来, 下方却是铺地的泥灰, 几乎和岩石一样坚硬. 亚拉冈拆下上衣的扣环, 开始一点一点敲挖泥灰. 扣环很小, 紧捏在手指之间. 跟平时一样, 他的思绪飞到亚玟身边. 他辛苦挖掘了几小时, 直到双手无法工作为止. 漫漫长夜, 直到黎明前还有时间可以休息. 他以疼痛的手指扣上扣环, 再把清出来的尘土推回原位. 忽然勒茍拉斯发出的一声尖叫让他一惊, 他转头看到勒茍拉斯在睡梦中猛烈抽搐, 双手紧抓着胸前的斗篷.
亚拉冈立刻回到他身边, 心里很清楚精灵是不该做恶梦的. 勒茍拉斯喃喃着一种连亚拉冈也不了解的精灵方言, 虽然他曾经与精灵生活多年. 勒茍拉斯的双眼并未闭上, 眼神涣散. 「勒茍拉斯.」 亚拉冈轻轻抓住他的肩膀, 「勒茍拉斯!」只听得他猛吸一口气, 往后挣扎, 双眼恢复了意识. 以虚弱的他不该有的一股力量, 勒茍拉斯猛力挣脱亚拉冈的双手. 「勒茍拉斯, 是我, 别怕.」
勒茍拉斯靠墙坐着, 沉重地喘气, 仔细观察亚拉冈的脸孔, 希望能找出一点熟悉的回忆. 终于, 他很明显地放松了, 双眼涌现强烈的情感, 在勒茍拉斯身上, 这实在是不寻常的表现; 但是对亚拉冈而言, 却还有更让他震惊的一件事实: 勒茍拉斯的眼神中有一种脆弱, 一种孩子似的无助, 还有一种无法言喻的神秘. 「艾斯泰尔.」他喃喃道.
几乎有七十年没有人如此称呼他了. 当他俩初识时, 勒茍拉斯已经知道他的真实名字与身份, 亚拉松之子亚拉冈; 曾经有二十年的时间, 这个秘密连他自己也不知悉. 「是我.」 亚拉冈答道, 脸上现出忧虑的神色. 「有什么东西惊扰了你.」
勒茍拉斯移开视线, 「啊, 是的, 一个恶梦,一个很短的恶梦; 很久没有发生过了. 很抱歉打扰了你.」
「之前你说的, 关于藏身地底的东西, 指的是什么?」 亚拉冈问道, 暗自希望勒茍拉斯眼中的那种情绪能够消失, 但是并没有. 他没听亚拉冈说话, 反而现出退缩的神色, 仿佛有人突然打了他一下. 「你听到什么?」
「人类的尖声哭叫; 你听不见吗? 亚拉冈? 他们就在附近. 尖叫声来自灵魂已经死去的人, 他们眼中没有任何光明. 他们在痛苦中哭喊, 无法停止, 虽然已经不再有任何哭喊的理由.」
「是的, 之前我也听到尖叫声. 你说对了, 这种声音来自曾经坚强高傲的人们, 如今却在囚禁中精疲力竭.」 亚拉冈说着, 看看牢门, 又看看勒茍拉斯.「『Emoth sen triallan. Mía cali eran fauní eá mathen naí dyanel mía chain í dihulith. Eidmoth posith』 是什么意思? 这是精灵语吗?」
勒茍拉斯皱起眉头, 「迪亚西兰的方言现在很少见, 我很惊讶你还有机会听到.」(2) 他答道, 一手按着肩头的伤. 伤口上的衣物并未完全被血浸湿, 不过亚拉冈想也快了. 虽然精灵可以一段时间不进食, 但是缺乏食物的营养, 勒茍拉斯不可能如平常一般快速痊愈.
(2) 译者注: 迪亚西兰语是作者Shaan Lien发明的语言.
「勒茍拉斯, 那些话是你刚才睡觉时说出来的.」 亚拉冈很直白地告诉他. 勒茍拉斯稍微惊异地睁大双眼. 「你不记得了?」
「不记得.」
「那段话是什么意思?」
「它的意义黑暗. 为什么说出这种话, 我自己也不明白. 你不要担心.」
「可是有什么东西烦扰着你.」 亚拉冈在他身边坐下. 刚才他很干脆地避免正面回答亚拉冈的问题, 即使在勒茍拉斯自己听来, 那段话语也实在不祥, 但是他心中一定明白自己为何说出这些话. 「除了困住我们的四面高墙, 还有别的东西烦扰着你, 我从你眼中看得出来. 告诉我, 勒茍拉斯.」
「我不清楚你指的是什么, 也不明白你的话. 你在我眼中看到的并未影响我心. 我心中只有一股决心要离开这儿. 这里的空气稀薄. 金雳在圣盔谷带领我观赏的洞穴远比此处更能抚慰我心. 那些洞窟是如此美丽, 在这儿是不可能有的.」
「我也这样想.」 亚拉冈答道, 很高兴听到勒苟拉斯这么说. 「现在该休息了. 黎明远比我们希望的来得早.」 亚拉冈在勒茍拉斯身边躺下. 勒茍拉斯仍然盖着斗篷, 不再颤抖. 亚拉冈闭上眼, 确信今晚自己是无法睡着了, 直到空气中微微传来勒茍拉斯轻柔优美的歌声. 勒茍拉斯的双唇中倾吐出悦耳却忧伤的曲调, 亚拉冈只能勉强听见.
A Olórin i yáresee 欧洛因, 在往昔……
Mentaner i Númeherui 由西方仙境诸神派遣
Tírien i Rómenóri
前来守护东方国度
Maiaron i Oiosaila 迈尔的最高智者
Manan elye etevanne 到底是什么迫使你离开
Nórie i melanelye? 你所关爱的人们?
Mithrandir, Mithrandir, A Randir Vithren 米斯兰达, 米斯兰达, 灰袍圣徒
ú-reniathach i amar galen 你不再漫游此处的青翠原野
I reniad lín ne mór, nuithannen 你的征途于黑暗里终结
In gwidh ristennin, i fae narchannen 纽带遭砍断, 心灵遭摧残
I lach Anor ed ardhon gwannen
阿诺尔的光焰离弃了这个世界
Caled veleg, ethuiannen 伟大的光明从此熄灭
忧伤的曲调不停歇, 但亚拉冈并未听见, 轻柔的歌声将他引进梦乡. 虽然牢房极不舒适, 他还是很快睡着了. 在亚拉冈身边, 听着他的呼吸渐缓渐深, 勒茍拉斯轻轻对自己唱歌, 想起甘道夫与炎魔落入摩瑞亚深渊的景象. 他紧抓住身上的斗篷, 告诉自己不要再因为那一股寒气而颤抖; 但是维持不了多久, 勒茍拉斯唱起另一支歌.
「Mornie utúli?, mornie utúli?…」(3) (3) 译者注: 「黑暗已经降临, 黑暗已经降临」
***
第二天的工作和昨天差不多, 只是今天囚犯们更努力工作, 同时却显得比较轻松, 比较平静. 亚拉冈知道是什么鼓舞了他们的心. 勒茍拉斯的歌声传来, 他唱起许多亚拉冈熟悉的歌曲. 虽然手中的十字镐持续敲击, 他不知疲倦的歌声却不停歇. 勒茍拉斯平静抚慰的歌声、 昆雅语词句的抒情音韵, 安慰着亚拉冈及其它人. 然而只有了解这种语言的人才知道, 这些歌曲充满了忧伤与苦痛、 亚拉冈不希望勒茍拉斯负担的忧伤与苦痛. 卫兵并未阻止他唱歌, 他们似乎根本没注意. 所有关于勒茍拉斯的事物---他的举止、 他的步履、 他的思想、 他的才能、 他的言谈, 全都如此恰如其分. 他年少的脸庞与悦耳的声音让他看来像个孩子, 不过他绝非如此.
现在亚拉冈稍微靠近勒茍拉斯, 捡起他和其它七人敲下的许多石块; 身为射手, 勒茍拉斯的臂膀强壮, 手中的羽箭足以飞越许多弗隆. 亚拉冈扫视周围, 囚犯不过二十多人, 却有这许多守卫. 亚拉冈很容易得出结论: 他们正在寻找深藏沙漠下的某种东西, 他不禁怀疑是否就是昨晚勒茍拉斯感觉到的东西. 本来勒茍拉斯不会如此轻易受到环境影响, 但昨晚他突然以亚拉冈的精灵旧名相称, 仅仅这一点就让亚拉冈担心. 围绕这块空地的高墙至少有二十呎高, 厚度与监狱围墙相若.
* 古老森林矗立眼前
忧伤萦回于此, 从风中即可感觉
高壮林木点染大地
他们的歌传进耳中, 使我绝望
我心伤痛
因悲伤而破碎
这不像是属于勒茍拉斯的歌曲. 通常他的歌曲古老, 诉说着幽暗密林、 洛斯罗瑞安、 瑞文戴尔, 诉说森林、 历史、 爱, 而非这种绝望. 即使在魔戒战争中, 他也从未绝望, 倒是经常鼓舞亚拉冈; 他独自守夜, 让亚拉冈和金雳休息, 自己在四周走动, 轻声歌唱. 亚拉冈手中的岩石划破了双手, 但他的注意力并不在眼前的工作, 而是在思考脱身之道上头. "亚拉冈, 我们进来的大门是唯一出入口, 除此没有别的出路." 这是亚拉冈第一次感受到勒茍拉斯的思绪, 惊得他手中的岩石几乎落地. 勒茍拉斯口中仍旧唱着歌, 同时他的话音却不断传进亚拉冈心中. 他没回头, 也没看亚拉冈. "你从未听见过精灵的思绪? 在凯兰崔尔陛下以这种方式交谈与你之前, 你已经跟着爱隆陛下生活很久了. 他们能够以思想沟通, 就像你我用精灵语或人类语言交谈一样容易."
* 我徘徊久矣
我游历久矣
他们向我招唤
招唤, 抚慰
我只能跟随
在痛苦来临之前
"没错. 但这是我第一次这样听到你的思想." 亚拉冈告诉他. 勒茍拉斯又凿下一块大石, 手中的十字镐迅速地落在岩石上, 就像他的飞箭离弦. "一定有逃脱的方法, 但尚未被发现. 在这些卫兵看守下, 长久以来没有任何逃走的希望. 在此处地底, 我担心有某种东西与你说的话有关. 他们在寻找某物, 也就是你感觉到的那个力量. 它就在附近吗?"
勒茍拉斯停了下来, 一脸困惑地望向亚拉冈. 一名守卫朝他走去, 但勒茍拉斯很快恢复工作, 一边唱歌, 一边继续与亚拉冈的无声谈话. "刚才你说了两件事是我所不了解的. 数千年来的岁月我记得很清楚, 却想不起你说我在这两天里讲过的话. 从这片土地里我只感觉到虚无. 当时我到底说了什么?"
"你提到有某物藏身地底, 不为耳目所见, 却吸干所有生命. 就是它使得空气稀薄. 你说它要把你变成陌生的东西, 停滞你的心跳与呼吸." 亚拉冈继续下去, 不确定是否要让勒茍拉斯重新想起. "这两天里你回忆了许多往事, 因为你唱起甘道夫的悼歌, 现在又唱起这种忧伤, 是我从未在你这儿听过的. 难道这份绝望并非来自这片土地, 而早已在你心中滋长?"
"这是来自很久以前的岁月." 勒茍拉斯承认, 一面换了个角度继续工作. 地面全是岩石, 他们只挖了数呎深, 宽度大概只有三码. "在你被交托给爱隆陛下之前. 现在我的忧伤已成回忆, 仅此而已, 亚拉冈. 从这片土地, 我感受不到别的. 到底是什么榨干此地的美, 我一无所知; 也许是一种我不知道的力量. 我的呼吸急促, 这儿空气稀薄, 在此我心沉重. 但是, 正如你所言, 我们将会离开此地."
此时他换了另一首歌, 唱起刚铎的伊西力安, 勒茍拉斯是那儿的统治者. "勒茍拉斯, 远处城墙上的那个守卫一直注意观察你. 他并未往外望着沙漠, 而是看着你. 他周围的空气发出闪烁的微光, 跟其它守卫不同. 我看不到他的脸, 太远了." 亚拉冈说的是三弗隆以外的那名卫兵, 他站立着, 稍微倚着手中的长弓, 望着他们工作的地方. 其它卫兵都向外守望沙漠中可能的危险, 可是昨天和今天这名守卫始终专注地凝视他们. "你看得出来吗?"
勒茍拉斯很快瞥了一眼, 但是他的视线一落在那名卫兵身上, 那人马上转过脸去. "我看不见他的脸," 勒茍拉斯答道, "虽然他身上暗色的斗篷掩藏得很好, 但是我的确看到你说的微光. 他到底是人类或精灵, 我看不出, 但我的心告诉我他是后者."
"我怀疑他真会是精灵. 这片沙漠对精灵毫无吸引力. 我曾在许多地方停留, 但从未有一处与此相似." 亚拉冈答道, 一面在勒茍拉斯四周拾起更多石块. "若他真是精灵, 也许我们已经找到了脱身之道. 我从未听说精灵会如此效忠人类."
"忠诚深植精灵心中, 这你应该了解, 亚拉冈." 勒茍拉斯的思绪带着近乎忧伤的声调. 亚拉冈从他身边抬走一块大石, 他的思绪稍停了一下. "我已度过数千年的岁月, 心中从未有过像对你这般炙热的忠诚, 亚拉松之子. 我愿以任何方式对你效忠, 只要你开口, 吾王, 我甚至可以永远留在这片沙尘与寂静中."
亚拉冈与勒茍拉斯交换了一个眼神, 许多天来, 第一次亚拉冈脸上有了微笑. 他从未听过勒茍拉斯以这种语气说话, 他的话语温暖了亚拉冈的心, 这一天似乎明朗了些. "但我不是你的王上. 绿叶勒茍拉斯, 幽暗密林的王子, 你是我的朋友. 可是我仍然感到极大的安慰, 如此忠诚我不敢奢求, 却有幸能够得到."
勒茍拉斯把十字镐往下一挥, 深深吃进岩石里. 他使劲试着将它拔出来, 却没能成功. 另一名囚犯过来帮着他, 也不能移动分毫; 虽然勒茍拉斯的气力可观, 却不该发生这种事. 忽然他楞在当地, 睁大了双眼, 很快放开十字镐, 往后退了一步. 「如果不工作, 守卫会鞭打你.」 刚才那人语音急促地告诉他. 这时两名守卫已经朝这里走过来, 从腰带上解下皮鞭. 「虽然你仍如此年少, 他们也会毫不迟疑地撕裂你的皮肉. 你的歌救不了你的!」
这些警告勒茍拉斯却是听而不闻, 又往后退了一些, 他的双眼专注地凝视着十字镐凿进的地面. 「勒茍拉斯!」 亚拉冈喊道, 其它囚犯虽然手上工作不停, 全都抬眼看着他. 听到亚拉冈呼喊, 勒茍拉斯颤了一下, 但仍然盯着那一点. 他开口说话了, 那声音却不是他自己的; 他说的是通用语, 并非他俩平时交谈用的母语精灵语.
「它在地底发怒了.」 勒茍拉斯说着, 跌跌撞撞地往后退. 现在守卫快要走过来了, 亚拉冈要上前, 却被两名囚犯抓紧, 阻止他接近. 「你希望能够驯服它, 但它是不该被惊扰的. 当你找到它, 它会吞噬你, 就像它毁灭这片土地上的所有生命. 那暗影将被释出牢笼; 所有将成黑暗一片, 你的心灵, 你的理智. 它敲骨吸髓, 你将不复存在.」
守卫的皮鞭落在勒茍拉斯背上, 打断了他的话. 勒茍拉斯稍微缩了一下, 却没有完全从恍惚中清醒过来. 又一鞭下去, 让勒茍拉斯无法再后退. 亚拉冈猛力挣扎向前. 「勒茍拉斯!」
「如果你过去, 情况会更糟.」 一名囚犯警告他. 又一鞭落在勒茍拉斯背脊上. 亚拉冈终于停止挣扎, 不想带给勒茍拉斯更大的伤害. 「你的友情只会让他遭受更多惩罚. 继续工作吧, 对你和他都比较好.」
「继续工作!」 一名守卫命令道, 所有人马上遵从. 勒茍拉斯的十字镐自动松落在地, 吸引了那两名守卫的注意. 又一鞭让勒茍拉斯猛然跪倒. 其中一名守卫忽然瞪大了眼睛: 「你看!」指着刚才十字镐凿进岩石里的那一点.
大地流血了.
石缝中缓缓流出一道腥红粘稠的物质, 顺着地表流淌. 卫兵们交换着紧张的眼神, 一人走上前捡起勒茍拉斯的十字镐, 仔细检查镐嘴. 它并未破损, 只是稍稍钝了一点, 甚至连那种红色物质也没沾上. 卫兵把镐扔给勒茍拉斯, 此时大地开始震动, 几乎把亚拉冈及其它人都甩在地上, 地底发出他从未听过的轰鸣; 林木的确能够彼此交谈, 亚拉冈却没听过大地发出任何声音, 更没听过勒茍拉斯说的那种愤怒.
当守卫们的注意力集中在地面上的时候, 亚拉冈挣扎走到勒茍拉斯身边. 他仍然凝视着前方, 刚才的鞭打已经扯破了他的上衣, 他却丝毫不在乎自己背上纵横交错的伤痕. 「它深藏地底, 它在等待.」 勒茍拉斯低语, 这句话却不是对任何人说的. 「它在感觉自己被释放的那一天.」 终于, 勒茍拉斯转过头看着亚拉冈, 似乎松了一口气. 「不过他们找错了地点; 虽然不远, 但还不够近.」
「快请卡海尔大人!」 第一名守卫喊道. 「把犯人带回牢房!」其它守卫照办. 他转身看着勒茍拉斯, 眼神冷酷无情. 「把精灵留下.」
<第二章 完> 艾莱萨 = Elessar
杜纳丹人 = Dúnadan
伊西铎 = Isidur
埃兰迪尔 = Elendil
洛斯罗瑞安 = Lothlóri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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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鲜血与清水
(有2记号的诗歌是小说原作者Shaan Lien 的作品. ""内表示思绪的交流.)
亚拉冈在牢房中等待, 来回踱步, 无法强迫自己继续挖掘, 心思全在勒茍拉斯身上. 他只是人类, 无法像精灵一样, 主动以思绪连络上勒茍拉斯. 那些人带走勒茍拉斯至少有两个小时了, 亚拉冈很清楚他们绝不止于质问而已. 亚拉冈深知勒茍拉斯绝不会透露他们想得到的消息, 因为这千万不能落入他们手里. 关于这片沙漠以及深居其中的事物, 亚拉冈所知极少. 魔戒战争中, 索伦一方的确有来自南方的人类军队, 但不知是否来自贾哈尔. 沙漠里还有另一个民族, 他们自愿与外界隔离, 不像过去的贾哈尔一样渴望援助. 那是一个神秘的民族, 拥有与灰袍---现在的白袍甘道夫几乎一样强大的法力. 那些人的住地是勒茍拉斯与亚拉冈此行的另一个目的地, 现在他俩意外在贾哈尔被困, 那只好是下一站了. 启程前, 哈尔达曾经警告他俩这一带的危险, 比起他们, 很显然哈尔达对这陌生的土地所知更多. 这趟长行是不得不为, 哈尔达坚持应该派别人上路, 但亚拉冈想不出更适合的人选, 也不愿哈尔达代替他; 这位洛斯罗瑞安的军队统领已经有不少繁重负担, 必须对付战争后残余的邪恶势力.
不久前一小盆水被推了进来, 但亚拉冈没有任何喝水的意愿. 若是在昨天, 尘土搔刮着他的肺、使他口中干渴, 几乎窒息, 饮水是他最渴望的东西. 勒茍拉斯的话在他心中响起多少次: 「它在地底发怒了. 你希望能够驯服它, 但它是不该被惊扰的. 当你找到它, 它会吞噬你, 就像它毁灭这片土地上的所有生命. 那暗影将被释出牢笼; 所有将成黑暗一片, 你的心灵, 你的理智. 它敲骨吸髓, 你将不复存在. 它深藏地底, 它在等待. 它在感觉自己被释放的那一天, 不过他们找错了地点, 虽然不远, 但还不够近.」 黑暗、 阴影, 在过去数月中这些字眼变得如此熟悉. 甘道夫曾与炎魔对决, 那是蛰伏于黯影之中的魔物, 曾经杀害许多伟大的精灵. 亲眼目睹炎魔的人寥寥无几, 更无人幸存将它传述. 但即使是炎魔也无法让大地流血. 亚拉冈所知的妖魔无一有此能耐.
夜晚来临, 勒茍拉斯仍未被释回. 亚拉冈只好坐下, 清出昨晚那块大石周围的尘土, 继续敲挖泥灰. 今晚是无法睡着了, 但至少能试着找出逃脱的方法. 亚拉冈盼望勒茍拉斯能回到他身边, 深知卡海尔会用尽方法折磨勒茍拉斯, 直到他吐实. 长夜漫漫, 亚拉冈靠墙躺在斗篷上, 双眼盯着牢门. 不像前夜, 他听不到任何哭喊, 但这一点也不能让他放心. 他将项链取下, 看着那珍珠银的人像坠子, 想起亚玟赠予项链的那一刻. 回忆带来一股清凉, 仿佛是睽违久矣的瑞文戴尔的微风. 不知此刻勒茍拉斯是否仍感觉到前夜折磨他的寒冷. 白天工作时, 酷热甚至让亚拉冈看到海市蜃楼, 但是勒茍拉斯的歌声让他的知觉恢复了正常. 数小时之后房门打开, 惊醒亚拉冈, 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睡着了. 他赶紧将项链戴上, 藏在衬衫下, 然后站起身. 现在已是清晨, 守卫把囚犯带出去工作. 这一套亚拉冈已经熟悉了, 但他可是一点也不喜欢.
「出去.」 守卫命令, 手持长矛站在牢房门口. 亚拉冈出门, 走在守卫身前几步; 猛地转身, 打落守卫的长矛, 夺刀出鞘, 顺势把对方几乎削成两截. 守卫口中流出鲜血, 颓然倒地, 根本来不及发出任何呼喊. 亚拉冈拾起长矛, 此时卫兵们已听见声响, 昨天带走勒茍拉斯那名守卫过来了, 亚拉冈只能从他们制服上的一小片颜色区分, 就是在黑色制服右胸上一个金色的军徽. 这名守卫站在亚拉冈面前, 眼里似乎带着好笑的神情, 甚至并未拔剑备战. 两名守卫带着囚犯走上狭窄的螺旋梯, 其它三人则站在这名守卫身后. 他的姿态中有一种信心, 让亚拉冈稍感不安, 但仍然瞄准手中准备刺出的长矛. 他稍微退后, 但对方开口了. 「掷出长矛, 那名精灵会受更多折磨. 你惹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你的日子将会十分漫长, 刚铎之王.」
亚拉冈犹豫了, 知道自己既然能够击毙一百个半兽人, 这三个守卫当然不在眼下. 但是若其中有人逃脱、 为了阻止他而当面杀掉勒茍拉斯, 这种风险却是他最忧心的. 他不能冒这个险; 亚拉冈愤怒地把手中的弯刀及长矛掷在地上, 卫兵们马上擒住他. 「今天工作结束后, 把他带到米凯那里.」 这个名叫萨迪尔的守卫命令其它两名卫兵, 他们点了一下头, 推着亚拉冈走上楼梯, 留下一名守卫. 「把这里清干净.」 萨迪尔说. 他指的是那血流如注的尸体.
今天的工作比昨天更长. 亚拉冈接替勒茍拉斯的位置, 以十字镐凿地; 勒茍拉斯仍然不见踪影. 昨天岩石上的红色物体已经干涸, 亚拉冈还是不知道它从何而来. 大地不再震动, 也不再流血. 那名始终凝望着勒茍拉斯的卫兵背对亚拉冈, 眺望沙漠, 似乎在这片空无中寻找什么. 亚拉冈工作着, 感到自己的臂膀比昨天更加酸疼, 很快地他几乎拿不住十字镐的金属握柄. 守卫们走远些了, 他身边一名囚犯悄声问亚拉冈: 「还是没有你那位年轻朋友的消息?」
「没有.」 亚拉冈低声回答. 「他还没被放回.」
另一人弯身捡起亚拉冈敲下的石块, 他比其它囚犯显得更老, 须发灰白; 他一面弯腰, 一面低声说道: 「整夜我都听见他们的皮鞭与棍棒. 很久之后我才听见那位精灵的叫声. 一开始他只是唱歌, 我在牢房里仍听得见他的歌曲, 心想他撑不了太久.」 亚拉冈看着那人抬着石块走远, 放进将满的推车里.
「我也听见了.」 又一人开口, 他握着十字镐的双手不断颤抖. 「在这里的十年里, 我从未见过你朋友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美. 他们问了他许多问题, 但我听不到任何回答. 这些贾哈尔人已经寻觅多年, 我们挖了几个不同地点. 这还是第一次大地震动流血. 我可不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在附近.」
「他们说你是刚铎之王.」 那位年纪最大的人走回来, 从双手发颤的那人手中接下岩石, 「如果不是因为你的眼神, 我实在无法相信. 刚铎真的已经找回伊西铎的继承人了?」
「是的.」 亚拉冈答道. 「你来自刚铎?」
「不只我一个.」 那人说着又搬走一块岩石.
「四个来自刚铎.」 刚才最先开口的人说道. 「其它人来自洛汗、阿诺尔、兀巴尔, 有一人是游侠, 其它人不是不愿提起, 就是根本不复记忆. 我们在这儿很久了, 但从未有像你的朋友这般年轻的. 我是杜理亚斯, 属于刚铎的阿德拉希尔一系. 你就是亚拉冈吧.」
「是的, 是没错. 我的朋友并非你想的那般年轻, 因为他是精灵.」
对方的眼中充满惊异, 其它人似乎也很惊讶. 「精灵, 难怪他如此俊美, 而且唱着那些歌曲, 歌词我完全不了解. 精灵的年纪总是看不出的. 他看来顶多二十岁.」
「就是两万岁也有可能.」 昨天对亚拉冈说过话的那名囚犯插口道. 很明显的他知道一些关于精灵的事实, 因为他看出勒茍拉斯就是一名精灵. 「人们说, 无论月亮是否高挂空中, 精灵永远周身沐浴在月光里. 以前我从未见过精灵, 不过从你朋友身上我看得出这个传言是真的.」
「据说精灵不死也不老,」 那位双手发颤的人说道, 「但在这里, 我宁愿是终有一死的凡人, 也不愿有月光笼罩我. 我很同情那位精灵, 因为他在这里的岁月将比我们所有人的总和来得更长.」
日落之后, 守卫们鞭打亚拉冈. 他在持续的鞭打之下一声不出. 他们嘲弄他、取笑他, 但是对亚拉冈而言, 他们的言语毫无意义. 他闭着眼, 回想在瑞文戴尔学到的精灵歌曲. 歌声在心中持续不断, 因为他知道自己若是开口, 一定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喊叫. 守卫将他拖回牢房, 任由他倒在冰冷的石头地板上. 亚拉冈久久不动, 只是倒着休息, 终于可以放松地沉重呼吸. 痛苦仍然贯穿他的背脊直下双腿, 但是至少不再有新的疼痛. 一双轻柔有力的手臂将他翻过身来, 他感到有人让他向后靠---他知道自己倚着勒茍拉斯. 水送到干裂的唇边, 他仍闭着双眼, 慢慢喝下. 这水跟周遭的空气一样发热, 但他一点也不在乎, 水流过喉头时仿佛和卡兰拉斯雪山一般清凉. 亚拉冈的头倚在勒茍拉斯胸前, 深深地喝下勒茍拉斯送上的水. 他感到水泠泠流过自己温热的脸, 浸湿了上衣前襟, 但是他欣然迎接这种感觉.
他想起今天其它囚犯说的话, 正要询问勒茍拉斯的情况, 但是没有机会开口. 抚慰镇定的精灵话语告诉他别再担心, 引导他进入梦乡. 他心中充满愉快的梦, 梦见亚玟, 梦见从前在爱隆居所的时光, 梦见根本不曾发生的事. 他几乎睡了一整晚, 最后在黎明前醒来, 发现自己躺在斗篷上, 离门不远. 转过头, 他看到勒茍拉斯躺在房间另一头, 睁着双眼, 目光茫然. 也许是睡着了, 亚拉冈想, 不过有时这很难分辨. 亚拉冈无法站直, 只好爬到勒茍拉斯身旁. 那件深绿与褐色的外衣放在一旁, 他身上的银白色丝缎上衣血迹斑斑.
「勒茍拉斯.」 亚拉冈难过地轻声呼唤, 将门边的小水桶拿过来. 他没发现桶里的水居然和送来时一样满. 亚拉冈轻轻将那件曾在洛斯罗瑞安见过的银白上衣褪下; 守卫早已没收勒茍拉斯的皮质护腕. 他背上无数纵横交错的鞭痕虽然不很深, 但是留下了尚未愈合的可怕伤痕.
亚拉冈温柔地轻搽去勒茍拉斯背上的血迹, 水是温的, 不像刚才他感觉的那般清凉. 虽然之前亚拉冈以为照料自己的是勒茍拉斯, 但现在他认为勒茍拉斯被送回牢房后就一直躺在原地没动. 「勒茍拉斯.」 他再次呼唤, 这次勒茍拉斯闭上了眼睛. 「他们问你问题了?」
「他们相信我知道是什么藏在地底.」
亚拉冈又往布上倒了点水, 看着勒茍拉斯的脸, 一面继续轻搽拭血痕. 勒茍拉斯并没因疼痛而退缩, 虽然亚拉冈知道他在被鞭打时曾经忍不住喊叫. 「你知道?」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曾经对我说过的话语. 我不知道你所说我曾讲过的那些话. 我不知道他们要的答案. 我只知道自己比任何时候都渴望回到幽暗密林的林木中. 我已离开它们太久了, 这个地方又是如此充满毁灭的力量.」
亚拉冈扶起勒茍拉斯, 让他喝了点水; 但勒茍拉斯很快地偏过头去, 不愿再喝. 「当大地震动流血的时候, 你说了那些话, 仿佛知道真相. 关于这件事, 似乎唯一的知识就是来自于你, 但是正当你有所感知的那一刻, 这种了解却又隐而不现. 我从未听说任何事物能够引起昨日的情况, 甚至在古老的歌谣中也未传述. 也许你听说过什么.」
「这片土地很陌生. 它所流传的歌曲十分古老, 而我无法断言这些歌曲到底包含什么讯息. 我只知道, 不管那是什么, 我不愿见到他们正在寻找的任何东西.」 勒苟拉斯告诉亚拉冈, 终于抬头正视他灰色的双眸. 「你也受伤了.」
「今早我杀了一名守卫.」 亚拉冈答道, 喝了一小口水. 他实在高兴有水可喝, 不过水里还是有些微苦涩. 「现在只是隐约发疼而已. 你给我喝水的时候, 这水比较清凉.」
「不, 我并没有拿水给你喝; 除非这又是一件从我记忆中消失的事.」 勒苟拉斯闷闷说道. 「当他们放我回来, 我只想回到你身边, 但我的身体不听使唤, 甚至连一首歌也无法唱起. 你为什么不逃走?」
「你讲起忠诚如此尽善尽美, 实在不该问这个问题.」 亚拉冈马上说道. 「我绝不离开, 除非有你跟我一起走. 这你应该了解.」 勒苟拉斯听了却似乎并不高兴, 但深知自己无法让亚拉冈移动分毫. 若是易地而处, 他也绝不离弃亚拉冈, 却并不希望亚拉冈为自己做同样的牺牲. 勒苟拉斯不再继续争辩, 只是稍带僵硬地穿好上衣与外衣, 系上腰带.
亚拉冈慢慢躺下, 暗自希望黎明不要太快来到. 好一段时间他无法入睡, 瞪着房顶, 等勒苟拉斯也躺下休息. 但勒苟拉斯还是保持坐姿, 并未靠墙, 因为那只会让背上的伤口更加疼痛. 亚拉冈稍转过身, 看到勒苟拉斯仍坐着、凝视自己的双手. 「是什么折磨着我, 亚拉冈?」 勒苟拉斯低声问. 亚拉冈还未开口, 勒苟拉斯转头看着他的眼睛, 亚拉冈马上坐起身; 但勒苟拉斯的视线并未跟随着他, 只是生了根似地凝视着一点. 「很多事都不太对劲. 为什么这个地方使我如此烦心? 我曾有过更大的恐惧, 我曾在幽深的山脉与岩洞待过更长的时间, 但是在这儿, 我却从你的眼中看到对我的忧心. 有时候, 你的脸我似乎不认识了, 你在记忆中忽隐忽现. 为什么我的记忆不能与我同在?」
「我实在没有答案.」 亚拉冈说着, 坐在勒苟拉斯身边. 「我俩曾多次并肩战斗并凯旋而归, 我向你保证, 这次也一样. 这些高墙无法禁锢我们. 你这些问题的答案我只能猜测.」 亚拉冈正要继续, 勒苟拉斯却低下了头, 纤长的双手掩着脸. 「勒苟拉斯?」
「艾斯泰尔, 你到哪儿去了?」
「我就在这里, 就在你面前……」 勒苟拉斯并未答言, 亚拉冈扥起他的下颚, 让他看着自己眼睛. 「你看, 我就坐在你身边. 这就是我, 艾斯泰尔, 你的朋友. 勒苟拉斯, 你一定要仔细听我说. 」
勒苟拉斯猛地偏过头去, 垂下双眼. 「不, 太亮了. 光亮……从阴影中喷薄而出. 休息吧, 休息吧, 它如此嘱咐我, 这样它就能继续对我呢喃. 无论睁开或紧闭双眼, 它始终在我心中低语, 我无法摆脱. 不, 在眼前的不是艾斯泰尔, 而是蛰伏于黑暗中、等待被释放的那个东西.」
「被释放.」 亚拉冈应声说道.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从恍惚中唤醒勒苟拉斯, 或是应该尽量从他口中得到更多讯息. 他有所顾忌, 无论是什么影响着勒苟拉斯, 亚拉冈不能让它诱惑自己. 「那是什么?」
「你到底是什么? 阴影, 黑暗, 比起索伦或是至尊魔戒, 你并不特别可怕, 但是自有可怕的力量. 你残杀众多, 尸骨散落四周, 而你只是对着我狞笑. 狞笑, 因为知道我既无力量、也无勇气阻止你. 到底有谁能够阻止, 因为他知道你的真面目? 往事远在他们的时代之前, 远在人类的时代之前.」
「你要如何击溃它?」
勒苟拉斯陡然笑了起来, 那是一种亚拉冈很久没听过的声音. 「击溃? 你说击溃? 错了, 错了, 你跟我一样清楚, 我无法打败你, 但我一定要尝试. 我缺乏王者的力量, 我不像艾斯泰尔, 多年前真命就已显现. 我缺乏哈比人的力量, 他们将魔戒送回末日火山; 我缺乏凯兰崔尔的力量, 她拒绝了魔戒的诱惑; 我缺乏甘道夫的力量, 他从烈焰与深水中复生. 」
「勒苟拉斯, 回到我这里!」 亚拉冈摇晃着勒苟拉斯. 他扥着勒苟拉斯的脸颊, 试着吸引对方注意. 「勒苟拉斯, 这不是黑暗在召唤你, 是你的朋友, 你曾经与他并肩而战. 想想我的声音、我的面容.」
一颗泪珠滑下勒苟拉斯的脸颊, 滴在亚拉冈掌中. 「亚拉冈, 亚拉松之子. 曾经住在爱隆的居所. 爱隆王在收养你的那一天, 就已知悉你的身世. 你偕同甘道夫来到幽暗密林, 寻找神秘的生物咕鲁, 但是你们无法找到它的踪迹.」
「对了. 你杀死了一只巨蛛, 它藏匿于林木顶端, 我目力不及之处. 你只用一枝羽箭就杀了它. 巨蛛摔落在脚前, 我却还看不见你的身影. 你隐身于古老高大的林木之间; 幽暗密林, 你的家园. 然后你一路如影随形, 半兽人与魔妖我还未发现踪影, 你就先一步出手格杀, 直到我与甘道夫会合为止.」
「米斯兰达.」 勒苟拉斯轻声说道, 却仍未抬眼看亚拉冈. 「艾斯泰尔, 你也有许多名号. 艾莱萨˙泰尔康塔、 精灵宝石、 神行客、 索龙格尔、 艾兰迪尔、亚拉冈……对了, 亚拉冈, 我想起来了. 亚拉冈, 刚铎之王, 精灵之友. 吾友, 这就是我所记得的了. 」
「是的, 是你的朋友.」 亚拉冈的手放在勒苟拉斯肩上, 他无神的蓝色眼睛里不再有泪水涌出. 「有东西对你呢喃, 勒苟拉斯. 你认得出那声音吗? 你是否知道它从何而来?」
「不……我很疲倦, 艾斯泰尔. Miuro hautan? 」(我可以休息吗?)
「当然.」 亚拉冈低声说. 勒苟拉斯在他身边躺下, 双手交叠胸前. 勒苟拉斯的姿势让亚拉冈想起波罗莫的葬礼, 他们将他的遗体送下拉洛斯瀑布. 「冷吗?」
「嗯.」
亚拉冈拿了斗篷过来, 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亚拉冈把斗篷盖在勒苟拉斯身上, 在他身边躺下来, 很快也睡着了. 不同于往常, 他感到勒苟拉斯周身没有一丝暖气. 当他们试图翻越卡兰拉斯山的时候, 亚拉冈多么希望走在勒苟拉斯身边. 当时勒苟拉斯把自己的斗篷给了佛罗多, 轻盈地走在积雪上, 却丝毫不感到寒冷; 亚拉冈则是怀抱着山姆及佛罗多, 深陷在几乎有一人高的积雪里蹒跚前进.
***
翌晨, 囚犯们看到亚拉冈与勒苟拉斯出现, 感到很意外. 他们很讶异亚拉冈居然能够站起身, 而且背脊不再感到疼痛. 为何自己不再感到疼痛, 亚拉冈并不了解, 他和其它人都很清楚, 照理他应该会感到疼痛. 昨晚在牢房, 亚拉冈可以发誓那绝对是勒苟拉斯, 送上饮水, 给予抚慰的精灵话语; 多年以来, 他早已熟悉好友的声音. 但是他无法解释这件事. 亚拉冈知道勒苟拉斯绝对没有那种体力, 可以将他扶起, 遑论进一步照料他; 不过现在他的确几乎完全不感疼痛, 不像勒苟拉斯遭受那般痛楚. 他走进那片空地、其它人口中的矿坑, 望向那名守卫. 对方特别注意勒苟拉斯, 似乎在深思熟虑什么问题, 亚拉冈忍不住希望那名守卫能够找到答案. 亚拉冈稍皱起眉头, 看着他握着长弓的站姿. 长弓横亘身前, 双臂交叠其上, 一手握弓身, 一手握弦. 同样的姿势, 亚拉冈在勒苟拉斯身上见过无数次, 这姿势只在那些十分习惯长弓重量的射手身上才能见到. 然而, 没有几人能够像勒苟拉斯那样自在; 无论他们的年龄多古老, 没有任何精灵的弓法可以比得上勒苟拉斯. 少数几位幽暗密林的射手拥有这种站姿, 哈尔达偶尔也能做到, 而且几乎都是在勒苟拉斯身边的时候. 曾经有一次, 亚拉冈走近他俩, 发现这两位以完全相同的姿势站立着等待他, 但是神态与眼神却完全不同. 哈尔达与勒苟拉斯相识久矣, 但是亚拉冈与哈尔达仅有短暂交谈; 他知道哈尔达在精灵中可以称得上年纪较大, 不过还比不上凯勒鹏陛下.
自从今晨起身后, 勒苟拉斯几乎没再朝亚拉冈这儿看. 昨晚是最糟的一夜, 了解到勒苟拉斯随时可能忘记他. 现在亚拉冈只能尽量想法拯救他的肉体, 却不知道该如何帮助他的心灵. 他想到的唯一方法是带着勒苟拉斯回到洛斯罗瑞安, 向凯勒鹏与凯兰崔尔求助; 如果世上有任何方法能救回勒苟拉斯, 只有这两位知道该怎么做. 精灵的心灵坚强, 他们的精神与肉体远比人类强韧, 亚拉冈从未见过精灵像勒苟拉斯一样遭受这般摧折或控制. 精灵可能死于哀伤, 却不常发生; 他们在漫长的岁月中已经学会如何面对悲痛与绝望. 勒苟拉斯仍然挥动着十字镐, 其它囚犯关心的眼神不时投向他, 就像昨天他们望向亚拉冈. 一次一次他凿下岩石, 终于又唱起了歌. 或许他了解其它囚犯的关心, 不希望他们为自己担忧; 或许他想提供在这片土地上无处可寻的慰藉.
这首歌是关于幽暗密林的起源. 那是个古老的森林, 比所有森林都古老, 洛斯罗瑞安与瑞文戴尔也比不上, 但是现在却被许多邪魔侵扰. 曾经它名为大绿林, 但现在有那么多邪恶活物藏身黑暗之中, 它的名字变了, 美丽依旧, 拥有至少和亚玟一般年纪的林木. 今天, 亚拉冈有一点感觉, 一点点, 似乎石块比之前重了点, 空气稀薄了点, 直到他回到勒苟拉斯身边; 仿佛勒苟拉斯的歌曲击退了脚下大地渗出的黑暗. "我感觉到它了." 亚拉冈在心中说道, 希望勒苟拉斯能听见. "侵扰你的东西, 就从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
「你的朋友很疲惫.」 在亚拉冈身边的囚犯说道. 他是艾利亚斯, 似乎对精灵有点了解. 大地流血那一天, 就是他阻止亚拉冈接近. 「他身上的光芒渐暗, 你一定也看出来了.」
「是的, 我看到了.」 亚拉冈一面回答, 一面与艾理亚斯将凿下的岩石放在车里. 他俩将简陋的背带套上肩膀, 缓慢地拉车前进, 将车上的岩石倒在之前挖掘的矿坑中. 「你就是昨天杜理亚斯提到的游侠.」 亚拉冈说.
「啊, 是的, 那些日子我几乎完全遗忘了.」 艾利亚斯和气地说道. 他已比所有游侠来得老, 大约接近六十岁, 健康已开始走下坡, 不像亚拉冈拥有精灵血统, 看来远比实际年龄年轻. 「刚铎之王, 我从你眼中也认出了同样的身分. 你的同伴使我不解, 游侠应该是独来独往, 而且绝对不是与精灵同行的.」
「游侠生涯已不再属于我了, 艾利亚斯.」 亚拉冈告诉他. 「但我仍记得你. 我们少有接触, 但我不会忘记你这样老练的剑客. 你曾经格杀许多半兽人, 艾利亚斯, 你的名字仍在人们口中流传.」
「我甚感欣慰, 亚拉冈----或者我该说, 神行客.」 艾利亚斯说着, 他俩一面继续拉车, 因为拖拉着如此沉重的负担, 他的话语吃力. 「听说你杀了一名守卫, 却在其它三人面前束手就擒. 我听闻你的名号, 知道你大可轻易地击退这些人, 却还是留在此地. 你是为了那位精灵.」
「他是我的朋友, 我不会离弃他.」 亚拉冈答道, 正要继续, 却被艾利亚斯打断.
「绝对不要有这种期望, 吾王. 你不能期待将我们全部救出牢笼. 我恐怕这永远也不会发生, 其它人也都很清楚. 我们遭囚禁很久了, 只要有一人可以逃出, 对我们来说就够了. 你不亏欠我们什么, 也绝对不要为我们忧心. 你说的没错, 你的责任只在那位精灵身上.」
亚拉冈更使劲拉车, 额头上汗水涔涔. 他注意到艾利亚斯提到勒苟拉斯时的声调. 「他病了, 现在你看到的并不是我所熟悉的同一人. 沙漠里的某物烦扰着他, 就是贾哈尔人寻找的那种东西.」
「既然你一定要带他离开, 唯一出路就是穿过这些洞穴. 很不幸, 我们没有人能够接近. 洞穴在监狱下方, 一路延伸至寇萨尔斯城、魔多、希尔多林. 在这些洞穴中很容易迷失, 你可能走到沙漠中央, 也可能走到贾哈尔的王宫. 要带着你的精灵朋友走这些地道, 换了我会有点迟疑, 但这很可能是你唯一的机会.」
「如何才能找到这些洞穴?」 亚拉冈问道, 一面卸下背带, 将岩石倒进十呎深的矿坑里, 现在这个矿坑几乎装满了, 但是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倾倒. 四周的高墙上没有出口让他们把岩石运到别处.
「挖.」 艾利亚斯爬进车里, 将剩余的岩石推进矿坑, 然后与亚拉冈一起拉车往回走. 「在某些牢房比较幸运, 石块下只有泥土. 有些人挖了数月甚至数年, 才发现下方还是坚硬的岩石. 不过, 还是有一人逃了出去.」
「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们有一张地图.」 艾利亚斯告诉他. 「你很幸运, 牢房在最底层. 我会让法罗把地图给你. 你得把它记在脑中, 因为它是所有被困者的唯一希望. 喔, 应该说曾经是唯一希望, 直到你朋友的歌声在此响起. 我很久没见到大家这样了. 我对他心怀感激, 虽然他也许不知道自己带给了我们什么.」
「他知道.」 亚拉冈说着, 望向勒苟拉斯. 「我很清楚他今天根本没有体力唱歌, 却仍为了大家开口. 他感觉得到, 他们的心因自己的歌声而复苏. 但他从这些歌词中得到的不是抚慰, 却是更多忧伤.」
艾利亚斯轻轻点了点头, 把车挡放在轮下, 和亚拉冈走回众人工作的空地. 「现在我比较了解你俩的友谊了.」
走过勒苟拉斯身边时, 亚拉冈安慰的手抚过他疲惫的肩膀, 然后弯身捡起另一块岩石. 亚拉冈看着勒苟拉斯的眼睛, 勒苟拉斯勉强微笑了一下, 敲下又一块岩石. 勒苟拉斯的歌声仿佛有一种治疗的力量, 但是距离精灵森林如此遥远, 亚拉冈认为这实在不太可能. "艾利亚斯提到逃走的方法."
"在下方, 往下进入这片土地深处." 勒苟拉斯终于有了回应, 以自己的思绪说道. "更接近黑暗的源头. 或许这个方法比较好."
亚拉冈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这是仅有几次勒苟拉斯能够完全记起自己说过的话. "但是你说过自己无法战胜蛰伏于下的那种东西. 或许我们非得尝试那条路, 但是首先必须了解到底要面对什么."
"或许那就是黑暗本身, 或是某种近于炎魔甚至更可怕的魔物, 我不确定. 它不愿被释放到大地上. 我宁可面对势焰熊熊的索伦, 也不愿见到这种邪恶重见天日." 勒苟拉斯答道, 一面唱着歌. 这首歌讲起诸神之一奥雷, 据说他是诺多精灵的导师与良友. 2 砾石巨岩我足所履
峻岭岩穴我心致意
奥雷, 奥雷, 嵯峨高山的创造者!
在你手中奇石峥嵘
在你手中大地赋形
你传下工匠巧技
手握重镐, 在星光下, 如今我滞留不前
砾石与巨岩, 如今我必须负起
<第三章 完> 哈尔达 = Haldir
波罗莫 = Boromir
阿德拉希尔 = Adrahil
艾莱萨˙泰尔康塔 = Elessar Telcontar
索龙格尔 = Thorongil
艾兰迪尔 = Elendil (此处指的不是亚拉冈的祖先, 而是其原意「精灵之友」)
卡兰拉斯山 = Carahras
拉洛斯瀑布 = Rauros
阿诺尔 = Arnor
兀巴尔 = Umbar
寇萨尔斯城 = City of Corsairs
希尔多林 = Hildorien
奥雷 = Au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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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黑暗与光明
(有2记号的诗歌是小说原作者Shaan Lien 的作品. 「」内的斜体字表示思绪的交流.)
四天后……
守卫从门缝推进一个盘子, 然后又锁上门, 亚拉冈抬头看了一眼, 他正趴在那块试图挖出的大石上. 但是由于白天的工作, 现在没有体力继续挖掘. 他忍不住想唤醒勒茍拉斯帮忙, 但是勒茍拉斯在过去三天里不曾有过睡眠. 到底是为什么? 那潜藏地底, 他们无法看见的某物. 它缠扰着勒苟拉斯, 召唤他、嘲弄他, 挑衅他试图反击, 但勒苟拉斯似乎知道自己无法做到. 亚拉冈还是跟初来的时候一样, 对此物所知无几, 卡海尔也不再讯问勒苟拉斯, 大概是相信他幷不知道任何秘密. 盘子上东西不多, 却是他们头一次得到的食物. 无疑地, 只有走味的面包以及淡薄的汤.
亚拉冈端起盘子, 走到勒苟拉斯身边坐下. 他把盘子放下, 然后扶起勒苟拉斯, 让他倚住自己半坐起身, 这么一点动作却几乎耗尽亚拉冈仅剩的体力. 勒苟拉斯的头垂在亚拉冈胸前, 只在被轻轻摇晃时才稍微醒了过来. 亚拉冈撕下一块面包, 送到勒苟拉斯嘴边; 他接受了, 缓慢地咀嚼着. 亚拉冈送上第二块, 但这次勒苟拉斯拒绝了. 亚拉冈拿着面包的手不停颤抖, 他太久没有进食, 也没有任何舒适的休息. 他俩不再交谈, 甚至不再交换思绪. 只有当一方脚步蹒跚, 另一方出手扶持的时候, 才交换只字片語的鼓励.
「不, 亚拉冈, 你吃吧. 我不饿.」 勒苟拉斯说道, 没有力气移动分毫, 依然倚在亚拉冈胸前. 这是实话, 他一直没有胃口, 现在也一样. 这几天来, 他不再说起那蛰伏地底的某物, 即使现在他俩正一点一点接近它的源头. 白天工作时, 勒苟拉斯却依然唱起歌, 但其它时间保持沉默. 亚拉冈知道他是为了那些囚犯而唱, 他们深深为这些歌曲感动; 所有人都喜欢上勒苟拉斯, 相信他比实际年少许多. 他俩几乎不说话, 当勒苟拉斯挣扎着试图得到一点睡眠, 亚拉冈则继续与逃脱之路奋斗.
「你一定得吃. 你已经七天未进食了.」 亚拉冈答道, 心里明白为什么勒苟拉斯无法动弹. 「你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
「我不想吃.」 勒苟拉斯告诉他, 一手轻抚过身边的石墙. 「我的心好象这面墙一样发冷. 不, 亚拉冈, 你是人类, 补充你的体力吧, 我不需要.」 勒苟拉斯只能勉强移动到亚拉冈身边蜷缩着躺下, 双膝紧抵胸前. 亚拉冈叹了口气, 捡起盘子, 喝下那冰冷无味的汤, 知道即使在正常状况下, 勒苟拉斯也不会吃这种东西. 精灵只摄取某些食物, 这汤里的东西绝对不在他们的选择范围内. 亚拉冈把面包留给勒苟拉斯, 汤让他恢复些微体力. 但他疲惫的身体实在无法支持, 他在勒苟拉斯身边躺下, 很快睡着了.
亚拉冈在心中听到勒苟拉斯的声音, 醒了过来. 睁开眼, 发现勒苟拉斯仍然背对着自己, 不禁怀疑刚才勒苟拉斯是否有意识地呼唤. 不只一个, 而是两个声音, 在亚拉冈心中响起. 一个是勒苟拉斯, 沉着冷静, 同时却充满绝望. "到我这儿来." 另一个声音召唤道, 它试图诱惑的并非亚拉冈, 他感觉到这声音里的黑暗, 但是它并未在他的耳际呢喃. "过来, 幽暗密林的王子. 过来, 我就不再有所欠缺, 我将完整. 你愿意尝试击败我, 但是你我都清楚你不可做到. 你将会失败."
"离开我的心灵. 我不认识你."
"不啊, 孩子, 不. 我要留下. 你的朋友以为自己可以拯救你, 但是我将把你留下, 不让你前往如此渴望的不死之乡. 在此的每一天你都会在心中听到我们的笑声, 直到愿意加入我们. 不管你怎么想, 你会过来的. 你的力量将会消逝, 不再认得这个你称之为友的人. 你无法与我们讨价还价, 因为我们将取走你的记忆与力量."
"我拥有如此丰富的记忆, 你无法夺走. 我的力量, 你无法霸占."
"力量? 你以为我要的是你的力量? 不, 小东西, 不过当我们结束这一切时, 你将没有一丝力量留下. 我们将带走你受尽折磨的肉体, 占有它. 你的朋友正在聆听你的思想, 他了解你的痛苦, 问题是他将如何终止你的痛苦. 我倒是有个方法让他拯救你."
「不! 勒苟拉斯, 不要听它的!」 亚拉冈摇晃着勒苟拉斯, 「勒苟拉斯, 仔细听我的话!」
"是啊, 听听他的话. 仔细听, 你就知道到底有什么弦外之音. 这是谁? 亚拉冈? 你的朋友? 你认为, 当你蜷缩着无法动弹的时候, 他会留在你身边吗? 不, 你只不过妨碍他逃脱罢了. 你认为亚拉松之子会困在这高墙之中, 度过他统治的年月吗? 你可以永远不死, 但他只有短短数年而已."
"你错了."
"是吗? 我让你瞧瞧还有什么选择."
勒苟拉斯猛然哭叫起来, 以精灵语吶喊着, 要那折磨他的东西停止. 亚拉冈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 他正在一点一点地远离自己. 艾利亚斯说的没错, 他身上的光芒正逐渐消失. 他蜷成一团, 双手紧紧按着耳朵. "不, 走开. 你说的只有谎言." "是吗? 你还记得他的脸? 看着他, 告诉我, 你记得吗? 他的名字是什么? 你们如何相识的? 在你身边的这个人到底是谁? 告诉我, 王子, 他到底是谁? 告诉我他的名字."
「我是亚拉冈.」 他对勒苟拉斯低语. 他无法将勒苟拉斯从这种恍惚中惊醒, 那声音在他心中愈发强大. 「你知道我的名字, 勒苟拉斯. 对抗你眼前的邪恶, 回到我身边. 求求你, 勒苟拉斯, 听我说.」
"艾斯泰尔, 艾斯泰尔就是他的名字. 他是我的朋友. 你无法夺走我的记忆."勒苟拉斯在心中大叫, 但是嘴里只能喊出「艾斯泰尔」. "我记得与他相识的那一天, 我记得从那时以来的每一天. 远离我!"
盘倨他心中的那个东西陡然狂笑, "我永远也不离开."
「勒苟拉斯!」 亚拉冈不断呼唤, 勒苟拉斯开始饮泣, 全身颤抖, 泪珠滚滚而下. 「不要听他们的. 我在这儿, 你会战胜的!」 勒苟拉斯在他怀中转侧, 一面拭去眼泪, 然后却推开他. 从勒苟拉斯的眼神, 亚拉冈知道他不再认得自己了. 「你不认得我了?」
「曾经我也许认识你的脸孔, 但现在恐怕我已不再知道了.」 勒苟拉斯说着, 仔细观察他的脸; 但似乎无法发现任何熟悉的记忆, 亚拉冈不禁大为惊恐, 他从未想到这些话居然会出自勒苟拉斯. 「告诉我, 先生, 您的大名?」
「喔, 勒苟拉斯, 我的名字你知道的!」 亚拉冈说道, 声音强硬起来, 因为他必须强迫自己压下喉头的哽咽; 他泪水盈眶, 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求求你, 告诉我你知道, 我不晓得自己的心是否承受得了.」
勒苟拉斯的眼睛还是没有找到任何熟悉的迹象. 「我应该知道吗?」 他的眼睛环视牢房, 「这是哪儿?」 然后他发现自己肩头的伤, 举手抚摸层层染血的外衣. 他看着手上的血迹, 很惊讶自己居然受了伤. 他慢慢地站起身, 一定是感到身上的疲惫; 亚拉冈跟着站起, 暗自祈祷这一切会过去. 「告诉我您的名字, 陌生人.」
「不, 我不是陌生人. 我是亚拉冈.」
「亚拉冈?」 勒苟拉斯问道, 似乎是搜寻着自己的记忆. 过了一会儿, 他摇摇头. 「我认识的人类很少, 亚拉冈却非其中之一. 你的精灵语说得很好, 是怎么学的?」 至少他并不害怕亚拉冈, 这一点并不意外, 即使他的记忆已经倒退多少年之前.
「我与精灵生活多年, 在爱隆的居所.」
勒苟拉斯的表情稍微亮了起来. 「爱隆陛下. 那么你的确是朋友了. 我不知道有人类住在爱隆的居所. 当他迎娶凯勒鹏陛下之女凯勒布理安, 你也在场吗? 那真是美丽的一天.」
「不, 我不在场.」 亚拉冈说. 至少勒苟拉斯还有些记忆, 虽然是些非常古老的记忆. 爱隆陛下迎娶凯勒布理安几乎是三千年前的事了, 他不知道勒苟拉斯曾经出席. 勒苟拉斯与爱隆的情谊的确很长久了, 他想. 「那已经是多年前的往事, 当时我还未出生; 勒苟拉斯, 幽暗密林的王子.」
「多年前?」 勒苟拉斯问道. 「你说什么呢? 那不过是几个星期前的事.」
「几乎有三千年了, 勒苟拉斯.」
「为什么你认识我?」
「我们是朋友, 勒苟拉斯, 试着回想一下. 凯勒布理安远离中土久矣, 五百年前她就已扬帆西航. 她在红角隘口受了毒伤, 也许你还记得? 这件事比爱隆的婚礼距离现在近得多.」
勒苟拉斯皱起眉头, 思索着. 「对了. 还有, 凯勒鹏陛下留在洛斯罗瑞安, 在凯兰崔尔陛下身边. 哈尔达是他的军队统领; 但我还是想不起你的脸. 你是人类, 但我感觉出你有精灵血脉. 很不平常啊, 你住在爱隆居所.」
「的确是. 不过在那时他是我的父亲.」 亚拉冈向他解释. 「直到后来他揭示我的真实姓名: 亚拉松之子亚拉冈. 在那之前我名唤艾斯泰尔.」
勒苟拉斯稍稍惊异地睁大双眼. 「你的名字意为希望.」 他向亚拉冈稍微躬身行礼. 「或许我想到了一个更好的名字: 艾兰迪尔---精灵之友. 因为我虽然记不起你, 但仍感到已与你熟识多年.」 亚拉冈想这可能就是目前最大的进展了. 「我觉得非常虚弱.」 勒苟拉斯说道, 一只手放在自己胸前. 「这片地底潜藏了什么邪术?」
「某种非常强大的东西, 我不知它的称呼, 有时我怀疑它是否真有名字.」
「所有事物都有名字.」 勒苟拉斯说着, 跪了下来, 手放在亚拉冈试图挖出的大石上. 「潜藏在地底的东西非常接近. 我感到它的愤怒逐渐沸腾. 这种状态我很久未感觉到了.」
「你知道它是什么?」
「不. 这种感觉非常模糊. 你在设法逃脱吗?」 勒茍拉斯的手指划过石块四周, 知道亚拉冈想挖出这块岩石. 勒茍拉斯回头看着亚拉冈, 亚拉冈发现他的脸似乎更年轻了点. 光辉重现他的面容与双眼, 五百年前凯勒布理安西航, 也许这就是当时勒茍拉斯的样子. 「是的.」 亚拉冈走到他身边. 「这岩石十分沉重, 我一人无法抬起.」
勒茍拉斯点点头, 与亚拉冈同时伸手在岩石下方摸索着. 费了好大力气, 他俩终于一齐把它抬起来, 轻轻放在一旁; 下方是更多尘土.「你为什么要向下挖, 更接近这邪恶的源头?」 勒茍拉斯往下看着凹洞. 「从这里我就能感觉到它的气息.」
「这是唯一的出路.」 亚拉冈说着, 开始继续挖掘. 很快地挖到了较坚硬的土壤, 他祈祷不要再出现岩石. 「没有其它出口. 多年来很多人尝试过, 只发现这条路.」
「一定还有出口. 你决不会想穿过这儿的地底.」 勒茍拉斯忧心地强调, 仍然凝视着凹洞. 「你看!」 他大喊一声, 抓住亚拉冈的手腕, 阻止他继续挖掘. 之前的红色物质从地中涌出, 逐渐充满整个凹洞. 幸得勒茍拉斯反应快, 亚拉冈幷没沾上.
「大地流血了. 这蛰伏的邪恶十分古老. 与它相比, 我自觉像个孩子.」
亚拉冈跪坐下来, 血红色的物质持续上涌, 他往后退了点, 但是勒茍拉斯并未退缩. 相反地, 他伸出一只手. 「你要做什么? 别碰! 勒茍拉斯! 你说的它很邪恶!」
「别怕, 年轻的艾兰迪尔.」 勒茍拉斯开言道, 那声音不是他自己的. 当他碰到那物质, 最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 它卷上勒茍拉斯纤长的手指, 爬上他的手腕, 直到前臂. 慢慢地, 腥红色的物质产生变化, 颜色与质感都开始转变. 它发出强光, 也不再是液状, 而是纯然的能量, 缠绕在勒茍拉斯的手臂上, 洁白纯净, 亚拉冈从未见过任何类似的东西.
亚拉冈瞪大了双眼, 看着那红色物质缩回地洞里. 脚下的土地发出似乎是被击溃的尖叫, 勒茍拉斯手臂上的光芒洒在地上, 照进凹洞里. 光芒渐暗, 亚拉冈仍惊异地注视着, 很快地, 那光芒自勒茍拉斯身上及地洞中消失了. 「你做了什么?」 亚拉冈问道.
但是勒茍拉斯幷未回答. 他只是跪在那地洞旁, 凝视着, 眼里有一种熟悉的神色: 他之前的困顿与痛苦又回来了. 「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亚拉冈, 因为那降临我身的力量并非我自己的.」 他站起身. 「你听到它在我的心里, 它从我眼前掩藏了你的脸.」
「我们很快就能离开此地. 我也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力量, 但我会帮助你度过这一切.」 亚拉冈如此承诺, 握住勒茍拉斯的手. 「等等! 你认得我了.」
勒茍拉斯淡淡地微笑一下, 但他的视线并未离开地洞. 「我无法想象居然有这样的一天. 亚拉冈, 我觉得很虚弱, 神志不太清晰, 亟需睡眠, 我实在很疲惫.」
「先吃掉这面包.」 亚拉冈把它放在勒茍拉斯手中. 「只有一点, 但也许能恢复你的气力. 然后睡吧, 吾友, 别担心. 我会找到出路的.」
亚拉冈持续挖掘了很久, 深深挖进一层一层土壤. 挖了不数呎深之后, 他也累了. 此时勒苟拉斯早已熟睡, 精灵斗篷盖在身上. 地洞里不再流血, 似乎勒苟拉斯已经将它驱除, 但是亚拉冈感到勒苟拉斯幷未完全将它摒辟, 它仍然留存在这个地洞里. 亚拉冈把挖出的泥土推到勒苟拉斯对面的角落里, 尽量轻手轻脚把大石推回原处. 他秘密的行动幷未引起注意, 因为走廊上从来没有守卫巡逻, 他们和亚拉冈都很清楚, 没有人能够逃出这些牢门.
幸好勒苟拉斯顺从亚拉冈的要求, 吃下了面包. 他睡着了, 以前亚拉冈从未想过精灵睁开眼睡觉是这么诡异. 但是今夜, 他的确有这种感觉. 今夜勒苟拉斯眼里有某种东西不一样了, 也许是那侵扰他、使他遗忘亚拉冈的某物, 也许还有他过往的回忆. 亚拉冈庆幸勒苟拉斯终于吃了点东西. 他在勒苟拉斯身边躺下, 侧卧着背对他的朋友, 很快睡着了, 他的身体和勒苟拉斯一样疲惫.
翌晨, 守卫尚未走进牢房, 亚拉冈就醒了, 守卫已经大吼着叫醒其它囚犯. 他转身轻推勒苟拉斯. 「勒苟拉斯, 醒醒.」 他等着勒苟拉斯从精灵睡眠中清醒. 牢门打开了, 守卫站在门槛上等待着. 他们的耐性可不长. 现在每天有三人负责押送他俩, 因为之前亚拉冈已经杀了一名守卫. 「勒苟拉斯!」
「如果你叫不醒他, 我们就自己来.」 其中一人说道, 一面解下皮鞭. 亚拉冈的眼神冷了起来, 继续摇晃着勒苟拉斯, 心中讶异精灵居然沉睡如此. 那名守卫走过来, 亚拉冈听到皮鞭的金属头敲击着地板. 就在那人更接近之前, 勒苟拉斯猛吸一口气, 醒了过来. 「走吧, 精灵. 你漫长生命里又一天开始了. 用你的歌来迎接吧.」 他嘲弄着, 一鞭落在勒苟拉斯附近.
勒苟拉斯抬眼看着他, 眼里没有一丝怒火, 在亚拉冈扶持下站了起来. 他刻意掠过这些守卫身旁, 一面唱起了歌. 亚拉冈跟着走出去, 回头瞥了一眼, 脸上不禁挂着微笑, 一名守卫怒气冲冲地推了他一把, 但他并不在乎. 「别担心, 精灵大人. 」 一名守卫领着他们上楼梯时开口了. 他胸前的军阶是中尉, 「我们很快就能把这些歌曲从你的骨头里榨出来. 等到那天卡海尔大人允许我这么做, 我死也愿意.」
大出亚拉冈意料之外, 勒苟拉斯居然觉得有趣, 似乎昨晚那点面包让他恢复的不只是体力; 不过这是不可能的, 因为那点东西连面包也称不上.「也许你会比希望的死得更快.」 勒苟拉斯暂时停止了歌声回敬一句. 那名中尉转过身, 狠狠地往他脸上掴了一记, 勒苟拉斯被这力道猛然甩在墙上, 一丝鲜血从嘴角流下, 但他幷未抬手擦去. 「也许你能活长一点. 我们的皮鞭不是用来杀你的; 如果要这么做, 我会用我的剑. 不, 我们要你活着, 长长久久活下去, 在你已经活过的几千年再加上一点.」 那名中尉恶狠狠地说道, 前臂紧抵着勒苟拉斯的咽喉, 试图扼住他的呼吸. 「我巴望着哪一天你不再有力气唱歌, 不再有意愿活下去, 可是你非得活下去, 永远.」
他猛力把勒苟拉斯推上楼梯, 但勒苟拉斯并未跌倒. 一走出监狱, 亚拉冈马上攫住勒苟拉斯的手臂, 很快地拉着他往矿坑走去. 「不要触怒这些人, 勒苟拉斯, 他们会给你更多苦头, 远超过你的负荷. 你已几乎无法阖眼了, 遑论忍受他们可能加诸于你的更多折磨. 你如此睿智, 勒苟拉斯, 你知道我说的没错.」
「你也许是对的, 如果我还想活下去的话.」 勒苟拉斯直视着亚拉冈. 「我不愿再存身如此苦痛之下. 很快的, 一定得有个人结束我的生命, 因为我知道, 即使我恳求, 你也不忍心下手. 」
「你说对了, 我不会的.」 亚拉冈以同样的诚挚回答. 「我知道它仍在对你低语, 但是别听它, 听我说吧. 我的话才是你能够信赖的, 这你也了解. 听我的话, 勒苟拉斯, 不要绝望.」
「我没有选择, 因为我眼前所见只有黑暗.」 勒苟拉斯答道, 接住法罗拋过来的十字镐. 「亚拉冈, 你说我们被困在沙漠里, 但我感到的只有寒冷. 灼灼阳光当头, 我看到的只有黑暗. 有件事也许你我都清楚: 空无包围着我们. 没有我, 你就能逃脱了. 我只是你的负担. 你担心我也许会忘记你、担心我睡不着、担心我该吃什么、担心我没喝水、担心我是否还站得住. 几天前你就能离开的, 但你却留了下来.」
「这不是你自己的心意.」 亚拉冈的语调里带着怒气, 他知道守卫很快会接近.「这几天来我从你身上听到许多声音, 我知道哪个才是你自己, 这一个可不是. 你不想死, 你跟我一样想逃脱. 勒苟拉斯, 告诉我, 你刚才说的只是谎言.」
「我不再能够分辨了, 艾斯泰尔. 即使你能够, 我自己也无法辨别这些声音.」
「工作!」 一名守卫咆哮起来, 亚拉冈蹲下身抬起一块岩石.
「你的声音就是为这些囚犯歌唱的声音.」 亚拉冈告诉他, 把石头递给伊欧斯, 那来自洛汗的老人. 「如果你的声音不够大, 我跟你一齐唱. 这样也许你能看出自己的方向.」 勒苟拉斯听了, 手上加了点力气, 十字镐凿在石面上. 他凿了几下, 开始唱歌. 亚拉冈知道这首歌, 他又捡起一块岩石, 也唱了起来. 有时他俩唱出一样的音调, 有时勒苟拉斯甜美的声音比他高出了和谐的三度音. 亚拉冈只能偶尔合唱, 因为他的体力不如勒苟拉斯.
2 泪水一泓一泓
我忧心你的怜悯
你永远悲泣
所有人都明白原因
你为了我们的苦楚而泣
你心守护着我们的泪水
亚拉冈想起他第一次听到勒苟拉斯唱歌, 那是在幽暗密林, 与甘道夫会合之后, 亚拉冈听到林梢传来歌声, 一时间以为是森林唱歌. 这个想法不算太离谱, 亚拉冈在艾辛格见到的树人、那些第一眼就认出勒苟拉斯是幽暗密林王子的树人, 也会唱歌. 那一天在亚拉冈的记忆里仍历历如昨; 甘道夫向林间呼唤勒苟拉斯现身, 他话声一响, 那歌声却未停止, 即使在亚拉冈这位游侠的耳中听来, 也仿佛来自四面八方在林间回荡. 「下来吧, 绿叶勒苟拉斯.」 甘道夫朗声笑道, 一面举头四望, 似乎连他也不知道那歌声来自何方. 亚拉冈当然也不知道, 因为歌声似乎不断变换着来向. 「你做得很好, 保护我年轻的朋友, 虽然我相信他的能力足够对付这森林的危险.」 甘道夫话声刚落, 勒苟拉斯从高枝飘然而下, 站在离亚拉冈不远处. 「有能力没错, 但他着意搜寻的是那生物咕鲁, 而非危险.」 勒苟拉斯告诉甘道夫, 双眼却只看着亚拉冈. 「这位就是多年来居住在爱隆之家的亚拉松之子, 亚拉冈?」 勒苟拉斯说着, 对亚拉冈微微躬身行礼, 同时垂下眼睛.「非常荣幸, 艾莱萨, 我的弓与箭永远听候差遣.」
一时之间亚拉冈不知该说什么好: 一位精灵站在他面前, 有多大年纪, 他并不清楚, 但是这问候实在有趣. 勒苟拉斯看着他, 蓝眼睛里闪耀着惊叹, 亚拉冈知道, 在漫长的年月中, 这位精灵绝对见过比自己更壮丽伟大的东西. 「荣幸?」 亚拉冈问道, 「难道您不是幽暗密林的王子吗? 见到一名游侠谈得上什么荣幸呢?」
「虽然也许你还无法预见, 我却可以.」 勒苟拉斯朗朗言道, 「刚铎之王! 你的统治将熠熠煌煌! 长生如我, 只愿见你登基为王的时代来临. 我的忠诚属于你.」
亚拉冈只能在震惊的沉默中看着勒苟拉斯消失在森林中, 不知如何应答. 「幽暗密林的王子今天的心情很有意思啊. 我得承认, 我从未听过他对任何人说过类似的话. 他已经度过长久岁月, 我也认识他很久了, 但直到现在, 他的心只属于精灵, 从来不曾在人类身上萦回.」
2不! 不! 我赐予希望
因你探求智慧
是的! 我就是那悲泣者
我是你心的守护者
交给我, 你的哀伤
我让它只能停留片刻
好一段时间, 亚拉冈从勒苟拉斯身上听到的只有这段话语及歌声, 这位精灵从各方面看来颇为奇怪, 但亚拉冈发现实际上并非如此. 他俩经常结伴而行, 勒苟拉斯极为寡言, 而亚拉冈很快习惯了这种沉默, 甚至喜欢上这种沉默. 当时勒苟拉斯已经对亚拉冈的背景知之甚详, 亚拉冈并未询问这些消息从何而来, 他不知道有哪一位精灵是不能信任的, 因此他并不怀疑勒苟拉斯, 而勒苟拉斯果然也值得他的信任. 勒苟拉斯让亚拉冈想到佛荣威, 那位在第一纪元领着英雄图尔前往隐匿王国的精灵. 他领着图尔, 穿越山脉、大河、刺骨的寒冷, 却极少感到疲惫. 当拥有精灵血脉的凡人朋友熟睡时, 佛荣威却守夜不眠. 亚拉冈与勒苟拉斯回家的旅程----如果他俩真能逃脱的话----将会十分寒冷, 因为冬季已经降临这片大地.
当你悲伤
当你受苦
你将化痛楚为智慧
在心中的王国
你忍耐着
直到涅娜的神妙光辉降临
不再有绝望
粼粼于风间.
在你心中, 我看见
那无法缓解的悲伤
在你面前, 我点起
闪耀的希望如此明亮
别哭泣, 别哀伤
从你心上, 我将带走
那拒绝消逝的悲伤
因为, 我就是悲泣者涅娜
我是守护者
守护你战火摧残的心
带走悲伤
***
第二天夜里……
牢门打开, 亚拉冈抬起眼, 一名守卫走了进来, 带了一小桶水. 他看着亚拉冈的眼睛, 亚拉冈马上认出他就是那名始终凝望着勒苟拉斯的守卫. 他慢慢将水放在地上, 一手握着长弓, 仍然看着亚拉冈, 然后视线落在勒苟拉斯身上, 凝视着. 亚拉冈终于蹒跚爬起身, 看着这名守卫, 几乎完全确定他也是精灵. 但是亚拉冈只能看到他的双眼, 因为黑布遮盖着他的脸. 他的身材比其它守卫高, 除此亚拉冈无法辨认出其它特征.
终于, 他又把视线转到亚拉冈脸上. 这名守卫伸手到自己的口袋里, 若不是因为站在勒苟拉斯身前, 亚拉冈差点要往后撤. 守卫拿出一个黑布小包, 递给亚拉冈. 亚拉冈看到他的视线转到挖掘的地洞上. 刚才亚拉冈没有时间掩藏地洞, 他的感官不再如平时敏锐, 无法察觉有人接近. 这名守卫的眼神却是诚挚的, 亚拉冈几乎是不得不走向前接下那个小包. 「你的朋友应该进食, 保持体力.」 他告诉亚拉冈. 那声音比亚拉冈预期的来得轻柔, 充满音韵. 「他也许需要体力来做更重要的事.」
说完, 他走出牢房, 锁上门, 亚拉冈听到轻盈的脚步在长廊上走远. 他打开小包, 发现是一柄小刀, 还有叶子包裹的什么东西. 他把小刀藏在身上, 打开叶子, 里面是黄色的兰巴斯, 营养的精灵面包. 那硕大丰润的绿叶, 亚拉冈走到哪都认得出来, 是来自洛斯罗瑞安, 清新的气息充盈了整个牢房. 亚拉冈惊讶地回头看着牢门, 终于确定这名守卫也是精灵, 但这一来有了更多疑问. 「勒苟拉斯.」 亚拉冈在他身边坐下唤道. 「勒苟拉斯, 让你的心轻快起来吧! 在这高墙之间我们有了朋友.」 但勒苟拉斯并未动弹, 幷未响应他再次振奋的心情. 亚拉冈放下小包, 轻轻把手放在勒苟拉斯肩上, 看着他美晰的脸庞.
勒苟拉斯年少的面容上浮现痛苦, 举起手来遮着双耳. 「你听到什么?」 亚拉冈悄声问道. 他幷未回答, 亚拉冈等了一会儿, 仍然没有反应. 「勒苟拉斯, 不要听它的召唤!」
「我听到的并非召唤. 它并未召唤, 而是企图诱惑我落入掌握, 它答应给予抚慰, 给予休息, 给予痊愈, 给予我在这里无法得到的东西. 当我抵抗, 就感到又一阵痛楚. 这到底是什么恶毒的把戏, 亚拉冈? 从未有像这样的邪恶力量. 听到你的声音真好, 把我从它的话语之下拉回来, 让这痛苦比较容易忍受.」 他的声音开始颤抖. 「Vá, vá, vany? lastan. 它们的话语更加震耳, 它们的歌呼唤着我; 我不要离开. 求求你, 艾斯泰尔, 别让我跟着它们走! 求求你.」(不, 不, 我不要听.)
「勒苟拉斯, 我不知道你要我做什么!」 亚拉冈说道, 急切地想帮助他的朋友, 却不知道该做什么. 他诅咒那向勒苟拉斯低语的东西, 怀疑是否就是它让这些囚犯如此灰心丧志. 「Nyarn I miuro a.」(告诉我该做什么.) 他注意到, 自己说这话时, 勒苟拉斯稍微放松了; 他的声音就在勒苟拉斯耳边, 勒苟拉斯无法不听清. 静静地, 亚拉冈开始对勒苟拉斯轻柔吟唱, 唱起一首广为流传的瓦尔达之歌. 他唱着歌, 勒苟拉斯闭起眼睛, 泪湿双颊. 亚拉冈紧握他的双肩, 勒苟拉斯一只纤长的手感激地放在亚拉冈手上. 亚拉冈在他后方躺下, 继续着歌曲.
2 啊, 星辰, 星辰!
啊, 爱尔贝瑞丝, 瓦拉之后!
星辰的创造者
星辰, 如此遥远
如此明亮闪烁
于天顶歌唱
星辰, 我渴望的源头
我渴望, 哪一次
能够伸手碰触
一颗奇异的明星!
啊, 爱尔贝瑞丝, 瓦拉之后!
亚拉冈知道勒茍拉斯睡着了, 他的呼吸变得浅而轻, 仿佛无物. 亚拉冈也知道他入睡前仍在掉泪, 现在只有眼泪才能稍减他的重担. 勒茍拉斯的手仍然轻轻放在他手上, 他并不想移开, 但他俩一定要离开这里. 他应该抽出自己的手, 继续挖掘, 但是没有勒茍拉斯帮忙, 他无法独力搬动那块岩石.
你的光辉闪耀
在精灵眼中
你的光辉不熄
在精灵眼中长存
啊, 星辰, 星辰!
在黑暗的空中
瓦拉之后, 你的光辉
永不陨落
你永远点亮
我们眼中的光焰
就是那朝露, 如此纯净
在我们眼中长存
所以亚拉冈就继续躺在勒茍拉斯身边, 唱着歌, 直到自己也入睡, 清晨很快就要到了. 几小时之后, 亚拉冈感到轻柔的手将他摇醒. 他睁开眼, 勒茍拉斯看着他. 「醒醒, 亚拉冈. 守卫快来了.」 勒茍拉斯说着, 递给他一块兰巴斯. 「吃下去, 恢复你的体力; 今天将很漫长.」 他接下面包, 讶异于勒茍拉斯的表现, 他完全正常, 不像过去九天里的样子.
勒茍拉斯走到地洞旁, 将大石推回原位, 一面轻轻唱着歌. 亚拉冈微笑起来, 掰下一半兰巴斯, 仅此一回地喜欢上精灵食物. 他吃完自己的一半, 留下另一半给勒茍拉斯, 因为勒茍拉斯在过去三天几乎完全未进食. 亚拉冈说道:「勒茍拉斯, 你的歌声温暖我心.」 勒茍拉斯听了似乎很高兴, 他站起身, 一面向亚拉冈点点头.
牢房打开了, 亚拉冈也站起身, 跟着勒茍拉斯走出门. 明月的光辉在勒茍拉斯身上重现, 他带着活力工作, 或者该说带着活力唱歌. 他的心情似乎也因为自己所唱的古老歌词而轻快起来. "你的歌在我眼前带来栩栩如生的影像, 年轻人."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勒茍拉斯心中响起, 他却说不上对方的名字. 他知道这声音来自精灵, 因为它轻柔而有音韵. "你的歌总能在我眼前带来栩栩如生的影像. 你和亚拉冈很快就能得到自由, 那些洞穴很近了."
"请告诉我你的名字. 某物从我的记忆中遮挡了你的声音, 我恐怕想不起来了."勒茍拉斯答道, 明白这个声音来自远处城墙上那名手握长弓的守卫. 他幷未回头看, 因为他知道对方从今早就没有移动位置."我认识你的站姿, 但还是想不起名字."
"不久就会真相大白, 我的王子. 那洞穴是你们逃脱的唯一方法. 我将在寇萨尔斯城与你们会合, 否则你们会迷路. 请把此话转告亚拉冈. 我无法以思绪连络他." 那名守卫告诉他, 握弓的双手稍微移动了一下.
"为什么你无法连络到他的思绪? 我可以很轻易做到." 勒茍拉斯问道, 回头看亚拉冈把一块大石放在推车上. 自从他与那名守卫开始交谈, 他的双臂就不再感到痛楚. 这痛楚来自持续凿石的动作, 这些岩石实在坚硬.
"你真的还是想不起我吧. 刚才称呼你为年轻人只是玩笑. 我的能力并不比你强大, 勒茍拉斯, 王子殿下. 我俩曾共处许多时光. 那蛰伏于沙漠之下的黑暗真的模糊了你的记忆. 我俩相识已有四千年, 我的忠诚属于你, 就像你的忠诚属于亚拉冈."
「你的歌曲都是关于什么呢?」 一名叫做布鲁恩的囚犯问道, 他就是那名双手发颤的人. 「我在想, 这些歌曲以通用语唱来是否也一样美妙.」
勒茍拉斯淡淡地微笑一下. 「通用语不足以向你描述洛斯罗瑞安的美. 这些歌词无法翻译, 因为如此一来就不再有意义.」 他俩一齐凿着石块. 「我的歌让你忧伤吗?」
「不.」 布鲁恩马上回答. 「不, 一点也不. 请继续唱, 精灵阁下. 在这高墙之间, 我从未感到如此欣悦. 我的心因你的歌而复苏, 就像这儿的许多人一样, 虽然他们幷未说出自己的感觉. 自从你来到这儿, 所有人心上的沉沉负担都一扫而净.」
「那么我也感到高兴.」 勒茍拉斯答道, 又开始歌唱, 但没多久布鲁恩又开口了. 勒茍拉斯并不在意, 但也不太习惯这些好奇的询问. 唯一与他长时间相处的人类只有亚拉冈, 而亚拉冈极少发问, 不过这幷不表示刚铎之王对他不感到好奇.
「我们在想……」 布鲁恩有点迟疑地开口, 看着凿石的其它八个人. 哈荣德与布鲁恩交换了眼神, 显然一样犹豫. 「呃……我曾说出我的疑问, 其它人也跟我一样好奇. 容我请问, 精灵阁下, 你到底见过多少岁月? 我们都认为你看来顶多二十岁, 但是你的朋友亚拉冈说, 我们都被自己眼睛所见蒙蔽了.」
「询问精灵的年龄, 很可能是在给自己找麻烦.」 亚拉冈突然开口, 与勒茍拉斯交换了一个眼神, 勒茍拉斯看得出他也一样好奇. 「不过还是请你开口问吧, 因为十年来我自己也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但你从来没问, 亚拉冈.」
「我永远也不会问.」 亚拉冈说道, 抬起一块石头走开. 勒茍拉斯的眼光停在亚拉冈身上, 并未马上开口, 让众人以为他不会回答.
「我听说询问精灵的年龄是最严重的冒犯.」 艾里亚斯说道, 手中抬着石头, 跟着亚拉冈走到推车旁. 其它人一听此言, 马上瞪大了眼睛, 脸上带着懊悔与歉意看着勒茍拉斯, 接着就要开口道歉.
但是勒茍拉斯微笑了一下. 「别担心, 很久以前我就学会了不要介意人类的话语. 你们的好奇反而让我感到宽慰, 因为对这世界我几乎已经无所不知. 我的确已经度过长久岁月, 远自星光年代开始, 远在人类诞生之前.」
亚拉冈不禁诧异. 「这的确很久了.」 西尔铎呼出一口气说道. 「人类诞生之前! 实在无法想象. 在太阳与月亮诞生之前.」他一面摇头, 一面琢磨. 「那该是什么光景.」(1)
(1) 译者注: 太阳诞生前的年月到底有多长, 缺乏详细记载. 不过从太阳诞生到这个故事发生时已有7,025年. 如果勒苟拉斯真是在星光年代出生, 他的年纪大概跟凯勒鹏与凯兰崔尔差不多.
「现在只有流传的歌曲记录了那些年代.」 勒茍拉斯向他解释. 「有些你在过去几天已经听过了. 就像你说的, 没有太阳与月亮, 大地只有星光. 诚然美哉, 但我也欣然享受阳光. 不过我从未见到瓦拉的长明灯, 因为它们早已遭毁, 早在精灵诞生之前.」
「不敢相信我能亲耳听到这些回忆.」 法罗摇着头说道. 「你在悠悠岁月中一定目睹了世事沉浮. 战争、和平、合纵与连横、城市与国家, 许多我们永远无法见到的事物. 索伦铸造至尊魔戒、建立魔多, 当时你都在场吧.」
「在场?」 勒茍拉斯应道. 「当时我并不在那儿. 但我曾经参与索伦与精灵之战, 或是人类说的第一次魔戒之战、五军之战、珠宝之战---不过那时我还十分年少. 世事变幻甚矣.」
「主神在上!」 杜理亚斯叹道. 「比人类本身还要古老, 这真是难得一见. 如果我忍不住盯着你看, 请原谅, 阁下, 因为之前我见过年纪最大的人只是伊欧斯. 不过, 你看来仍然像个孩子, 不超过二十岁.」
「这可是冒犯了.」 亚拉冈喃喃道, 又搬着石块走开.
「孩子?」 勒茍拉斯感到有趣. 「我的童年已是非常久远以前了. 不过我仍然珍惜那一段日子. 从那时起发生了太多事情, 有些我愿记忆, 有些不愿, 至于其它, 我只以歌声回忆.」
「我非常希望再听到你的歌声.」 布鲁恩轻快地说道, 而勒茍拉斯再次开始歌唱. 亚拉冈知道他唱的是远在阳光遍照大地之前的年代. 与其它人一样, 亚拉冈无法想象那般光景, 他更没想到勒茍拉斯的年龄如此古老. 当然, 精灵随着年龄增长而更加美丽, 更增智慧; 他明白精灵是不死的, 但今天得到的答案却远在他意料之外.
<第四章 完> 凯勒布里安 = Celebrian
树人 = Ent
图尔 = Tuor
佛荣威 = Voronw?
涅娜 = Nienna, 瓦拉之一, 良知女神, 她满怀忧伤, 经常为惨遭涂炭的生灵哭泣.
爱尔贝瑞丝 = Elbereth
第五章
烈日与汗水
(有*记号的诗歌是小说原作者Shaan Lien 的作品. ""内表示思绪的交流.)
当晚, 他俩又被推进自己的牢房. 一天来勒茍拉斯的情况都没有变动, 但是亚拉冈感到恐怕维持不了太久, 勒茍拉斯很可能再次被那蛰伏的某物影响. 他俩把剩下的兰巴斯吃完, 不过水已经被拿走了. 亚拉冈正准备走过去继续挖掘地洞, 勒茍拉斯碰了碰他的手臂, 「今晚我来做, 亚拉冈.」勒茍拉斯坚持道. 「休息吧, 就像你一直告诉我的. 我知道你很疲惫.」 今天亚拉冈无法继续争论, 明天再说了. 他在角落里的精灵斗篷上侧身躺了下来, 闭上双眼, 希望勒茍拉斯的情况不会有任何变化. 勒茍拉斯慢慢把那块大石移了出来, 开始徒手挖掘地洞. 他挖进一层层的泥土, 最后必须整个人伏在地板上往下挖. 他一直轻声唱歌, 亚拉冈入睡之前, 仍听到他唱起他俩初见面时的那首歌.
*我心深藏, 对林木
欢腾的爱
汨汨自我心间 闪耀在我眼中
啊, 屹立的森林
每片金黄树叶都是恩赐
我在叶间曼舞
我在林下轻歌
勒茍拉斯会唱许多歌曲, 来自各个纪元的歌曲, 纪念许多事物的歌曲. 但是到目前为止他唱出的只有一小部分, 他可不希望留在此处把自己的所有歌曲都唱完. 第二天凌晨, 亚拉冈醒了, 在黑暗中四处张望寻找勒茍拉斯, 却看不见他的身影. 「勒茍拉斯.」 亚拉冈喊道, 赶紧起身. 他又往四周看了看, 知道也许是这黑暗让他看不清. 那块岩石仍然在地洞旁, 周围有许多挖出的泥土. 从地下传来歌声, 他松了一口气, 知道勒茍拉斯还在这房间里. 这首歌是关于奈莎, 诸神中的舞者, 她深爱着森林中的造物, 是百兽之主欧罗美的姊妹.
看那翩翩落叶
每片都明白我的呼唤
我为所有美丽的造物起舞
一一我都知晓其名
草原, 林间, 沙漠, 雪地
都认出我是谁
听到我辽远的歌声
歌声萦回---
「哎, 亚拉冈, 我在这儿.」 亚拉冈听到勒苟拉斯的声音隐约从地洞里传来. 亚拉冈还来不及开口, 勒苟拉斯已经爬了上来, 拍打着自己的衣服. 「到天亮还有一个小时.」 他说着, 一面试图擦净自己的双手. 「我们还没碰到岩石, 不过已经挖得很深了. 我觉得很快就要到底了, 到时也许碰上石头, 也许发现地道.」
亚拉冈探头看看地洞. 「你挖得很深. 你到底睡了没?」
「没有. 我不想睡.」 勒苟拉斯答道, 把大石推回原位. 「不过接下来我们得睡一小时, 直到守卫来到.」 他看着亚拉冈, 皱起眉头. 「你睡得不好?」
「这片土地使我心沉重, 就像你之前一样.」 亚拉冈说着坐了下来. 勒苟拉斯在他身边坐下, 却不是像亚拉冈预期的那样坐在斗篷上. 亚拉冈继续说道:「不过我很高兴你现在恢复了, 吾友. 我睡得很好, 记起第一次听到这首歌的情景. 即使在这么多年之后, 我还记得歌词, 虽然只听过那么一次.」
勒苟拉斯点点头, 一样记起十年前的那一天. 「嗯, 我记得. 现在先睡吧, 亚拉冈. 希望明天不要太快来到.」 亚拉冈不得不同意他的话, 再次躺了下来, 很快又睡着了. 第二天的确比希望的来得更快, 因为他们只剩这一小时休息. 他们的劳动粗重, 更可怕的是那些皮鞭, 虽然鞭子并未再次落在亚拉冈身上. 很快的, 几乎是太快了, 勒苟拉斯又开始与囚犯一起工作. 与他们在一块儿, 勒苟拉斯觉得自已年轻了起来, 不过还比不上跟梅理以及皮聘在一起的时候. 这些人比实际年龄苍老得多, 当然勒苟拉斯不用想也知道原因何在.
勒苟拉斯工作着, 一面唱歌, 不时注意亚拉冈. 亚拉冈仍然与平时一样劳动, 但是今天似乎不太寻常. 今天他没看到那名手握长弓、姿态如此熟悉的守卫. 数小时之后, 那名守卫才出现, 走到城墙上自己的位置. 他的身影十分眼熟, 勒苟拉斯却还是不能确定他的身分. 勒苟拉斯回身凿下十字镐, 看了一眼亚拉冈, 他正从倾倒石块的矿坑回来, 脚步一个不稳, 勒苟拉斯俐落地扶住他的臂膀. 虽然他这名游侠不可能轻易受伤, 但勒苟拉斯还是忍不住要出手扶持. 几天来他俩之间的情况似乎一下子颠倒了过来.
「Hanta ely?, 勒苟拉斯.」 (谢谢) 亚拉冈说着站稳了, 两人往矿坑走去. 勒苟拉斯没放开他的手臂. 「有什么不对劲?」 亚拉冈问道, 一面弯身捡起石块. 勒苟拉斯仔细地看着他, 一时间亚拉冈不禁担心勒苟拉斯是否又忘了自己. 但他眼中的并非陌生, 而是关切. 这本来是亚拉冈的心情, 挂心身边的好友. 说实话, 整天他都觉得异样. 勒苟拉斯的歌声无法带来抚慰, 无垠黄沙上的海市蜃楼不断出现. 炎炎烈日使他额上汗水涔涔而下. 但是勒苟拉斯的扶持与碰触让他模糊的神智为之一清.
「没有. 但是, 也许有什么事烦扰着你?」 勒苟拉斯小心地问道.
亚拉冈微笑了一下, 拍拍勒苟拉斯的臂膀. 「你我都知道, 这片土地使我疲惫. 别担心. 守卫要过来了.」 勒苟拉斯回头瞥了一眼, 并不在乎. 「我还有体力, 勒苟拉斯, 今天很快就要过去了. 这是头一遭我喜欢上休息及牢房的安静.」
「牢房遮蔽太阳.」 艾利亚斯不无苦涩地说道. 「这是唯一的好处.」
「这就够好了.」 亚拉冈疲累地承认.
勒苟拉斯看着他抬着石块走远, 一面凿下十字镐. 他默默地继续工作, 挂心自己的朋友, 却又说不上有什么明显的原因. 大约二十分钟后, 他又开始唱歌, 一首很久没唱过的歌,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否还记得词句. 歌词充满忧伤, 少有人听过这首古老的歌, 虽然它的起源已是在人类诞生之后. 大概过了一小时, 勒苟拉斯以自己的思绪呼唤: "亚拉冈." 亚拉冈站在推车旁, 双臂撑在车上. 他没法抬头, 只能看着地面, 吃力地呼吸. 守卫没发现异样, 但是勒苟拉斯已经扔下十字镐开始走过去. 布鲁恩与杜理亚斯警告他别接近, 但是他听不进这些话.
"亚拉冈." 他在心中又呼唤一次. 这时亚拉冈跪了下来. 「亚拉冈!」 勒苟拉斯大喊一声, 惊动了守卫. 他飞快跑过去, 扶住亚拉冈, 轻轻让他躺在沙地上. 亚拉冈的嘴唇龟裂, 双眼紧闭, 脸上及上衣都已汗湿, 同时却全身寒颤.
「别管他!」 一名守卫对勒苟拉斯大吼, 他听到对方松开皮鞭. 「他必须自己站起来.」 但是勒苟拉斯知道自己的朋友可能好一段时间都无法起身. 亚拉冈已经开始发烧, 症状比他通常所见更为猛烈, 但他知道这些守卫不会采信. 他轻轻把亚拉冈放在地上.
「不. 他站不起来.」 勒苟拉斯很简单地说, 仍跪在亚拉冈身边, 并未起身. 他一只手放在亚拉冈双眼上, 以精灵语很快呢喃着. 刚刚才说完一遍痊愈的祷文, 一名守卫就一把将他拉起来, 往旁边一推. 「他病了. 让我送他回牢房, 然后接替他的工作. 你们要如何鞭打他, 都由我来承受.」
「你倒是很慷慨, 精灵.」 一名守卫斥骂道, 往亚拉冈身上踢了一脚. 但是亚拉冈并未动弹. 这名守卫举起皮鞭, 还来不及看清, 勒苟拉斯就挣脱了束缚, 出手攫住他的臂膀. 一瞬间, 他已经整个儿被摔到人堆里, 皮鞭到了勒苟拉斯手中. 所有卫兵马上拔剑, 但是勒苟拉斯的长鞭抖出, 一卷一振, 一名守卫的长刀已经握在他手里. 通常他并不使剑或长刀, 但是他当然知道该怎么用.
城墙上所有守卫已经弯弓搭箭瞄准勒苟拉斯, 只是并未得到放箭的命令. 那名中尉的声音响起: 「让我来收拾他! 把刚铎之王带回牢房. 与其让他死, 还不如看着精灵在我的鞭子下受苦更有趣. 如果我们杀死他的朋友, 只怕今后就没有歌可听了.」
「我带刚铎之王回去.」 勒苟拉斯知道这个声音, 就是那名精灵. 勒苟拉斯很快往城墙上瞥了一眼, 看到他背着长弓, 迅速地走过来. 「反正我在监狱里还有事要处理.」
中尉向那名射手点点头, 指示道: 「交给你吧.」射手弯下身, 轻易地将亚拉冈扛在肩上, 朝监狱大门走去. 中尉让三名守卫拿下勒苟拉斯, 对其他囚犯吼道: 「让你们瞧瞧, 这就是一个榜样! 你们很久都不会听到他唱歌!」 那名射手在关上门之前很快地朝勒苟拉斯看了一眼, 此时勒苟拉斯听到他的思绪.
"愿我的力量与你同在, cundunya." (我的王子) 他的声音充满忧伤. 其它守卫推着勒苟拉斯走过空地. "别挂心亚拉冈, 他会没事的. 我只希望你也一样."
"谢谢你, 因为我恐怕自己没有多少力量了."
那名射手关上门, 狠狠甩了一下头, 然后坚定地沿着长廊走下螺旋梯, 把亚拉冈带回地下五层的牢房. 他知道那些人会怎样折磨勒苟拉斯, 他听说过同样的手法用在其它囚犯身上, 但是他们对精灵只会更残酷. 精灵不像人类那般脆弱, 因此能够忍受更多更久. 与亚拉冈一样, 这名射手也发现勒苟拉斯的转变, 却不敢确定这是一件好事. 他打开门闩, 进了牢房, 把亚拉冈放在角落的精灵斗篷上. 他很快站起身, 暂时离开牢房.
亚拉冈眨眨眼, 虽然眼前是岩石房顶, 灼灼阳光仍然使他目眩. 不可能, 牢房深处地底, 一丝阳光温暖也无法穿透. 他躺在斗篷上, 同时却又像是在爱隆居所, 他自己的房间里. 他好象是躺在自己的床上, 却又感觉到疲劳背脊下的坚硬岩石. 他发冷颤抖, 在瑞文戴尔从未如此, 那儿一事一物都美丽非常. 然后视线又模糊了, 现在是因炎热而发颤, 似乎太阳仍然炙烤着他. 但是在瑞文戴尔不可能有任何不愉快不舒畅, 唯一原因是必须与亚玟分离. 亚玟, 她不也在这儿? 他感觉到胸前项链的清凉, 现在全身上下唯一清凉的地方. 他转过头, 又闭上了眼睛.
强壮的双手抬起他, 褪下外衣. 亚拉冈感到脸上有泠泠流水, 他张口喝水, 顿时仿佛一股清流漫过全身, 高热与发颤渐渐减退. 他的神智与视线仍然模糊, 但是可以听到精灵语的话音. 他一时无法辨别这些话语的意义, 它听来如此陌生, 虽然他早已娴熟这种语言. 他从未病得这么重, 但是现在躺在这儿, 连眼前都看不清. 只有一个模糊不清的影子, 轻柔的手送上清凉的饮水, 亚拉冈看不清对方的脸, 虽然那张脸并没有任何遮挡. 他看到金色长发, 这就是辨认得出的一点了, 再加上对方的精灵话语, 亚拉冈只能有一个结论: 「勒苟拉斯?」 他问道, 声音微弱. 为什么勒苟拉斯也在瑞文戴尔? 他不是应该在幽暗密林或伊西力安吗? 没有任何回答, 亚拉冈很快睡着了, 不再颤抖.
"不是的, 亚拉松之子. 但是勒苟拉斯终将回到你身边. 我担心在皮鞭下他已经支持不住了, 但是我无法帮助他. 我也无法帮你做什么, 因为此地监视严密." 一个声音在他脑中响起. 这声音是唯一清晰的东西, 因为连他的梦境都是一片模糊. 他全身的痛楚逐渐消退, 仿佛这名精灵说出的每个字都带走了一点痛楚.
"你已经为我做了很多." 亚拉冈答道, 终于想起来这是谁的声音, 虽然他仍然闭着眼, 看不到对方. "之前你就来过我身边, 罗瑞安的哈尔达. 是什么把你带到这片受诅咒的土地? 你应该像我要求的, 留在自己的家园."
"而你也应该像我警告过的, 留在刚铎, 不要来这里." 哈尔达回道, 声音里帶了点恼怒. 这倒并非罕事, 虽然哈尔达是一名精灵, 他的话音却总有一丝不耐, 不过亚拉冈知道这并非他的本意. "这片土地有许多危险, 亚拉松之子, 但我没料到它会对勒苟拉斯有这般影响. 现在我得走了, 到明晨你的体力就能恢复……我心中有另一个警讯."
"是什么?"
哈尔达并未马上回答, 仍然跪在他身边. "要提到这个, 我实在有点迟疑. 我认识勒苟拉斯很久了, 但现在我担心他已经被某物侵袭. 他身上的光芒不是他自己的, 因为从被监禁的第一天起他就失去了自己的光芒. 我害怕那是来自地底、让大地流血震动的那个东西. 也许你也发现了, 这些天你一直在他身边."
"不, 最近几天他反而比较复原了." 亚拉冈说道. 他很想睁眼, 但眼睛就是不听使唤. "那声音不再对他说话, 他的体力恢复, 唱起古老的歌曲."
"我恐怕你是被误导了. 我看到完全不一样的迹象." 哈尔达说着, 戴上头盔, 包好遮盖脸孔的布巾, 他周身的光芒几乎完全掩藏起来. 亚拉冈觉得体内又恢复温暖了. "要当心, 亚拉冈, 不管是什么侵扰勒苟拉斯, 现在它只是暂时蛰伏在他体内. 今晚你好好休息." 哈尔达说着站起身, 拉上斗篷的兜帽, 走了出去, 关上门, 锁紧.
哈尔达走上楼梯, 逐渐接近地面. 他听到隐约的哭喊, 痛苦的喘息, 还有唰唰作响的皮鞭. 哀伤之下, 他一手撑在墙上稳住, 几乎痛恨起自己的听觉. 虽然一点也不愿意, 他仍强迫自己继续往上走. 听到幽暗密林的王子哭喊, 他有着揪心的痛楚, 但是他不能在贾哈尔人面前泄漏分毫. 这些人历经无法想象的苦痛, 已经成了铁石心肠. 他在这儿的日子里, 还无法确定地底潜藏的是什么, 但是凯勒鹏陛下一定知道. 刚才哈尔达并未告诉亚拉冈, 事实上, 凯勒鹏曾经表示对亚拉冈此行感到忧虑. 哈尔达迅速走过长廊, 身后的斗篷飘飘, 仿佛在洛斯罗瑞安. 他思念洛斯罗瑞安的森林, 几乎就像勒苟拉斯思念幽暗密林. 但是勒苟拉斯离开家园更久. 哈尔达默默祈祷, 希望这分离不会持续太长.
"别担心, 我的王子, 你更接近了." 一个声音在哈尔达脑中响起, 他一下子楞在当地. 这声音并非对他说话, 但他仍然听得很清楚. 他往四周看了看, 心知这种反应实在有点傻, 因为这些厅堂里只有守卫. "昨晚你挖了很久, 现在只剩几呎, 就能进入我的领域, 近得能够出手捉住你." 哈尔达慢慢转身, 往监狱大门走去, 门外就是囚犯工作的空地, 也正是在那儿, 守卫还在继续鞭打勒苟拉斯. 也许只有当勒苟拉斯遭受巨大的痛楚时, 这个声音才能接近他的内心. 实情是否如此哈尔达并不清楚, 但他感到这个声音是如此猖獗. "你做得很好, 你将会成为无上的祭品. 很久了, 我很久没有尝到精灵的血肉."
哈尔达手放在监狱大门上, 停在当地. 这危险非肉眼所能见, 虽然此时长弓已经派不上用场, 他仍忍不住想拉开自己的长弓. 一时哈尔达不知该怎么做, 不知该往那个方向去. 身为罗瑞安的军队统领, 历经数百年、数千年决策号令, 此时他却想不出该做什么. 他找不到答案, 那声音却又出现了: "对了, 试着想想你的朋友亚拉冈. 试试看, 然后我将夺取这些记忆. 不过他做得很好, 把你带来这儿. 当我在沙漠里看到他, 我以为他应该是更强悍的斗士. 他也听到我的声音, 他也能延续我的存在, 不过还比不上你, 亲爱的精灵."
哈尔达离开门边, 回身很快走下阶梯直到地下五层, 以一个年龄超过三千年的精灵才有的敏捷, 迅速地冲进亚拉冈的牢房. 哈尔达看了一眼亚拉冈, 他仍然躺在原地, 躺在斗篷上. 哈尔达走到那块被挖松的大石旁, 跪了下来, 将大石抬起移出地洞, 顿时一股残邪之气扑面而来, 令他胸中气息一窒. 他赶紧起身, 退了几步, 定睛凝视地洞; 接着马上跪了下来, 开始把挖出的泥土填回洞里.
"不!" 那声音在哈尔达心中发出尖叫. "你不能拿走我的礼物, 我的力量!"
"他不属于你!" 哈尔达回道. 那声音排山倒海而来, 他几乎忍不住要听从这仿佛自然熟悉的声音. "你无法得到他的力量及身体, 不管你要的是什么!"
"是吗?" 那声音嘲笑着, 笑声让哈尔达背脊发凉, 他更使劲填回泥土. 他们太接近了, 他全身每根神经都能感觉到, 自己如此接近那不知名的邪恶. "是吗? 你并不比他强大, 洛斯罗瑞安的军队统领. 你凭什么认为你可以阻止我, 而幽暗密林的王子勒苟拉斯却做不到? 你以为是什么徘徊在那密林中? 你以为在过去数百年里, 他听到的呢喃是什么? 你知道他迁往伊西力安是为了逃避什么? 他并没有奔向洛斯罗瑞安、奔向你的抚慰与承诺, 而是去了刚铎, 向这个人类求助."
"如果你认为可以使我动摇, 那你就错了!" 哈尔达驳斥, 正要把那块大石填回去, 却突然呆住了. 他无法移动自己的臂膀与双手, 呼吸困难, 心跳逐渐减慢. 接着一股力量猛然将他向后甩出, 撞在走廊对面的门上, 力道之大几乎可以撞开牢门. 他背靠着石墙, 仍然感到晕眩, 平时他至少能看清十里格之遥(1), 现在却眼前一片模糊. 然后, 他看到了, 他看到几天前让那些守卫恐惧的东西. 那腥红色的物质向他扫来, 他往旁边一闪, 但那鲜血仍然溅上额头, 流进他的双眼里.
(1)译者注: 一里格等于三英哩.
"你怕我, 精灵. 我感觉得到. 你怎么可能害怕我却又能打败我? 王子将属于我, 而我将复苏. 我在这片沙漠下静待太久了. 我将降临, 吸干洛斯罗瑞安森林的每一丝光芒." 那声音嘲笑着, 哈尔达勉强站起身往后退. "不, 哈尔达, 到我这儿来."
"滚回黑暗里去!" 哈尔达命令道, 一面接近, 拉开长弓. 用不了一秒钟, 弓上已经搭了一支羽箭, 弓弦拉满直抵耳际. "离开! 消失! 王子属于幽暗密林, 只属于幽暗密林!"
"你以为凡人的武器伤得了我?" 那声音狂笑. "愚蠢的精灵! 实在无知! 试试看用那可笑的东西伤害我, 我将把你整个吞噬. 在我的黑暗中, 你可以继续嚷嚷着保护你的王子."
"凡人的武器." 哈尔达说道, 声音里带了一丝挑战的意味. "且等着看!" 他一箭射出. 当箭头碰到红色物质的那一刻, 犹如水漫过沙一般, 光芒迅速掩盖过那一片腥红, 而且变得更加耀眼. 那声音在哈尔达脑中发出尖叫. 哈尔达命令: "滚回暗影里! 我不要听到你的话!"
那物质渐退, 哈尔达小心地跟着走回亚拉冈的牢房. 它退回地洞, 哈尔达赶紧将大石堵上, 希望已经将它完全掩埋, 但是心中仍不免疑虑. 他站在当地, 喘着气, 不知道刚才自己这股力量从何而来. 那声音又在他心中嘲笑, 但是十分微弱. "现在你们要怎么逃?"
哈尔达叹了口气, 感到自己每一根骨头都没了力气. 他回头看看角落, 才发现亚拉冈看着他, 眼里带了一丝惊异. 亚拉冈看着他站在那儿, 手里握着长弓, 现在只有这一点还让他看来像个精灵. 「你知道那是什么?」 亚拉冈问.
「不. 但是凯勒鹏陛下会知道的.」 哈尔达答道, 视线又回到那块大石上. 「待在这儿.」 他轻声说道, 走出牢房, 锁上门. 他的脚步如同平时一般轻盈, 亚拉冈甚至无法听到他已经离开地下五层.
亚拉冈捡起刚才哈尔达射出的那只箭. 箭很轻, 看来就像勒苟拉斯或是亚拉冈自己使用的箭. 它射中那腥红物质时发出的强光一定是来自别处, 亚拉冈想不出到底从何而来. 类似的情况他已经见过两次了, 一次是勒苟拉斯, 一次是哈尔达. 很显然他俩拥有相同的力量, 但亚拉冈并不知道这是什么力量. 也许连哈尔达自己也不清楚. 他慢慢把箭放下, 一手抚过自己的黑发, 几乎记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只记得正要昏过去, 勒苟拉斯扶住了自己, 仅此而已. 之前侵袭他的疾病现在只有轻微的残留, 不再能够在他身体里作怪.
亚拉冈又躺下来, 看着房顶, 知道因为自己的病, 给勒苟拉斯带来更多痛楚, 也许超过他所能负荷的痛楚. 但是哈尔达已经锁上了门, 他无法走出去自己承受鞭打. "勒苟拉斯, 你听得到吗?" 亚拉冈以自已的思绪静静呼唤, 但感受不到任何回答. "勒苟拉斯?" 这次他的呼唤更急切了, 还是没有回答.
"我听见了, 亚拉冈." 大约五分钟后, 勒苟拉斯的声音才传来. 当他在脑中听到这疲惫的声音, 亚拉冈马上坐了起来, 又有了体力. "你听来好些了, 还是我听错了? 病症消失了吗?"
"差不多了." 亚拉冈一手放在胸上, 强迫自己呼吸稳定. "之前我提到的那名守卫是哈尔达. 他来是因为知道我们这趟任务不会顺利完成. 牢房的地洞不是出路, 跟你一样, 哈尔达驱散了那些鲜血, 然后把地洞填死了."
"填死了?"
"我不知道现在该怎么逃脱了." 亚拉冈好一会儿没听到任何回答. 他无法确定勒苟拉斯在做什么, 但他听得出对方声音里的痛苦. 在从前, 亚拉冈从未想过情绪或感觉能够反映在传递的思绪中. "我确定哈尔达会找出方法, 我相信他会的……勒苟拉斯?"
"那声音在我心中潜伏更深了, 艾斯泰尔, 我不知道它躲在哪儿." 勒苟拉斯的声音听来更加疲倦. "我能感到它在地底嚎叫……为什么它要向我呼唤? 你的声音比从前离我更远了."
"我不知道. 我并未听到哈尔达与它的交谈. 他认为凯勒鹏陛下会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亚拉冈疲惫地回答. "你的声音很弱, 勒苟拉斯, 到底是怎样的酷刑加诸你身?"
一阵苦涩的笑声充满亚拉冈心中, 一时间他以为又是来自那不知名的某物, 但这的确是勒苟拉斯的声音. "许多皮鞭落在我的背脊上, 炎炎阳光当头, 我从未感到这般酷热. 我不再确定我的思想是来自我自己, 还是来自那地底的某物; 它潜入我的记忆, 现出各种影像, 我不能确定这些事是否发生过. 艾斯泰尔, 它为什么要得到我?"
<第五章 完> 奈莎 = Nessa
欧罗美 = Orom?
(Sasha续貂: 喔~~哈尔达正式出场了! 很抢眼啊! 小哈的心事被那黑暗一语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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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歌与泪
(有*记号的诗歌是小说原作者Shaan Lien 的作品. ""内表示思绪的交流.)
哈尔达跨出大门, 迎面而来沙漠的酷热让他觉得好象猛挨了一记, 因为他实在没有多少力气了. 在空地另一头, 他看到一根木柱, 将近十二呎高, 勒苟拉斯的双臂被绑住了, 整个人悬绑在木柱上. 无疑的, 他的背上又多了无数鞭痕, 但是哈尔达刻意不细看; 他走到城墙上的固定位置, 只不过现在不再凝望着勒苟拉斯, 而是向外望着沙漠. 注视在这样状态下的王子是很不合宜的, 哈尔达没有权利看到这样的勒苟拉斯. 即使必须照料勒苟拉斯的伤口, 他也会偏过头去, 避免看到那布满血痕的赤裸背脊. 勒苟拉斯被挂在木柱上, 双脚勉强可以碰到地面, 他的双臂一定僵痛, 双肩好似被拉脱了臼. 哈尔达恨不能一箭射断勒苟拉斯手腕上方的绳索, 解除这种痛苦. 当然, 他不能这么做, 他不能到王子身边为他疗伤, 他只能背对着勒苟拉斯, 默默向瓦拉祈祷, 祈祷这一切赶快结束.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 哈尔达仍然听见勒苟拉斯唱起歌. 他曾经唱过这首歌, 就在与金雳前往圣盔谷之前. 接下来他与金雳将前往法贡, 可以确定他将十分期盼. 圣盔谷的璘璘洞窟虽美, 但是在那儿勒苟拉斯无法找到来自森林的抚慰. 哈尔达听到他的歌声:
向海, 向海! 群鸥鸣啼
长风萧萧, 白浪飘飘
西行, 西行, 圆日将匿
灰船, 灰船! 听否, 我族中
先行者的呼唤?
我将永别, 永别育我的森林
来日无多, 去日湮沉
孤帆远渡, 重洋浩瀚
洪波拍岸, 湃湃洄洄
孤岛清歌, 殷殷相唤
艾瑞西亚, 人迹不至的精灵故乡, 在彼岸
佳木葱笼, 永不凋零
我族的永恒之地! (1)
(1) 译者注: 勒苟拉斯的海之歌, <王者归来>; Legolas’Song of the Sea, .
哈尔达叹了口气, 只手撑在城墙上稳住, 希望能够封住自己的听觉, 听不见这首歌. 虽然勒苟拉斯唱起海洋, 但是哈尔达知道, 还要很长一段时间, 勒苟拉斯才会扬帆西航; 只要亚拉松之子亚拉冈仍在世, 勒苟拉斯就不会离开中土. 如果哈尔达自己在人类中能够找到如此情谊, 也许就能了解, 为什么这么多年后勒苟拉斯仍然留连中土. 远在亚拉冈与甘道夫前往幽暗密林之前, 哈尔达就听到传言, 据说王子即将扬帆西行, 比他的父王更早离开, 因为在那些年里王子的心愈来愈沉重. 其它守卫并不在意哈尔达的状态, 因为他们瞭望沙漠时经常无法保持姿势; 就这么一次, 哈尔达站着, 不像个精灵, 而像疲惫的凡人, 听着他的朋友与王子唱起哀伤的歌; 严格说来, 勒苟拉斯并非他的王子殿下, 因为哈尔达来自洛斯罗瑞安, 而非幽暗密林. 地底的声音说得对, 现在他们要怎么逃? 唯一选择就是穿越沙漠, 他知道这并不容易. 穿越沙漠极其困难, 他与法拉墨从伊西力安出发, 哈尔达自己也是在法拉墨的指引下才抵达此处, 显然之前法拉墨曾经来过一次. 现在有了这种动力, 无庸置疑, 他一定能够带着勒苟拉斯及亚拉冈走出沙漠.
一整天里, 皮鞭的金属头不时抽过勒苟拉斯的背脊. 哈尔达不再听见他的喊叫, 他一定已经昏过去了. 隔着空地, 哈尔达听见守卫讨论要怎么处理勒苟拉斯. 「等太阳落下, 萨迪尔要他回到牢房去.」 那名鞭打勒苟拉斯的中尉说. 「明天我们就要解决他.」 哈尔达知道, 从黄昏到明天凌晨之间, 必须把亚拉冈及勒苟拉斯救出牢笼, 不过这可不简单. 此时远方沙漠中似乎有什么动静, 哈尔达马上搭箭弯弓. 其它守卫还没发现, 但是哈尔达知道那不是法拉墨, 法拉墨还在沙漠边缘等待. 顺着箭杆往前看, 他锐利的眼睛轻易认出十五哩之外的人影. 从角度判断, 那些人不是朝着监狱而来, 而是前往王宫. 每个人骑着一头驼哞, 那是一种非马的生物, 能够数星期不饮水而在沙漠中存活. 虽然驼哞的眼睛看来好象是闭着的, 其实仍然能够看清方向. 它们遍体无毛, 背上有厚实的肉峰, 在沙漠地带繁衍; 它们还有两排锐齿, 以及媲美猛狮的利爪. 那些人的红黄旗帜表明是贾哈尔的盟友.
哈尔达稍微放低弓箭, 感觉有人接近, 原来是卫兵队长, 卡海尔的传令官. 在这个距离, 哈尔达无法射中目标, 不过顺着箭杆看出去比较容易看清. 他现在带着贾哈尔人的弓箭, 只能飞出一弗隆远. 如果用的是森林女王赐给勒苟拉斯的那张长弓, 无疑能够射出至少两倍远的距离. 「你看到什么?」 队长问他, 一面向外瞭望. 他眯缝着眼, 很显然不像哈尔达能看出那么远.
「五峰驼哞以及骑士.」 哈尔达以这些人的语言答道. 「他们带着贾哈尔的旗帜, 朝王宫前进, 而非监狱.」
「之前你一定是待在王宫, 所以眼睛还没被太阳弄坏.」 卫兵队长说着, 拍拍他的肩膀, 然后走下城墙, 手握长矛, 往王宫去了.
哈尔达把箭放回箭筒, 长弓仍然握在胸前, 凝望着沙漠. 太阳逐渐落下, 直到黄昏来临, 他才转身. 他看到两名守卫解开勒苟拉斯的手铐. 勒苟拉斯马上跌落在地, 无法站立, 因为一天来腰部的拉扯实在太严重. 那两名守卫拽着他的双臂, 拖着他轻盈的身子穿过空地, 走下楼梯, 然后把他丢进牢房. 他们把勒苟拉斯的两件上衣丢在门边, 接着关紧了牢门. 他毫无动静地躺着, 亚拉冈马上爬起来到他身边. 当亚拉冈看到他这般模样, 一时只觉哽住了呼吸. 勒苟拉斯纤细结实的胴体以及强壮的臂膀上布满了瘀伤与鞭痕.
亚拉冈拿过那一桶水, 还有哈尔达留下的阿夕拉斯, 开始轻柔地洗去勒苟拉斯背上的血迹. 他的背脊无一处不是血淋淋的深深伤痕. 亚拉冈在一小杯水里加上揉碎的阿夕拉斯的长叶与白花, 虽然冷水的效果不如温水, 但草药的功效多少能发挥. 草药还很新鲜, 仿佛哈尔达昨天才采下来的. 他轻轻拍洗着勒苟拉斯的伤口, 不知是仍未清醒还是无法动弹, 勒苟拉斯只是静卧着. 阿夕拉斯强烈的芬芳很快充满了牢房, 比兰巴斯或是洛斯罗瑞安的黄金树叶还快. 「你为什么要为我受苦?」 亚拉冈对着勒苟拉斯低语, 思绪回到他俩初识的那一刻, 勒苟拉斯如何说出他的真实身分, 刚铎王位的继承人. 问题是, 为什么一位精灵如此关心凡人的统治者? 在那个时候, 勒苟拉斯的忠诚与奉献还看不出多少意义, 因为直至如今亚拉冈才真正登基为王.
"亚拉冈, 准备好, 我要来接你们了." 哈尔达的声音在亚拉冈心中响起. "勒苟拉斯必须赶快准备好, 我希望今夜可以逃走." 亚拉冈看着不省人事且伤痕累累的勒苟拉斯, 多么希望勒苟拉斯不必卷入这一切.
"我们会准备好的." 亚拉冈回答, 哈尔达的声音暂时消失了. 「勒苟拉斯, 醒醒.」 亚拉冈轻声呼唤, 拿起勒苟拉斯的衣物. 「今夜我们真能逃走了.」 还不等他完全坐起身, 亚拉冈先帮他慢慢穿上银白色的上衣. "勒苟拉斯, 醒醒, 哈尔达马上要来了."
虽然勒苟拉斯坐了起来, 却并未以思想或声音响应, 只是看着前方, 身体及心灵没有任何力量, 亚拉冈为他穿上深绿色的外衣. 这个时候, 哈尔达坚定地朝牢房走来, 紧握着一把短刀. 楼梯上只有一名守卫, 在哈尔达经过时稍点了一下头. 哈尔达并不等完全走过, 就以精灵的敏捷猛然回身, 出手抓住那名守卫, 把他拉向自己. 哈尔达一手捂住对方的嘴, 另一手的短刀深深割开对方咽喉, 继续拖着仍在流血的尸体走下楼梯, 走到最底层的长廊上. 他打开亚拉冈牢房的门, 把那具尸体拖进牢房, 然后关上身后的门.
「换上守卫的衣服.」 哈尔达告诉亚拉冈, 走到勒苟拉斯身旁. 他把精灵斗篷披在勒苟拉斯肩上, 拉紧前襟, 然后从自己的腰带解下一副手铐. 「很抱歉, 王子.」 哈尔达低声说道, 铐住勒苟拉斯的双腕. 他扶着勒苟拉斯站起身, 心里明白他们必须尽快赶到洛斯罗瑞安. 他并不愿意取道哈拉德或是寇萨尔斯城, 但是没有其它选择, 因为在那儿才有必需的补给. 勒苟拉斯有点摇晃, 哈尔达知道他根本无法自己站稳.
「没人接近.」 亚拉冈在门边查看. 他已经套上单薄的制服, 把那名守卫摆放成侧卧的姿势, 这样也许别人会误认是囚犯. 他们三人走出牢房, 亚拉冈关上门, 恨不得能带着其它囚犯逃走. 但是他记起艾理亚斯的话, 而且他也清楚, 如果人更多就逃不出去了.
亚拉冈扶着勒苟拉斯, 跟着哈尔达走上楼梯. 每一层楼梯就代表又一层牢房, 就代表今夜又有五名囚犯无法获得自由. 他们走上地面层, 哈尔达停了下来, 默默向瓦拉祈求协助. 他俩扶着勒苟拉斯的臂膀, 他垂着头, 铐起的双手在身前, 拖着脚步. 感觉起来仿佛勒苟拉斯在抗拒他们, 亚拉冈只好手上加了点力道, 握得更紧了点. 不知为什么, 穿上守卫的制服与装备后, 这些厅堂看来似乎不一样了. 许多圆柱支撑着宏伟的屋顶, 火把照亮了走廊, 火光几乎是讨喜地闪耀着. 长廊一头是通往空地的门, 另一头是队长的房间及兵器室. 地下一层则是士兵的房间. 马厩在队长室的对面, 但是哈尔达并没往那个方向去. 长廊的每根圆柱下站着一名守卫, 他们并未诘问哈尔达或亚拉冈. 长廊尽头是两扇门, 通往监狱外.
当他们走在长廊上时, 勒苟拉斯开始明显地抗拒. "勒苟拉斯", 亚拉冈对他心里说道, "别挣扎. 我们很快就能走出监狱了." 但这并没有减轻勒苟拉斯的挣扎, 现在亚拉冈及哈尔达几乎是挟着他走, 幸好精灵的身体天生轻盈. 现在不是必须作势以取信于人的时候, 亚拉冈很清楚是什么拉扯着勒苟拉斯不让他离开. "别听它的呼唤, 勒苟拉斯."
「我觉得他已经不再有选择了.」 哈尔达以精灵语低声说道. 他俩拉着勒苟拉斯走到门前, 门前有两名守卫, 手握长矛. 哈尔达三人在门前数呎处停了下来, 亚拉冈不禁手扶腰上的弯刀.
「你们带他去哪里?」 一名守卫粗声粗气问道. 他没接近, 也没有用长矛对准, 只是看着勒苟拉斯, 声音及眼神里充满轻蔑.
"开口, 亚拉冈." 哈尔达在心里说道. 同时悄声以精灵语呢喃, 那是祈祷, 那是恳求, 祈祷这些守卫不会识破. 亚拉冈几乎听不清这些话语, 守卫也完全没有听见.
「去王宫.」 亚拉冈简单地解释. 他用的是贾哈尔语, 与哈拉德及寇萨尔斯的语言十分接近. 「他知道很多关于地底的东西.」
「反正比我们都多.」 那名守卫嘟囔着, 然后打开了门. 一阵温暖而新鲜的疾风扑面而来, 亚拉冈不禁感到振奋, 但是风中有一个声音回荡着. 勒苟拉斯往后缩, 反抗他们的控制, 以一种非他所有的力量挣扎. 两匹马在门外台阶下等候, 那两名守卫帮着抓住勒苟拉斯.
「Ilmapan, leryan a avanyan. Iny? nimane eress? er!」 (放开我, 让我走. 我只属于那唯一.) 勒苟拉斯以精灵语大喊, 一面挣扎着要摆脱这四人. 其中一名守卫恶狠狠地用长矛往他肩上敲了一记. 控制勒苟拉斯的力量明显弱了下来, 亚拉冈好不容易压下冲动, 没有抢过长矛狠戳那守卫一枪.
"别担心, 我亲爱的王子." 哈尔达及亚拉冈都在心里听到了. 他俩把勒苟拉斯扶上马, 一名守卫把勒苟拉斯的手铐勾在鞍上, 亚拉冈上马坐在勒苟拉斯身后. "他们知道你是击败我唯一的方法, 同时也能增加我的能量. 你会回到我手中, 不过是在他们的引导之下."
哈尔达一上马, 守卫就回到监狱去了. 他们立刻出发, 只是并非朝着王宫, 而是朝着沙漠. 「Noro lim, noro lim」 (快跑, 快跑.) 哈尔达对马匹喊道. 于是他们向沙漠疾驰而去.
「哈尔达, 我们不能去寇萨尔斯.」 亚拉冈扶紧身前的勒苟拉斯, 对哈尔达说道. 「黑色努曼诺尔人统治那个城市, 他们最痛恨的除了精灵, 就是与精灵为友者. 我们穿越哈拉德已经够危险了.」
「我们没有选择.」 哈尔达回答. 「除了寇萨尔斯, 其它地域都有哈拉德人巡弋, 骑着猛马象, 带着饰有黑蛇的红旗. 此时法拉墨已经在寇萨尔斯, 找出安全穿越哈拉德的方法. 很可能我们不会再碰上强兽人、黑色努曼诺尔人或是哈拉德人.」
「我不认为这么简单. 虽然穿著贾哈尔的卫兵制服, 带了一名精灵囚犯, 也许还不会受到骚扰. 下次你要我当心某个地方, 我一定听你的.」
「谢谢你, 亚拉松之子. 我相信, 如果小心点的话, 咱们都可以活长一点. 看到控制勒苟拉斯的黑暗力量如此之强, 我担心凯勒鹏及凯兰崔尔陛下是否真能帮助他.」 哈尔达说着, 四周开始起风, 沙尘扑面. 亚拉冈为勒苟拉斯戴上斗篷的兜帽, 不让风沙咬进他的肌肤. 「我在路上发现一个洞穴, 大约有二十里格远. 明晨我们在那儿歇息. 沙漠中有许多东西来回巡弋.」 「风变冷了.」 亚拉冈说道, 卫兵的制服并不暖和. 他自己的上衣褴褛, 虽然有勒苟拉斯在身前, 仍然不够温暖.
「很快温度就会低到足以凝住你的呼吸.」 哈尔达说着, 环视四周, 然后看着勒苟拉斯. 「他一直没说话. 是睡着了吗?」
「我不确定. 自从那声音又开始对他低语, 他就没开口, 变得很静, 尤其是在我心里, 我试过了, 无法连络到他.」 亚拉冈说着, 把勒苟拉斯抱紧了一点. 「他仍在呼吸, 这就是我能看得出来的了.」
「之前给你的阿塞亚阿拉尼翁应该对他的伤口很有帮助. 但是对他的心灵我们束手无策.」 穿著卫兵制服的哈尔达看来有点不一样, 双眼不再是平时的蓝色, 而是贾哈尔人及哈拉德人的黑色; 斗篷, 兜帽和头盔掩盖了他的金色长发.
突然, 勒苟拉斯在亚拉冈怀里抽搐了几下, 然后就不动了. 「哈尔达!」 亚拉冈勒马大喊, 解开勒苟拉斯的手铐. 他很快下马, 然后把勒苟拉斯扶下来, 轻轻把他放在沙地上, 此时哈尔达也已一跃下马. 勒苟拉斯的双眼是张开的, 但是眼神涣散. 「勒苟拉斯!」 亚拉冈喊道. 哈尔达跪在另一边, 多少遮挡了一点风沙. 「勒苟拉斯, 你听得见吗?」 亚拉冈说着, 脱下头盔, 放在一旁. 哈尔达也跟着脱下头盔.
「王子, 你听得见我们的声音吗?」 哈尔达在他心里问道, 勒苟拉斯看着他, 视线不稳. 旋风仍在四周呼号, 沙尘狂飙, 让人很难静下心来. 哈尔达的金发四散飘飞, 他眯着眼, 试图挡住风沙. 还没继续对勒苟拉斯说话, 他猛然站起身, 以宏亮的声音对着风里发话, 月光使他的脸庞比平时更加明亮. 他以精灵语大喊: 「停下来! 沙尘! 我命令你!」
陡然旋风消失了, 三人二马周围只有一片寂静. 亚拉冈对着哈尔达挑了挑眉毛, 但是没说话. 他低下头看着勒苟拉斯, 勒苟拉斯正在注意哈尔达. 「I calaquendi top?l.」 (光辉沐浴着你.) 勒苟拉斯对哈尔达说; 他那羞怯的声音, 亚拉冈从未听过. 「我能够认出星光, 但是你身上的光辉不一样.」
「勒苟拉斯, 是什么烦扰着你?」 哈尔达问道, 一只手放在王子胸上, 很容易阻止了勒苟拉斯起身, 让他静静躺在沙地上. 「你在发抖, 是因为冷吗?」
勒苟拉斯惊叹的目光仍然停驻在哈尔达脸上, 他举起一只稍微染血的、 颤抖的手, 轻抚哈尔达的脸庞. 哈尔达让他这么做, 但是不老的面容上现出疑惑, 他看了亚拉冈一眼, 但是似乎亚拉冈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ávan firs.」 (它并不消退.) 勒苟拉斯叹道.
「勒苟拉斯, 你认得我吗?」 亚拉冈如此问道, 哈尔达大感意外. 慢慢地, 勒苟拉斯转头看着亚拉冈的眼睛, 手放了下来. 「你知道我是谁?」 亚拉冈重复了一次, 怀疑刚才勒苟拉斯是否没听清.
「我知道痛楚.」 勒苟拉斯的话里却带着欢乐的声调. 「痛楚散布我的全身. 即使在双手中我都感到它在蔓延.」 勒苟拉斯举起双手, 在月光下细看. 「我的手有一种不同的光芒. 你看, 这光芒是血红色的, 而你的却是亮白色, 为什么?」
哈尔达听了几乎语不成句, 他以通用语说道: 「这是什么, 亚拉冈? 到底是什么占据了他的心智? 这是什么邪术?」 他说着, 勒苟拉斯又举手轻抚他的脸. 不, 这不是勒苟拉斯. 不可能. 他认不出我的脸, 而我俩已经相识两个纪元了! 他认不出自己族人的光辉, 认不出月亮的光辉.
「这就是那深藏沙底的东西. 就是它化为鲜血流出地表. 它威胁要一点一点夺走勒苟拉斯的记忆, 从他与我相识的记忆开始. 恐怕现在它做到的不只这个了.」 亚拉冈悲伤地答道.
哈尔达握着勒苟拉斯的手, 不知该说什么, 不知该如何思考. 「爱尔贝瑞丝!」 哈尔达叹道, 又用起了精灵语, 因为他并不习惯说通用语. 此时勒苟拉斯做了一件更出人意料的事; 他陡然大笑数声, 笑声里带着怨毒. 「爱尔贝瑞丝! 爱尔贝瑞丝!」他以嘲讽的语气说着, 看着两人, 目光变得冷酷黑暗. 「没错, 爱尔贝瑞丝! 救救我消失的心灵吧. 他没有任何机会可以阻挡这种黑暗. 王子的确需要帮助, 不然他就完了. 哀哉! 你们无法帮他. 已经太迟了!」
「不! 还没有!」 哈尔达很快大吼一声, 勒苟拉斯受了惊吓, 马上又缩回躺在沙地上, 身型看来似乎变小了点. 焕然的蓝色又回到他的眼中, 还有之前说话时的那种羞怯. 「你无法带走他!」
「那我们就得快!」 亚拉冈催促道. 他俩扶着勒苟拉斯起身上马, 没再发生任何反抗或疑问. 亚拉冈仍然坐在勒苟拉斯身后, 不确定自己还能保持清醒多久. 他戴上头盔, 催马前进. 哈尔达与他并骑而行, 不时看勒苟拉斯一眼. 亚拉冈不知道勒苟拉斯是否清醒, 但是始终一手环住他的腰, 一手持韁 夜晚一点一点过去, 亚拉冈的手逐渐放松, 不知不觉地往前靠着勒苟拉斯.
*不再有歌
不再是王子
我向往
幽暗密林的林木, 那儿
从前的沉默回荡着
挥之不去的梦显现着
我听见
万事万物
我恐惧
许多声音
但是那儿空无一物
但是那儿空无一物
爱尔贝瑞斯在上! 曼威在上!
那儿空无一物
亚拉冈听见勒苟拉斯轻声唱着, 他的歌声低微, 几乎是呢喃. 亚拉冈从未听过这首昆雅语的歌曲, 它完全没有其它歌曲轻快的音韵. 从勒苟拉斯刚才的表现看来, 亚拉冈怀疑他是否知道自己在唱些什么. 白日逐渐接近, 他感到空气变暖. 如果不是因为来自勒苟拉斯及马儿身上的温暖, 亚拉冈相信自己一定早已冻麻了. 地平线上正逐渐亮起来, 不过并不快. 勒苟拉斯仍在唱歌, 他的呼吸轻浅, 双眼低垂, 看着马儿的鬃毛.
声音消失
不再有任何留下
世界依然存在
剩下的却只有一点点
不再存在
除了我自己
嘴仍然开合
心正在破碎
但我仍然歌唱
飞翔, 坠落
又有什么区别?
曲终的问题, 亚拉冈却有答案. 「区别就是, 如果你开始坠落, 我会接住你.」
<第六章完> 艾瑞西亚 = Eress?a, 辛达语, 「孤岛」.
哈拉德人 = Haradim
哈拉德 = Harad
阿塞亚阿拉尼翁 = as?a aranion, 昆雅语, 即辛达语的athelas, 阿夕拉斯.
曼威 = Man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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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更新日期: 12/12. 謝謝各位!
第七章
朋友与陌生人
(有*记号的诗歌是小说原作者Shaan Lien 的作品. ""内的字表示思绪的交流.)
地平线上现出破晓, 白日来临了. 亚拉冈领着勒苟拉斯走进阴凉的洞穴, 哈尔达已经放开了马, 让它们自己回到贾哈尔. 他一进洞穴, 外间的风又开始呼号. 亚拉冈脱下头盔及斗篷, 扶着勒苟拉斯坐下. 他抱膝坐着, 拉紧身上的精灵斗篷, 恐惧的眼睛望着亚拉冈. 「没有必要怕我, 吾友.」 亚拉冈强调, 伸手要解开勒苟拉斯的斗篷, 他背上及胸前的伤口需要治疗. 但是勒苟拉斯往后缩, 受伤的背脊紧靠着洞穴的石壁. 这个洞穴只有六码深, 二码半宽, 没有多少空间让他躲避. 虽然洞穴并不太深, 阳光并未直接照进来, 足以让他们休息及睡眠.
在亚拉冈身后, 哈尔达也解下头盔及斗篷以及身上的兵器, 包括一把弯刀, 长弓, 一筒箭, 两柄短刀. 勒苟拉斯看着他, 然后视线停在那柄弯刀上. 亚拉冈看看他, 也解下自己的弯刀及短刀, 放在哈尔达的兵器旁. 「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你可以放心. 你受伤了, 我必须为你治疗.」 亚拉冈慢慢地说道, 但是勒苟拉斯仍然没有反应. 仿佛试着接近一个孩子, 或是胆怯的小动物, 亚拉冈慢慢举起手来, 解开勒苟拉斯的斗篷. 勒苟拉斯双眼中的恐惧如此强烈, 几乎变了一个人. 勒苟拉斯唯一曾经流露的恐惧是在摩瑞亚地底, 炎魔现身的时候, 何况那时的恐惧是理所当然. 「Lá dihon.」(不会伤害你.) 亚拉冈承诺着, 又靠近了点, 开始解开勒苟拉斯的外衣.
就在此刻, 哈尔达拿起弓箭走到洞口守望. 其实这里并没有必要守望, 因为洞穴位于一座三里格高的山脉上, 下方有数弗隆的悬崖, 只有从一道狭窄的岩架才能爬上来, 而且唯有精灵才能在风沙中看见这个洞穴. 亚拉冈帮勒苟拉斯脱下外衣, 他那孩子似的眼睛望着数呎外的哈尔达. 亚拉冈拿起自己的水囊, 打开盖, 加进仅剩的阿夕拉斯, 再盖上后轻微摇晃. 「我没事.」 勒苟拉斯几乎是恳求着亚拉冈. 亚拉冈不知道这恐惧到底从何而来, 很显然并非来自勒苟拉斯自己, 虽然勒苟拉斯仍然对自己的名字有反应. 「Inquista.」(求求你.)
亚拉冈从眼稍看见哈尔达哀伤地垂下头, 因为他没有能力协助自己的王子陛下. 虽然勒苟拉斯不愿意, 亚拉冈还是知道该做什么, 他必须治疗勒苟拉斯, 那些伤口不能再恶化, 可是惊吓一向平静的勒苟拉斯绝非上策. 阿夕拉斯的香气已经散发开来, 带来雪山的清凉与果园的芬芳. 他没有容器将水加热, 不过冷水应该可以. 「或是你希望哈尔达来照顾你?」 亚拉冈迟疑地问道, 他很清楚为什么哈尔达一直背对着勒苟拉斯. 如果哈尔达不愿意, 那么只好还是他自己来了.
哈尔达稍转过身, 看着勒苟拉斯, 一时间勒苟拉斯的恐惧似乎消退了点. 亚拉冈看到这种变化, 站起身, 把水囊交给哈尔达, 拿过弓箭. 哈尔达的眼神道尽一切, 亚拉冈不必在心中听到他的话声就能了解: "他是我的王子殿下. 我做不到." 即使面对上百个强兽人也不曾让他如此害怕.
"他是你的王子殿下." 亚拉冈以安慰的语调说道."你必须去做." 亚拉冈感觉得出来, 这个沙漠, 还有勒苟拉斯的状况, 都对他俩发生了影响. 哈尔达走近勒苟拉斯, 亚拉冈只觉得胸中阵阵刀割般的情绪如此陌生: 愤怒, 因为勒苟拉斯害怕他; 忌妒, 因为勒苟拉斯比较信任哈尔达. 慢慢地, 哈尔达颤抖的双手解开勒苟拉斯的银白色上衣, 把它脱下. 现在勒苟拉斯只穿著深蓝色的紧身长裤及便鞋, 露出白晰胴体上的所有瘀伤与鞭痕. 哈尔达从自己的上衣撕下一点布, 以阿夕拉斯药水浸湿了, 开始清洗勒苟拉斯胸前的伤口. 当药水碰到他的肌肤, 勒苟拉斯突然往后缩, 眼里充满因剧痛而起的泪水, 却没叫出声来. 哈尔达知道不对劲, 稍微缩回了手, 亚拉冈也疑惑地走过来. 「痛吗?」 亚拉冈问. 勒苟拉斯只是咬紧了牙, 点点头. 「我从未见过这种情况.」 亚拉冈往自己伤痕累累的手中倒了点药水, 只感到一阵深具疗效的清凉直上手臂及肩头.
"你知道这代表了什么, 亚拉冈." 一个声音对他低语, 这声音既非哈尔达, 也非勒苟拉斯. "邪恶, 黑暗的妖术, 毒害, 深深隐藏在他体内. 阿夕拉斯试图除掉它. 它想留下, 但是慢慢你的草药会把它移除. 可是你将为他带来巨大的痛苦. 现在就结束一切不更简单吗? 结束这一切吧."
哈尔达知道亚拉冈正在思考. 他也知道这情况代表着什么. 「唉, 已经太迟了. 它已经蛰伏在他体内, 这就是为什么他认不出精灵的光辉、为什么他身上沾染的不只是鲜血. 邪恶居然躲藏在如此无邪的外表之下!」
「对不起.」 勒苟拉斯恳求道. 「我不是故意要让你们不高兴的. 我不会再叫痛了.」
「你敢现出真面目吗?!」 哈尔达说着, 手中的布甩在勒苟拉斯胸上. 他的肌肤并未红肿或起泡, 但还是疼得倒吸一口气, 同时却又强自抑制. 亚拉冈迟疑地拿开布, 勒苟拉斯仍然直喘气.
「你叫什么名字?」 亚拉冈问道, 手中紧抓着那块布. 勒苟拉斯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却没说话. 「说话!」 他命令的声调吓了勒苟拉斯一跳. 「告诉我.」
「就是你说的.」 勒苟拉斯赶紧回答:「就像你说的, 勒苟拉斯. 我不知道还有其它名字.」
然后哈尔达说话了, 声调柔和许多. 「你父亲的名字呢?」 他看着勒苟拉斯费力地试图回想, 又开口了, 这次却是伤心的声音. 「你连这个也不记得了? 你随侍在侧数千年之久, 告诉我, 哪怕只记得一天也好.」
「我记不起来. 我不记得父亲或母亲. 除了你们告诉我的, 我不记得任何东西. 那邪恶的东西隐藏在我体内. 如果是这样, 别再让我活下去.」
「不.」 亚拉冈柔声说道. 「不要再流血了. 休息吧, 吾友, 当夜晚来临我们再想办法.」
亚拉冈与哈尔达站起身, 让勒苟拉斯自己穿上衣服, 然后躺在斗篷上. 他看着那两人站在洞穴另一侧. 那人看着勒苟拉斯穿上衣服, 至于那个沐浴在光辉之中的人则是始终望着洞穴外. 勒苟拉斯, 对了, 这就是他的名字, 他们都如此称呼他, 无论在他心里, 还是在他们口中, 这就是他该应答的名字. 他疲倦的眼睛无法注视太久, 那两人仍然站着, 似乎在交谈, 但是口唇并未移动, 他也听不见声音. 渐渐地他闭上了眼睛, 躺在柔软的斗篷上, 斗篷是之前那身上发光的人替他披上的. 另一个, 有着锐利灰眸及黑发的人, 身上没有光, 称呼那人为哈尔达. 对了, 这就是那人的名字, 哈尔达; 他自己是勒苟拉斯.
"如果情况恶化, 他不只记忆受影响, 我们该怎么办?" 哈尔达问亚拉冈, 他似乎已经有了答案, 只是要确定两人的看法一致. 他凝望着酷热的沙漠, 旋风刮来沙尘. "也许在抵达罗瑞安之前, 他就连对我们的恐惧也忘了. 如果那时他并未遗忘使弓或是双刀的技巧呢? 我很清楚他的能力, 亚拉冈."
"我也清楚, 而且我也担心. 我只希望永远不必考虑这件事, 但似乎还是有可能." 亚拉冈说着, 回头看看勒苟拉斯, 他正躺在斗篷上, 迟疑地看着他俩. 亚拉冈深深吸了一口气, 犹豫, 悲痛, 排山倒海而来的哀伤, 全浮现在他脸上. 他一只手放在哈尔达肩上, 哈尔达直视他的双眼. 亚拉冈说: "到了那时候---"
"不, 亚拉冈." 哈尔达猛然打断, 几乎要揚声说出口. 他拉着亚拉冈走到洞口, 仿佛勒苟拉斯可能听见他们的思绪. "如果非得那么做, 我会做的. 我应该做, 那是我的职责."
*****
夜晚来临, 哈尔达叫醒亚拉冈. 哈尔达已经佩挂上兵器. 但是并没有走到勒苟拉斯身边叫醒他, 亚拉冈猜想他不会这样做. 亚拉冈坐起身, 看着仍然沉睡的勒苟拉斯. 他看来很安详, 但亚拉冈怀疑他的梦是否一样安详, 还是萦绕着不复记忆的往事, 或是被那黑暗侵扰? 亚拉冈还没叫醒勒苟拉斯, 哈尔达已经走过去轻轻摇晃他的肩膀. 他一惊而起, 猛往后缩, 尽可能躲远一点, 亚拉冈对此并不感到惊讶. 亚拉冈重新系上弯刀与一把短刀, 另一把短刀掖在靴子里. 哈尔达很聪明, 并未继续接近勒苟拉斯, 只是递出一块兰巴斯, 以精灵语敦促他收下. 勒苟拉斯看着着哈尔达的眼睛, 伸手接了. 哈尔达把另一半给了亚拉冈, 亚拉冈感激地收下.
「我们要走十七天才能到寇萨尔斯城.」 哈尔达说道, 回头看看勒苟拉斯, 他正慢慢吃着兰巴斯. 「法拉墨会在那儿等我们. 除非勒苟拉斯情况恶化, 我们不会在那儿停留. 跟你一样, 我不希望在这片土地上逗留太久.」
「也不要太靠近贾哈尔.」 亚拉冈苦涩地说道, 撕下一小块兰巴斯. 「本来我希望休息之后这种情况会消失, 但它还是停留在他身上……来, 勒苟拉斯, 咱们走吧.」 勒苟拉斯已经慢慢吃完自己的面包, 一听到呼唤, 马上拿着斗篷站起身. 也许那斗篷让他有点安全感, 亚拉冈只能祈祷事实如此.
亚拉冈拿起头盔, 第一个走出洞穴. 后面紧跟着勒苟拉斯, 然后是哈尔达. 亚拉冈深吸一口气, 身子贴在那道狭窄陡峭的岩架上, 开始慢慢下山. 哈尔达帮着似乎年纪变小了的勒苟拉斯穿上斗篷, 好让他的手空出来. 黑暗中只有月光引导他们, 因此下山更花时间. 每个人都沉默不语. 很快的, 连白天带来的热气也消失了. 空气寒冷, 地平线上的余晖完全归于黑暗. 亚拉冈感到自己的手指和脚指渐渐发麻, 脚步沉重蹒跚.
但是他仍然继续走着, 因为距离城市还有十里格的路要走. 这实在不容易, 酷寒的空气轻易渗过他单薄的衣物. 本来他的上衣算是很厚了, 但现在却感觉不出来. 他集中注意力在自己的步子, 迈出一步, 再迈出另一步. 忽然脚下一滑, 岩石崩塌, 他一声惊呼, 往一里格深的悬崖下跌落. 但是马上有人拉住了他, 那力量如此之大, 脚步如此之稳, 亚拉冈只觉得自己的肩膀好似拉脱了臼, 痛得大叫一声, 整个人撞在岩壁上. 他喘着气, 抬头往上看, 发现是勒苟拉斯弯身在崩裂的岩嘴上, 紧握着他的手腕. 勒苟拉斯的立足点稳而准, 就像当初从一根细绳上跑着渡过冷而深的银光河一般. 他并未将亚拉冈往上拉, 只是跪在那儿, 握着亚拉冈的手腕, 年少的脸上带着不变的无邪神情看着他.
当亚拉冈刚往下跌, 他听到那个声音又开始向勒苟拉斯呢喃. 现在只是一点低微的细语, 不再像过去那般压倒勒苟拉斯自己的思想. 它呼唤他, 在亚拉冈跌落的那一瞬间恳求: "不要过去. 不, 待在原地. 照我说的做. 你不需要他, 他只会妨碍你, 他从你身边把我赶走." 现在亚拉冈的性命就在勒苟拉斯手中, 它呼唤得更急切了. 亚拉冈从勒苟拉斯眼中看不出任何矛盾挣扎, 他只是往下看着亚拉冈, 似乎并不了解自己做了什么. 如果亚拉冈从那双眼睛里真能认出自己的好友, 就不必担心了, 但是他在这短短的一瞬间看不到任何熟悉的神情. "放开他.只要放开手, 一切就解决了. 你将不会有恐惧, 痛苦都将消失. 放开手, 你就自由了." 亚拉冈全身紧绷, 准备着勒苟拉斯将要松手, 但是也许他还来不及松手, 或是根本不打算这么做.
不过数秒钟, 哈尔达抢上前来拉住亚拉冈另一边手臂, 把他往上拉. 勒苟拉斯仍然没松手, 他看着亚拉冈, 然后看着哈尔达, 眼里的神情几乎是认出他了. 但这也许只是亚拉冈的幻想, 因为勒苟拉斯什么也没说. 亚拉冈仍在喘气, 「勒苟拉斯?」 听见自己的名字, 他放开亚拉冈的手臂, 没有开口. 哈尔达确定亚拉冈已经完全站稳之后, 以不可思议的平衡步履掠过他俩身边, 走到最前方领路, 帮着他们越过五处岩缝. 勒苟拉斯不时回头瞥一眼, 似乎要确定亚拉冈不会再跌倒. 也许是发现了亚拉冈一直试图保持温暖, 他解下自己的斗篷, 递给亚拉冈. 亚拉冈迟疑地看着他, 他只是默默站着, 递出自己的斗篷. 前方的哈尔达停了下来, 转身看着他俩. 亚拉冈接下那件厚重的斗篷, 「谢谢你.」 他低声说. 终于下到山脚之后, 他们继续徒步往寇萨尔斯城前进.
夜愈来愈冷, 他非常感激多了斗篷的温暖. 哈尔达及勒苟拉斯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这种寒冷. 虽然勒苟拉斯刚才的善意表现, 而且还救了他一命, 勒苟拉斯还是比较靠近哈尔达, 只在身后几步之遥. 勒苟拉斯的脚步轻盈, 但哈尔达还是注意到了. 白日来临, 勒苟拉斯的情况仍没有改善, 亚拉冈不禁讶异, 因为之前他总是能找回部分记忆, 从未如此彻底遗忘, 何况他们现在正一点一点远离贾哈尔. 只有要确定勒苟拉斯没有脱队的时候, 亚拉冈才会暂停脚步. 沙地很难行走, 酷热到了几乎无法忍受的地步. 在这种情况之下, 他才能体会与精灵同行的难处; 他们不易疲倦, 冷热对他们几乎完全没有影响.
他们走上一座陡峭的沙丘. 亚拉冈必须手脚并用保持平衡, 因为脚下的沙不断往下滑. 每爬一步, 他就往下滑四步, 似乎根本没什么进展. 哈尔达已经领先不少, 几乎已经越过沙丘顶端了. 勒苟拉斯在亚拉冈前方不远. 到目前为止, 他只是顺从地跟着走, 并未提出任何问题. 此刻他已停止唱歌, 对这峭壁似的沙丘似乎颇感挫折. 他停了一会儿, 然后轻快地跑上沙丘, 不几秒钟就到了哈尔达身边.
亚拉冈只能摇摇头, 知道自己办不到, 因为他已经很疲惫了. 他慢慢在沙上坐了下来, 深呼吸几次, 瞭望着无垠沙漠. 他瞇起眼睛, 发现远方好象有什么东西, 大约有数里格远, 只看得出三个黑点, 上升很快. 他鼓起剩余的力气跑上沙丘, 哈尔达已经站在沙丘顶端, 手中握弓, 必定也看到了. 「那是什么?」 亚拉冈问道, 举手遮挡阳光, 想要看清一点.
「有翼的妖兽与骑士.」 哈尔达说. 「有三个往这边来. 大约四里格远.」他转头看另一个方向, 这边尽是绵延的沙丘, 他们并没有太多方向可以选择, 只有哈尔达带了弓箭, 居于劣势, 而且亚拉冈怀疑勒苟拉斯是否还能参与战斗. 「他们来得很快.」
「而且我们没处可躲.」 亚拉冈说道, 看了一眼勒苟拉斯. 「贾哈尔人终于派出追兵. 只是我原来以为会是马匹, 想不到是有翼妖兽.」
「西南方又有两头逼近.」 哈尔达说, 一面环视四周. 「还很远, 大约六里格. 也许能拖慢他们, 保持一点距离. 太阳很快要沉落了, 到时只有我和勒苟拉斯看得见, 可是他们不行.」 他说着, 如同往日, 但是很快想起来, 勒苟拉斯不再能与他并肩作战了.
「你说的对, 哈尔达. 该给他兵器, 让他能够自卫.」 亚拉冈说着, 望向勒苟拉斯. 在他俩的目光之下, 勒苟拉斯并没说话, 看不出交给他武器到底是否安全. 但是他俩清楚, 还是得冒这个险, 因为他们两人无法对付五头有翼妖兽.
哈尔达解下弯刀, 递给勒苟拉斯. 「你知道刀刃该向着谁吗?」 他小心问道.
「我没法用这种兵器作战.」 勒苟拉斯答道, 并不伸手接刀. 他迟疑了会儿, 视线从弯刀转到他俩. 「不过如果你们要我做, 我会做的.」
「把弓给他.」 亚拉冈告诉哈尔达, 双眼仍看着勒苟拉斯. 但是哈尔达转身看着亚拉冈, 似乎是认为他头脑不太清楚. 「我们可以看看在他体内的黑暗到底潜伏多深. 我知道你担心, 我也一样, 但是之前他有很多机会可以攻击我们, 却没有出手.」
哈尔达只再看了他一眼, 就把那张沉重的长弓交给勒苟拉斯. 说它沉重, 是因为比起精灵用的弓、 尤其是凯兰崔尔送给勒苟拉斯的那张弓, 这张弓重得多. 这两张弓的唯一相似之处就是都有雕饰, 而且几乎和勒苟拉斯一般高. 他接下长弓, 等着哈尔达解下箭筒. 然后勒苟拉斯将箭筒甩过宽阔的肩膀, 勒紧胸前的扣环. 妖兽距离已经不到一里格, 而且仍在快速逼近. 勒苟拉斯抽出两支羽箭, 很快搭在弓弦上.
他举起弓, 像平日的习惯, 弓身稍稍往右倾斜. 亚拉冈总是保持弓身与地面呈垂直, 如果像勒苟拉斯这样稍微倾斜, 他就会失去准头, 不过他也根本比不上勒苟拉斯的神技. 勒苟拉斯熟练地将弓弦拉满, 直抵耳际, 锐利的蓝眼顺着下方的箭杆往外瞄准; 然后就这样站着, 等待敌方接近, 他的视线落在领头那名士兵身上. 「我该瞄准士兵还是妖兽?」 他问哈尔达, 手上的弓与箭丝毫没有动摇. 这样长时间拉满弓, 需要极为惊人的力量才能作到.
「先射士兵, 再射妖兽.」 哈尔达说着, 与亚拉冈拔刀出鞘, 在勒苟拉斯两旁备战. 勒苟拉斯只需要确定这一点. 大出亚拉冈意料之外, 当第一名守卫仍在一哩外, 他的箭就已离弦. 对方中箭落地, 勒苟拉斯的弓弦已经又搭上了两支羽箭. 亚拉冈看得很清楚, 那人的咽喉上牢牢戳进两支箭, 毫无声息地跌落五十码下的沙地. 勒苟拉斯轻而易举地又射中第二名守卫. 不过最后一名守卫可不打算送死, 他等着另外两人接近, 然后一齐往上飞升, 在勒苟拉斯三人头上盘旋, 缓慢逼近.
此时勒苟拉斯手中的弓几乎与地面呈平行, 以一支箭瞄准其中一名骑士. 过了一会儿, 三头妖兽突然往他们头上俯冲而来. 箭离弦破空, 狠狠戳穿那名骑士的头颅. 他往后跌落, 妖兽向上腾空而起, 但是一支羽箭刺穿它蝙蝠般的双翼. 亚拉冈往另一名逼近的守卫甩出弯刀, 弯刀以惊人的速度在空中回旋, 命中对方心口. 那名守卫摔下沙地, 但是妖兽并未退缩, 反而继续往他们头上飞来. 此时勒苟拉斯已经射下最后一名守卫.
那头妖兽往亚拉冈头顶俯冲而下, 他整个人扑在地上, 相距不过一呎之遥. 突然一支羽箭刺穿妖兽的眼睛. 它尖叫一声, 重重摔落在沙地上, 跌断了颈子, 滚下沙丘. 另一头妖兽颈子上吃了哈尔达一刀, 也倒下了. 剩下三头妖兽腾空而起, 往来时方向飞远. 亚拉冈爬起身, 从那名守卫胸口上拔出自己的弯刀, 解下对方装满羽箭的箭筒.
勒苟拉斯瞪着自己手中的弓, 仿佛不知道这种技巧到底从何而来. 哈尔达走过去, 他马上交出长弓, 解下箭筒. 哈尔达接下了, 却还是小心地观察着勒苟拉斯的神情. 「做得好, 吾友.」 哈尔达说着, 背上箭筒. 「还有什么事让你烦心吗?」 他从一名守卫的箭筒里拿了几支箭.
「一个声音告诉我不应该杀死这些守卫.」 勒苟拉斯答道, 仿佛仍在仔细聆听什么. 哈尔达一听, 马上走到他身边. 此时亚拉冈也走上沙丘.
「除掉这些人并没有错, 勒苟拉斯.」 哈尔达强调, 一面把手中的箭放进背上的箭筒. 「他们只有一个目的, 就是伤害我们, 把我们送回刚逃出的牢狱里, 那里我们谁也不想回去. 来吧, 继续前进.」
勒苟拉斯听了这些话似乎满意了, 继续往前进. 他们一直走到夜晚来临, 直到夜色漆黑, 连精灵也无法看清. 他们在一座岩壁下休息, 岩壁延伸有数里格之长, 挡住了南风; 这南风之强烈, 似乎催赶着他们快快离开沙漠. 沙尘到处飞扬, 但是亚拉冈顾不得这许多, 只是躺在沙地上, 拉紧身上的精灵斗篷. 斗篷掩盖全身, 兜帽盖住头. 哈尔达负责守夜, 不过亚拉冈明白, 他真正担心的是勒苟拉斯的情况, 远非任何可能的追兵. 勒苟拉斯躺在亚拉冈附近, 盖着单薄的斗篷, 不过他不像亚拉冈容易感到寒冷. 亚拉冈几乎一躺下就睡着了, 心里想着幸好有哈尔达给的一小块兰巴斯. 他们很快就要断粮了, 虽然勒苟拉斯与哈尔达可以支持大约五天, 但是身为人类的亚拉冈却没有办法.
几天来, 勒苟拉斯的情况只有持续恶化, 那声音的干扰愈来愈严重. 低语到底有多常出现、 到底强烈到什么地步, 亚拉冈无法确定, 但是勒苟拉斯又开始退缩, 又开始恐惧了, 总是观察着他俩的一举一动. 他们遭遇第二波追兵时, 勒苟拉斯看见送上的兵器就退缩一旁, 几乎完全不听任何指挥, 但是也没有任何阻挠的行动; 他仍然跟在哈尔达身后, 休息时则是睡觉, 而且据亚拉冈所知, 总是轻轻唱着歌, 直到睡着. 他愈来愈疲惫, 开始明显落后, 哈尔达必须回头陪着他, 甚至是扶着他走.
亚拉冈觉得这趟跋涉实在太长了. 整整十八天, 还得经常四处瞭望, 保持警戒, 贾哈尔的追兵随时可能出现. 夜晚总是太冷, 无法安稳睡过一夜, 但是没有选择, 因为白天在沙漠中睡觉又不可能. 不再有山脉提供掩护, 亚拉冈总是手扶弯刀, 哈尔达则是随时长弓在手. 亚拉冈很明白寇萨尔斯城里还有什么麻烦, 因此当他们接近时也并不特别高兴. 寇萨尔斯大部分建筑只是小屋, 至少在城郊是如此. 城内的建筑则有石墙, 保持白日凉爽, 夜间温暖. 在第十五天上, 亚拉冈惊讶地发现四匹马从远处向他们走来, 只有其中一匹背上有人. 他看不清那名骑士, 但他知道哈尔达看得到, 而且哈尔达显然松了一口气. 「Faramir har?e.」(法拉墨来了.) 哈尔达的声调里充满急切. 他并未因整天步行感到疲惫, 但是仍然希望骑在他可靠的马驹背上. 很快地, 亚拉冈也可以看到法拉墨了, 他手中握着其它三匹马的缰绳; 跟亚拉冈及哈尔达一样, 也穿著贾哈尔的士兵制服, 但是没戴上头盔. 头盔挂在马鞍上, 斗篷及布巾遮住全身, 只露出双眼.
迪耐瑟二世之子法拉墨在数呎之外停了下来, 滚鞍下马, 看着亚拉冈与哈尔达. 「我等待搜寻有二十天了.」 他很直截地说. 「你们被什么耽误了?」 他说着, 把一匹马的缰绳交给哈尔达, 一匹交给亚拉冈, 最后一匹交给勒苟拉斯, 勒苟拉斯却猛地往后退, 法拉墨不禁皱起眉头. 法拉墨很少见到勒苟拉斯, 只有当他站在刚铎之王身边的时候, 而且他很少言语. 法拉墨所知的仅是这位精灵擅长使弓, 名为绿叶勒苟拉斯, 是幽暗密林的王子. 法拉墨也知道, 他不应该会这样退缩.
「贾哈尔的监狱并不平常.」 哈尔达告诉法拉墨, 一面扶着勒苟拉斯的手臂, 领着他走到座骑旁边. 「蛰伏在沙漠下的某物渴望得到自由. 我们只知道它属于黑暗, 而且障翳了勒苟拉斯的心灵. 你不是他唯一认不出的人.」
法拉墨看哈尔达扶着勒苟拉斯上马, 一面把水囊交给亚拉冈. 亚拉冈很快接下, 打开喝了一会儿. 他们有足够五天份量的水, 不过只剩下三天旅程. 法拉墨看着那位比较年轻的精灵上马, 似乎毫无技巧或是精灵的敏捷, 坐在鞍上往前倾, 紧紧抓住鞍桥. 「不只这样,」 法拉墨看到他手上的血迹与尘土. 「他还受了伤.」 法拉墨转过头看着亚拉冈. 「你也受伤了, 陛下.」
「是的. 不过不要紧.」 亚拉冈把水囊递给哈尔达. 哈尔达先把水囊放到勒苟拉斯手里, 但是他只喝了一点, 就还给了哈尔达. 哈尔达深深体味这清凉的水, 这趟长行也让他感到疲倦了. 亚拉冈跨上马鞍, 从哈尔达手中接下勒苟拉斯座骑的缰绳. 「必须尽快赶到洛斯罗瑞安, 我们担心无法回复他的记忆, 或是将他体内的邪恶屏除.」
「洛斯罗瑞安.」 法拉墨应声说道, 不再看着勒苟拉斯, 而与哈尔达同时上马. 「首先我们必须穿越寇萨尔斯, 那有九天路程. 接下来十一天向导会带路穿越哈拉德. 我们得跟着他走, 否则在沙漠中一定会被俘虏.」
亚拉冈与哈尔达交换了一个眼神, 不约而同望着勒苟拉斯, 他又开始轻声唱歌了. 法拉墨仍然皱着眉, 顺着他俩的视线望向勒苟拉斯, 怀疑他们还有多少事情没告诉他. 他们掉转马头, 往寇萨尔斯城的方向前进.「我们的掩护是什么?」 亚拉冈问法拉墨.
「我告诉向导不用其它掩护.」 法拉墨说着, 从马鞍解下一包东西. 「他出了个价, 我照价付了, 告诉他不准问任何问题.」 他从亚拉冈的眼神中看得出来, 亚拉冈对这个安排颇为满意, 但也有点惊讶. 「如果在城里遇上麻烦呢?」 法拉墨问道, 将亚拉冈的宝剑及凯勒鹏所赐的弯刀递了过去.
亚拉冈感激地接下, 挂在腰上. 接着法拉墨交还哈尔达的长弓, 箭筒及配剑; 但是迟疑地看着勒苟拉斯, 手里拿着他的弓箭及白柄双刀. 「我们的身分是贾哈尔的士兵, 押送一名精灵囚犯.」 哈尔达说着, 接过勒苟拉斯的兵器. 「我们的目的是把他带到他族人那里, 交换对那地底黑暗的知识.」
「这些人似乎对它多少有点了解. 他们等着跟我们开战, 陛下. 而且他们并不害怕. 黑色努曼诺尔人及其它叛逆等不及要摧毁刚铎, 或者至少夺取更多土地及人口.」
「也许咱们该让他们开战的愿望成真.」 亚拉冈的声调里带着鄙弃. 「这个国家充满邪恶, 连魔多也甘拜下风. 黑色努曼诺尔人长久以来控制了寇萨尔斯及哈拉德, 势力持续增长; 你也知道, 他们曾向索伦派出援兵, 幸好那时有你带兵拦截.」
「又是一股要面对的势力.」 哈尔达说道. 他默默叹了口气, 希望到寇萨尔斯城不是个错误的决定. 然而绕远路去洛斯罗瑞安也不是办法, 那样花费太多时间, 根本不予以考虑. 「人类争权夺利已经太久, 我实在厌倦了.」
「我想, 你比陛下或是我都见过更多世事沉浮.」 法拉墨对哈尔达说, 视线又落在勒苟拉斯身上. 他仍在轻声歌唱, 只是法拉墨听不懂歌词, 因为他不懂精灵语. 「即使他现在不记得, 他也应该历经了数次战争. 精灵也逃不过战争带来的毁灭, 幽暗密林的巨木也被邪恶侵扰.」 此时法拉墨看到亚拉冈若有所思的神情, 他正凝视着勒苟拉斯, 脸上现出好奇. 「陛下?」
「哈尔达, 你与勒苟拉斯相识有多久了?」 亚拉冈几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
「将近两个纪元了.」 哈尔达不加思索就能回答, 仿佛那不过是几天前的事; 亚拉冈实在无法揣摩活得那么久是什么感觉. 「自从第二纪元末, 当数千年前努曼诺尔陆沉, 大地变动之时; 在瓦拉驱逐索伦的灵魂之前. 怎么了?」
「在贾哈尔, 勒苟拉斯说他是在星光年代出生的.」 哈尔达听了, 眉头紧锁. 「他唱的都是那个年代的歌. 有关大迁移、雅梵娜的苏醒、大地只有星光, 没有日月. 他说自己曾经参与珠宝之战, 索伦与精灵之战, 以及怒火之战.」
「珠宝之战?」 法拉墨也皱起了眉头, 不过没人注意到他. 他当然听说过珠宝之战, 那是发生在人类刚刚出现之时. 精灵是在星光年代开始时诞生的, 如此久远, 超过他所能想象.
「他的确参加过索伦与精灵之战以及五军之役.」 哈尔达说. 「其它我就不清楚了. 我认为, 即使瑟兰督伊也是在星光年代之后才出生的, 不过我不确定. 洛斯罗瑞安两位陛下一定清楚.」 哈尔达看看勒苟拉斯, 他正在轻抚马儿的颈项及鬃毛. 马儿扬起头, 对着他嘶鸣, 仿佛了解他所唱的歌曲.
你的微风轻抚
我感到焕然一新, 终于
清风轻触我的灵魂
小草顺着你的气息起伏
波浪顺着你的气息冲击
你的盛怒带来雷声轰鸣
在我四周飙风盘旋
四海因此翻腾
这就是风神曼威
属于他的是洛美林黛
「也许那蛰伏的黑暗是从星光年代留存至今.」 法拉墨猜测, 他似乎与勒苟拉斯保持着一点距离, 不过并没有其它明显动作. 他听不懂这些歌词, 不过任何人只消看一眼就知道勒苟拉斯并非人类, 他也看得出来. 这位勒苟拉斯比他见过的任何男性更加美皙俊秀, 而且身型高挑, 如果他露出双耳, 那应该是稍带尖端的耳轮. 黑斗篷的兜帽遮住了他大部分的面容, 尤其是金色的长发. 「如果他还能唱这些歌, 那应该还有点记忆.」
「这些歌非常古老了.」 哈尔达同意, 一开口几乎要说起精灵语. 「如果那黑暗真的如此久远, 我担心我们的力量是否足够击败它. 不过它在地底潜藏这么久, 也许削弱了点.」
「但我还是听到它对勒苟拉斯低语.」 亚拉冈说, 手里仍然拉着勒苟拉斯的座骑缰绳. 「我跌下山崖时, 它催促勒苟拉斯放开手. 不过他心里一定有抵抗的力量, 因为他还是紧抓着我, 直到哈尔达把我拉上来. 我只愿自己有力量帮助他对抗.」
「很快要天黑了.」 法拉墨抬头四望. 「只要再一天半就能进入寇萨尔斯的领土.」 这比步行要快了一天半, 亚拉冈不禁感到欣慰. 他全身疲惫不堪, 手中轻握着缰绳, 马儿小跑着, 带着他们渐渐穿越沙漠.
<第七章 完> 法拉墨 = Faramir
努曼诺尔 = Númenor
雅梵娜 = Yavanna, 瓦拉之一, 生命与丰产女神
洛美林黛 = Lómelind?, 昆雅语, 「黄昏的歌者」, 即夜莺.
Sasha續貂: 看到法拉墨將兵器還給亞拉岡與小萊, 我有點不解. 這兩人去賈哈爾應該帶上自己常用的稱手兵器啊, 不該交給法拉墨保管. 但帶去之後已遭賈哈爾人沒收, 怎麼又到了法拉墨手上? Bu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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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心灵与语音
(有*记号的诗歌是小说原作者Shaan Lien 的作品. ""内表示思绪的交流.)
夜晚来临, 他们停下休息, 这个地点与沙漠其它地方没有区别. 只不过接近城市了, 地面比较坚硬, 多了枯死的树枝与灌木. 地表干涸龟裂, 亟需雨水, 但是亚拉冈怀疑最近有任何下雨的可能. 在哈尔达的命令下, 马儿都待在营地附近, 尤其是勒苟拉斯的马, 因为他一路上不断对它轻声歌唱. 与之前十几天不同, 今夜终于有了营火. 火堆不大, 以干枯的灌木枝生起. 树枝是法拉墨收集来的, 因为只有他有体力四处搜寻. 在这片受诅咒的土地上没有任何生命, 即使精灵也无法为此地带来美. 法拉墨搜寻枯枝时, 亚拉冈开始解下所有马鞍, 哈尔达巡视四周, 确定黑暗中没有危险潜伏.
亚拉冈从眼角看到勒苟拉斯与他保持一段距离, 沉重地抱膝坐下, 拉紧身上的斗篷. 勒苟拉斯看着法拉墨带着一抱柴火回到营地, 放在离他不远的地上. 法拉墨身为游侠颇为长久, 很容易生起一堆火, 不过他决定再找些枯枝及石块来; 亚拉冈将马鞍放在地上, 此时沙漠中的夜行动物响起一声尖叫, 亚拉冈马上挺身看看正在远处巡逻的哈尔达, 然后看看法拉墨, 他也正在环视四周. 至少他们一侧有屏障, 几乎三十呎高的岩壁挡住了风, 营火不至于马上熄灭. 他们三人很快确定并没有被跟踪, 而且今夜不会有任何东西接近.
很奇怪的, 勒苟拉斯在火堆旁坐了下来, 双臂环抱. 亚拉冈在地上躺下, 头枕马鞍, 背对着营火, 比自己预期得更快沉入睡乡. 隔着营火, 哈尔达躺在对面, 手中握着长弓. 这一夜大家都睡着了, 只能倚仗着敏锐感官察觉任何可能的危险. 他们根本没想到进食, 因为现在终于能够休息, 食物已经不重要了. 亚拉冈甚至累得连梦也没有, 也许他真做了梦, 但是不记得. 数小时之后, 法拉墨轻轻摇醒亚拉冈. 这短短几个小时实在不够, 他褪下兜帽, 挣扎着睁开眼, 疲倦地打着呵欠. 「陛下.」 法拉墨说着, 将一碗热粥放在他手里.
「谢谢.」 亚拉冈慢慢坐直, 疲累地揉揉眼睛, 看清那碗热气腾腾的粥. 空气仍然严寒, 因为现在还是黎明前. 随着太阳升起, 天色渐渐明朗. 很快又将变得酷热, 而他将会期待夜晚赶快来到. 他把斗篷裹紧了一点, 拿起法拉墨放在一旁的调羹, 舀起粥送到嘴边, 视线落在勒苟拉斯身上, 他仍然坐在营火旁, 营火在法拉墨的看守下烧得很旺. 「他睡了吗?」 亚拉冈问道, 很高兴有机会使用通用语, 他与哈尔达及勒苟拉斯交谈一向使用精灵语, 至少在过去二十七天里都是如此.
法拉墨知道亚拉冈指的是谁. 「我不确定.」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粥. 「哈尔达叫醒我的时候, 他已经醒了. 他看着我拨旺营火, 准备煮粥. 现在哈尔达在为他俩的马匹备鞍……他总是这么唱歌吗?」
亚拉冈吃下一口粥, 尝起来实在美妙, 他已经将近三个月没有任何热食沾唇. 热粥把骨头里的冷气全赶跑了. 「你说勒苟拉斯? 是的, 他经常唱歌. 如果你听得清, 会发现他有非常优美的嗓音.」 亚拉冈几乎是若有所思的声调.
「我听得出来, 但是不了解歌词.」 法拉墨说, 看到哈尔达向他们走来, 坐在营火旁, 营火上仍悬挂着煮粥的锅子. 「他拒绝了我给的早餐. 对我很有戒心.」 法拉墨把营火旁的一碗粥交给哈尔达. 「也许你能做得比我好.」
「希望是这样.」 哈尔达说着, 在勒苟拉斯身前单膝跪下.
「它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法拉墨悄声问亚拉冈. 「陛下, 我在刚铎见过他站在你身后, 从来不像这样. 贾哈尔的土地上到底有什么您还没有提到?」
「我们不知道它是什么.」 亚拉冈悄声回答, 看着勒苟拉斯接下那碗粥. 哈尔达拿起自己的碗, 无疑他不会像亚拉冈那样喜欢这种食物. 对他来说, 兰巴斯就很好了, 但是现在他们不能浪费干粮. 「他不记得我们是谁, 但是仍然记得这些歌曲, 也知道如何使弓. 这实在没什么道理, 所以我们必须去洛斯罗瑞安.」
哈尔达坐在对面, 听到他俩的谈话, 注意着勒苟拉斯只是用调羹搅拌自己的粥. 这粥当然不像洛斯罗立安的食物, 不过在这无垠沙漠里, 只要是热食他都欢迎. 但是勒苟拉斯放下碗, 手肘支在膝上, 双手蒙着耳朵. 「I ná racia?」 (怎么了?) 哈尔达马上问道. 勒苟拉斯并未回答, 反而更加使劲压住双耳, 焦躁不安地前后摇晃. 「勒苟拉斯?」 哈尔达喊道, 与亚拉冈同时放下碗站起身. 法拉墨犹豫地站起来, 不知道该做什么.
哈尔达走过去, 试图把勒苟拉斯的手扳开. 「Legolas, lastan anan.」 (勒苟拉斯, 听我说.) 亚拉冈也走近了, 但并未像哈尔达一样跪在勒苟拉斯身前. 「勒苟拉斯!」 哈尔达几乎大吼起来.
「Nyarl ana hauta!」 (叫它停止) 勒苟拉斯几乎咆哮着.
「告诉谁?」 哈尔达问. 勒苟拉斯深吸一口气, 仿佛被踢中腹部一般往前倒, 靠在自己的膝上, 双手仍然蒙着耳朵. 「它对你说什么?」 哈尔达问道, 一手放在他背上.
勒苟拉斯发出一声尖叫, 一声充满了愤怒、挫折、沮丧的尖叫, 亚拉冈从未在精灵身上听过. 这一声尖叫让亚拉冈大为惊惶, 比勒苟拉斯第一次忘记他时更加惊惶. 哈尔达背对着他们, 但是亚拉冈很清楚此刻他的脸上是什么表情; 从他的脸上必定看得出来, 他渴望卸下勒苟拉斯的重担、 消灭侵扰他的黑暗, 他渴望安慰他的王子殿下, 同时却连伸手碰触对方都有所迟疑. 勒苟拉斯开始哭出声来, 哈尔达在他身边坐下, 把他抱在怀里. 勒苟拉斯心中有如许的黑暗话语, 争抢着他的注意与行动, 紧紧攀住他的理智, 渐渐影响他的心灵. 歌曲帮助隔绝这些话语, 但是睡梦中它们更加猖獗.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知道歌词, 但仍持续唱着, 一面跟着这三个人穿越广袤的沙漠. 他知道自己不该哭, 却又忍不住. 他不能释放心中黑暗话语的欲望. 除了向那黑暗妥协, 这是唯一可以消解重重焦躁与沮丧的方法. 那强大急切的声音不断向他尖叫、 请求, 同时在心中深处又有一个柔和的声音. 他极力想听清, 知道那才是自己应该倾听的声音. 他不能杀他们, 他们并没有伤害他, 他们说要帮助他.
哈尔达紧拥着勒苟拉斯, 幽暗密林的王子, 他在哈尔达怀里放声大哭, 双手仍然死死地蒙着耳朵, 全身紧绷, 似乎每根肌肉都在抵抗着一种看不见的东西. 哈尔达这一生中从未见过这种情形, 一位精灵如此毫无保留地哭泣, 带着如此的挫折与无助. 勒苟拉斯在他怀中颤抖着. 诅咒那使得他如此无助的邪恶! 哈尔达愤怒地想, 闭上双眼. 接着, 他做了一件很久不曾做过的事, 如果没有几个世纪, 至少也有几十年了. 他开始轻轻对着勒苟拉斯唱歌, 歌声沉稳而轻柔. 这首并非精灵的歌, 而是人类的歌曲. 不过他以昆雅语唱出, 这是歌的语言, 而且他较不熟悉通用语.
眼泪, 零落的眼泪
我不知道它代表什么
来自圣洁渴望深处的眼泪
生于心中
涌现眼中
当凝望着欢乐的秋日原野
当回忆起永远不再的日子
哈尔达的歌声低微, 只为了勒苟拉斯而唱. 勒苟拉斯的哭声减弱了, 似乎只有哈尔达的声音才能使他平静, 但是他身上的紧张仍未完全减退. 清新, 好似船帆上闪耀的第一线曙光,
从下界将我们的朋友带回的曙光
哀伤, 好似染红船帆的最后一道余晖,
带走我们的爱沉落边缘的余晖
如此哀伤, 如此清新, 永远不再的日子
哈尔达睁开眼睛, 看着亚拉冈. 亚拉冈对他点了点头, 然后转身和法拉墨照顾另外两匹马. 勒苟拉斯渐渐平静下来, 不再蒙着双耳. 法拉墨并未询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就算要问也不知从何开口. 他跟着自己的王上, 拿起地上的马鞍, 走向等待的马匹.
啊, 哀伤而奇异, 犹如在沉沉的夏日黎明,
在逐渐逝去的耳边,
朦胧梦醒的第一声鸟啼
在逐渐逝去的眼前,
长窗缓缓亮起闪烁微光
如此哀伤, 如此奇异, 永远不再的日子
亚拉冈在一匹栗色马背上铺好鞯毯, 装上马鞍. 然后盯着马肚带, 仿佛那就是此刻他心上所有问题的答案. 他的挚友已是命悬一线, 但是距离洛斯罗瑞安甚至米那斯提利斯都还有好几天路程. 微风传来哈尔达低微的歌声, 亚拉冈转过身去, 毫无目的随意乱走. 几码之后他停了下来, 发现自己已经紧攥双拳, 指节发白, 手心发痛. 他慢慢吐出一口气, 松开手, 抬头望向天空.
他只想对着天怒吼, 但也无济于事. 他似乎感受到勒苟拉斯的沮丧, 垂下头, 看着自己无能为力的双手. 当他的朋友、远征队里最强韧的成员, 幽暗密林的王子、瑟兰督伊之子勒苟拉斯, 在哈尔达的怀里啜泣, 他什么也做不了. 难道当他们终于克服一切、拯救一切之后, 接下来他要失去的竟是挚爱的朋友? 随着每一天过去, 这个可能性愈来愈大. 珍贵, 仿佛死后犹记的吻
甜蜜, 仿佛无望幻想的吻, 吻在那另有所属的唇上
深刻, 犹如爱恋,
犹如最初的爱恋
狂放, 带着所有嗟叹
啊, 生命中的死, 永远不再的日子
亚拉冈终于重新找出一点力量, 走回营地. 法拉墨则是忙着清除营地的痕迹. 哈尔达横抱起勒苟拉斯, 走向他的座骑; 亚拉冈知道勒苟拉斯的体重几乎轻如无物, 在新雪上也丝毫不留足迹. 哈尔达将他放上马背, 然后上马坐在他身后.
亚拉冈很快备好鞍, 拉过哈尔达座骑的缰绳, 认镫上马, 一行人再次出发. 勒苟拉斯往前倾, 几乎闭上双眼, 如果没有哈尔达环住他的胸前, 一定会跌下马来. 不像过去十六天, 今天的风几乎全停了, 仿佛对勒苟拉斯的沉沉负担也心领神会. 现在只要有任何一点安慰都好, 可是一旦进入寇萨尔斯城都不这么容易了, 必须等到抵达刚铎. 泪水仍然默默滑下勒苟拉斯的面颊, 滴落在马鬃上. 哈尔达注意到勒苟拉斯持续不断的泪水, 在胸前又把他抱紧了点. 勒苟拉斯瘫坐着, 似乎连抬头的力气也没有. 「Inquista,」 过了一会儿, 他终于开口了, 哈尔达只能勉强听见. 「Selyal atalind??」 (请你再唱歌好吗?)
「当然好, 王子殿下.」 哈尔达的声音低沉温和, 因为他如此靠近勒苟拉斯. 这是精灵的歌曲, 流传自贡多林, 人类口中的隐匿王国. 现在两旁有法拉墨及亚拉冈, 哈尔达不必担心任何接近的危险; 事实上, 现在他全心注意的只有勒苟拉斯的情况, 但他真的不知道可以为勒苟拉斯做些什么.
Manen vanima i nanquet lama eccat
Ana lindal? s? mor?,
ír?, orta mas var hyalma, s? eccoita
Ar, vahaia, or palis ar ring?,
Ván?, nangqesa cál?l.
*****
与之前不同, 现在他们在夜间也持续前进, 打算在白天抵达寇萨尔斯城. 他们下马走了一段时间, 夜晚来临就重新上马, 朝着仍然遥远的城市前进. 在哈尔达眼中, 地平线边缘的那座城仿佛是个幻影, 但是亚拉冈及法拉墨凡人的眼睛根本还看不见. 清晨很快来临, 太阳逐渐升起, 亚拉冈总算能看见那座城市. 他心中充满忧虑, 却又松了一口气, 因为终于接近目的地. 一手扶剑, 一手持缰, 他感觉得到, 在这里会遇上危险, 空气中飘散着这个城市的邪恶.
距离城郊第一座帐篷不远处, 法拉墨停了下来, 说道: 「如果要进城, 他应该被铐上.」 亚拉冈知道这样才能与他们的说词符合, 但是不愿意再给勒苟拉斯的心灵带来更多烦扰.
「把手铐给我.」 他对哈尔达说. 他接住丢过来的手铐, 下马走到勒苟拉斯旁边. 勒苟拉斯伏在马上, 头靠着马颈, 金发披散在黑色的鬃毛上. 他闭着蓝色的双眼, 轻声唱着歌.
「他们的歌在大地上回荡
甜蜜地牵起我的手
带我走过柔软绿茵---」
「勒苟拉斯.」 亚拉冈轻声呼唤, 歌声马上停止了. 勒苟拉斯稍微坐直了看着他, 马儿跟着略退了几步. 「我必须给你戴上这个.」
勒苟拉斯脸上满是疑问, 但没有说出口. 勒苟拉斯的黑色座骑用鼻子轻推亚拉冈拿着手铐的手, 仿佛要把他赶开. 精灵对马儿的确有一手, 不过勒苟拉斯根本没有发号施令, 只是对它吟唱精灵歌曲. 但此时勒苟拉斯已经停止了歌声, 放开鞍桥, 向亚拉冈伸出双腕. "不! 把手铐抢过来." 那声音对他呢喃, 他稍稍往后缩了点. "抢过来然后制服他. 你不是他的囚犯, 而是我的力量. 他们每一个都只想阻止你, 结束你的生命, 泼溅你的鲜血, 虽然都承诺不会伤害你. 他们将割开你的咽喉, 带来伤害, 带来更多痛苦, 因为他们根本不想让你得到我所承诺的安慰."
「勒苟拉斯, 这不是要伤害你.」 亚拉冈向他保证, 同时却知道, 比起勒苟拉斯心中强大的声音, 自己的话实在太微弱. 勒苟拉斯慢慢下马, 站在他身前. 「我们只是要保护你, 到现在我都没有加害于你, 我也绝不会这样做.」
"他真的没有?" 那声音质问勒苟拉斯, 他的注意力已经从亚拉冈身上被引开了. 亚拉冈看看哈尔达, 哈尔达正专注地看着他, 然后他看看法拉墨, 法拉墨的手已经放在剑柄上, 亚拉冈也发现了他的姿势, 此时那个声音在亚拉冈心中响起, 他看到法拉墨的神情陡然一惊, 之前那声音从未进入法拉墨的心灵. "唯有古代的王者才有力量以阿夕拉斯驱逐邪恶, 唯有他们的手才能释放阿夕拉斯的功效, 而他把这种能力用在你身上. 你已经感到痛苦流窜全身, 他却没有马上移开药草. 他要看到你受苦."
亚拉冈抓住勒苟拉斯的手臂. 「别听它的. 看到你受苦我只有心碎. 就像之前说的, 我是你的朋友. 我带你穿越这片土地, 只是为了要找出帮助你的方法, 驱逐那邪恶. 我知道你感觉得到, 虽然你已经认不出我的脸.」
"谎言, 全是谎言. 他说的每个字都是谎言. 是谁给你抚慰? 是谁跟着你穿越这沙漠? 我紧紧缠住你了, 王子." 此时勒苟拉斯才有了一点反应, 愤怒、焦躁显现在他的面容, 一手抚过自己的脸颊与长发. "对了, 对了, 你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回到我身边, 我的王子."
「Vá, vany?!」(不, 我不会的) 勒苟拉斯突然大喊, 马儿不安地跳窜, 亚拉冈拉紧了缰绳, 马儿也感受到勒苟拉斯内心的挣扎. 猛然间勒苟拉斯纵身一跃, 亚拉冈还来不及反应, 勒苟拉斯已经攫紧安都瑞尔的剑柄. 所有事都发生在短短一瞬间, 亚拉冈阻止他拔剑, 法拉墨搭箭弯弓, 瞄准了勒苟拉斯; 与此同时, 哈尔达早已俐落地滚鞍下马, 大吼着不准法拉墨放箭.
「勒苟拉斯!」 亚拉冈大喊, 试着要往后撤, 但是勒苟拉斯死死握住剑柄. 亚拉冈的气力不足以抗衡, 宝剑正一点一点出鞘.
「Leit tyeln as!」 (让我结束一切) 勒苟拉斯对着亚拉冈激烈地大喊, 他的眼中有泪, 还有亚拉冈从未见过的火焰. 「你说你是我的朋友, 那就让我这么做! 它要我结束你的生命, 用这把剑割断你的咽喉, 而不是我的! 难道你不求自保吗? 你还看不出来吗? 我是它的奴仆, 我必须遵从它的愿望, 它的命令. 在心里我全都能听见.」
「我晓得你能听见, 但是一直没有屈服. 你一直抵抗它的意愿. 那时你并没让我跌下悬崖.」 亚拉冈说. 「你曾对抗更强大的艰险, 而且得到胜利. 你历经如此长久岁月. 千万不要让这次例外.」
「它隐藏在我体内.」
「我知道.」
「不然释放它, 不然毁灭它.」
「毁灭你并不能将它消灭, 勒苟拉斯.」
「你还不了解. 这怎么不是解决的方法? 它只能通过我来展现力量. 如果我是它的躯壳, 我就应该被毁灭. 这样它就无从满足欲望, 只能待在沙漠底下, 就像太阳诞生之前那样. 让你宝剑的光焰划破黑暗吧!」 勒苟拉斯说着, 试图拔出长剑. 亚拉冈的手臂因使力过度而发颤, 勒苟拉斯比他强健, 尤其是臂力, 因为勒苟拉斯是一名射手.
法拉墨猛然从后方制住勒苟拉斯, 将他向后拖, 亚拉冈赶紧将宝剑入鞘. 法拉墨手中没有武器, 因为他知道王上与哈尔达的心意. 勒苟拉斯大喊着要对方放开, 一面挣扎, 两人都跌在沙地上. 哈尔达立刻跑到他们身边, 亚拉冈仿佛是受了惊, 慢慢地接近, 看着勒苟拉斯眼中的挣扎平息, 然后身体也静了下来. 很快的, 他只是静静躺在地上, 双眼看着亚拉冈, 任由哈尔达轻轻为他戴上手铐.
他们扶着他站起来, 哈尔达为他拂去身上的沙尘, 然后扶他上马. 亚拉冈站在一旁, 手仍放在自己的剑柄上, 他与勒苟拉斯仍凝视着彼此. 终于, 他无法再承受勒苟拉斯眼中的痛苦, 转身上马. 勒苟拉斯再次伏在马颈上, 亚拉冈拿过他的座骑缰绳, 开始前进. 不一会儿, 勒苟拉斯又开始轻声唱歌, 但现在亚拉冈必须非常注意才能听清. 颇出意料之外, 这首歌他只听过一次, 就是在离开洛斯罗瑞安时, 凯兰崔尔陛下所唱的歌. 当时她站在一艘天鹅小舟上、 凯勒鹏身后, 手中摇橹, 歌声直上那冷冽的空气. 听到勒苟拉斯唱起这首歌, 哈尔达也在自己的座骑上转过身看着他.
我唱起树叶, 金黄的树叶
生长彼岸的金黄树叶
我唱起风, 来自彼岸的风
吹拂林间的风
比太阳更远, 比月亮更远, 白浪飘浮海上
伊尔马林的岸边, 一棵金黄之树生长
在爱尔达马, 永夜的星辰下, 它粲然闪亮
在爱尔达马, 精灵瞭望高塔的墙下
漫漫岁月以来, 金黄树叶已然煌煌蓁蓁
分离之海的此岸, 如今精灵泪水纷纷
啊, 罗瑞安! 冬季降临, 这荒凉萧索的日子
木叶落入激流, 大河席卷而去
啊, 罗瑞安! 如此长久, 我停驻此岸
逐渐黯然的头冠, 金色的爱拉诺绕缠
若此刻我唱起航船, 哪一艘将来到我身边?
哪一艘将带我返航, 再次越过那浩瀚洋面? (1)
(1) 译者注: 凯兰崔尔的爱尔达马之歌, <魔戒现身>; Galadriel’s Song of Eldamar, <第八章 完> 伊尔马林 = Ilmarin, 昆雅语, 「天上的华厦」, 曼威与瓦尔达的居所.
爱尔达马 = Eldamar, 昆雅语, 「精灵之家」, 在不死之乡.
爱拉诺花 = Elanor, 辛达语, 「太阳之星」.
Sasha续貂: 虽然这部小说里最常唱歌的是勒苟拉斯, 但是作者把最美的一首给了哈尔达. 恕我孤陋寡闻, 不知道原诗作者是谁. 这是一首非常人类的歌, 很难想象, 精灵哈尔达如何体会它的含意? 这首诗讲述逝去的时光, 而且这「永远不再的日子」是与死亡连在一起的, 所以在第二节出现冥界 (或是下界, the under world), 边缘 (the verge), 船帆等与死亡有关的意象, 第三节「沉沉的夏日黎明」读来有神秘的生死之感, 第四节更直接提到死亡, 那是无法随意跨越, 而且是不可回头的; 永远不再的日子珍贵如「死后犹记的吻」 (dear as remembered kisses after death), 即使是幻想吻在「那另有所属的唇上」 (on lips that are for others); 永远不再的日子带着惋惜与嗟叹而狂放, 就是因为人生几何. 诚然精灵也有死亡, 但只是肉体的死, 他们的灵魂终将相聚于曼多斯的殿堂, 或是造物者埃汝面前; 他们的永生漫长, 不必急于把握眼前的美好; 因此这首诗的内容其实与精灵的生死观有点不同. 话说回来, 也许热爱中土的席尔凡精灵觉得回到西方仙境跟人类的死亡差不多?
还有, 可能我读太多slash了! 虽然这不是一部slash, 但是我总觉得哈尔达对勒苟拉斯有隐约的恋慕? 在第五章里, 那地底的黑暗试图动摇哈尔达时也说: 「他(勒苟拉斯) 并没有奔向洛斯罗瑞安、 奔向你的抚慰与承诺, 而是去了刚铎, 向这个人类求助.」 而他的反应十分激烈! 只不过大概连他自己都以为這只是敬爱与忠诚. 他对勒苟拉斯忠诚不渝直到最后. 我真的很喜欢这部小说里的哈尔达: 强悍的战士, 偶尔不耐烦, 偶尔流露幽默, 但是对勒苟拉斯以及一切关于勒苟拉斯的事物却又忠贞而沉默.
下次更新日期: 12/20 :em51:
第九章
虚无与黑暗
(有*记号的诗歌是小说原作者Shaan Lien 的作品. ""內表示思绪的交流.)
他们把马匹留在马房里, 顺着沙尘四起的街道走向欧斯丁客栈. 法拉墨领头, , 掀起单薄的门帘, 走了进去, 自然得好象走在自己的领地伊西力安, 后面跟着亚拉冈、勒苟拉斯及哈尔达. 他们之前没注意到, 原来自己的制服上有不同的军阶, 亚拉冈是少尉, 哈尔达是中尉, 法拉墨则是上尉. 亚拉冈很好奇当初这两人如何深入贾哈尔却未引起注意. 此时法拉墨仍然很谨慎, 亚拉冈会注意到这一点, 是因为自己无法像他一样泰然自若. 亚拉冈不自在的原因是勒苟拉斯的状况, 还有黑色努曼诺尔人的潜在威胁. 在贾哈尔士兵的斗篷下, 他们三人都带了自己的兵器; 亚拉冈的剑柄还沾着勒苟拉斯手中的血. 法拉墨领头走向柜台, 嘈杂的餐室里已经有大约二十个人. 哈拉德人、寇萨尔斯人、一个黑色努曼诺尔人、还有几个从刚铎逃窜到此的流亡者. 这可不是布理的跃马客栈, 在那儿亚拉冈从来不用如此小心谨慎.
「我们的命运在你手中
当我们漫游大地永不止息
你在机杼上织出我们的宿命?
还是任由迫在眉睫的末日来临?」
亚拉冈站在勒苟拉斯身边, 一手拉着他的臂膀, 一手扶着长剑, 眼光扫视整个客栈. 勒苟拉斯已经吸引了几个人的目光, 他不禁希望法拉墨的动作能快一点. 也许是勒苟拉斯轻柔的歌吸引了这些人注意, 他的嗓音使得旋律更加优美; 但是在这片土地上, 这样的美受到的是不同的待遇, 努曼诺尔人欣赏的景象是流血受苦的刚铎人与精灵. 美与纯净属于精灵, 不受疾病与时疫侵蚀, 因为这一点, 努曼诺尔人更加妒恨精灵.
「当我们随岁月流荡
你蒙蒙双耳是否也感到疲倦?
还是像那哭泣者一样哀悼?
或者你只是我们命运的看守人?」
「勒苟拉斯, 安静.」 亚拉冈低声说道, 但是远处桌上的三个哈拉德人已经站起身. 勒苟拉斯并未听到他的警告, 仍然轻声唱歌, 拨弄双腕上的手铐. 「勒苟拉斯!」 但他还是听而不闻. 这首歌是关于诸神之一的瓦瑞, 又称为纺织者.
「你是否熟知我们的名字?
你是否留心我们的灰船?
怜悯是否也停驻你心上?
或这只是不得不为?
瓦瑞, 时光的纺织者」
亚拉冈看到哈尔达把勒苟拉斯的手臂抓得更紧了; 哈尔达也发现了那些接近的哈拉德人. 这三个穿著红色与金色制服的大汉吸引了所有人注意. 勒苟拉斯忽然闭上双眼, 停止了歌声, 哈尔达必定是以思想对他说了什么. 法拉墨从柜台前转过身来, 这才发现哈拉德人挡在亚拉冈等三人面前. 亚拉冈看到法拉墨手扶剑柄, 但尚未拔剑. 哈拉德人皮肤黝黑, 衣着主要是鲜红色, 戴了金耳环, 颈上有金项圈, 眼睛与结辫的长发都是黑色; 就亚拉冈所看到的, 还配有匕首、弯刀、弓箭、长矛及短枪. 他们站在亚拉冈等三人面前, 厌恶地瞥向勒苟拉斯.
「你们要带这个人渣去哪里?」 为首的蹦出这句话, 勒苟拉斯一听到他的声音, 马上往后撤, 但仍保持沉默. 「你们应该把他跟猛马象关在一起.」 他往前走了一步, 亚拉冈与哈尔达马上把勒苟拉斯拉到后方, 并肩挡在他身前.
「你不喜欢看到精灵被这样鍊起来?」 法拉墨开口道, 那三名哈拉德人略转过身, 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 「你们不是努曼诺尔人, 为什么痛恨精灵?」 法拉墨带着嘲骂的语气质问道.
「我们不必是努曼诺尔人, 也有自己的理由痛恨精灵.」 为首的狠狠说道, 仍然瞪着勒苟拉斯. 「不过他手上有血迹, 想必你也有跟我一样的感觉! 我希望他流的血不只这一点.」
「相信我, 绝对不只这一点.」 亚拉冈面无表情地回道. 对方脸上满意的笑容简直令他作呕.
「少陪了.」 法拉墨几乎是从鼻子里哼出这几个字, 然后领头走上楼梯. 幸好哈拉德人并未跟着走上二楼. 法拉墨付了房钱, 两个房间, 每个房间有两张床. 亚拉冈及哈尔达带着勒苟拉斯进了第一个房间; 依照亚拉冈指示, 法拉墨下楼去找些热水、食物、药草. 他们三人进了房间, 关上门, 哈尔达马上解下勒苟拉斯的手铐, 亚拉冈脱下自己的头盔与斗篷.
房间不大, 只有两张床, 床头有小桌. 窗户上没有玻璃, 只有拱型的布帘. 这个房间好象从沙堆里凿出来的, 丝毫不考虑沙漠在夜间会变得很冷. 床对面的墙边有个小壁炉, 旁边一叠柴禾, 房里没有任何装饰. 美并不是这栋建筑的考量重点, 这只是个住处而已. 亚拉冈脱下斗篷时, 勒苟拉斯已经走到另一头, 尽量远离他与哈尔达. 他俩互相看了一眼, 心知这可不容易了. "我来想想该怎么办, 你去确定法拉墨没碰上麻烦." 亚拉冈在心里对哈尔达说. 哈尔达很感激有个让自己心情平静下来的机会, 出门下楼去了. 他俩都清楚其实法拉墨并不需要任何协助, 这个建议只是让亚拉冈可以与勒苟拉斯独处, 试着重新赢得他的信任.
勒苟拉斯看着哈尔达走出去关上了门, 视线马上转到亚拉冈身上. 他搓揉着发疼的双腕, 铁制的手铐紧扣他细致的肌肤, 在手腕上留下了擦伤. 「它的话语在这里就听不到了.」 勒苟拉斯对他说, 仍然站在最远处的角落里. 「在沙漠里, 它的话语如此接近, 现在却非常微弱, 被城里其它邪恶掩盖了. 整个世界都像这样子吗? 没有任何美留存? 我一点也记不得了.」
「还是有美存在.」 亚拉冈强调. 他再要开口, 勒苟拉斯却闭上了双眼, 仿佛因为这句话而感动. 「有你无法想象的美. 我们曾经提过的洛斯罗瑞安森林, 每次都令我为之屏息, 虽然我已经去了不只一次. 瑞文戴尔的光辉长存, 我就是在那儿长大的. 你的家园幽暗密林, 它的美与优雅是罗瑞安或瑞文戴尔都比不上的, 很难想象……怎么了?」
「当你说话时……你的声音仿佛很熟悉.」 勒苟拉斯说道, 睁开眼看着亚拉冈. 勒苟拉斯似乎自在了点, 亚拉冈的负担不禁为之一轻. 看得出来, 勒苟拉斯的紧张减轻了一些, 也不再像刚才那样紧贴着墙. 「我不确定是为什么, 不过我心上有个声音回荡, 仿佛过往的某事在呼唤.」
「你记得什么?」
「一些话语.」 勒苟拉斯告诉他, 仍然努力试着回想. 亚拉冈可以看得出来勒苟拉斯逐渐升高的焦躁与挫折, 还有他的努力与挣扎, 全都如此明显, 但他仍然试着掩藏, 不想让亚拉冈发现. 之前勒苟拉斯从未受过伤, 因此亚拉冈不知道这到底是他原来的特点, 还是眼前这个不同的勒苟拉斯的个性. 「一首歌.」
亚拉冈对他微笑起来, 几乎想要解下兵器, 不过还是没动. 「你的确知道很多歌, 吾友.」 亚拉冈笑着, 在距离勒苟拉斯较远的的那张床沿坐了下来. 他疲惫的身体感到无比舒适, 实在等不及要躺下睡一觉, 自从离开洛斯罗瑞安, 他就没在床上休息过. 「比得上星星的数量.」
「这些歌大部分都带着哀伤.」 勒苟拉斯说. 有人敲门, 门开处是法拉墨带了一盆热水、 一块布、 绷带、 装满草药的药囊. 他还没开口, 勒苟拉斯已经紧贴着角落坐在地上.
亚拉冈站起来. 「陛下,你要的东西我拿来了.」 法拉墨的话声轻柔, 似乎知道勒苟拉斯会害怕. 他把东西放在小桌上, 看了勒苟拉斯一眼, 然后转眼看着亚拉冈. 「您要我留下吗?」
「不了, 不会有问题的.」 亚拉冈说. 「哈尔达呢?」
「他刚才到楼下找我. 掌柜的说大部分人都在白天离开. 旅客只在早晨及傍晚抵达, 很少有外来客停留一天以上; 应该不会有什么麻烦. 哈尔达要我给你这个.」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方形小包. 「他说是……拉巴斯?」
「兰巴斯.」 亚拉冈说着接过来. 「谢谢.」 他拍拍法拉墨的肩膀. 「休息吧, 吾友, 你已经做了很多.」 法拉墨点点头, 走到门边, 又看了眼勒苟拉斯, 然后离开了. 门在他身后一关上, 勒苟拉斯似乎又放松了, 头往后靠着墙, 亚拉冈也注意到了. 他取出药草闻闻气味. 这些药的效果不如阿夕拉斯, 不过治疗勒苟拉斯应该足够. 「不用怕. 法拉墨是我们的朋友, 跟哈尔达一样.」
「他们两个都跟你不同.」 勒苟拉斯说道, 仍然坐着. 「他俩彼此之间也不一样. 一个似乎散发着星光, 另一个在月光下也显得黯然. 但是在你们三人眼中, 我看到一种无法解释的相同之处.」
「哈尔达是精灵, 你也是. 人们说精灵周身总有光辉, 如同月光.」 亚拉冈说着, 在一个小钵里捣碎了点药草. 「法拉墨是人类, 我也是. 不过我有一点精灵血统. 就像之前提过的, 我在瑞文戴尔和精灵住了二十年.」
「如果你是人类, 为什么住在瑞文戴尔?」
「我必须先帮你疗伤.」 亚拉冈对他说, 但是勒苟拉斯看来不太自在. 「这次不用之前那种药草; 保证不痛.」 勒苟拉斯听了, 站起身走了过来, 不过亚拉冈仍然站在床尾. 「脱下上衣, 然后坐在床上.」 亚拉冈说着, 走到角落里拿起一张凳子.
勒苟拉斯慢慢照做了, 把脱下的上衣放在床上, 僵直地坐在一旁, 似乎对自己的伤漠不关心. 亚拉冈转过身来, 一看到那背上交错的伤痕, 不自禁闭上了眼睛. 虽然伤口不再流血, 却有不少未愈合. 胸前的伤痕比较少一点, 不过亚拉冈看得出他的双肩紧张僵硬, 也许刚才他只是刻意表现放松自在, 事实上却远非如此. 亚拉冈坐在勒苟拉斯面前, 开始用浸湿的布洗去他胸上的血迹. 勒苟拉斯像根棍子一样坐得直挺挺的, 双眼只是看着前方. 「水会不会太烫?」
「不会.」 勒苟拉斯微弱地答道. 「很好.」
亚拉冈往他脸上瞥了一眼, 然后又回到正在清洗的伤口上. 亚拉冈看不出这到底是不是真话, 因为勒苟拉斯又回复了神秘莫测的神情. 「饿吗?」 亚拉冈问道, 布上的水一点点流过勒苟拉斯的伤口. 先处理他胸上的伤, 接着是双臂, 然后是背部.
「不.」 勒苟拉斯说着, 轻轻摇了摇头.
亚拉冈并不惊讶. 通常一口兰巴斯就足够勒苟拉斯支持三天. 他的背上满是血迹及尘土, 亚拉冈静静地仔细洗去. 勒苟拉斯当然不会主动打破沉默, 而且也不再唱歌. 「那首歌的歌词是什么?」 亚拉冈问.
「歌?」
「刚才你说记得我的声音时提到的歌.」 亚拉冈解释, 在勒苟拉斯身旁坐下. 他看了一眼伤口, 叹了口气, 这些鞭伤还没有任何愈合的迹象. 在监狱中亚拉冈曾用了哈尔达带来的阿夕拉斯, 因此勒苟拉斯的箭伤及刀伤已经愈合了. 他再浸湿了布, 稍拧了一下, 开始清洗伤口. 「你记得它的歌词吗?」
「只有前面几句.」 勒苟拉斯答道. 「它不断在脑中萦绕, 从前我一定记得更多. 木叶长, 蔓草绿 / 野芹花采采苍苍 / 林中若有微光.」 他轻声唱道. 亚拉冈手上停了下来. 勒苟拉斯问: 「你记得这几句吗?」
「当然了.」 亚拉冈说. 「这是提奴维儿与贝伦之歌. 当你看出我对亚玟的爱意时, 教了我前面几段, 但是不知道结尾. 你要我回到瑞文戴尔时请爱隆教我.」
「你问了吗?」
「没有.」 亚拉冈哀伤地说, 一面把捣碎的药草倒进水里. 这些药草芬芳宜人, 但是缺少阿夕拉斯那股雪山般的清凉, 香气也不那么强烈. 「没有. 而且大概不会去问. 我应该找出属于自己的故事结尾. 不过我还知道几段歌词, 也许你还记得, 可以跟我一起唱.」
「林中若有微光
幽暗里星光灿灿
提奴维儿翩然起舞
和着天然笛声
秀发华裳星光煌煌」
亚拉冈让药草在水中彻底释放药效, 然后浸湿布条, 再轻轻包扎勒苟拉斯的胸膛. 勒苟拉斯帮着他, 也许是因为终于感受到药效, 不像之前阿夕拉斯会带来疼痛,. 勒苟拉斯跟着亚拉冈唱起下一段, 不过歌声仍然有点羞怯. 「冷冷山巅, 下来了贝伦 / 迷失徘徊林下 / 精灵河水滔滔 / 水之涯, 他踯躅郁郁 / 蔓草间, 他觅觅寻寻 / 忽见金色花朵 / 在她的袖口与面纱 / 飘飞的是乌云般的秀发」 亚拉冈让勒苟拉斯唱起下一段, 自己则是低声哼唱, 把伤口包扎好.
「虽然跋涉山野已久
着迷的他疲惫全消
倏乎迅捷, 他拔足而起
想要抓住那月光皎皎
精灵家园的密林中
飘忽轻盈, 她远逝翔翱
只留下贝伦踽踽夷犹
在寂静林中侧耳谛听」
「觉得好点了?」 亚拉冈问道.
「是的. 谢谢.」
「那么休息吧, 吾友.」 勒苟拉斯穿上比较干净的银白上衣, 又谢了他一次, 才在床上侧身躺了下来. 亚拉冈站起身, 解下兵器. 他把凯勒鹏相赠的那把刀放在枕下, 然后看了一眼房门. 门上没有锁, 他不太放心, 于是在离门一吋处放了一张凳子, 才端起水盆回到自己的床边.
他悄声哼着歌, 卷起衣袖, 在水盆里浸洗双臂上的伤口. 亚拉冈只有手臂上有岩石的割伤及擦伤, 远不及勒苟拉斯背上的鞭痕严重. 他处理完自己的伤口, 拉严窗帘, 在床上躺下, 沉沉叹了口气.
「他经常听到飘然足音
如菩提叶般轻盈
袅袅乐声来自地底
在幽幽空谷回荡
如今野芹枯黄
落木萧萧
山毛榉木叶零落
在荒凉林间飞扬」(1)
(1) 译者注: 贝伦与露西安之歌, <魔戒现身>; Song of Beren and Lúthien, 亚拉冈并未继续唱下去, 但是心中略感欣慰, 至少勒苟拉斯还有这些记忆. 虽然他的歌的确与他的过往有关, 但是也许还有更多记忆会回复. 勒苟拉斯背对着亚拉冈, 但是亚拉冈知道他已经睡着了. "今天你该休息了, 哈尔达. 明天还很漫长. 跟向导会合之后, 我们必须日夜兼程穿越哈拉德及魔多. 我在这些地方都不愿停留太久."
"他睡了吗?" 哈尔达的思绪从另一个房间传来. 他还未休息, 走到窗边, 往下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 他远眺直到城市的边缘, 然后拉上了窗帘. 法拉墨对他的反应并不惊讶.
"哎, 睡了. 我用法拉墨拿来的药草处理了他的伤口." 亚拉冈躺在床上, 同样以思绪回答. "这药草不像阿夕拉斯让他疼痛. 他说那声音的力量减弱了; 离它愈远愈好. 他还记得提奴维儿与贝伦之歌, 六年前他曾教我唱过."
"很好. 他记起其它事吗?"
"没有, 目前只有这首歌." 亚拉冈说着, 叹了口气. 虽然他渴望休息, 而且现在也的确躺在床上, 却并非完全自在舒适. 他仍穿著靴子, 一把短刀挂在腰间, 另一把掖在靴子里. "休息吧, 罗瑞安的哈尔达, 告诉法拉墨也休息, 我相信即使睡着了, 你的精灵耳音也够好的."
"那就等着瞧了." 哈尔达说着在床沿坐下. 他并不习惯这样睡觉, 已经很久没这样做了. 精灵即使在奔跑时或是静静站立时也能恢复体力, 不像人类经常需要休息, 不过他的确也感到疲惫. 法拉墨也还没睡, 但是已经脱下头盔及斗篷, 在门边焦躁地来回踱步. 「你该睡了, 法拉墨.」
「我的王上跟一位企图夺剑的精灵共处一室, 我怎么睡得着?」 法拉墨问道, 停了下来, 却没走向自己的床. 「你一定也跟我一样担心. 这个城市并不能让我安心, 甚至我们呼吸的空气里都有邪恶的气息.」
「勒苟拉斯已经睡了.」 哈尔达答道, 把自己的箭筒、长弓及宝剑靠在床边, 但是仍然带着短刀; 勒苟拉斯的兵器在房角的椅子上. 「如果黑暗再向他低语, 我们会听见的.」
「如果我们听得见, 为什么没有受到诱惑?」
「它不要我们.」 哈尔达对他解释. 「因为某种原因, 它只想得到勒苟拉斯. 这块土地上居住的是人类, 我不明白为什么它会对精灵感兴趣. 除非它真的是从星光年代留存至今, 当时人类都尚未出现.」
法拉墨稍微点点头, 但还不是完全相信. 「它侵袭他有多久了?」
「我不确定. 大概是从他到达贾哈尔的沙漠时开始.」 哈尔达说着, 又站起身来, 知道自己反正也睡不着. 「你休息吧. 我去把水囊装满, 顺便再观察一下四周.」
「你的目力让我很放心.」 法拉墨说. 「我从未与精灵并肩作战过. 不过这几天来我很高兴有这个机会. 要去洛斯罗瑞安, 我们必须穿越魔多、刚铎及洛汗, 然后呢?」
「越过大河, 进入洛斯罗瑞安的森林.」 哈尔达说着, 拿起几乎已全空的水囊. 「在魔戒远征队到来之前, 几乎没有人类进入洛斯罗瑞安的森林. 我们与世隔绝, 你从未去过, 我一点也不惊讶. 不过也许你听说过森林女王.」
法拉墨稍微惊异地睁大双眼. 身为游侠时他曾游历各地, 但是从未去过洛斯罗瑞安. 「是的, 我听说过. 你从那儿来的?」 哈尔达点点头, 手放在门把上.「勒苟拉斯也是从那里来的?」
「不. 他来自幽暗密林, 从前叫做大绿林.」
「我知道幽暗密林.」 法拉墨说着点了一下头. 「幽暗密林的南方非常危险, 我可不希望一个人去那里. 也许就是因为那里的巨蛛、 半兽人、 座狼等邪恶的生物, 他才锻炼出如此高超的箭法.」
「不是的. 他已历经数千年岁月.」 哈尔达解释道. 「他参加过许多战役, 从中获得许多经验. 他们多次试图驱逐幽暗密林南方的邪恶, 但非常困难. 我的族人即将离开洛斯罗瑞安, 不过我知道幽暗密林将永远存在. 精灵的苦难太久了, 航向西方不死之乡的时候已经到了.」
「没有任何人类能够抵达.」 法拉墨说.
「是的.」 哈尔达说. 「没有任何人类能够抵达.」
*****
两天后, 他们的向导出现了. 亚拉冈一看到这个矮小的哈拉德人, 马上觉得不可信任. 他叫做哈特, 似乎全身上下没有一点诚实可靠的地方. 不过反正他只认钱, 而法拉墨付了丰厚的酬金. 他们骑着五匹马, 共有一个哈拉德人、 伪装成贾哈尔士兵的亚拉冈等三人, 还有一个上了手铐的精灵. 当天清早, 亚拉冈为勒苟拉斯戴上手铐, 领着他下楼与哈尔达及法拉墨会合, 勒苟拉斯并未挣扎. 哈尔达及法拉墨看来都休息过了, 亚拉冈实在高兴即将离开这个城市. 走在街上的时候, 他可以感觉到哈拉德人的目光. 幸好他与哈尔达护翼着勒苟拉斯, 这些人对精灵的妒恨才不至于表现在实际行动上. 向导并未带他们穿越市中心、 黑色努曼诺尔人的聚居处, 否则一定会有麻烦.
当他们在寇萨尔斯城的后街中穿行时, 四个黑色努曼诺尔人突然从旁边小巷现身, 法拉墨的座骑受惊后退, 但是他马上让它平静下来. 这些人身披黑斗篷, 仿佛是向那三个沦为戒灵的先祖致敬, 不过并未遮着脸. 他们没有戒灵刺耳的尖叫, 但同样带着魔窟长剑. 「法苏, 马族尔, 什么风把你们吹来的?」 哈特心虚地说道, 一面拉住自己那头矮小的驼哞. 「整个沙漠还等着你们去巡逻呢.」
「住嘴! 哈特!」 马族尔斥道, 手中的长矛握得更紧了. 「我们要的不是你. 这些从贾哈尔来的倒很可疑.」 他们的红眼盯着勒苟拉斯, 勒苟拉斯似乎一点也不注意眼前的事, 但是已经停止了歌声, 紧闭双眼, 仿佛试图隔绝这些人的声音, 却又无法做到. 「你们走错方向了吧, 还是我看错了?」
「我们的任务跟他的族人有关.」 法拉墨回道, 他跟亚拉冈一样手扶长剑, 哈尔达长弓在手, 不过还未搭箭. 「除非, 关于沙漠下的那个生物, 你知道点什么消息.」
个子比较高的法苏听了大笑. 对这些人说话时, 法拉墨的声音比平时低沉有力, 仿佛他只要戴上头盔, 就能轻易化身为贾哈尔的士兵. 哈尔达也一样, 甚至连眼睛也变成贾哈尔人的黑色. 「那么你认为精灵知道了?」
「从你嘴里我也没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法拉墨说, 声音里透着不耐烦. 这些努曼诺尔人似乎并不在意, 反而觉得有趣. 亚拉冈不禁怀疑这两个民族平日的关系如何. 「拦下我们有什么目的? 或是我们可以走了?」
「那个精灵身上有哈拉德人及刚铎叛逆的药草味.」 马族尔说着开始往前逼近, 但法拉墨已然长剑在手, 剑尖直指对方咽喉. 马族尔停了下来, 冷酷的目光盯着法拉墨.
「我们的任务不关任何人的事. 我们的囚犯, 要怎么对待随我高兴, 不需要黑色努曼诺尔人的同意.」 法拉墨的目光也毫不动摇. 哈尔达已经搭箭弯弓, 瞄准了法苏. 亚拉冈的长剑也已出鞘, 另一手握着短刀.
「你倒是很勇敢, 贾哈尔的上尉, 比你的族人勇敢多了. 如果我们这样出现, 他们只会马上交出自己的囚犯.」 法苏说着, 瞥了马族尔一眼, 马族尔在法拉墨的剑尖下也并未退缩. 「虽然勇敢, 我还是觉得你很愚蠢. 这种行为也许会让你脑袋跟身体分家.」
「你的话毫无意义.」 法拉墨答道, 心中盘算着是否会有一场不必要的打斗. 他并不担心对方人数较多, 但是引起更多黑色努曼诺尔人的注意却很不智. 他从马族尔的咽喉上撤回自己的长剑, 却没有入鞘. 「如果这个精灵半路上死了, 我们就失去了谈判工具.」
马族尔的好奇并未消减. 「你们为什么需要精灵的协助?」
「如果你能告诉我有谁从星光年代活到现在, 我们就不需要了.」 法拉墨稍停了一下, 好象在等待对方回答. 「不, 我也不知道有谁活这么长. 让开点, 这样你就不会被精灵的纯净侵扰.」
「如果我的长矛能刺进他的心脏, 也是一个办法.」 法苏身后另一个人说话了, 他手握长矛, 瞄准勒苟拉斯. 「虽然只有一个精灵, 至少是个开始.」
「哪怕让他流一滴血, 我也高兴.」 法苏说着, 红眼里闪过一丝邪恶. 「我很久没有尝到精灵的鲜血了. 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精灵进入这片土地, 我以为他们倒是很聪明, 想不到这里却有一个.」
法拉墨拉转马头, 挡在努曼诺尔人面前. 「你也一样不够聪明. 如果你认为我会任由你杀死我的俘虏, 那你就太笨了. 倘若他的族人无法提供任何讯息, 我自会让他流血.」
法苏的眼里怒火熊熊, 狠狠迸出几句话: 「太久没人管管你的舌头了, 朋友. 如果我把它从你嘴里拿掉, 再让你们通过如何?」
「如果你愿意让我割断你骯脏的喉咙,」 法拉墨说着举起长剑. 「那你就可以动手. 不过你们还来不及出手, 我的人就会砍倒你们每一个! 让我再说一次, 马上离开, 在我眼中你不过是马蹄下的尘土.」
法苏不禁大笑. 「如果你不是贾哈尔人, 我会让你取代马族尔, 当我的副手. 你的话让我感到有趣, 不过也让我生气.」
「那么让我们过去吧.」 哈特赶紧加了一句. 「这个精灵很快就会离开此地.」
法苏想了一会儿, 终于让出路来, 他的手下也跟着这么做. 「你们可以过去了.」法拉墨与亚拉冈领头, 牵着勒苟拉斯的马, 哈尔达殿后, 羽箭仍然瞄准着努曼诺尔人, 直到转过街角, 对方消失在哈尔达视线之外为止.
在哈特带他们走的路上, 哈拉德人只又出现了一次, 问了几个问题, 对勒苟拉斯投以厌恶的眼光及咒骂, 但是他听而不闻. 当他们终于走出沙漠, 亚拉冈松了一口气, 但眼前魔多的景象却让人高兴不起来. 末日火山的火焰在许多里格之外仍清晰可见, 他不禁感到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那就是咕鲁带着魔戒落入烈焰的地方. 抵达第一条河边时, 法拉墨付给哈特另一半酬金, 让他回去了. 他们脱掉贾哈尔的士兵制服, 解开勒苟拉斯的手铐, 继续前进; 他们没有丢弃这些服装, 亚拉冈相信将来他们还得回到贾哈尔, 摧毁那邪恶的黑暗. 横渡河流没有他之前想象的困难, 因为马匹能游泳, 他们四人里又是两名游侠与两名精灵, 身手自然不寻常. 跟哈比人及金雳在一起就不一样了, 虽然他们尽力跟上队伍, 还是比不上善于跋涉的亚拉冈、勒苟拉斯或是波罗莫. 他们四人持续赶路, 直到抵达刚铎的平原才放慢脚步, 让马匹稍作休息.
终于, 他们领着马匹进入米那斯提力斯. 居民为眼前的景象而惊叹, 因为精灵的俊美无人能比, 而且勒苟拉斯对着自己的马匹轻声歌唱, 一面轻抚它的头颈. 哈尔达与勒苟拉斯都不喜欢这个人类的城市, 历经战火之后, 现在它仍在慢慢恢复元气. 然而未来还有战争, 因为哈拉德地区及寇萨尔斯城仍在黑色努曼诺尔人的控制下, 他们黑色的船舰仍然散布着恐惧, 亚拉冈希望尽快改变这种局势, 不能任由这样强大的敌人盘据. 亚拉冈十分想念圣白城, 但现在他们不能久留. 他们的第一站是城门旁的医院. 亚拉冈拉拉身上新换的干净上衣, 走出医院, 不出所料, 法拉墨已在门外等候.
「我不会要你跟我们离开.」 亚拉冈说着, 放眼眺望他的首都. 哈尔达在医院里陪伴勒苟拉斯, 因为此时他似乎不太喜欢接近人类. 虽然一路上他并未躲避亚拉冈或是法拉墨, 但他不愿接近医院院长. 院长的医术比不上精灵, 但是治疗勒苟拉斯的外伤应该足够了, 不过一开始院长还是有点犹豫, 幸好有哈尔达从旁帮忙. 「我希望你留下照料公事. 刚铎太久没有领袖了, 而且此时我们还需要许多协助.」
法拉墨慢慢点了点头. 「是, 陛下. 我会留下来, 不过我希望你带几个人走. 路上还有危险, 而且洛斯罗瑞安还很远.」
「不, 我不能让别人进入洛斯罗瑞安.」 亚拉冈说着, 一面往花园走去. 「路途的确很长, 但我们会取道大河. 我曾经走过这条路, 身边只有勒苟拉斯与金雳. 这次不必担心半兽人或强兽人, 应该更容易.」
法拉墨似乎还不放心. 「但是现在时疫流行. 你的朋友几乎完全不记得你, 我怀疑一旦有事, 他是否还分得清敌友. 陛下, 到时你千万不能给他兵器, 哪怕他有几千年的纯熟战技. 陛下, 请再说一次你的命令, 要我留下, 那么我就会照做. 但是请千万小心, 虽然你仍当他是朋友, 但他已经失去自己的心智了.」
亚拉冈一手放在法拉墨肩上. 「我会记住你的警告. 但我还是希望你留在圣白城. 我将很快归来, 与你共同实现先知的预言. 这次任务里你非常刚毅强韧, 我不会忘记的.」
「亚拉冈大人.」 印拉希尔亲王在花园另一头喊了一声, 亚拉冈及法拉墨马上转过头去. 「金雳大人坚持要跟你说话.」 他还来不及继续, 金雳已经不耐烦地冲进花园来了.
「他在哪里?」 金雳扬声质问, 亚拉冈马上走到已经两个月不见的好友身边.
「金雳, 勒苟拉斯在医院里.」 亚拉冈耐心解释. 他了解金雳的关心. 「我觉得现在你最好先别过去. 我们很快会从洛斯罗瑞安回来.」
「很快!?」 金雳很不高兴. 「他怎么了? 受伤了吗?」
「是的.」 亚拉冈稍微点头. 「在沙漠里, 贾哈尔人俘虏我们的时候, 勒苟拉斯受了很多伤, 比我严重. 但是我担心的不是他身体上的伤, 我要带他去洛斯罗瑞安, 只有那两位统治者有办法帮忙.」
「我跟你去!」 金雳马上说道.
「不行, 金雳. 我希望你留下.」
金雳大吃一惊. 「留下? 情况糟到只有凯兰崔尔女王能救他, 你想我会留下? 亚拉冈, 告诉我到底怎么一回事, 我也是他的朋友! 当初去贾哈尔时你已经不让我同行了!」
「而且我有很好的理由.」 亚拉冈回答. 「我知道你关心勒苟拉斯, 但是听我的, 留在米那斯提力斯. 我们会尽快回来, 只要有合适的治疗和一点时间, 勒苟拉斯很快就好的.」
「来吧, 金雳大人.」 法拉墨说, 一手扶着金雳的肩膀. 「这个城市还有很多部分需要你过目. 你不是常说, 米那斯提力斯的岩石建筑不够完美? 也许你能告诉我哪里需要改进, 毕竟现在刚铎已经迎回自己的王上了.」
「头一件, 石板路需要大大整修, 还有勒苟拉斯说过, 城里花木太少, 仅有的几棵也不快乐.」 法拉墨回头看了亚拉冈一眼, 陪着金雳走出花园. 印拉希尔亲王跟着走出去, 关上门. 「不管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实在不知道怎么看出一棵树是快乐还是不快乐.」
亚拉冈看着他们走远. 医院门开, 院长走了出来. 「怎么样?」 亚拉冈疲惫地问道. 他的身体并不疲倦, 打从回到自己的家园, 他的身体就自然得到了休息. 虽然比不上瑞文戴尔或是洛斯罗瑞安, 他仍然对这种抚慰心存感激.
「你的朋友康复得很快, 陛下.」 院长站在亚拉冈面前回话. 「伤口只剩下很浅的疤痕, 不过还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完全消失. 不过你说他是精灵, 所以我不能确定. 他的体力恢复了, 而那位罗瑞安的将军急着要出发. 我应该下令备马吗?」
「好的. 我们马上要走.」 亚拉冈说着, 正要往医院里走去, 但是哈尔达及勒苟拉斯走了出来, 已经换了衣服, 哈尔达拿着两人的兵器. 亚拉冈看到他急切的脚步, 颇感惊讶. 「这么急着要走?」
「虽然这是你的城市, 我恐怕你才刚开始统治, 时间还不够长.」 哈尔达解释道. 「我期待看到你的美德让这片土地改头换面. 快点吧, 向洛斯罗立安出发. 刚铎的生气实在太少了.」
「没错. 不过很快会改观的.」
<第九章 完> 瓦瑞 = Vair?, 瓦拉之一
贝伦 = Beren
提奴维尔 = Tinúviel 印拉希尔 = Imrahil
布理 = Bree
末日火山 = Mount Do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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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呢喃与休息
(有*记号的诗歌是小说原作者Shaan Lien 的作品. ""内的字表示思绪的交流.)
在看尽贫瘠荒芜的大沙漠之后, 洛汗的平原是个令人欣喜的转变. 亚拉冈回忆起当初他与勒苟拉斯及金雳奔驰在这片土地上; 勒苟拉斯在五里格之外就看到了洛汗的骑士. 现在他们将前往拉洛斯瀑布, 那里有魔戒远征队留下的两条洛斯罗瑞安小舟; 然后溯流而上, 直抵洛斯罗瑞安. 哈尔达与亚拉冈领头, 亚拉冈牵着勒苟拉斯座骑的缰绳, 正接近法贡森林, 梅里及皮聘逃离强兽人之后曾经误入这片森林. 当时亚拉冈等三人也随后进入法贡探索, 遇上了甘道夫, 起初他们误认为是萨鲁曼, 幸好事实并非如此, 灰袍甘道夫已经成为白袍巫师. 这次他们并未进入法贡, 而是沿着边缘前行. 勒苟拉斯的马儿开始焦躁不安, 亚拉冈以精灵语向它呼唤, 催促它前进, 但是牠仍然抗拒, 连哈尔达的命令也不听.
"你已经离我很远了. 王子, 还听得见我的声音吗?" 一个声音随风而至, 但这次只有勒苟拉斯听得见, 因为只有他倾听这个声音. "回来吧, 王子. 他们只是领着你走向那会灼伤你的光亮. 你知道回家的路."
"不. 亚拉冈希望我留下."
"亚拉冈? 你终于又学会他的名字了, 但是不记得他这个人吧? 你记得歌曲, 因为那是我留给你的唯一记忆. 来吧, 勒苟拉斯, 回来, 我就把所有遗忘的东西都还给你; 你的朋友亚拉冈做得到吗? 他的精灵朋友做得到吗?"
"我也是精灵."
"对了, 我的王子. 你的确是精灵, 纯净而充满光明. 虽然比不上我, 但你在这个世界上也活了很久. 所以我才需要你. 你不认得我吗? 难道我的声音不是你唯一认得的东西? 对了, 的确是, 你认得我, 不认得他们. 回来吧."
"好的, 我会回去的. 这座森林……它在守望."
"我知道它在守望. 我与你同在, 因此这些树恨透了你."
"那么亚拉冈呢?"
"你不属于亚拉冈. 他是人皇, 他根本不关心你的事. 你是我的, 勒苟拉斯, 是我的. 你属于我, 不属于其它人. 你如此盼望碰触的明亮光芒将包围着你, 你不想念它吗? 在你心中的不是想望吗? 他把你带离那光芒, 拒绝你的愿望. 到我身边吧."
"我来了."
「这座森林有眼睛.」 勒苟拉斯对其他人说, 一手挡在脸旁, 似乎要挡住那窥探的眼睛. 「它们彼此歌唱, 声音充满哀伤, 因为不久前失去了部分伙伴. 这整片土地只有苦痛与哀伤. 不, 我不要再往前了.」
「勒苟拉斯, 你一定得继续.」 亚拉冈说着, 勒苟拉斯已经跳下马背. 亚拉冈与哈尔达交换着眼神, 下马赶上正快速离开的勒苟拉斯. 哈尔达牵过他俩的缰绳, 逐渐朝勒苟拉斯的方向前进. 亚拉冈攫住勒苟拉斯的手臂一拉, 让他转过身面向自己.
"对了, 回来吧, 王子. 再走近一点."
「不!」 勒苟拉斯大叫, 猛力抽回手臂. 「放开我! 我不会再跟着你走! 你从它身边把我带走. 我是它的, 不是你的. 我不是你的奴仆. 我只服侍那一个. 让我回去!」
「你不能走! 勒苟拉斯. 你要跟我们去见凯兰崔尔女王, 她会治好你.」
「不行.」 勒苟拉斯说着, 从亚拉冈身边走开, 亚拉冈仍然紧跟不舍. 「我一定要走, 不然只有一死. 没有其它选择. 听着, 它呼唤我, 我该回去. 你不能再阻止, 我不属于你.」
「我不会让你走的.」
「你没有资格决定! 除非先把我打倒!」 勒苟拉斯喊着, 转过身面对亚拉冈. 哈尔达已经下马, 站在亚拉冈身边. 「拔剑吧! 赶快出手, 否则我会把它夺过来! 这次我不会留情的. 我会用这柄剑刺穿你和你的精灵朋友.」
亚拉冈摊开手掌, 似乎是接受了勒苟拉斯的挑战. 「那你就拿去吧. 但是要仔细考虑! 你要回到哪里? 回到黑暗吗? 那就是你要的? 不, 不是的. 勒苟拉斯, 你是精灵, 你不想回到严酷荒凉的沙漠, 你渴望回到森林; 你想留驻在光明中, 而非黑暗里.」
「不, 光明将会围绕着我. 我将与它融为一体. 黑暗是你的.」
「这就是它告诉你的?」
「不要尝试让我背叛它! 没用的, 因为与我同在的不是你, 而是它.」
「不是我? 你仍记得古老的歌曲, 难道也是它教你的?」
「不, 不是, 但是它告诉我另一件事!」 勒苟拉斯说着飞身而上, 猛然将亚拉冈扑倒在地. 亚拉冈靴子里的短刀被抽了出来, 直直朝心窝刺下. 他举起手臂想格开这一刀, 但是哈尔达动作更快, 往勒苟拉斯胸口一击, 差点将他打翻在地. 然而他身带数千年的纯熟战技, 一挺腰又站直了, 手中仍紧握着刀. 他的身形不再是惯用弓箭的精灵, 而是惯于使用短刀的人类.
「不准靠近.」 勒苟拉斯坚定地命令道, 紧握着凯勒鹏送给亚拉冈的短刀.「只要让我走就行.」 他渐渐退后, 锐利的眼神盯着他们, 因为他俩仍持续接近. 亚拉冈没有其它兵器, 但是哈尔达已经搭箭弯弓, 眼睛顺着箭杆瞄准勒苟拉斯.
「我们不能让你这么做.」 亚拉冈说, 知道哈尔达最终一定会放箭, 之前在沙漠中哈尔达说的话在他脑中回荡. 他俩慢慢接近勒苟拉斯, 亚拉冈对哈尔达以思绪说道: "先别放箭!" 哈尔达的弓已经拉满了, 仿佛瞄准很远的目标, 事实上他距离勒苟拉斯不过数码. 如果他真的放箭, 将以无比速度与力道射中勒苟拉斯.
"那怎么办?" 哈尔达问道. 跟亚拉冈一样, 他的声音也充满了焦躁与愤怒. 法拉墨预料到这件事, 他们所有人都预料到这件事, 但是都不希望见到它真的发生. "那你说说咱们什么时候要去沙漠? 从他眼中看得出来我们的话对他不起作用. 如果有更好的办法, 赶快说出来! 即使现在, 我的手臂都发颤, 勒苟拉斯和我是多年的朋友, 远在你出生之前……但是我清楚该做什么."
亚拉冈还来不及反对, 箭已离弦. 勒苟拉斯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举臂格开这一箭, 但是哈尔达太了解勒苟拉斯, 他一面走近勒苟拉斯, 一面连续发了三箭. 其中一箭贯穿勒苟拉斯的右腕, 手中短刀落地, 他痛苦地紧抓住箭杆, 但并未将它拔出. 勒苟拉斯踉跄后退, 亚拉冈看准了猛然将他扑倒在地, 但是他一脚蹬在亚拉冈胸前, 肩膀在地上一撑, 把亚拉冈踹了出去. 亚拉冈在空中飞出好几码才砰然落地, 余势之大让他胸中气息一窒. 亚拉冈挣扎着站起身, 哈尔达已经将勒苟拉斯压制在地. 亚拉冈叫来马匹, 从鞍袋取出一捆精灵绳索.
"你只能做到这样吗? 王子?" 勒苟拉斯仍然抵抗着亚拉冈与哈尔达, 心中的那个声音向他诘问. 他俩将他的双臂高举过头紧摁在地上, 以全身重量防止他起身. "你一口气都不喘就能杀死十五个强兽人, 现在区区两个人就制住你了? 你不能再更用力挣扎吗? 光芒等待着你, 我的王子."
「亚拉冈, 绳子!」 哈尔达大吼, 一面注意着不能碰到勒苟拉斯伤口上的箭杆. 然而他以异乎寻常的力量挣脱了哈尔达及亚拉冈, 一脚把哈尔达踢翻, 站起身来, 一回头, 却楞在当地.
「甘道夫.」 亚拉冈低声说道, 站了起来. 甘道夫一身纯白, 站在勒苟拉斯面前, 他不禁往后退, 跌坐在地. 甘道夫周身明亮白光渐渐褪去, 亚拉冈终于看清他的脸以及白发白须. 他看着勒苟拉斯, 脸上和蔼而严肃, 同时眼中又有一丝愤怒, 不过这愤怒并非针对勒苟拉斯.
「绿叶勒苟拉斯, 为什么你见到我会退缩呢?」 白袍甘道夫说着, 走近受惊的勒苟拉斯. 他退无可退, 因为哈尔达及亚拉冈挡在身后. 「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难道你认不出我这个老朋友?」
勒苟拉斯张嘴仿佛要说话, 却似乎被某种力量阻止. "不! 不要对他开口. 他在这里没有力量." 体内的那个声音说, 然而他眼中却流出泪水. "赶走他. 站起来赶走他. 有威力的是我, 不是白袍甘道夫. 精灵, 照我说的做! 你还等什么? 打倒他!" 甘道夫在他面前单膝跪下, 似乎想看清他心中的矛盾拉锯. "你已经做了这么多了, 现在除掉他, 还有人敢阻止你吗? 别像软弱的萨鲁曼. 把他解决掉!"
「Váquet, ná mellonnya!」 (不, 他是我的朋友) 勒苟拉斯大喊. 「我记得他的脸. 他是米斯兰达.」
"米斯兰达." 那个声音讽刺地笑道. "米斯兰达. 这是否就像你只记得亚拉冈是艾斯泰尔? 他们有谁给你任何希望? 听着, 那把精灵短刀就在你手边, 我的力量将灌注你身. 用这把刀加上我的力量, 你就可以永远消灭他. 打倒了他, 火之戒也就属于你了." 勒苟拉斯视线落在他左手边的短刀, 刚才它还不在那儿的. 短刀在月光中闪烁, 对他呼唤: "拿起来, 拿起来."
这一次哈尔达的箭瞄准的不是勒苟拉斯的手. 勒苟拉斯注视着短刀, 甘道夫当然知道, 却没有任何动作. 亚拉冈手放在哈尔达臂膀上, 提醒他暂勿放箭. 甘道夫又开口了, 哀伤的语气十分明显: 「唉, 勒苟拉斯, 你的力量这么微弱吗? 我想也是, 这已经困扰你好多天了. 看着我.」 勒苟拉斯十分勉强, 仿佛有非常大的力量阻止他这么做. 甘道夫伸出手, 手指轻轻划过勒苟拉斯胸前, 他马上往后缩, 一只手臂挡在胸前.
「Fúm?ly?, melda mellonnya.」 (睡吧, 我亲爱的朋友) 甘道夫哀伤地说. 「因为这是我仅能提供的安慰. 睡吧, 将不再有任何呢喃.」 勒苟拉斯向后倒下, 但是甘道夫扶住了他, 轻轻让他躺在地上. 他的蓝眼睛仍然张开着, 但是甘道夫轻柔的手为他阖上. 「那黑暗现在深藏在他体内, 很难拔除. 你们带他去洛斯罗瑞安是对的, 现在只有精灵的力量才能将它除去.」
亚拉冈在勒苟拉斯身边跪下, 甘道夫才站起身. 哈尔达放低了弓箭, 仍站在当地, 仿佛数千年来虽然阅历广博, 刚才发生的事仍不免让他震惊.「罗瑞安的哈尔达, 可以收起弓箭了. 直到抵达你的家园, 他不会再醒过来.」 哈尔达犹疑地照做了. 「你们的表现英勇, 也很正确. 如果这邪恶复苏, 将带来非常可怕的末日. 不过, 我不知道是否单单经由勒苟拉斯就能做到.」
「甘道夫, 它是什么?」 亚拉冈问道, 一面将短刀收好. 哈尔达终于回过神来, 走到勒苟拉斯身旁, 非常小心地拔出那支箭. 甘道夫递过来一块白色厚布, 哈尔达紧紧包好勒苟拉斯的手腕.
「有些人叫它Drosian Inturoh, 有些人叫它 Maianr Lylenver, 或是 Morni? Undu I List?. 这些名字只有一个意思: 沙漠下的黑暗. 从星光年代开始, 它摧毁人类的心智, 嗜饮精灵的鲜血. 它没有其它目的, 只有毁灭. 首先毁灭精灵, 因为当时人类仍未出现. 有些人得知它的威力, 妄想可以加以利用, 这些人就是后来的黑色努曼诺尔人.」
「你要跟我们去洛斯罗瑞安吗?」 亚拉冈问甘道夫. 哈尔达轻轻横抱起勒苟拉斯, 他的座骑很快走了过来, 两人将勒苟拉斯在马背上放好, 然后亚拉冈上马坐在勒苟拉斯身后. 亚拉冈将他在胸前扶紧了, 另一手握着缰绳.
甘道夫摇摇头. 「不. 但我会先送个信去, 说明勒苟拉斯的情况. 他们会准备好等你们去.」 他说着拉过一匹马的缰绳. 「快走吧. 它还会重新聚集力量, 很快的, 距离它多远都没有区别了.」
他们往拉洛斯瀑布的方向疾驰而去. 这段旅程很长, 之前与勒苟拉斯及金雳找寻梅里和皮聘的时候, 他根本没有了解到居然有这么远. 精灵在奔跑时也能休息, 因此本来是不需要停下来的. 但是亚拉冈与金雳没有这种优点, 仍然需要休息, 幸好他们追赶的强兽人也需要停留. 靠近瀑布不远处, 两条小舟还在, 一在东岸, 一在西岸. 走水路往洛斯罗立安容易得多. 他们走向西岸的小舟, 它还跟几个月前一样停在原处. 那时远征队九名成员都还健在; 现在一位已经去世, 金雳在米那斯提力斯, 亚拉冈与勒苟拉斯在拉洛斯瀑布, 四位哈比人在瑞文戴尔, 甘道夫应该也在那儿. 亚拉冈等三人经过强兽人及半兽人的尸堆, 大约有七十五具尸体, 身上致命的创伤来自战斧、长剑及羽箭. 亚拉冈哀伤地看看波罗莫倒下的地方. 他们骑马走向一哩外的小舟, 强兽人的腐臭气息仍在空气中飘散.
幸好小舟只被水流带离岸边不远. 哈尔达和亚拉冈很快下马, 将勒苟拉斯抱到船上. 黑暗中, 哈尔达仍看得到对岸另一条山姆及佛罗多的小舟, 正是从对岸, 他俩由咕鲁领路, 穿越死亡沼泽直到魔多. 哈尔达及亚拉冈拿起船桨, 将船推离岸边, 往上游前进. 溯流而上比想象的容易得多, 不过比起顺流而下还是花了更多时间. 一路上他俩很少交谈, 只有指示方向或是检查勒苟拉斯的情况. 接近银光河时, 亚拉冈可以看到林间精灵的银色灯火. 在这之前很久, 哈尔达就已经告诉亚拉冈, 他的族人正在观察他们到来, 只是他没有出声招呼.
他们终于接近河湾, 渐渐亚拉冈看清有三个人影等待着. 凯勒鹏, 爱隆, 以及勒苟拉斯的父亲、幽暗密林之王瑟兰督伊, 他手中握着雕饰的權杖. 他们站在高起的码头上, 爱隆陛下提着一盏洛斯罗瑞安的银色灯笼, 三人表情凝重. 亚拉冈与哈尔达划向岸边最巨大的两座树根之间, 哈尔达站起身, 抱着勒苟拉斯. 凯勒鹏走近小舟, 长袍在微风中飘动. 他站在树根上, 从哈尔达手中接下勒苟拉斯. 令亚拉冈惊讶的是, 他没等哈尔达及亚拉冈, 马上转身走远, 另外两位也跟着他走上铺满梅隆树落叶的小径. 亚拉冈很快拿起勒苟拉斯的弓箭与白柄双刀, 与哈尔达赶上前方三位精灵.
黑暗中亚拉冈瞥见森林中有几位精灵, 看着凯勒鹏抱着勒苟拉斯走上白桥. 他们从悬挂着灯火的巨大拱门下走过, 进入卡拉斯加拉松. 亚拉冈听见许多精灵吟唱着哀伤的乐曲, 从古老树梢的露台传下. 接近凯勒鹏的宫殿时, 亚拉冈才看到更多精灵, 其中许多是他认识的, 站在通往宫殿的小径旁, 其中有伊莱丹、伊罗何、亚玟、葛罗芬戴尔、林笛尔、欧洛芬、卢米尔, 以及凯兰崔尔陛下. 他们跟着凯勒鹏走向螺旋梯, 来自瑞文戴尔、幽暗密林以及洛斯罗瑞安的其它精灵都在树下等候. 凯勒鹏、爱隆、瑟兰督伊及凯兰崔尔领头走上楼梯, 其它人则两两跟随在后, 共有二十四位. 更不用说在洛斯罗瑞安林间等待的更多精灵.
亚玟在队伍最后, 与哈尔达走上螺旋梯. 亚拉冈也要跟去, 亚玟却一手轻触亚拉冈的胸口, 阻止他前进. 「亚拉冈, 这件事你不能跟来.」 亚玟哀伤地说着, 碰了一下她送给亚拉冈的项链. 「这项任务只有精灵才能完成. 结束后我们会通知你.」
亚拉冈只能站在当地, 看着他们消失在楼梯顶端. 亚玟回头看了他一眼, 然后跟着哈尔达走进宫殿. 精灵的歌声在深邃的森林里似乎更清晰了, 仿佛他们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只有亚拉冈不知道. 他仍站在原地, 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他叹了口气, 回身却看到四位哈比人正朝他走来, 不禁露出微笑. 「神行客!」 山姆卫斯甘吉高兴地招呼, 其它人则叫着: 「亚拉冈!」
亚拉冈在他们面前半跪下来, 接受拥抱. 「你们从瑞文戴尔来的.」 亚拉冈说着, 站起身跟着他们走远了点. 这里刚好就是上次他们住的帐棚, 距离喷泉不远.
「是的.」 年轻的皮瑞格林图克回答, 可是声音里没有平日的欢笑. 「比尔博听说了勒苟拉斯的情况, 所以我们决定来这里, 确定他没事了再回夏尔. 本来我们应该跟甘道夫回去的, 但前几天他也出门了.」
亚拉冈点点头, 在一块粗大的树根上坐下, 哈比人则坐在台阶上.「大约六天前,我们见到了甘道夫.」 亚拉冈说着, 视线忍不住落在宫殿的方向. 「他答应送信来, 通知勒苟拉斯的情况.」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山姆卫斯着急地问道, 梅里瞥了他一眼, 怪他太直接了. 「一定不只是受伤. 佛罗多先生被戒灵刺伤时, 也只需要爱隆陛下一人就能治好. 而且, 我记得在整个远征途中勒苟拉斯一次也没受伤, 跟我们都不一样.」
「的确不只是受伤, 山姆.」 亚拉冈悲伤地回答.
佛罗多皱起眉头, 看着刚铎之王的双眼低垂, 不再注视眼前的哈比人. 「亚拉冈, 那是什么?」 佛罗多追问. 「我们听说的只有躲藏在沙漠下的东西. 我们苦苦哀求, 比尔博还是只肯告诉我们这么多.」
「他不愿提起这个东西是对的. 那是一个灵体, 深藏在沙漠底下, 精灵、矮人、巫师、人类给它的称呼都差不多. 它是黑暗, 似乎比甘道夫的力量更强大. 长久以来贾哈尔人一直想让它重见天日. 非常长的一段时间, 它只以精灵的鲜血维生, 直到人类出现, 它又开始夺取人类的心智. 现在, 这个黑暗好象想……得到勒苟拉斯, 可是我们不知道原因, 也许是能让它再次壮大. 将近两个月前我们进入沙漠时, 它就开始渐渐控制他的心灵, 而且力量愈来愈强.」
「这么多精灵,」 山姆看看四周, 似乎是要强调这一点,「都是来帮他的? 把黑暗带走?」
亚拉冈也看看四周, 然后点点头. 「我想是.」 他说着站起身, 疲倦地叹口气. 「山姆, 它对勒苟拉斯的控制十分强大, 我只知道这么多了.」
「有十位精灵跟我们从瑞文戴尔过来. 我们还看到将近二十位从幽暗密林来的精灵. 他们真有点奇怪.」 皮聘说着摇摇头. 「瑟兰督伊王的表情严肃吓人, 跟我认识的其它精灵都不一样. 我真高兴勒苟拉斯跟他几乎完全不相似.」
「皮聘!」 梅里责备地喊了一声.
亚拉冈听了轻笑, 却掩不住哀伤. 「幽暗密林的精灵比洛斯罗瑞安的更加与外界疏远. 他们完全不欢迎陌生人, 不过如果真有陌生人来到, 他们还是会尽地主之谊. 强大的邪恶侵入了他们的家园, 它本名为大绿林, 现在却有巨蛛、座狼、半兽人及幽灵徘徊, 主要都在森林南方. 巨蛛是木精灵唯一不会手下留情的生物.」
皮聘听到这些怪物, 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巨蛛?」
「皮聘, 别担心, 山姆曾经手刃最大的一只, 也就是尸罗.」 佛罗多骄傲的说, 而山姆只是摇摇头, 似乎想忘掉那段回忆. 「他用短剑戳瞎它的一只眼睛, 然后刺中它的腹部.」
「哈! 它只是刚好跌在我拿着的短剑上而已.」 山姆说. 亚拉冈摇摇头表示不信. 他很高兴哈比人愉快的天性让他稍微轻松了点. 「我可没有刺中它.」
「你认为他们真的能够帮助勒苟拉斯?」 梅里迟疑地问道.
「我希望是这样. 梅里.」 亚拉冈回答. 「但是不确定. 我认识勒苟拉斯很多年了, 却从未见到他这种状态. 它牢牢控制他不肯离开, 他已经尽全力对抗, 但现在已筋疲力尽.」 四位哈比人听了心情凝重起来. 他们的视线落在勒苟拉斯的弓箭及双刀上.
「你不告诉我们所有发生的事吗?」 佛罗多问道, 似乎在亚拉冈心中搜索着答案. 「刚才你的话并没有说明这两个月实际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只能从你的声调猜测. 那黑暗控制了他, 但是它到底做了什么? 你仍然没有说.」
亚拉冈知道佛罗多说得对. 甚至对金雳他也没提起勒苟拉斯的具体情形. 虽然这并不是勒苟拉斯的错, 亚拉冈仍然不希望太多人知道详情. 「佛罗多, 他失去了所有记忆, 悠悠此生中的每一件事, 留在心里的只有黑暗.」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对勒苟拉斯的情况不再提出任何问题.
*****
几个小时过去了, 很快的, 只剩下亚拉冈一人等待消息. 像几个月之前一样, 四位哈比人在一棵大树的树根之间睡着了. 亚拉冈倚着树根站着, 双臂交叠胸前. 这一夜寂静并未降临洛斯罗瑞安, 轻柔的歌声仍在林间回荡. 夜色已深, 只有几盏悬挂的灯火提供照明. 如果不是因为四周一切静止, 亚拉冈不会听到亚玟接近的脚步声. 亚玟慢慢走下台阶, 美丽面容上沉郁的神情令他心痛, 他已经预料到亚玟可能带来的消息.
亚拉冈走向亚玟. 她看到亚拉冈时表情一亮. 他俩只互相注视片刻, 亚拉冈不确定她会说什么. 「说出来吧, 亚玟.」 亚拉冈恳求. 「如果这个消息会让我心碎, 那就快说吧.」
「亚拉冈, 不是这样, 勒苟拉斯会康复的.」 亚玟对他解释. 他终于感到如释重负, 眼里涌现泪水. 他俩紧紧拥抱, 亚玟温柔轻抚他的头发. 「现在凯兰崔尔夫人在他身边.」 她对他耳边轻声说道. 过了一会儿, 他俩才放开彼此.
「它已经离开他了?」
「是的, 但也带走非常大的力量.」 亚玟说着, 牵起他的手, 走向旁边的台阶坐了下来. 「他问起你, 但我不知道他还记得多少. 当他可以见你的时候, 凯勒鹏陛下会来带你. 不用再担心了, 现在先休息吧.」
「其它精灵要回去了吗?」 亚拉冈问.
「还没有.」 亚玟回答. 「我们还要在洛斯罗瑞安多留几天. 一方面是关心勒苟拉斯的进展, 另一方面是因为多年没有这么多精灵齐聚一堂. 幽暗密林的精灵会待久一点, 因为勒苟拉斯也许需要回家. 休息吧, 亚拉冈, 很快你就能见到他.」
说完, 亚玟就走了. 亚拉冈站起身, 回到哈比人休息的树根旁. 他惊讶发现他们已经醒了. 他们四人坐着, 专心地看着亚拉冈. 亚拉冈在最长的躺椅上坐下, 并未开口. 「她说什么, 亚拉冈?」 梅里马上问道. 「我们还是不懂精灵的语言.」
「勒苟拉斯会康复的.」 亚拉冈说. 四位哈比人松了好大一口气. 「当我可以见他时, 凯勒鹏陛下会通知. 他还很虚弱, 但是黑暗已经远离. 来, 先睡吧. 我感到十分疲惫, 现在已不再需要担心了.」
<第十章 完> 卡拉斯加拉松 = Caras Galadhon, 辛达语,「林木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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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sha續貂: 謝謝大家喜歡這部小說. 這是我譯的第一篇東西, 在下翻譯功力其實不怎麼樣, 只是選的小說風格對我個人來說比較能夠藏拙, 不是很詩意或描寫景物段落太多的, 所以還能應付.
下次更新日期: 12/27 :em51:
Sasha:各位Nasan的读者,我知道这篇拙文比不上Shaan Lien或是这里任何一位作者;但是,我仍然希望这个故事能给你一点点安慰。当我自己在写的时候,我想着魔戒原著与Nasan的结局。这一次再也没有拯救世界或是光宗耀祖的重责大任,令人目眩神迷的世界任他俩悠游,他俩可以在雨夹雪的天气里窝在小酒馆听蓝调,可以在八月里去西伯利亚挖掘考古,可以在夏至白夜的冓火边起舞高歌,无论会成为爱侣或是挚友,这次他俩将拥有灿烂的阳光,拥有彼此。这是我写的第一篇同人(很可能也是最后一篇)。请大家多指教。
配对: 亚拉冈/勒苟拉斯
分级: G 普级
类型: AU, songfic
作者: Sasha
声明: 亚拉冈与勒苟拉斯不属于我, 他们属于彼此. 我也不拥有这首歌.
***
不假思索,亚拉冈在吧台后方的位子坐下,这是他的职业本能:永远在制高点。不过谁知道,也许不是因为这个该死的工作,而根本是他的天性----这样可以综观大局,或只是觉得安全。他胡乱掠了一下犹带着水珠的墨浓卷发,两道剑眉下灰色的眼睛扫过一轮,一切无异状。
不过,他之所以来到这个湿冷的城市,倒真是因为这该死的工作。任务达成:该拍的照、该录的音、该记的帐、该填的报告、该发射的子弹----包括冲着他来的,一样没少。明天一早就该回去了;至于现在,他不是亚拉冈艾隆迪昂,瑞文戴尔事务所的资深侦探,他只不过是这风城里又一个无名旅人。
闯进这家酒馆也是无意,他只是一反常态,不想吃了晚饭一个人窝在旅馆房间看电视,看那些烂熟的老电影,直到深夜。酒馆里倒很安静,看这些人沉醉的神情,也许都是熟客,专为听歌而来。
典型的灵魂乐团,钢琴、吉他、萨克斯风、鼓,叫人扯不开目光的是那位女主唱,一身缎装的女士。云髻高耸,异国风情的脸相,歌喉与肤色一样,暖暖的热巧克力,也许还滴了几滴琥珀色的甘邑,在这样雨夹雪的二月天气里让你暖到胃里去。
不过现在暖到他胃里的不只那浅吟低唱,刚端来的那杯双份伏特加也颇具功效。真正俄国伏特加。也许我真宁愿上俄国大草原掘地,也比干这个强。
一曲唱毕。等掌声过去,那位唱灵魂乐的女士抬起眼角微翘的深色眼睛,往亚拉冈这个方向望过来,凝目说道:「这是给你的,我的朋友。」 微微沙哑的嗓音,仿佛一只探索的小手,在亚拉冈心底摩挲了一下,露出连他自己也不复记忆的一角秘密。
Heaven please send to all mankind,
上天,请你赐给人们谅解,
Understanding and peace of mind.
以及心灵的平静
But, if it’s not asking too much,
但是,如果这不算太奢求,
Please send me someone to love. 请赐给我这么一个人,让我去爱。
亚拉冈很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位女士、或是酒馆里的任何人。他略感不安地扫视身边;没有,吧台这儿只有自己一个,而另一端的酒保仍然低垂着双眼,头也没抬. 这么一犹豫,沉沉的蓝调就漏听了一段。
I lay awake night and ponder world troubles.
无眠的夜里,我思索着世界的问题
My answer is always the same.
答案总是同一个
That unless men put an end to all of this,
除非人们能停止这一切
Hate will put the world in a flame, oh what a shame.
仇恨将点燃世界,多么可叹
Just because I’m in misery,
虽然我如此痛苦
I’m not begging for no sympathy.
却并不向你乞怜
But if it’s not asking too much,
可是,如果这不算太奢求,
Just send me someone to love.
请赐给我这么一个人,让我去爱。
亚拉冈知道自己并不是德瑞莎修女,更不是十字军。有时他几乎能够确定,自己该打的仗、该流的血、该失去的人、该做的----能做的牺牲,说不定在哪个前世就已经奉献殆尽了----所以现在才这样冷。他闭了闭眼睛,把那杯双份伏特加一下子灌进喉咙里去。
Heaven please send to all mankind,
上天,请你赐给人们谅解,
Understanding and peace of mind.
以及心灵的平静
But, if it’s not asking too much,
但是,如果这不算太奢求,
Please send me someone to love.
请赐给我这么一个人,让我去爱。
***
亚拉冈在同一个位子坐下,这是第六夜了。第一夜隔天他打电话回事务所,说自己要度假,暂不回去了。Smith在电话里冲着他大吼:「二月里在芝加哥度假?!」「你管得着吗。」他说。是的,他很清楚,好奇心能够杀死的可不只猫而已。你该退休了,在这种门外汉的躁动送你回老家之前,快撤吧。没错,就这最后一次,在死之前我还想弄清楚那位隐形的朋友是谁。已经连续五个晚上,最后都是同一支歌,给某个他---或是她。
终于,那位女士再次抬起眼角微翘的深色眼睛,往亚拉冈这个方向望过来,凝目说道:「这是给你的,我的朋友。」 正当他暗自可惜白等了最后一夜, 却发现五点钟方向多了一个人----不是,不只是一个「人」;那是感觉,气息,犹如人踪不见的密林里传来一阵暖意,一阵松香。奇怪,他没听见脚步声;更奇怪的是,这本该让他感到戒备与危险的事实,却并未让他本能地汗毛直竖、将手放在皮夹克怀里那把枪上,反倒有种长行之后终于回到家门前的宽慰。
亚拉冈举起酒杯,正想趁机端详,半转过脸,那人已经走到前方,坐上与他隔了一个空位的高脚椅,背对着他。酒保和颜悦色地主动为那人送上一杯水,这可不寻常。他能看清的只有金灿灿的长发,直垂到肩下。在这个灯火昏暗的酒馆里,有那么一瞬间,他居然很确定自己知道,那理当陌生的金发在阳光下是什么样子。
最后一曲结束,亚拉冈这才开口:「所以……她是为你唱这首歌。」
陌生人穿著白衬衫的宽肩微微一挺,半转过身来,背着光。「是的。」 在一片嘈嘈人声中,这个嗓子带着清脆的口音, 奇妙的共鸣;简单一个词,亚拉冈却仿佛在许多情景下听过它回荡。
「我以为自己这一辈子也等不到你了----」 亚拉冈猛然发现自己失言了。「----我是说,这是我第六夜来这儿,每晚这位女士最后都唱同一首歌,我实在想知道她的朋友是谁----你是个幸运的男人。」 在朦胧的侧光下,从对方的声音、修长宽肩的身材、俐落的下颚线条、高而纤瘦的颧骨、端正开朗的额角,亚拉冈确定这是一位男性;这样的天气里他只穿著深色靴子、牛仔裤、白衬衫,看来顶多二十岁。
「是的----我跟她是好朋友。她每次演唱最后总为我唱这首歌。」 对方稍稍转过脸来,亚拉冈看到那双眼睛亮了,又暗了,仿佛风动林稍,绿叶翻飞,闪过一抹翠色,然后又息了下去。略显稚气的颧骨上,奶霜般的肌肤渗出浅浅红晕。鬓边一道细细的发辫, 将长发抿在耳后.
「所以……即使你一直没来,她也唱……为你祈祷?」 亚拉冈的目光落在对方放在吧台上的那双手。纤长而有力,中指、食指与拇指带着薄茧,一双学者的手,或是其它需要细心与耐性的工作。亚拉冈试着揣想对方像自己是拿枪的角色,或是刀,或是弓----弓? 亚拉冈确定自己是喝多了。
「算是吧。我尽量常来----当我不用趴在俄罗斯草原上挖掘遗址的时候。」 顿了一顿。 「她为我唱了十年。」 淡淡的语气,仿佛他拥有永恒,十年只是一弹指。
「这祈祷可够长。一直没实现?你要什么----世界和平?」 亚拉冈半开玩笑问道。对方秀挺的鼻梁下,薄唇微微画出和缓的弧线,嘴角俏皮一勾,颊边一个小小的涡。他突然觉得那个涡把自己卷了进去。
「啊,也许。」 雨后草原般的眼睛淘气地闪了一下,然而接下来, 那光芒暗了下去。「----不。她说,我这个老灵魂,该打的仗、该流的血、该失去的人、该做的----能做的牺牲,在前世就已经奉献殆尽,现在该请求上天给我该得到的东西。」 亚拉冈一凛。包围着他的气息变了,现在仿佛是夏日里木叶蔓草的甜美。他想起小时候老家的夏至节,广袤苍茫的原野上,秀挺白桦昂然而立,象征生命的熊熊冓火,与永不沉落的金色阳光交缠。他恍然大悟,现在温暖他的不再是胃里的伏特加了。
就这么一瞬沉默,等亚拉冈回过神来,青年不一样了----不,不是那种让他感到陌生的不一样。他像一位王子一般挺直肩背,略抬起下颔,略微低垂的长长眼睫下,现在是雪山冰河般的晶蓝眸色,双唇与下颚的线条冷硬了。不知道为什么,亚拉冈认得出来,这是准备着淡然面对一切的神情,唯一泄漏内心翻搅的只有细致耳轮上的微微红晕。这高贵的侧影,仿佛已经铭刻在亚拉冈心底有无尽的年月了;但是,他多希望伸出手去,柔柔融去那一道冰蓝,让那冷下去的线条再暖起来。永远不要,永远不要再这样了。
仿佛是缓缓推开一扇古老的门,亚拉冈郑重地伸出一只手。「幸会。我是亚拉冈。」声音里放进了他所有的诚挚。
略带讶异,英气却又端丽的脸转了过来,那双无尽的眼睛看进他的灰色双眸,温润的绿意闪了一下,缓缓融进晶蓝色去。那肃穆却又欢欣的声音对他说道:「幸会。」纤长有力的手握住他的。「我是萊格拉斯。」
<完> Sasha:本来我总觉得songfic(以歌曲为主轴的同人)没什么好写,因为看了歌词就知道情节,可现在我也写了一篇----我本来就没什么编故事的天份。
这首歌就叫做,Percy Mayfield的作品。你可以用Realplayer听到Sade演唱:http://www.sadeonline.com/sade/,在discography中的the best of sade。 亚拉冈漏掉的第二段如下:
Show all the world how to get along,
Peace will enter when hate is gone.
But, if it’s not asking too much.
Please send me someone to love.
为什么是第六夜?因为扥尔金的精灵喜欢用六以及十二。夏至节是古代欧亚北方民族的节日,至今仍留存在北欧波罗的海一带以及俄罗斯乡间,我想象这篇小说中亚拉冈的故乡在波罗的海。
我真希望谁来写一篇小说,瑞文戴尔是一家侦探社;社长呢,当然是Agent Smith。
Nasan
第十一章
光明与尖叫
房间里满是整个洛斯罗瑞安森林的光明. 勒苟拉斯清醒过来, 感到自己躺在柔软的床上, 而且闭着双眼, 可见不是一般的休息. 他的身体疲惫, 几乎没有力量睁眼看看四周环境. 终于他的蓝眼眨动着, 睁了开来, 看清自己躺在一张大床上. 房里新鲜空气流动, 他知道自己身处树木的枝桠之上, 从它的气息判断, 这是在罗立安. 「勒苟拉斯.」 一个轻柔的声音在旁呼唤. 他一听到这舒缓的声音, 闭上了眼. 转头面对声音的来向几乎用尽他所有体力. 「勒苟拉斯, 醒醒. 森林女王希望与你谈话.」 同样的声音再次向他呼唤, 他使劲睁开双眼, 发现自己面对凯兰崔尔陛下. 他非常惊讶, 欲坐起身, 却发现做不到, 而且女王一手放在他肩头阻止他起身.
「陛下.」 他尊敬地说. 接着看到还有谁站在她身后. 森林女王坐在床边, 身后不远处是爱隆陛下、凯勒鹏陛下, 以及他的父亲, 瑟兰督伊陛下. 房门口站着哈尔达及亚玟. 他伸出一只微颤的手, 按在胸前, 表达敬意. 「我看到这么多熟识的脸孔, 已经多年未相聚一堂. 为什么我会在洛斯罗瑞安?」
凯兰崔尔对他微笑, 温柔地说道: 「你还会有很多问题, 我们将一一回答. 但现在你得先休息, 幽暗密林的王子.」 他无法抗拒她的话, 眼皮发沉, 只想赶快闭上双眼. 「在这里, 不再有任何伤害加诸你身.」
「亚拉冈怎样了?」 勒苟拉斯突然问道, 挣扎着要坐起身.
他看着亚玟, 亚玟答道: 「别担心. 他很好.」 说着和蔼地微笑. 他还是不了解为什么所有人如此挂心他. 「我会告诉他你已经痊愈了.」
「当他可以进来时, 我会通知他.」 凯勒鹏对亚玟说. 亚玟点点头, 走出房间, 哈尔达关上了门. 凯勒鹏走近床边, 勒苟拉斯抬头看着他, 发现自己从未在他脸上见过如此担忧的神情. 「你受了很大的折磨. 还记得多少?」
「很少, 陛下.」 勒苟拉斯简洁回答. 「似乎只有片段, 关于沙漠、贾哈尔的监狱, 再来就没有了. 记得沙漠风中有一个声音, 我听得很清楚, 但它没有任何根源.」
「你最后记得的就是这个?」 爱隆谨慎地问道. 虽然他们已经知道那是什么, 但只有勒苟拉斯知道它的思想与命令, 知道它躲藏在沙下的确切地点, 说不定还知道它的弱点. 他们不只要将它赶出沙漠, 而是要彻底摧毁它, 将它完全赶出中土.
「我不记得别的了.」 过了一会儿, 勒苟拉斯答道, 并不确定爱隆期待他能想起什么. 他从每一个人脸上都看到了忧伤, 却都不及他的父亲那般严肃. 从远征队离开瑞文戴尔, 他已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到父亲了. 「到底是什么盘据在我心里, 让各位如此担忧与恐惧?」
「Cardras Vangalas Elori.」 凯勒鹏答道. 勒苟拉斯睁大了双眼.
凯兰崔尔放在他肩上的手稍微加了点力道, 让他的注意力转回来. 勒苟拉斯的视线落在她美丽的面容上, 她才再次开口. 「很久没有精灵前往贾哈尔了. 当亚拉冈与哈尔达带你回到我们身边时, 你几乎已经失去所有力量. 绿叶勒苟拉斯, 这完全不是你的错, 你英勇抵抗, 但你一人无法赢得这场战役. 它的威力几乎比我们所有人的总和更强大.」
勒苟拉斯再看看哈尔达, 他仍沉默不语, 只做了一个简单的手势, 一手放在胸上, 然后伸向勒苟拉斯, 表达对他的敬意, 同时稍微垂下双眼. 「但是, 如果它只是被逐出我的心灵, 它仍然留在那沙漠底下.」
「这也正是我们的结论.」 爱隆打断勒苟拉斯的话. 「今晚, 它的命运将由我们决定, 而不是你, 勒苟拉斯. 也许你的记忆很快会恢复.」
「休息吧, 年轻人.」 凯兰崔尔说着, 俯下身轻吻勒苟拉斯的眉心. 仿佛是接受了她的命令, 勒苟拉斯眨眨眼, 闭上了. 凯兰崔尔站起身, 与其它人走向不远处另一个房间. 哈尔达确定勒苟拉斯睡着了, 才从后赶上. 他知道自己的地位不及其它四位, 因此与他们保持一段距离. 房里柔和的光线笼罩, 有绿色及银色的墙, 以及金色的天花板. 不过两位凯兰崔姆的统治者并未在树下的宝座上就座.
「一定要摧毁它.」 爱隆终于打破沉默. 「它已经潜藏在沙漠下太久了, 吸取的能量愈来愈多. 我们还不确定它从勒苟拉斯身上得到多少力量, 可是我知道, 不能任由它留在中土一日.」
「它的威力十分巨大.」 凯勒鹏说着, 看着哈尔达. 「你听到它对勒苟拉斯说的话吗?」
「是的, 陛下.」 哈尔达回禀, 但并未走上前. 「它多次向他呼唤, 并且认为自己会变得更强大. 当米斯兰达找到我们的时候, 它企图鼓动勒苟拉斯打倒他, 夺下火之戒. 我不确定它是否真有这种威力, 但它的确夺走勒苟拉斯的一切记忆. 这一路上它不断向他呼唤, 要他回到自己的掌握中.」
「这一路上发生的事情你并没有详细告诉我们.」凯兰崔尔美丽而锐利的眼睛看着哈尔达. 「不必为了保护他而隐瞒, 亲爱的哈尔达. 当时他已失去神智, 而你知道我们已经从他身上驱除黑暗. 你担心什么呢?」
「当时, 为了屏除那黑暗, 不让自己有机会回到它身边, 勒苟拉斯甚至准备结束自己的生命.」 哈尔达说道, 众人又陷入沉默. 「从那时起, 我们就听不到它对勒苟拉斯说的话了. 它在他身上藏匿得很深.」 哈尔达的目光从凯兰崔尔身上转到瑟兰督伊. 他开口对幽暗密林之王说话, 没料到自己声音里居然带了一丝怒气.「我知道此刻您心上的想法. 当您看着自己的儿子的时候, 我看得出来.」
哈尔达还来不及继续, 就被凯兰崔尔打断了. 但她的话语中蕴含的并非责备, 而是同情. 「下去休息吧, 哈尔达, 你辛苦了.」
哈尔达对她微微低头行礼. 「请问是否可以允许我守护勒苟拉斯?」
「别为他担心, 我会亲自照顾他.」 凯兰崔尔说. 他点点头, 深深行了一礼, 然后走出两位陛下的宫殿. 「如果这黑暗可以被击败, 也许勒苟拉斯是唯一知道方法的人.」
「但是他没有这么大的力量.」 爱隆回答. 「黑暗已经夺走他的精力, 还要许多天才能恢复. 跟亚拉冈一样, 在魔戒之战中他已经很疲乏了, 之后又没有任何休息.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 才这么容易被黑暗控制.」
突然凯兰崔尔说道: 「米斯兰达将在三天内抵达, 到时我们再讨论. 大家都累了. 我只觉得这件任务十分沉重. 现在大家先去睡吧, 稍后再评估关于这件事的看法.」 爱隆及瑟兰督伊闻言起身离开, 房里只留下凯勒鹏及凯兰崔尔, 不过门外仍有人听候吩咐. 凯兰崔尔还未走回勒苟拉斯休息的房间; 很久以前, 那个房间属于她与凯勒鹏挚爱的女儿, 凯勒布理安. 「你的思虑似乎有误.」 凯勒鹏对她说. 「你真的认为他有力量挑起这样的重担?」
看着凯勒鹏的双眼, 凯兰崔尔立刻答道: 「他一定要有.」 她走回勒苟拉斯的房间, 在床旁的高背椅上坐下, 看着沉睡的勒苟拉斯. 现在房里没有灯火, 让他能够舒适安睡. 洛斯罗立安的医生为他疗伤时, 凯兰崔尔曾目睹那背上的伤痕. 森林女王知道, 这绝不是他在这趟远行中所受的全部折磨.
???
亚拉冈与四位哈比人坐在帐下, 磨着自己的剑, 却并未全神贯注. 如同以往, 哈比人依然热烈地交谈, 可是亚拉冈也未加注意. 他们讲着故事、谈笑, 回忆睽违已久的家乡夏尔. 他们每个都愿意留在洛斯罗立安直到确定勒苟拉斯没事, 但亚拉冈觉得这恐怕还要一段时间. 亚拉冈的磨刀石一下一下划过安都瑞尔的剑刃, 他还没有意愿加入这样轻松无忧的活动. 磨剑当然花不了整个早上, 但没有其它事情可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而且他已然磨过了凯勒鹏相赠的短刀, 以及掖在靴子里的匕首. 虽然正在沉思, 他还是注意到四位哈比人静了下来. 抬起头, 亚拉冈惊讶地发现凯勒鹏正站在帐外, 看着自己. 「Herunya.」(陛下) 亚拉冈说着赶忙站起身走出去, 四位哈比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凯勒鹏站在他们面前, 身着白色与银色的长袍, 容色肃穆. 如同亚拉冈预料的, 哈尔达跟在凯勒鹏身后. 自从回到洛斯罗立安, 他还没有回到巡守边境的岗位上. 凯勒鹏开口了, 说的是四位哈比人不了解的精灵语: 「亚拉松之子亚拉冈, 你可以去看勒苟拉斯了.」 虽然在洛斯罗立安他并不需要兵器, 亚拉冈仍将长剑入鞘系好. 「我带你去他的房间.」 凯勒鹏说着转身走向阶梯, 亚拉冈跟在其后, 落后数步之遥.
「来, 哈比小伙子们.」 哈尔达以通用语说道, 双手背在身后, 稍稍俯身看着他们, 他那宽肩的身型与姿态, 看来与凯勒鹏一般仪表堂堂. 「我记得, 你们很喜欢一种叫做『第二顿早餐』的东西?」
「啊, 没错!」 皮聘说着赶上走在哈尔达身边. 「关于食物, 我们哈比人可有点东西可以教教精灵! 如果你问我, 我得说你们吃得太少. 你们是有早餐, 可是十一点餐呢? 午茶? 晚餐? 宵夜?」
哈尔达脸上现出有趣的神情, 继续领着哈比人走向与凯勒鹏及亚拉冈相反的方向. 「你的话没错, 因为我从没见过哪个精灵可以在一天里吃下四片兰巴斯.」 哈尔达轻快地开了个玩笑, 皮聘马上停住脚, 梅里跟在他身边.
佛罗多和山姆走过去, 不太确定哈尔达指的是哪件事, 但还是觉得有趣. 皮聘问梅里: 「他怎么知道?」 两人的表情似乎有点罪恶感, 又带了点惊恐. 亚拉冈跟着凯勒鹏走上阶梯前, 还能看到哈尔达脸上的微笑.
他们往饭厅走去. 「勒苟拉斯不来跟我们一起吃?」 梅里貌似无意地问道, 其实表达了他对勒苟拉斯的关心. 幸好, 听到提起勒苟拉斯, 哈尔达的微笑并未消退.
哈尔达摇摇头, 领着他们走上一道楼梯. 「不. 梅里. 今天还不行. 现在他需要的是休息. 也许明天他就能与你共享众多餐点的其中一餐.」 哈尔达答道, 哈比人似乎满意了.
亚拉冈跟着凯勒鹏走上长长的楼梯, 进入宫殿. 直到进入椭圆形的大厅, 凯勒鹏才再次开口, 一面继续前进. 「勒苟拉斯仍然很疲惫, 不过很快会恢复. 他的命运还未决定, 我们要等米斯兰达到来再讨论. 他还无法向我们描述隐藏在他体内的黑暗, 但他的记忆不久就能回复.」
凯勒鹏在回廊上停下, 站在其中一扇房门前. 亚拉冈从未深入这座宫殿, 但他知道这曾经是凯勒布理安的房间. 很久以前, 她就已扬帆西行, 因为半兽人加诸其身的酷刑使她对中土心生厌倦. 亚拉冈稍微低下头, 对凯勒鹏说: 「谢谢您, 陛下.」
「我恐怕这次的任务也许不会动用到你的力量, 艾力萨尔.」 凯勒鹏很直接地说. 「你的确曾经英勇护送魔戒, 这次也是你保护勒苟拉斯没有完全落入黑暗. 但是我不认为你能够承担这次任务直到最后. 不过请你了解, 若完全没有你的参与, 任务也是不可能完成的.」
然而他暧昧不明的话语无法让人心安. 「请问, 是否不久后我对您的这番话就能更了解?」 亚拉冈问道, 心知如果凯勒鹏要解释的话, 刚才就会说清楚的.
亚拉冈看到凯勒鹏短暂闭上双眼. 「是的. 不久后我们所有人都会了解.」 凯勒鹏静静答道. 「但是现在我也不比你知道更多. 别待太久, 他还需要很多体力来完成任务.」 说完, 凯勒鹏转身走下长廊, 长袍在身后飘动.
亚拉冈推开门, 看到勒苟拉斯躺在床上, 床顶上悬着饰有银穗的白色布幔. 房间简单优雅的风格就和整个洛斯罗瑞安一样. 他面向帘幔飘拂的窗外, 看着阳光下的森林. 茂密的梅隆树叶间洒下稀疏阳光, 冬天再次降临洛斯罗瑞安, 树叶已转为金黄. 亚拉冈轻轻关上身后的房门, 勒苟拉斯才转过头来. 当他看到亚拉冈的那一刻, 疲倦的脸上又有了生气. 他一向年少的脸庞上, 如今却显出疲累与倦怠, 亚拉冈的心不禁一紧, 就像为了凯勒鹏神秘的话语一样为他挂心.
「亚拉冈.」 勒苟拉斯出声招呼, 声音听来仍很疲乏, 但亚拉冈脸上立刻有了微笑. 勒苟拉斯又能认出他了, 这件简单的小事给他心上带来多少温暖. 他走到床边坐下, 然而仅仅坐在挚友身边还嫌不够, 亚拉冈紧紧一把抱住他, 勒苟拉斯惊讶得吸了一口气, 然后响应了这个拥抱, 不过力量仍很微弱. 「见到你太好了, 吾友.」
「Ar ely?.」(我也是) 亚拉冈答道, 终于放开勒苟拉斯. 「你看来还很疲倦. 觉得怎么样?」
「就跟你说的一样.」 勒苟拉斯说着, 一手放在胸上. 「洛斯罗瑞安的森林带给我极大的抚慰, 然而我几乎没有力气起身欣赏. 起先我只记起一点沙漠的事, 但现在更多记忆涌现, 有些甚至不是我自己的……」 他垂下眼, 不再看着亚拉冈的眼睛, 似乎是感到羞愧. 「亚拉冈, 关于我的行为我很抱歉. 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亚拉冈一只手指轻扥起他的下颚, 让他看着自己. 「也许你忘了, 你挣扎对抗它的影响有好多天了. 在我眼中, 你没有什么需要原谅的.」 亚拉冈答道. 勒苟拉斯眼里闪现着感谢. 「关于它你记得什么?」
「那黑暗的声音, 它在沙下的藏身处, 它渴望得到什么, 还有它如何向我呼唤. 这些我都已告诉洛斯罗瑞安两位陛下. 之前他们就对它了解甚多, 包括远古时的恶行, 以及第一次被击败的过程.」 勒苟拉斯轻声说道. 他的眼皮发沉, 忍不住想闭上休息, 但是他看着亚拉冈, 试图保持清醒. 他记起那些日子、遗忘了亚拉冈的日子, 如今回忆起来仿佛是隔着很远的距离观看.
「睡吧, 勒苟拉斯, 我会再来看你.」 亚拉冈说着要起身, 但是勒苟拉斯拉住他的手臂. 亚拉冈毫不迟疑, 又在床边坐下, 担心地看着勒苟拉斯. 「怎么了?」 他小心问道, 勒苟拉斯的蓝眼炯炯有神, 如同以往.
勒苟拉斯细细看着亚拉冈的面容, 不说一句话. 亚拉冈也未打破沉默, 不知道他在自己脸上寻找什么. 当他正要开口, 勒苟拉斯却说话了. 「吾友, 我不愿再忘记你.」 勒苟拉斯告诉他. 「那些日子我记得很清楚, 却像是从别人的眼睛来看这一切.」
亚拉冈粗糙的大手轻握着勒苟拉斯纤长细腻的手. 「我可以保证, 你不会忘的. 那黑暗的影响已经离开你了. 直至我生命终结之日, 我都会记得你; 你是我的朋友, 直到那一天来临.」 亚拉冈如此承诺.
「不, 还要更长久.」 勒苟拉斯答道. 「直到你的最后一日终结, 我才会航向西方, 而我将永远记得你, 艾莱萨……不过快走吧, 我年轻的朋友, 加入哈尔达说的, 哈比人的『第二顿早餐』. 我很快就能回到你身边.」
亚拉冈稍微迟疑了一下, 才站起身走出房间. 当他走到椭圆大厅, 惊讶地发现凯兰崔尔及凯勒鹏两位陛下正在轻声交谈. 他在拱门下停了下来, 不想打扰他们, 但又不想听见他们的谈话. 不过他俩已经听到他接近的足声, 抬头看着他. 凯兰崔尔站起身来, 凯勒鹏则一直站着. 「他休息了.」 亚拉冈说. 「他已经把所有记得的都告诉您了.」
「是的. 他说了. 你还是为他担心.」 凯兰崔尔说.
这是事实, 但不再像抵达洛斯罗立安之前那般强烈. 「是的. 而且我相信短期内还不会稍减. 请容我告退, 我不愿再打扰您.」 亚拉冈说着稍微躬身行礼. 凯兰崔尔点点头, 亚拉冈知道自己可以离开了. 他并未走回休息的帐棚, 而是走向哈比人正在享用第二顿早餐的露台.
出乎意料, 放了两张长桌的露台上不只有哈比人. 四位哈比人占据了长桌一角, 跟他们在一起的还有亚玟、哈尔达、伊莱丹及伊罗何. 他首先向亚玟问好, 接着是伊莱丹, 他俩已经很久没见面交谈了. 哈尔达让出自己在山姆旁边的座位, 因为他并不特别擅长通用语, 能够以精灵语跟坐在对面的伊莱丹交谈比较轻松. 哈比人正埋首于他们的第二顿早餐, 不过精灵面前却没有食物. 佛罗多等亚拉冈坐定, 才开口询问勒苟拉斯的情况. 「神行客, 勒苟拉斯怎么样了? 你的担心似乎并未缓和.」 佛罗多指出. 亚玟还来不及说出自己同样的看法, 但她当然能够看出他心上的任何负担. 哈尔达眼中的关心马上燃烧了起来. 亚拉冈知道自己必须赶快消解大家的疑虑.
亚拉冈稍微摇摇头, 低头看着桌布. 「他比较好了.」 亚拉冈说道. 不过哈尔达只稍稍放松了一点. 「他会恢复的, 但现在还疲惫. 不过占据我思虑的不是他的情况, 而是凯勒鹏陛下说的话, 我无法了解.」
「为什么他们叫你神行客?」 伊莱丹皱着眉头问道. 他称呼亚拉冈的第一个名字是艾斯泰尔, 然后是亚拉松之子亚拉冈, 其它称呼他也知道. 「你有很多名号, 但我从未听过这一个.」
对这个问题, 山姆有答案. 「跃马客栈的奶油伯先生肯定能够解释.」 山姆说着大笑一声, 不过亚拉冈视线转到他身上, 他稍微缩了一下.
「那么他的解释是?」 亚玟揶揄地问道.
「因为他迈着大步到处走, 好象总是赶时间, 可是又不告诉大家是为了什么.」 佛罗多开口解释道. 亚拉冈陷在自己的椅子里, 知道亚玟正感到有趣地打量他.「『神行客』是我们认识他的第一个名字.」
「那么也许我该叫你『山下大爷』了.」亚拉冈坦然道.
「不, 我们抵达客栈前你就知道我的姓名了.」 佛罗多对亚拉冈说. 他看得出来, 亚拉冈的心情似乎又活跃了起来, 也许是因为这一段闲聊, 或是因为坐在亚玟身边. 哪一个才是确实原因, 佛罗多无法确定. 「甘道夫告诉你的.」
亚拉冈却哀伤地点点头, 回忆起第一次遇见甘道夫的情景. 「没错, 他告诉我了.」 亚拉冈心不在焉地回答. 不知为什么, 他一直拨弄着亚玟送的项链. 这块宝石名为艾莱萨, 乃是凯兰崔尔送给女儿凯勒布里安, 她再传给自己的女儿亚玟; 最后亚玟送给了亚拉冈. (1.)
(1) 译者注: 作者Shaan Lien结合了电影与原著. 原著中宝石艾莱萨是一个别针, 而非项链; 它的确是凯兰崔尔母女三代所有, 但最后是凯兰崔尔代替亚玟转赠给亚拉冈. 亚玟送项链给亚拉冈是电影情节.
「你在想什么?」 亚玟问道.
「勒苟拉斯唱的一首歌.」 亚拉冈解释道.
「勒苟拉斯会唱很多歌曲.」 伊莱丹微笑着, 抢先在大家之前说了出来. 「当他来瑞文戴尔的时候, 很多人说他应该当一位歌者. 我只停下静听过一次, 但是几乎能够亲眼看到歌词中的景象. 很多精灵会唱歌, 却没有勒苟拉斯这种天赋.」
「Ela.」 (等等) 伊罗何说. 「当然了, 除了我们美丽妹妹的歌声. 她也得到许多赞美. 不只一次, 我听到别人把亚玟的歌声与提奴维尔的歌声相提并论. 亚拉冈, 你说的是哪一首?」
「关于瓦瑞的. 虽然我听过许多关于瓦拉的歌, 却从未听过这首. 哈尔达, 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一首.」 亚拉冈对伊罗何答道. 他一直将伊罗何及伊萊丹视为亲兄弟, 但是之前多年却不认识亚玟. 哈尔达轻轻点头. 「嗯. 不过之前我也没听过这首歌.」
「唱吧, 我试试找出答案.」
「我只记得一点.」 亚拉冈解释, 回想起仿佛很久之前的那一天. 「我只记得最后几句:
你是否留心我们的灰船?
怜悯是否也停驻你心上?
或这只是不得不为?
瓦瑞, 时光的纺织者」
他静静地唱完, 亚玟似乎正专注地回想. 事实上, 这几位精灵似乎都能认出这首歌, 但是一时记不起完整歌词.
伊莱丹与伊罗何同时往后靠着自己的椅背, 哈比人入神地聆听, 并不知道亚拉冈与勒苟拉斯此行的详情. 伊莱丹静静地说: 「这首歌是关于极大的哀伤, 它很长, 不过并不古老. 年轻的亚拉冈, 在你出生之前, 我只听过别人谈起它, 但不是歌词.」
「是什么时候谈到的?」 哈尔达问, 不自觉地用了精灵语. 幸好在座其它精灵并未跟着他说起精灵语, 因为他们比哈尔达及他的兄弟更熟悉通用语.
伊罗何往哈比人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们颇讶异于气氛突然变化. 「如果你想知道, 勒苟拉斯会告诉你.」 伊罗何接着说. 「亚玟, 你曾听过别人唱这首歌, 对不对?」
「的确听过. 自从我第一次听到这些词句, 到现在几乎有五百年了.」 亚玟告诉大家. 多少年过去了, 那一天仍然记忆犹新. 「但现在恐怕我只记得下一段.
在此我的岁月将如何终结?
我身是否将因战争与辛劳而疲惫?
我心是否将对这片大地感到厌倦?
或是终将埋骨黄沙?」
亚玟坐在亚拉冈旁边, 轻声唱道. 她的声音充满伤悲, 仿佛久远的记忆又再开始呢喃. 「我将航向不死的土地
或是在阿尔达漫游永无止境?
不, 别说! 我将自己探求
你的双耳将听不到我的喊声
我的未来你也许知晓
你的目光如此冷漠
我的命运, 我将塑造
直到年岁已老
织就的命运, 我并非你的奴隶
你是否站在机杼旁, 满脸惊异?
或者这也是早已预知的命运?
是否早已揭晓, 我将老去
还是即将失去最后一丝生气?」
「她唱的是什么?」 梅里悄声问佛罗多, 但他也不知道答案. 虽然他们不了解歌词, 仍能感受到歌词与轻柔的旋律中蕴含的哀伤. 其它人沉默地坐着, 亚拉冈思索着接下来可能的歌词内容.
终于哈尔达回答了梅里的问题. 「许多哀伤的词句. 讲述一个充满失落的时刻, 一个充满想望的时刻. 恐怕我不确定往哪个方向的想望更强烈……」 说完, 哈尔达站起身, 背起箭筒, 拿起长弓. 「我得走了.」
亚拉冈看着他离开, 走进罗瑞安森林深处. 伊莱丹与伊罗何也起身离开露台, 去找他们的父亲, 不过还有一阵子他们才会离开洛斯罗瑞安. 真要说起来, 亚拉冈并不希望离开这座森林, 在此他找到如此宁静, 而且他也清楚, 这种宁静在米那斯提力斯是找不到的.
<第十一章 完> 译者心得:
「一定要摧毁它!」 这种台词非交给爱隆不可, 不作第二人想. 我看到这句话就想到电影里他的表情 (或者该说Hugo的表情)……。亚拉冈探望勒苟拉斯那段很感人, 不过亚拉冈扥起他的脸有点slashy. 我的意思是, 谁见过一个大男人对另一个大男人做这种动作的?! 如果电影里亚拉冈对勒苟拉斯来这么一下, 保证电影院都要烧起来了! (同人女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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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san
第十二章
纯净与赠与
夜晚降临洛斯罗瑞安, 银色灯笼的隐约光亮照着石阶, 亚玟走下阶梯, 走到森林中心的喷泉花园. 她惊讶地看见勒苟拉斯坐在花园中一条石凳上, 闭着双眼, 静止不动. 亚玟在台阶下站了一会儿, 发现了他凝神静听的对象, 不禁微笑起来. 洛美林戴——或是人类说的夜莺——的歌曲飘荡在夜风中. 精灵认为洛美林戴是最美妙的歌者, 几乎没有谁能比得上; 其中之一是提奴维尔, 将近七十年前亚拉冈首次遇见亚玟时, 就曾将她误认为提奴维尔. 在那之后不久, 亚玟第一次见到勒苟拉斯, 来自幽暗密林的辛达精灵, 为他的父亲送信. 直到最近亚玟才第一次与瑟兰督伊陛下晤面, 她非常讶异父子俩居然如此不相似. 「你听见了吗?」 过了一会儿, 勒苟拉斯问道, 仍然闭着双眼. 「我很久没听到洛美林戴的歌声. 每次都仿佛是初次聆听, 他们歌声的美不随时间流逝而稍减.」
「谁能说在罗瑞安还有任何时间变化呢?」 亚玟说着, 走下最后一阶, 勒苟拉斯站起身表示敬意. 「看到你康复真是太好了, 勒苟拉斯. 也许你可以跟我一起唱首歌?」 她问道. 勒苟拉斯不禁诧异.
「不, 亚玟女士, 我没法唱. 因为, 我的声音如何比得上洛美林戴? 我只能静静聆听, 让你令人惊叹的歌充满我心.」 勒苟拉斯说着, 希望能听到她的歌声.
亚玟闻言笑了起来, 眼中闪耀着愉悦, 向他走来.「你肯将我比拟洛美林戴, 我很荣幸. 不过恐怕我没法唱得那么好. 不, 还是你跟我唱吧, 勒苟拉斯. 我俩可以一起唱唱海洋, 我知道你的心渴望前往.」
勒苟拉斯不再反对, 只等着她开始. 在他此时的虚弱状态下, 亚玟的话语似乎带来了力量, 流过全身. 她水晶般清澈的声音唱起了第一句, 温柔地在洛斯罗瑞安林木间回荡. 「在彼岸, 金色的光芒永驻.」 女高音的歌声如此优美, 犹如高山谷间的琉璃琤瑽.
勒苟拉斯闭上眼, 以自己的男高音加入合唱, 为她和声. 「比此岸更加碧绿的幽草,
高可入云的林木
银叶摇曳清唱,
神奇的滋润甘露
绿茵佳木永不雕落,
永远不变的下午
有着草原, 小山, 与静静的湖.」
当他一开口唱歌, 仿佛因为哀愁或是无法承受的安慰, 在他体内有什么东西开始微颤, 那到底是什么, 连自己也说不清. 勒苟拉斯张开眼睛, 仍然和着亚玟的声音, 她对他微笑, 鼓励他声音再大一点. 通常, 他的歌声像是耳语, 因为只是为了自己而唱, 但是今夜的情形不同了. 他顺从了亚玟无言的请求, 虽然仍比她的声音小, 不过目前他的身体状况也只能如此.
「在彼岸, 没有薄暮与夜晚,
隐约浮动的合唱,
高亢清亮的歌声,
森林里有漫游的灯.」
他们唱着, 勒苟拉斯惊讶地发现凯兰崔尔陛下也走进花园来了. 他尊敬地稍微垂下目光, 避免直视她的双眼, 依然按着亚玟的请求继续唱.
「啊, 照耀着灰暗大海的彼方,
啊, 那土地上精灵依然留驻,
啊, 我心所属的海港
波涛拍击着暗礁
永不止息声声回荡,
当渴望引领我心远扬
而我远望西向, 西向
超越这世界, 那指引明星……」
亚拉冈踯躅在洛斯罗瑞安的小径间, 再次熟悉这些林木. 如果他有时间, 如果现在是不同的情况, 他会很满足于留在这里. 他的国家亟需他归去, 不过直到他能够返国, 法拉墨都能处理得很好. 现在刚铎之王知道自己应该跟哈比人一样休息, 但是空中飘来一阵旋律, 使他无法安坐. 起先只是很微弱的声音, 他以为是夜莺的歌声, 但是夜莺也不可能唱精灵语的歌曲. 他渐渐走近声音的源头, 终于能够听清歌词.
「……比贡多林的灯塔更加明亮,
更清澈, 更激昂
更美好, 更高扬,
啊, 阴影无法染指的明星
更别提那黑暗終將消亡!」
那歌声来自天堂, 纾解了他心中所有忧虑与苦痛, 以及他身上仅存的一点疲惫. 就算是众神亲自吟唱, 亚拉冈也分不出任何区别. 在喷泉花园中, 此时甚至连夜莺也悄然无声, 静听他俩的歌曲. 不少精灵已经走近细听, 有些站着, 似乎眼前浮现歌词中的美景. 「森林里有漫游的灯火
照亮长青的林间空地,
幽谷中尼弗瑞狄尔(1)好梦正酣
苏醒的星辰灿烂晶莹,
什么轻柔乐声流泻?
是那泉源永不枯息.」
(1) Niphredil, 辛达语, “pale-point”, 一种白花.
亚拉冈站到爱隆陛下的身边, 终于看清是谁在唱歌. 勒苟拉斯与亚玟站在一起, 似乎是在对彼此歌唱, 他们的声音沉稳却又轻柔细致. 仿佛能够听见对方无言的心意, 他俩可以不时变换声部, 一人唱出主旋律, 另一人和. 这两个声音亚拉冈都可以马上认出, 因为这是他生命中最珍惜的两个人. 他也曾多次分别听过这两个歌声, 但从未听过他俩合唱, 也从未如此清晰地听见勒苟拉斯的歌声. 他俩的歌声配合如此完美, 仿佛生来就应该一起合唱. 静静流泻的喷泉旁, 凯勒鹏与凯兰崔尔陛下并肩坐在一道矮石墙上. 伊莱丹与伊罗何站在爱隆的另一边. 亚拉冈看见哈尔达与他的两位兄弟站在不太高的一个树间露台上. 最初的惊叹之后, 亚拉冈闭上双眼. 这首歌带着哀伤, 似乎每一个音符都在他心上跳动.
几乎所有前来帮助勒苟拉斯驱除黑暗的精灵都出现了. 甚至瑟兰督伊陛下也在一段距离之外, 站在其它几位幽暗密林精灵后方, 静听他俩的歌. 「白泉淙淙跃下山丘
银色星辰下它的歌声不歇,
流向玫瑰原野永不凋落
在那儿璀璨的野石南生生不绝,
超越世界的彼端, 风儿吹拂
漫游的灯火光焰跳跃.」
亚拉冈知道, 这首歌接近尾声了, 虽然他全心希望它不要完结, 也无法改变事实. 多不可思议, 只一首歌就能使他如此感动, 仿佛他从未走入荒野, 或是从未拿起一把长剑; 如果现在一把剑放到他手里, 他也想不起如何挥动. 「漫游灯火光焰灵动,
从无凡人命名的土地,
有煌煌光明照亮;
超越黑暗阴郁的黯影,
从无航船穿越,
那狂野海洋;
那港湾无人能近,
从无人类奢望抵达,
在暗无星月的海途前航;
此去有里格无数,
沙岸上飘风吹拂,
清澈险峻的水晶峭壁下,
海上永留漂浮白浪!」
最后一个完美的音符终于止息, 洛斯罗立安一片寂静. 亚拉冈睁开眼, 发现勒苟拉斯坐在石凳上, 亚玟站在旁边. 有些人点头赞许, 然后依依不舍地走开, 另有些人走上前表示自己的欣赏与感谢. 爱隆深吸了一口气, 看看身边仍然凝视着勒苟拉斯与亚玟的亚拉冈. 爱隆有趣地看到哈比人也站在不远处, 山姆魏斯甘吉正拭去眼中的泪水. 梅里与皮聘似乎仍然两眼迷蒙, 佛罗多则微笑着把他们领回帐棚下. 爱隆一手放在亚拉冈肩头,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毫不讶异他的注意力仍放在他俩身上.
「为什么我会拥有两件不该为我所有的东西? 我的爱属于一位不死的精灵, 她的心我根本不配得到. 我还拥有幽暗密林王子的忠诚, 而他的心只应该徜徉在森林里.」 亚拉冈静静地说. 「穿越沙漠平原, 穿越积雪的高山, 他始终跟随着我. 我知道他的心如此向往海洋, 他却仍不肯航向彼岸.」
「的确, 多年来他的心向往着海. 在过去, 许多人说瑟兰督伊之子即将在父亲之前航向西方, 幽暗密林将失去继承人.」 爱隆解释, 望向自己的女儿. 「在年中之日的前两个星期, 我们会抵达米那斯提力斯……如果勒苟拉斯此行顺利的话.」
「如果不顺利呢?」 亚拉冈问道, 直视着爱隆. 此时几乎所有人都已离开, 只有哈尔达兄弟三人仍在与勒苟拉斯及亚玟谈话. 凯勒鹏与凯兰崔尔陛下也没走, 坐在喷泉旁.
爱隆的手从亚拉冈肩头落下, 带着一点勉强, 他平静地答道: 「那么我们将前往幽暗密林.」 然后走上前招呼女儿与勒苟拉斯. 在亚拉冈初次拜访洛斯罗瑞安之前, 哈尔达、勒苟拉斯、亚玟、卢米尔与欧洛芬就已相识. 当哈尔达兄弟与爱隆离去后, 亚拉冈终于走上前去.
「如此的美我无法以言语形容.」 亚拉冈说着牵起亚玟伸出的手. 「每个字都在我的心上回响, 那哀伤在我脑中现出栩栩如生的景象. 我希望能请求你们再唱一次, 但恐怕我心无法承受.」
「你总是知道如何赞美我.」 亚玟微笑. 「不过这是勒苟拉斯让我心中浮现清晰的景色. 我恐怕自己没有如此美好的天赋, 也无法达到这种成就.」
「勒苟拉斯, 我从未如此清楚听过你的歌声.」 亚拉冈说着在他身边坐下, 亚玟坐在另一边. 「通常你只对自己悄声唱歌, 但今晚我听得如此清晰, 你的声音比我想象得更美.」
「你们过奖了.」 勒苟拉斯叹了口气. 「不过即使你要我再唱, 今夜我也无法做到. 现在我只有体力与你俩小坐.」
「如果你累了, 我可以送你回房.」 亚拉冈说着就要起身, 但是勒苟拉斯轻轻拉住了他. 勒苟拉斯等亚拉冈再次坐定, 才又开口对他与亚玟说话.
「不, 我只想和你们俩在这里坐坐.」 勒苟拉斯看看亚拉冈, 再看看亚玟, 想多留一会儿, 但是实在太疲倦. 他的眼睛几乎快睁不开了, 他们的话语听来也很模糊. 「不过你们分别很久了, 还是让洛美林戴的歌陪伴你俩吧.」
「好好休息, 吾友.」 亚拉冈说, 亚玟也轻轻道声再见. 他们看着他离开, 倦倦地往石阶走去. 但是凯兰崔尔从凯勒鹏身边站起来, 叫住了他.
他站住了脚, 等凯兰崔尔走近. 「夫人.」 勒苟拉斯说着, 对女王尽其体力所能行了一礼. 亚拉冈从那纤细的身子看得出他的疲惫, 他相信凯兰崔尔陛下也注意到了.
「陪我走走吧, 年少的王子.」 凯兰崔尔领头走上石阶. 勒苟拉斯紧跟在这位深具智能的年长精灵身后. 亚拉冈看着他俩走开, 直到亚玟的话音拉回他的注意力. 听到勒苟拉斯如此的歌声, 已将他心中所有忧虑抚平; 勒苟拉斯即将痊愈, 他因此感到平静安慰.
「他会复原的, 亚拉冈.」 亚玟如此承诺. 亚拉冈转回头看着她, 疲倦地微笑了一下, 知道自己脸上担忧的神情. 「那些记忆还没有远离你. 这趟长行中发生了什么事?」 她温柔问道, 明白亚拉冈需要找人谈谈这些事. 在精灵看来, 亚拉冈与勒苟拉斯相识的年月不过是白驹过隙, 但是他俩的友谊发展迅速, 而且紧密连结无法摧毁.
「发生了很多事.」 亚拉冈叹口气, 看着自己的双手. 「在沙漠里, 我们被贾哈尔人俘虏, 勒苟拉斯受了重伤. 感谢主神! 若是没有祂赐与精灵的力量, 勒苟拉斯早已死在我怀里.」 亚拉冈呼吸沉重起来, 声音里带着愤怒. 「我担心, 这黑暗之所以没有夺去他的生命, 是要以自己的呢喃折磨他. 它一点一点夺走他的心灵、力量、记忆与神智, 直到他无法再承受. 多少次我心想已经无法挽救了, 他自己也很清楚, 虽然他已不再认得我的脸.」
「亚拉冈……」 亚玟轻握着他的手, 继续说下去. 「这再也不会发生了, 我可以向你保证. 勒苟拉斯将永远记得你, 精灵从不轻易遗忘. 他已渐渐恢复体力, 很快就能回到你身边.」
亚拉冈轻轻摇头, 不再看着亚玟的双眼. 「本来我以为勒苟拉斯失去记忆就是最糟的情况了, 其实不然. 看着他如此无助, 我比万箭攒心更加痛苦. 我知道精灵可能死于哀伤, 但是我想那些呢喃给他的折磨就能使他心碎. 他甚至渴望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 就为了保护我与哈尔达不受黑暗伤害.」
「他怎样度过这一切的?」
「他的歌.」 亚拉冈苦涩地笑了一声. 「他唱歌时, 似乎就能隔绝那低语. 只是, 在沙漠的十八天以及牢狱的十一天之后, 有时连歌也没有用了. 照理他不可能记得那些歌词, 因为别的事他全忘了: 他的名字、他的父亲, 他生命中的一切. 不过, 他还是记得歌.」
听到这里, 亚玟淡淡微笑了一下. 「瓦拉必定对他特别眷顾.」她解释道. 「所有人都认为勒苟拉斯不可能如此抵抗黑暗的影响. 当消息传来, 很多人惧怕他到来, 因为这很可能带回那隐藏在沙漠下的危险.」
「但甘道夫仍然指示我们回来.」 亚拉冈皱起眉头. 「如果我们将置洛斯罗瑞安于险境, 为何他会这么做?」
「也许他知道勒苟拉斯仍握有一些控制的力量.」 亚玟猜测. 「或者他也知道精灵三戒中的二戒能够提供保护, 就像凯兰崔尔的戒指已保护此地多年. 不管如何, 勒苟拉斯现在已经远离它带来的所有危险.」
「但还是得有人回去摧毁它.」 亚拉冈说. 「而勒苟拉斯是唯一知道它在广漠中确切位置的人. 沙漠下地道绵延, 我不希望在里面毫无方向游走. 不行, 我害怕勒苟拉斯会归向那黑暗, 就像在洛汗时那样激烈.」
亚玟听了稍感讶异, 细细地看着亚拉冈. 他的想法并非完全过虑, 可是他的声音里带了某种东西, 亚玟很快看了出来. 「你不跟他一起去?」
「我愿跟他一起去. 我愿跟随他走过末日火山, 走过凯萨都姆桥, 面对一整群炎魔, 跨过极北的冰原, 如果我们真的活在那样的年代里.」 亚拉冈直白地告诉亚玟. 「可是, 唉! 恐怕我不能去. 因为我不过是个人类. 很可能我只能到刚铎, 不能更远了. 如果他再次被控制会如何? 我绝对无法忍受在刚铎等待, 坐等他们凯旋而归, 或是将他的遗体带回幽暗密林.」
「他不会独自前往的.」 亚玟说. 「只要他开口, 整个幽暗密林、瑞文戴尔、洛斯罗瑞安都会帮助他完成这趟长行. 更不要说哈尔达兄弟、葛罗芬戴尔、伊莱丹与伊罗何, 他们一定会陪伴他. 他知道你不能去吗?」
「还不知道.」 说着亚拉冈站起身. 「我会等待适当时机告诉他. 亚玟, 谢谢你.」她对他稍稍点头, 他才离开.
此时, 勒苟拉斯正与凯兰崔尔在罗瑞安森林中穿行, 双手背在身后. 现在他只有右腕的贯穿箭伤还未痊愈. 这支箭发自哈尔达的强弓, 他仍清晰记得那痛楚, 却想不起当时整个事件. 照习惯, 凯兰崔尔赤足在林木中徜徉, 勒苟拉斯则穿著便鞋, 不过两人的脚步仍一样轻盈. 过了一会儿, 她问道:「幽暗密林的勒苟拉斯, 你知道接下来必须面对什么吗?」 他们并未走在铺就的小径上, 而是在高大的梅隆树下漫游.
如同以往, 勒苟拉斯先仔细考虑之后才开口. 当他沉睡时, 森林女王始终在床边守护; 他也已向她说明那黑暗的思想. 「是的, 夫人. 我必须回到沙漠, 协助摧毁那蛰伏沙下的黑暗. 但是该怎么做, 我并不清楚. 要如何才能摧毁它?」
「所有答案不久就会揭晓.」 凯兰崔尔悦耳的声音说道. 关于如何摧毁这个黑暗, 目前还不确定, 因为之前只发生过一次. 「这次远征很可能需要你献出生命, 为了完成这件任务, 你可能坠入黑暗. 你愿意冒这个险吗, 年轻的王子?」
「是的, 任何要求, 我都愿意做. 夫人, 我并不惧怕死亡.」 勒苟拉斯说着, 很想知道为什么她会这么问. 这并非他第一次接下有生命危险的任务, 而且他也刚刚从类似的远征归来. 他多次参战, 了解自己必须面对什么; 对他来说, 苦楚与折磨一点也不陌生.
凯兰崔尔陛下止住了脚步, 转过身来, 直视勒苟拉斯的双眼. 「你护送魔戒, 毫不动摇, 一次也没有受到诱惑.」 凯兰崔尔继续说道, 仍然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仿佛看穿他的灵魂. 「事实上, 它的力量反而使你感到痛苦, 是不是? 在爱隆的会议上, 当米斯兰达念出戒指上的咒语时.」
「是的, 夫人.」
「你惧怕它的魔力吗?」 她问道, 等着他的答复. 勒苟拉斯犹豫了, 不确定她这番质问的目的. 勒苟拉斯根本不必去想为何她知道自己对魔戒的反应; 她是凯兰崔尔, 森林女王, 这就足以解释了. 「还是在你心中, 的确感到一点欲望? 对于它的存在与威力, 你比其它人感受更强.」
「对它的威力, 我没有丝毫妄想.」 勒苟拉斯坦白说道. 「夫人, 请问您为何问起这个? 魔戒已经在末日火山的烈焰中摧毁了, 再也不会重生. 索伦与萨鲁曼也一样被剥夺了力量.」
凯兰崔尔点点头, 继续往森林中走去, 勒苟拉斯仍然跟在身后. 穿过古老或新生的林木与矮树, 以及柔软的落叶, 直到接近银光河岸. 不知多少沉默的时间流逝, 她才问道: 「勒苟拉斯, 告诉我, 你对精灵三戒有何认识.」
他没想到会问这个问题, 因此并未马上回答, 仔细理清了思绪才开口. 「我所知不多. 首先是维雅, 目前是爱隆陛下所有, 为吉尔加拉德所赠. 它是风之戒, 据传是三戒中力量最强大的. 再来是您拥有的南雅, 钻石魔戒, 又称纯白之戒. 多年来, 它保护洛斯罗瑞安, 那些有加害念头的人也无法得逞. 它是由凯勒布理鹏所赠, 正是在他的命令下, 才铸造了权能之戒; 许久以前, 爱瑞吉昂是他珠宝工匠一族的家园. 第三枚是火之戒纳雅, 起先也属于吉尔加拉德, 然后传给克丹; 他送给了米斯兰达, 说它将带来勇气与决心.」
「你比大部分人所知更多.」 凯兰崔尔陛下说着, 又停下脚步. 她褪下手上的戒指, 擎在自己面前, 勒苟拉斯心上感到诧异. 当她褪下戒指时, 缓缓吐了一口气, 周身的光芒似乎更明亮了. 「年轻的王子, 如果我将它送给你, 将会如何?」
「我不会收下.」 勒苟拉斯立刻回答. 凯兰崔尔将戒指递到他面前, 他往后退了一步, 脸上流露惊恐的表情. 「不行的, 您不能将它送给我. 今天您似乎不太寻常, 夫人. 我并不适宜担起如此重责. 您怎能将它送给我呢?」
「别怕.」 凯兰崔尔说道, 又戴上了戒指, 她的光芒似乎一下子黯淡了. 「今天你还不必戴上它. 但总有一天你必须接受, 因为, 恐怕这是唯一击退黑暗的方法. 如果我要把它交托给某人, 我只信任你, 年轻的王子.」
「我怎么做得到? 我没有这种能力.」 勒苟拉斯静静地说. 「我已经很疲惫了, 昨天都还没有力气起身.」
凯兰崔尔举起手, 抚过他的面颊. 「很快你的体力就会恢复的. 别担心, 你将找到你的力量. 今夜在星辰下安眠, 明晨你将感到焕然一新. 晚安, 幽暗密林的王子.」
「晚安, 夫人.」 勒苟拉斯答道, 凯兰崔尔朝银光河走去. 他独自站在林间, 看着她远去的方向. 终于, 他又能移动脚步, 慢慢走出森林, 刚才一番交谈带来的讶异逐渐散去. 他走近白色小径, 听到沉静的吟唱. 他马上认出这个声音, 看到亚拉冈正坐在树上.
勒苟拉斯仔细端详, 发现亚拉冈指间缠绕着一朵白花. 勒苟拉斯知道他并未听见自己接近, 不过显然在林间等待自己有一阵子了. 过了一会儿, 勒苟拉斯问道:「这是一首关于不祥预感的歌曲. 是什么让你心烦?」 亚拉冈似乎很惊讶他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不敢回答.」 亚拉冈说着跳下大树, 手中的花往旁一扔. 「是有关你重返沙漠的长行. 恐怕我只能跟你走到米那斯提力斯, 不过我知道哈尔达会陪着你.」 勒苟拉斯看得出来, 亚拉冈并不满意这种安排.
「别担心, 我的好亚拉冈.」 勒苟拉斯说. 「那是你的国家, 我们必须自己处理自己的事. 也许等我完成了, 就能拜访你那美丽的城市.」
亚拉冈微笑起来, 与勒苟拉斯往帐棚走, 在那里哈比人一定已然熟睡. 不过他突然想起一件事, 非得好好问问勒苟拉斯, 他已经好久没这么做了. 「有人说圣白城的花园不够多.」
「没错.」 勒苟拉斯告诉他. 「它还真是白色的城市, 因为没有树让它绿一点.」
亚拉冈闻言大笑, 一手揽住勒苟拉斯的肩膀. 「你的建筑如此堂皇, 可是花木与鸟鸣呢?」
「金雳已经着手重铺道路.」 亚拉冈静静地说. 他们已经接近帐棚. 「他似乎已经为此缠着法拉墨好一阵子了」
「那么我要去加上长青的树木, 简洁的花朵, 鸣唱的鸟儿, 增添几分美好. 到了年中之日, 那就更美了.」 勒苟拉斯说着对他微笑了一下.
亚拉冈轻笑道: 「我城的臣民要看得瞠目结舌了. 他们已经为了某位精灵而赞叹不已.」
「而我们得为了这一位而赞叹.」 山姆魏斯的声音响起. 他俩走下石阶, 发现四位哈比人正等着他们. 「您怎么样, 精灵大人? 自从神行客带你回来, 我们担心得不得了.」
勒苟拉斯对山姆点头为礼. 「山姆, 谢谢你, 我的体力正逐日恢复. 今晚我要在你们头上的枝丫间安睡. 我的心渴望在林木间休憩.」 勒苟拉斯说着抬头眺望, 深吸一口气. 「好好睡吧. 在罗瑞安这样的森林中, 被这样的朋友们围绕, 我心又年轻了起来.」
「也许我还年轻, 不过我永远也学不会在树上睡觉. 不行, 我不行.」 山姆说着摇头, 亚拉冈把腰带上的长剑解下.「不过, 你尽量休息吧.」
这时佛罗多开口了, 仰视着高挑的勒苟拉斯. 「我还没有机会说声谢谢.」佛罗多说, 很高兴勒苟拉斯在他面前单膝跪下, 他就不用仰着脖子说话; 不过这样勒苟拉斯还是比他高. 「我还没有报答你的付出.」
「不, 吾友, 那是你对阿尔达的付出; 我没有力量自己背负, 应该是我谢谢你, 从此我的弓就安闲了.」 勒苟拉斯对站在面前的哈比人解释道.
「就算是这样, 如果没有你的箭法与锐利的双眼, 那些乌鸦眼线就会泄露我们的行踪; 还有卡兰拉斯山的恶狼.」 皮聘说道. 「还有很多呢, 我们甚至可能在抵达摩瑞亚之前就迷路了.」
「看来我们都很喜欢继续交换自谦的客套话啊.」 梅里插口道.
「那么我就谢谢了.」 勒苟拉斯说着站起身, 很快消失在众人头顶的林木间. 他爬上高处的一根粗大枝丫, 慢慢坐下来, 仰望着星星. 洛斯罗瑞安林间很难看清星星, 不过在这么高他还是能看到一点. 他看到爱尔贝瑞斯创造的星座, 有维尔瓦林(蝴蝶), 瓦拉克卡(镰刀), 梅尼马卡(圣剑客), 以及索罗努美(西方之鹰). 现在, 他睡着了, 双眼仍然凝视着夜空.
<第十二章 完> 爱瑞吉昂 = Eregion
維雅 = Vilya
南雅 = Nenya
納雅 = Narya
吉爾加拉德 = Gil-galad
凱勒布理鵬 = Celebrimbor
克丹 = Cirdan
维尔瓦林 = Wilwarin
瓦拉克卡 = Valacirca 梅尼马卡 = Menelmacar
索罗努美 = Soronúm?
Sasha續貂: 翻译勒苟拉斯与亚玟合唱的这首歌累死我了! 它出自扥老的 第四册 . 这首歌有几个版本, 名为, 或是. 這首詩使用中古的格律, 每一節的第一句是重複前一節的最後一句, 全詩同時使用頭韻及尾韻, 可惜中文翻譯無法表達鏗鏘的頭韻.
为了翻译这部小说 , 我买了全套 ! ----- 嗯, 当然也是因为喜欢扥老的作品啦.
下次更新日期: Jan/3/2004
:em51:
Nasan
第十三章
力量与承诺
旭日初升, 勒苟拉斯就被招唤参与会议, 出席者包括在黎明抵达的甘道夫、爱隆陛下、凯勒鹏陛下、凯兰崔尔陛下, 以及他的父亲, 瑟兰督伊陛下. 勒苟拉斯在哈尔达指引下走进凯勒鹏宫殿的椭圆大厅. 他一手抚胸, 对五位长者深深行了一礼. 每个人轻轻点头还礼, 他的父亲也不例外. 哈尔达站在门外, 知道这五位只想与勒苟拉斯谈话; 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况下, 他会很高兴再见到甘道夫. 对于可能来临的事态, 以及击退那黑暗的方法, 似乎没有人感到乐观. 勒苟拉斯站在他们面前, 一言不发, 等待对方开口, 因为自己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们细细注视他, 似乎在谨慎评估, 而且彼此以思绪交谈. 房间中央有个小石座, 距离身处审视之下的勒苟拉斯只有数呎.
终于, 凯勒鹏开口了, 他的表情严肃, 语气却温和慈祥. 「关于这深藏沙下的造物, 我们已经找到了摧毁的方法. 在你手中, 必握有这样的能力; 而我们齐聚此处, 就是要知道, 你是否有力量与韧性去发挥这能力. 我们能察知你心中的真正答案, 无论你是否能够接受它. 了解吗?」
「是的, 陛下.」 勒苟拉斯马上回答. 事实上, 他的确试图尽量了解. 这番话隐晦不明, 但是他并未询问更多细节, 因为他知道一切终将明晰.
「这黑暗对你低语多日, 透过这次经验, 你已经对它有所了解, 之前多少年以来,这样的知识本已湮灭.」 甘道夫接着说. 「其中某些知识也许连你也不知道自己拥有, 但这也正是为何必须是你去尝试摧毁它, 不过你将不是只身前往. 在护送魔戒的过程中, 你的力量已然通过试炼, 我觉得我们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了.」
勒苟拉斯并未作声. 这番话后又是一阵沉默, 似乎并非所有人看法都与此相同. 接着, 爱隆走上前, 褪下黄金与蓝色宝石铸就的戒指, 放在石座上. 勒苟拉斯的视线并未落在这枚戒指上, 而是仔细看着爱隆, 爱隆则直视着他的眼睛. 当爱隆走回站在凯勒鹏与甘道夫之间, 勒苟拉斯觉得自己呼吸急促起来. 他逐一细看这五位的神情, 无一显出任何疑虑. 「你太快就怀疑起自己的力量.」 凯勒鹏说着走下阶梯, 双手背在身后, 走近勒苟拉斯. 「当你护送魔戒前往它的末日, 你并未怀疑自己的力量.」
「当时我也并未身负魔戒, 陛下.」 勒苟拉斯很直截地回答. 「我知道您要我做什么. 但是一开始我就缺乏力量抗拒它的意志, 现在又如何能够防止同样的事再次发生? 当那黑暗从我身上被拔除时, 是否影响了您的思虑? 难道我要走入沙漠, 向它献上精灵三戒的权能? 我也可能从末日火山找回魔戒, 还给索伦.」
凯勒鹏沉默了一会儿, 似乎是要确定这番突如其来的表白已经结束. 「你抵抗它整整两个月, 难道这还不够证明? 它在短短一瞬间就能攫取人类与精灵的心智, 而且在过去它已经做了无数次. 你已经学会哪些才是应该聆听的, 我们还该派谁去? 对它的力量一无所知的人? 或是轻易被精灵三戒的权能所蛊惑的人? 派出一个未曾面对这黑暗、未曾经历试炼、在转眼间就会沦落的人, 难道这算明智? 告诉我你的答案, 勒苟拉斯, 因为我们五人只有那唯一的答案.」
「我没有答案.」 勒苟拉斯静静地说. 「为这件任务, 我愿尽我所有的力量. 但是,请您再考虑. 我不相信这个方法会像您计画的那样有效. 它曾经夺走我所有的神智; 我差点举剑刺杀睡眠中的亚拉冈与哈尔达. 您希望这样的人带着精灵三戒回到沙漠? 那数千年来持有精灵三戒的几位长者, 既能摒除我身的黑暗, 必定拥有比我更大的力量. 我不愿成为整个阿尔达毁灭的原因, 如果这算是自私, 那就让它这样吧.」
「我们有什么力量?」 凯兰崔尔仍坐在宝座上, 平静地问道. 接着她优雅地站起身, 走近勒苟拉斯, 凯勒鹏走了开去. 她褪下那枚秘银铸就、镶着白色雾面宝石的戒指, 放在石座上爱隆的风之戒旁边. 勒苟拉斯闭上双眼, 低下了头. 「你没看见用了多少人的力量才将它摒除? 那黑暗比四十五个人的总和还要强大. 不, 南雅已经带给我太大的想望, 想望离开这片土地, 横越海洋. 多年来承受着, 我不能再抵抗了.」
「我同侪的堕落, 你已亲眼目睹.」 甘道夫说着褪下戒指, 走了下来. 「智者萨鲁曼轻易为权力所蛊惑, 而我也感受到魔戒的引诱, 否则我会亲自将它带往伊姆拉崔, 而非交由佛罗多. 当它呼唤波罗莫时, 我也向它走近, 感到它牵引着波罗莫, 而我自己也因全力抗拒而疲惫.」 甘道夫戒指上的宝石火红, 在其它二戒之间特别耀眼. 在三枚美丽而威力强大的精灵戒指下, 石座似乎变小了. 「不, 我不能收.」
很长一段时间, 勒苟拉斯只是低头看着地板, 周围一片沉默. 虽然已经大概料到他可能的回答, 他们仍等待着. 事实上, 他没有别的选择. 「我将遵照要求.」勒苟拉斯答道. 他很快地说出这句话, 似乎并不想说, 但是同时完成任务的决心已在他心里生根. 「想起那些日子, 我恐怕自己没有力量单独前往; 而亚拉冈已经告诉我, 他只能陪我到米那斯提力斯. 在抵达此处的长行中, 他是支撑我的力量, 如果没有他, 我早已回到黑暗中.」
「他不能跟你去.」 瑟兰督伊坚决地说. 「他不过是个凡人. 我知道即使你对他如此忠诚, 也还能认清这个事实. 人类的心灵太容易受到权力腐蚀, 比萨鲁曼更加容易. 如果不是因为米那斯提力斯是他的王城, 我们不会让他陪你走那么远. 三枚戒指同时处于他的掌握中, 我无法安心.」
「您对他太没有信心了.」 勒苟拉斯疲惫地摇摇头. 「当米斯兰达与炎魔落入深渊, 除了亚拉冈, 还有谁是远征队的领导者? 也许亚拉冈能够拯救幽暗密林摆脱黑暗, 因为您无法做到.」
「勒苟拉斯.」 爱隆马上插口, 年轻的勒苟拉斯此时似乎太容易被父亲的话语激怒. 他马上沉默不语, 再次低下了头, 仿佛感到羞愧. 「你还未带上这三枚戒指, 但也许它们已经在试炼你, 因为你从未如此易怒.」
「不, 不是因为戒指.」 勒苟拉斯说着抬头一一看着所有人, 带着坚定的信念, 他朗朗说道: 「没错, 我心的忠诚属于亚拉冈、一个凡人, 而非精灵, 也不属于王国如幽暗密林. 让世人皆知! 直到他的生命终结、直到永远, 我的忠诚只属于他. 只有当刚铎之王安息的那一天来到, 我才会航向大海, 带着吾友矮人金雳, 如果他愿意同行.」
这番话让所有人沉默了下来, 但他们并未感到不快.「听来可能异样,」 凯勒鹏说着接下甘道夫拿出来的项链, 「但是也许应该多一点这类事迹. 瓦拉的嘉许已经太久没有如此降临这片大地了. 祂们的力量与你同在, 而我的力量也将如此.」 他将三枚戒指串在链子上, 站在勒苟拉斯身前. 凯勒鹏为勒苟拉斯戴上项链, 戒指悬在胸前. 凯勒鹏平静地说道: 「这也许奇特, 但是加拉崔姆的国王将把忠诚寄予幽暗密林的王子.」
<第十三章 完> 加拉崔姆 = Galadrim, 辛达语, 「树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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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注: 我用了一些常见的精灵语词. 伊姆拉崔Imladris=瑞文戴尔Rivendell; 辛达Sindar=爱得希尔Edhil; 乌拉伊力Ulairi=戒灵Nazgul. 我用了但尼生、拜伦、雪莱的诗句, 翻译成精灵语. 译者注: 这篇英文名中的Silima 是一种神秘的矿石, 并非水晶, “Silmarilli精灵美钻” 就是由这种矿石琢磨而成. 但小说中亚拉冈说这里是crystal pond, 所以我就译成水晶池了.
第二部
第十四章
I Silima Ailin (水晶池)
洛斯罗瑞安朝露瀼瀼, 仿佛是愉悦梦境的隐约回忆. 刚铎之王, 亚拉松之子亚拉冈, 帮着四位哈比人准备返回瑞文戴尔. 不过四小时之前, 勒苟拉斯被招唤面见凯勒鹏、凯兰崔尔、爱隆、甘道夫以及瑟兰督伊. 会议必定早已结束, 但现在勒苟拉斯才回到帐棚下, 轻扯着自己深蓝色上衣下的一条项链. 如果有什么时候他看来并不安详宁静, 那就是现在了, 但是他掩饰得很好. 勒苟拉斯在亚拉冈身前停了下来, 似乎试着平静自己的呼吸才开口. 他以精灵语说道:「明天破晓, 我们启程前往刚铎.」 然后绕过亚拉冈, 拿起自己的兵器. 他的白柄双刀、双曲长弓、装满三十五支羽箭的箭筒靠在树下. 山姆马上让开路, 不过这实在并不必要.
「什么让你烦心?」 亚拉冈问道, 也用了精灵语, 哈比人怀疑他俩到底说了什么. 勒苟拉斯正在戴上皮质护腕, 用以保护他的前臂不受弓弦擦伤. 跟他的弓一样, 护腕上有银色的精灵纹饰. 亚拉冈看着似乎一夜之间恢复精力的勒苟拉斯, 注意到一件事: 他右腕上哈尔达带来的箭伤仍然紧紧缠绕着绷带. 亚拉冈知道他惯用右手, 但现在不过是戴上护腕这个小动作, 他却用了左手; 面对即将来临的任务, 亚拉冈实在不能放心. 勒苟拉斯即将动用所有一分一毫的力量与战技, 如果其它伤势复原如此快速, 为何这个箭伤没有呢? 勒苟拉斯摇摇头, 疲倦地在梅隆树根旁的躺椅上坐下. 在林间, 勒苟拉斯总能感到抚慰, 因为他是木精灵, 这是他的心灵留驻最久的地方, 直到最近才向往航向大海, 以及跟随一个凡人踏上征途. 梅里小心翼翼地绕开勒苟拉斯, 收拾自己的行李, 一面与站在帐下的皮聘交换着关心的眼神. 「瑟兰督伊陛下说的话. 他告诉我, 为何不让你与我同行. 这次任务他们不信任人类, 即使是你, 亚拉冈.」
「护送魔戒的任务我也不信任自己.」 亚拉冈告诉他, 他似乎稍微吃了一惊. 「我是伊西铎的后人, 为何不可能具有相同弱点? 多少年来, 精灵奋不顾身投入一场注定要他们牺牲的战争. 人类、矮人, 他们身边所有人都失败了, 为权势所腐化, 甚至瓦拉本身也受到沾染. 这你比我更清楚.」
勒苟拉斯站起身, 亚拉冈稍稍走近. 「即使如此, 在横渡沙漠时, 我只愿有你在我身边, 而不顾念所有精灵贵族同行. 唉! 可是现在你无法跟我去了. 哈尔达与凯勒鹏陛下将陪伴我, 这样比较安心一点.」
「凯勒鹏陛下?」 亚拉冈很惊讶. 「即使对于魔戒, 精灵也没有如此慎重其事; 而且他们并未对这次任务透露什么沉重严峻的看法.」
勒苟拉斯似乎是感到不可思议地看了他一眼, 一面扣紧胸前的箭筒背带. 亚拉冈再次注意到, 他的箭筒方向是便于以左手取箭, 而非惯用的右手. 除了这一点, 勒苟拉斯并未表示自己的箭伤有丝毫不便; 他根本不提起自己的箭伤或其它伤势. 「比起区区炎魔, 这个东西的历史让他们更为恐惧. 亚拉冈, 真要说起的话, 他们对这黑暗更加担忧, 因为它并不是一个实体. 他们相信击溃它的唯一方法只存在精灵三戒之中.」
「他们给你那三枚戒指了?」
「是的, 为了这次任务.」 勒苟拉斯说着一只手轻轻盖着上衣下的戒指. 「这就是为什么他们不让你跟我走. 甚至米斯兰达也要跟着哈比人回夏尔, 爱隆陛下要回伊姆拉崔, 而凯兰崔尔陛下留在这里, 不再感到对海的渴望.」
「现在你也有同样的感受吗?」
「我一直渴望航向彼岸, 亚拉冈.」 勒苟拉斯接着解释, 仿佛一时之间才感觉到自己比亚拉冈年长太多. 「将近五百年了, 但后来我在中土找到了自己的目的. 可是这些戒指的重量又让我自觉老了, 亚拉冈. 当我与远征队的人类、哈比人与矮人在一起的时候, 我曾经感到年轻了点.」
「如果我无法跟着你到最后, 我的力量仍与你同在.」 亚拉冈承诺, 握住勒苟拉斯放在胸上的手. 「他们对你的信任绝非轻忽草率. 他们跟我一样, 知道你能够完成这次任务. 不过, 现在先跟我来吧, 我可以帮你重振年少的心情.」
勒苟拉斯好奇地看着他, 亚拉冈又说起通用语了. 勒苟拉斯乖乖跟着亚拉冈离开帐棚, 越过矮石墙. 但是亚拉冈并未停下, 反而领着他向洛斯罗瑞安林中深处奔去, 深入勒苟拉斯之前从未到过的地方. 比起幽暗密林, 这座森林算小; 瑞文戴尔也是如此. 亚拉冈在树木间敏捷疾行, 勒苟拉斯轻松地跟着他, 享受这趟奔跑. 光是奔跑本身就足以让他心情焕然一新, 亚拉冈无疑了解这一点. 勒苟拉斯从未在他身上见过这种举动. 很快, 他发现自己正在跟着亚拉冈穿过洛斯罗瑞安最浓密深邃的树丛.
「亚拉冈, 我们为什么来这里?」 勒苟拉斯从树林里钻了出来. 苍郁的森林中央是个小湖, 宁若戴尔河的支流注入. 四周柔软绿茵铺地, 接近湖边才有疏落的挺拔林木. 小湖三面陡峭石壁直下, 深约九码(1). 另一面是水晶般清澈的一道瀑布,高度将近十二码(2), 直落的飞泉仅有几处岩石稍微突出. 澄莹飞瀑不绝的水声听来宁静轻柔.
(1)约8.1米. (2)约11米.
亚拉冈瞅了他一眼, 意思似乎是勒苟拉斯早该知道答案. 「要做一件自从童年以来就没做过的事.」 亚拉冈告诉他, 一面脱去上衣与靴子, 身上只留下长裤. 「我记得很清楚, 幽暗密林也有类似的一两个地方, 可一样派上用场.」
「一样的用场?」 勒苟拉斯反问. 亚拉冈从石壁旁退了几步. 渐渐他看出来亚拉冈要做什么了. 亚拉冈双眼闪闪发光, 自从圣盔谷一役, 他对亚拉冈这种表情可是太清楚了, 他不由得感到一阵焦急. 「亚拉冈!」 他拖长了声音警告着.
亚拉冈一脸受苦受难等不及的表情. 「这水最浅也有一噚深.」(3) 他解释道. 「来吧, 勒苟拉斯, 在出发前往刚铎之前, 再享受一下童年的滋味吧. 让宁若戴尔的水流恢复你的精神.」 说完, 亚拉冈开始起跑加速, 从石崖上向湖面一跃而下, 大喊一声: 「埃兰迪尔!」 勒苟拉斯记得, 圣盔谷城池遭攻破时, 亚拉冈也是这么吼了一声, 一头扎进蜂拥而上的强兽人堆里.
(3) 约1.8米.
泼剌的水花声传了上来, 勒苟拉斯马上跑到崖边往湖里瞧. 过了一会儿, 亚拉冈才游出水面, 甩着及肩长发上的水滴, 深吸了一口气. 可是勒苟拉斯仍然没有跟进的欲望, 亚拉冈也没抬头看看他是否打算加入. 「现在你觉得年轻了?」 勒苟拉斯平静地问道.
亚拉冈仰身浮在水上, 闭上双眼, 感受着载浮载沉的滋味. 「你不下来? 宁若戴尔河水感觉起来不像冬天已经悄悄降临了……就让大家这么说吧: 绿叶勒苟拉斯愿意跟随他的国王走遍天涯, 就是不能到水晶池里.」
「我还没有重获青春活力、血气方刚, 所以你激不了我的, 小朋友. 不过, 我要下去了, 免得你返老还童过了头, 忘了怎么游泳.」 勒苟拉斯回敬道. 然后解下自己的兵器, 脱下上衣与鞋子, 一起放在树下. 他走到崖边, 接着开始爬下石崖.
亚拉冈瞪大了眼睛, 有趣地看着勒苟拉斯纯熟地爬下险峻的石崖. 「不对, 不要爬, 勒苟拉斯. 我见过你跳下比这高得多的悬崖, 落在陡峭的岩石上.」 亚拉冈说着游到一旁. 「而且我说了, 这水够深了.」
「我往下跳是为了对付那只巨蛛、保护你, 当时我的箭已经用完了.」 勒苟拉斯解释. 他轻轻叹口气, 转身面对湖水, 接着纵身跃下岩壁. 起跳的力道让他与岩壁拉开了一段距离, 潜入湖心. 亚拉冈一点也不惊讶, 勒苟拉斯是笔直入水, 纤长的身型几乎没有溅起任河水花. 过了一会儿, 勒苟拉斯在他附近浮出水面, 金色长发贴着垂下. 刚才往下跳时, 勒苟拉斯已经一手遮着胸前的的戒指, 以免遗落在湖中.
亚拉冈不禁感到一股满足, 他知道勒苟拉斯本来不愿意加入这种稚气的行动. 他也知道, 勒苟拉斯的童年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告诉我, 这么多年以来, 你从未做过这种事.」 亚拉冈说着, 让瀑流冲刷过全身. 水声掩盖他的话声, 但是正在游过湖面的勒苟拉斯还是听清了. 「我是从没做过.」 勒苟拉斯平静地回答, 接着发表了意见. 「而且很惊讶你居然会做这种事. 我无法想象爱隆陛下能够容忍. 不过, 这湖水的确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就跟这里的所有事物一样.」
「勒苟拉斯, 请告诉我, 幽暗密林的王子到底几岁?」 亚拉冈说着, 从瀑布下钻了出来. 「以前我一直不确定. 那黑暗是从星光年代留存至今. 你也是吗?」
「不是.」 勒苟拉斯仰望着澄澈的蓝天. 他仰身浮在水面上, 仿佛是一片叶子, 甚至不需要划动避免沉落. 他看来几乎是整个人飘在水上, 而非载浮载沉. 「我出生在阳光年代. 只比爱隆陛下的子女大一点.」
「一点?」 亚拉冈进一步问道. 他知道自己有点逾越. 但是对于那黑暗所说关于星光年代的事他仍然好奇, 尤其是勒苟拉斯提到自己参与的一长串战役, 还有曾经出席凯勒布理安与爱隆的婚礼, 那是在第三纪元的第一零九年.
「没错.」 勒苟拉斯慢慢说道. 「爱隆陛下结婚时, 我才二十二岁(4). 我知道你怀疑之前我说过的那些话……亚拉冈, 你看, 那棵树上有白鸽栖息. 一对白鸽, 真是美妙.」
(4) 译者注: 照这样算, 勒苟拉斯应该出生于第三纪元的87年. 但是在第七章, 哈尔达说他与勒苟拉斯相识于第二纪元末. 我曾问过原作者Shaan Lien, 她说的确写错了, 但是最近忙得没时间重写, 所以就这样啦.
听着自己好友出神的语气, 亚拉冈忍不住微笑, 抬头望着那一对白鸽, 停驻在附近一棵树的高枝上. 也只有精灵的眼睛才能立刻找出这样的景象. 好一会儿, 他俩就这样, 聆听飞瀑的水声, 林间的风, 以及身体四周细碎的水花. 亚拉冈闭上双眼, 知道不能尽情在此停留. 他颈间一条银鍊系着埃兰迪尔之星, 胸前的宝石在水里浮沉. 三枚戒指则紧贴着勒苟拉斯平滑结实的胸膛, 仿佛要将他压进水里; 事实上戒指的压力并不大, 但仍比看起来更重.
「跟我来.」 亚拉冈对勒苟拉斯说, 然后深深潜入水中, 往一股更幽深的池水游去, 并未停留确定勒苟拉斯跟上, 因为他知道勒苟拉斯一定会来的. 亚拉冈领着勒苟拉斯游过岩壁上一条颇为窄小的通道, 进入一个岩洞, 浮出水面. 亚拉冈甩开脸上的湿发, 深深吸了一口气. 勒苟拉斯跟着在亚拉冈身边浮出水面, 一分多钟的潜泳对他一点影响也没有. 洞顶并不高, 不过水仍然非常深. 如同预料的, 亚拉冈看不见这里的池底, 他知道, 勒苟拉斯并不清楚这里有什么. 勒苟拉斯不喜欢莽撞闯入任何地方, 但是他信任亚拉冈, 毫无异议地跟随他. 亚拉冈从水里爬上周围的岩嘴. 洞顶有一点光线透入, 对他们已经是足够的照明.
他俩弯着腰, 因为洞顶实在很低. 亚拉冈记得他第一次发现这个洞窟时, 并不需要这样弯腰. 多年前他与伊莱丹进入此处, 伊莱丹一路抱怨自己的脑袋磕碰着洞顶, 彻底破坏了他对精灵敏捷优雅的看法. 「这是什么地方?」 勒苟拉斯站在亚拉冈身边, 从自己脸上拨开湿发. 温暖的湖水从身上往下滴, 洞窟里的空气比他预期的更冷. 冷冽的空气让亚拉冈身上起了鸡皮疙瘩, 但是对勒苟拉斯没有任何影响.
「将近七十年前, 我和伊莱丹发现了这里.」 亚拉冈说着, 领着勒苟拉斯往洞窟里走去. 他们走进一个较大的洞, 湖水在这里分为三股, 从三个幽暗的隧道流往不同方向. 每个隧道有不同的宽度与高度, 好象分别适合哈比人、矮人, 以及精灵. 然而其中一个似乎比其它的更加不祥, 勒苟拉斯只感到颈上汗毛直竖. 他背脊上一阵寒颤, 忍不住要双臂环抱, 多少抵御这股寒气. 洞穴石壁上有精灵文, 勒苟拉斯认出伊莱丹的字迹. 这些文字是关于方向与距离, 记录他们走了多远、通往何方. 其中一条隧道没有这些资料, 只记载他们走了十佛隆远. 「这三条隧道通往三个方向. 其中两条我们知道前往何方, 一条是伊姆拉崔, 因为当初我们是从伊姆拉崔走到这里, 才发现这个洞穴与小湖. 这一条则通往幽暗密林.」
「第三条呢?」 勒苟拉斯问道. 亚拉冈从墙上的铁环取下尚未点燃的火把, 显然这是以前带进来的, 还有一捆树枝放在离水最远的岩壁下, 以保持干燥. 这些树枝可以当作火把, 但是看得出已经很久没人来了. 亚拉冈花了点时间打出一点火花, 很快火把燃了起来, 照亮整个洞窟. 这里比不上圣盔谷的洞穴, 除了清澈的流水, 没有什么可观之处.
亚拉冈以火把照亮第三个方向, 那隧道仿佛无穷无尽. 往那个方向流去的水不过是一道涓涓细流, 不超过一呎宽, 是三道水流中最小的. 水道很窄, 仿佛是人工刻凿而成, 而非如其它两道是自然形成; 这是勒苟拉斯的个人看法, 不过他不认为自己很懂得石工. 「我们还未找到这通往何方. 它延伸有许多里格远, 而且崎岖难行. 伊莱丹与伊罗何怀疑它远达洛汗甚至刚铎.」
勒苟拉斯轻轻点头, 弯腰走进那低矮的隧道. 「那么你认为它通往哪里?」 勒苟拉斯谨慎地问道, 很好奇为何亚拉冈带他来这里. 然而在心中, 他已经知道亚拉冈的回答. 他紧握胸前的戒指. 它们呼唤他, 某物呼唤他. 在周围的石壁间, 他听到微弱回音不断回荡, 他陡然发现自己的心因为一种熟悉的恐惧而紧缩起来. 「哈尔达提过沙漠下的洞穴、我们一度试图寻找的通道.」 亚拉冈解释. 他并未往前走以提供更多照明. 「传说那些通道直达魔多, 但是我不相信. 我相信那些信道是以人工穿凿, 直达此处. 因为这不是水流侵蚀可以做到的, 而是人力. 这就是为什么往那个方向的水流并不大.」
很长一段时间, 勒苟拉斯并未答言, 只是试图保持呼吸平稳, 深深吸气. 仿佛有某物正在夺走他的气息, 以至他无法得到足够的空气. 一瞬间四周的石壁似乎包围了过来, 勒苟拉斯低低喊了一声, 只手撑在身边的墙面上. 亚拉冈马上走到他身边, 扶着他的肩膀. 「勒苟拉斯, 怎么了?」 亚拉冈问道, 声音充满关怀与忧虑, 一面检视四周, 试图找出任何危险的征兆. 从他的眼中看来, 一切如旧, 但是对勒苟拉斯却非如此.
亚拉冈看不见勒苟拉斯的脸, 因为他背对着亚拉冈. 在他背上, 亚拉冈仍能看出逐渐消失的纵横伤痕. 之前他当然也看到过, 就是在监狱里的时候, 以及刚逃出贾哈尔监狱之后. 现在, 在跳动的火光下, 这些伤痕再次历历在目, 他只感到心间一阵刀割的痛楚, 伴随着熊熊怒火, 全身血液几乎为之沸腾. 勒苟拉斯低下头, 亚拉冈听到他吃力的呼吸声. 能够听到精灵的呼吸声, 这件事本身就极不寻常.
勒苟拉斯紧闭双眼, 一手攀住身边的石壁, 一手紧握胸前的戒指. 他眼前突然闪现在沙漠中夺剑的景象; 这一次, 他夺剑出鞘, 刺穿亚拉冈, 心上升起一阵阴森的快意. 他猛然从亚拉冈胸间拔出长剑, 从对方眼中看到惊骇与自己的背叛. 时间仿佛慢了下来, 亚拉冈缓缓跪倒, 紧抓着胸前, 埃兰迪尔之星周围的前襟浸透了鲜血. 他的眼神道尽这一瞬间他想对勒苟拉斯说的话, 血流出他的双唇.
「亚拉冈!」 勒苟拉斯大喊一声, 双手猛往前抓, 倒了下去. 强壮的臂膀很快扶住了他, 但是他仍然重重跪倒. 他的呼吸急促, 仿佛唇间的气息已完全被夺走, 裸露的胸膛上好象有某物紧紧缠绕. 他能看见, 是的, 他看得很清楚; 当他跪倒时, 尖锐的岩石也许割破了双膝, 却一点感觉也没有, 只有眼前的景象不断重复. 可是, 他并没有倒在地上, 因为身边有亚拉冈, 而亚拉冈的唇上并没有血.
「勒苟拉斯, 我在这里. 怎么回事?」 亚拉冈问道, 搀扶着好友, 担心得几乎发狂; 勒苟拉斯如此神智昏乱, 令人惊恐. 他抬头看着亚拉冈, 俊美容颜上满是困惑, 甚至一个字也说不出. 亚拉冈深深凝视着那双有时仿佛是银色的蓝眼, 恐惧袭来, 他的心沉了下去, 喉头开始哽咽. 「你……你不认得我了?」 他一口气问道. 不! 他的心狂吼. 求求你, 不要. 不要这样.
勒苟拉斯举起一只颤抖的手, 轻触亚拉冈颈间的埃兰迪尔之星. 他定定凝视那块宝石, 全神贯注, 但是眼中仍然没有任何认出的迹象. 他并未回答, 而亚拉冈眼中已经涌现泪水. 亚拉冈扥着他的面颊, 扶起他的头, 看清他美皙的脸庞. 「求求你, 勒苟拉斯.」 亚拉冈微弱的声音, 几乎连自己也不认得.
「我看到了你.」 终于, 勒苟拉斯呼出一口气, 视线从那块宝石移到亚拉冈的双眼. 「在沙漠里, 亚拉冈, 我杀了你. 我夺下你的剑, 然后……鲜血泉涌……我亲手杀了你.」 勒苟拉斯不解地摇着头, 视线低了下去, 双手梳过自己仍然湿透的长发. 当勒苟拉斯终于说出他的名字, 亚拉冈只感到一阵强烈的解脱流过全身, 发现自己的双颊已然有了泪痕. 勒苟拉斯几乎分不清他脸上的湖水与泪水. 「主神在上, 我杀了你.」
「可是我还在这里.」 亚拉冈解释道. 「不可能你已经杀了我.」 勒苟拉斯似乎接受了, 缓缓点头, 似乎终于被说服了. 亚拉冈捡起火把, 扶起勒苟拉斯. 勒苟拉斯仍然因为刚才眼前的景象而震惊. 他俩站起身, 亚拉冈扶着勒苟拉斯的臂膀, 似乎不确定他能自己站稳. 勒苟拉斯又闭上眼睛, 仿佛在心中重新理过一遍正确的景象, 然后深呼吸. 当他睁开双眼, 一贯的冷静又回来了, 他看着亚拉冈, 似乎松了一口气.
「没错, 你是在这里.」 勒苟拉斯回答, 亚拉冈这才放开他的手臂. 勒苟拉斯的视线落在水面上, 开始推着亚拉冈一起后退. 「走, 亚拉冈, 我们必须赶快离开.」 他催赶着亚拉冈跑向刚才的入口, 动作如此急促, 连亚拉冈手中的火把也掉在地上.
不过这都无所谓了. 亚拉冈顺从地跳进水中, 勒苟拉斯紧跟在旁. 大地开始震动, 洞顶的碎石开始落入水里, 亚拉冈马上潜入水下, 领着勒苟拉斯游过水中通道, 岩石不断掉落. 不一会儿, 他们回到水晶池里; 亚拉冈还来不及开始游, 勒苟拉斯已经把他往岸边拉. 勒苟拉斯有力的划水动作很快把他俩带回岸边, 即使亚拉冈自己也游不了这么快. 不像刚才暂时困扰勒苟拉斯的某物, 现在这场变动十分明显, 从刚才洞穴里不断的落石就看得出来. 「勒苟拉斯?」 亚拉冈问道, 勒苟拉斯不等亚拉冈自己上岸, 就把他拖了上来. 这时候, 亚拉冈才看清他行动如此紧急的原因. 他俩刚刚才钻出来的通道里冒出了水泡, 接着传遍了整个湖面. 他俩一起往后撤, 紧贴着石崖. 湖水开始沸腾似的冒泡, 蒸气腾腾. 他俩立刻往上爬, 一爬上崖边, 亚拉冈马上套上靴子, 拿起上衣; 勒苟拉斯穿上鞋, 还来不及穿上衣, 先拿起自己的兵器. 他一面拉紧胸前的箭筒扣环, 一面往湖里瞧.
湖水似乎上升了点, 不过不明显. 当勒苟拉斯太靠近崖边, 亚拉冈伸手按着他胸前, 也站在身边往下看. 他深知以精灵的敏捷优雅, 勒苟拉斯不太可能跌落, 但还是不想冒这个险. 湖水渐渐平静,「这件事让你重获青春活力了?」 勒苟拉斯慧黠地问道. 很快, 湖水看来跟之前一样宁静, 但是湖面笼罩一股神秘的不祥气息. 亚拉冈顾不得回答. 「勒苟拉斯, 我们不能等到明天才出发.」 亚拉冈说着, 看着十一呎深水下的通道入口. 「咱们快离开这里.」 他转身就要往帐棚跑, 但是勒苟拉斯拉住他的手臂, 很快阻止了他. 「你感觉到了吗?」 勒苟拉斯的声音低微, 只让亚拉冈听见. 勒苟拉斯慢慢转过身去, 锐利的眼睛扫视四周, 握紧了长弓. 「有东西在监视我们.」 他说着, 倏然回身, 搭箭弯弓, 瞄准发射, 一气呵成. 那支箭从亚拉冈潮湿的头发旁破空而去, 连他都感到一股劲风. 亚拉冈转头看到卢米尔紧贴在几码远的一棵树干上, 箭镞穿过了他的上衣, 深深钉在树干里
很显然, 勒苟拉斯在最后一刻看出是卢米尔, 才调整了目标. 「卢米尔!」 亚拉冈责备地低喊一声, 很快走了过去. 但是勒苟拉斯只稍微放低了弓, 似乎不太相信这附近只有卢米尔. 「你很可能被杀.」 亚拉冈强调, 从对方上衣拔出羽箭. 卢米尔毫发无伤, 但真要挣脱就会扯破衣服.
「有事发生了, 他们要你俩快来.」 卢米尔解释着, 捡起自己的弓, 瞄了一眼勒苟拉斯. 勒苟拉斯穿好上衣, 再次系紧箭筒与双刀. 他知道自己没伤到卢米尔, 因为他一向百发百中, 从未失手. 「他们在银光河畔.」
「他们也感受到影响了.」 勒苟拉斯告诉亚拉冈. 「咱们快走.」
「别让任何人靠近这个湖.」 亚拉冈指示卢米尔, 一面走到勒苟拉斯身边. 卢米尔仍然紧贴着树干, 好象生了根. 「切记, 卢米尔.」 卢米尔点点头. 勒苟拉斯领头往回跑, 闪躲着林木与树丛, 速度如此之快, 亚拉冈很快就看不到他了. 幸好亚拉冈知道往银光河该怎么去. 他钻出浓密的森林, 刚回到小径, 却差点撞到陡然停止的勒苟拉斯.
「我们去湖边时, 还是正午前数小时.」 勒苟拉斯的声音充满惊异. 「可是你看! 现在天空沉暗, 仅有的一点光亮也是鲜红色. 黑暗比我们想的更加强大. 太阳的轨道是不轻易变动的.」
他们继续往银光河前进. 「你怎么知道就是那黑暗?」 亚拉冈问. 「它蛰伏在数百哩以外的沙漠下, 几个纪元以来仅仅通过你出现了一次. 如果现在又是它, 唯一的理由就是它要再次控制你.」
「你说的是事实.」 勒苟拉斯并没转头看亚拉冈. 「它的确要得到我, 刚才在那洞穴里, 它曾对我呼唤. 如果不是因为我心中来源不明的警告, 我们可能已经被困甚至被杀.」
「神行客! 勒苟拉斯先生!」 山姆的喊声从后面传来. 他俩止住脚, 看到山姆卫斯走过来, 怀抱折叠好的勒苟拉斯的外衣及精灵斗篷. 在他身后不远, 皮聘跌跌撞撞地小跑着, 捧着亚拉冈的长剑、长弓、箭筒、凯勒鹏所赠的短刀、精灵斗篷、外衣, 还有一个背囊.
「怎么了, 山姆?」 亚拉冈连忙赶了过去. 山姆尽其所能地迈开短腿在白色小径上快步走来. 勒苟拉斯接下自己的外衣与斗篷, 不知道为什么山姆要将这些东西送来.
「凯勒鹏陛下在找你俩. 天空昏暗, 太阳成了一抹可怕的血红, 低垂着, 好象要沉落了. 凯勒鹏陛下说你们必须马上出发.」 山姆回答, 一面帮勒苟拉斯拿着兵器, 等他穿上外衣与斗篷. 那张长弓几乎有山姆两倍高, 不过不像他所想的那么重, 其实还挺轻的.
亚拉冈感激地从一身累赘的皮聘手中接下自己的东西, 套上长外衣, 披挂整齐. 就这样, 他俩已经准备好上路, 面对这广阔世界即将加诸的任何危险. 「他们在银光河畔, 等你们出发. 这顶多是十分钟前的事.」 皮聘解释. 「甘道夫可不高兴了, 而且很为勒苟拉斯先生担心, 不过我不知道为什么.」
「那么咱们走吧.」 亚拉冈说, 然后与勒苟拉斯一路跑到银光河畔. 河湾里泊了几艘小舟, 河水拍击着深入河床的古老树根. 当他俩抵达时, 哈尔达已经站在当作码头使用的粗大树根上, 望着太阳. 这的确是不寻常的景象, 但他俩不能拖延. 伊莱丹与伊罗何站在哈尔达旁边, 并未看着太阳, 而是望着他俩的父亲, 爱隆陛下. 这对兄弟已经准备好出发, 披挂停当, 空着双手.
不远处, 凯勒鹏陛下, 以及来自瑞文戴尔的金发精灵贵族葛罗芬戴尔, 正在与甘道夫、爱隆陛下以及凯兰崔尔女王交谈. 凯勒鹏一身行装与哈尔达相去无几, 亚拉冈从未见过. 他俩都带着弓箭、长剑与短刀, 看来已经准备好了, 不过并未披着与亚拉冈及勒苟拉斯一样的精灵斗篷. 亚拉冈与勒苟拉斯的头发及长裤还是湿透的, 刚才勒苟拉斯一面奔跑, 一面扎起了长发, 以免挡在脸前. 他俩顺着小径走来, 凯勒鹏等人立刻了停止谈话. 「黑暗已经降临大地, 许多年来从未发生过. 我们必须现在就走.」 凯勒鹏对他俩说道, 双眼却看着勒苟拉斯. 他的斗篷与哈尔达的一样, 都是柔和的灰色, 而非亮眼的银色. 斗篷下他穿著银色的外衣, 腰上系着宝剑. 亚拉冈从未与凯勒鹏比肩作战, 但此时看到他背上的箭筒与双曲长弓, 亚拉冈相信他的参与必定是一大助力. 「我们要取道大河安都因, 直到南伊西力安, 然后沿哈拉德大道穿越沙漠.」
他们跟着凯勒鹏走下码头, 并未对其他人多说一句话. 凯兰崔尔与勒苟拉斯彼此凝视了很长一段时间, 但是女王并未开口. 勒苟拉斯明白她要说些什么, 他明白她眼中的警告, 也感到这警告充满自己内心. 他一手抚胸, 垂下双眼, 然后向她伸出手. 「Namarie, Legolas. Anar kaluva tielyanna.」 她对他说道, 这却不是勒苟拉斯预料中她会说的话(5). 毕竟他身负精灵三戒, 必将极其谨慎, 完成她的要求. 也许她明了他心中对这三戒的看法, 也明了即使三戒就在胸上, 他也绝不会染指.
(5)译者注: 这句话的意义以后才会真相大白, 现在先卖个关子.
然后, 勒苟拉斯转过身, 跟上亚拉冈与葛罗芬戴尔. 他们一行共七人, 分乘三艘小舟. 凯勒鹏陛下与哈尔达一艘, 勒苟拉斯与亚拉冈一艘, 伊莱丹、伊罗何以及葛罗芬戴尔在最后一艘. 他们并未携带多余行囊, 只带了兰巴斯, 装在亚拉冈的背包, 以及哈尔达、葛罗芬戴尔与伊莱丹腰上的小包里. 他们只有一身衣物与兵刃, 亚拉冈还带了一个小铺盖, 因为他不像精灵可以在奔跑时休息, 或是睁着双眼睡觉. 勒苟拉斯曾经告诉哈比人, 一小口兰巴斯就足够喂饱一个成年男子, 亚拉冈觉得在这趟长行中将可一探究竟. 即将上船前, 瑟兰督伊陛下叫住了儿子. 勒苟拉斯几乎是迟疑地走向父亲, 稍微低着头. 亚拉冈看了他一会儿, 知道由于他父亲及其它精灵对人类—尤其是刚铎之王—的不信任, 勒苟拉斯深感不满与遗憾.
「是的, 陛下?」 勒苟拉斯走到瑟兰督伊身前, 低声说道. 瑟兰督伊未发一言, 只将一个箭筒递了过去, 那是挂在腰上的箭筒, 装了至少二十五支羽箭, 设计与勒苟拉斯背上的箭筒相同. 勒苟拉斯的表情似乎带了点惊讶, 从父亲手中接下.
「带着这个, 吾儿, 你没有什么可以保护自己, 而你又是这邪恶的目标.」 瑟兰督伊敦促着, 勒苟拉斯感激地点点头, 收下了. 这是事实, 勒苟拉斯只带了弓箭与白柄双刀. 其它人则除了弓箭, 又带了长剑及短刀. 好一会儿, 勒苟拉斯目光灼灼地看着手中的箭筒, 仿佛并不确定这到底是什么.
「谢谢您, 父亲.」 勒苟拉斯只想得起这几个字. 在许多国家事务上, 勒苟拉斯与瑟兰督伊陛下的看法并不一致. 勒苟拉斯为了幽暗密林辛勤奔走, 但最近他的心却不再停驻在家园, 这一切瑟兰督伊太了解了.
「要当心, 勒苟拉斯.」 勒苟拉斯缓缓点头, 手扶父亲的肩头, 希望稍加安慰. 瑟兰督伊紧握儿子的臂膀, 然后出其不意很快紧拥了他一下. 「我的力量与你同行.」
最后勒苟拉斯转身走向码头, 加入哈尔达与葛罗芬戴尔. 他们将三艘小舟从树根之间推向河面, 然后一起跳进小舟. 冷灰色的小舟无声划过平静冷冽的水流, 仿佛与水面融为一体. 勒苟拉斯坐在小舟前方, 系上父亲所赐的箭筒; 亚拉冈的目光落在亚玟身上. 亚玟站在与父亲有一段距离的地方, 看着亚拉冈, 蓝眼里带着哀伤. 亚拉冈再次启程, 开始一段很可能夺去他生命的长行; 自从他回来, 他俩根本没有多少机会交谈, 在她漫长的年岁里, 她甚至感到自己与亚拉冈总是没有足够的时间. 小舟顺流而下, 亚拉冈轻触颈间的埃兰迪尔之星, 而她淡淡笑了一笑, 绝美的双眼闪耀. 接着, 亚拉冈拿起桨, 与勒苟拉斯一起敏捷地划下大河安都因.
<第十四章 完> 宁若戴尔河 = Nimrodel, 辛达语, “白色洞窟之女”. Sasha 续貂: 这一章的心情变化还真是快啊……新历险开始了! 这两章我自己读起来都别扭, 怎么改都不对, 也许应该重译的, 唉.
下次更新日期: Jan/10/2004 :em51:
Nasan
第十五章
半兽人与阴影
(""中的字是思緒交流)
沉默中, 他们划下大河, 身边不再有哈比人提到自己饿着肚子、 或是对四周大地感到好奇; 也不再有金雳低声对勒苟拉斯谈起洛斯罗瑞安、或是他尚未发现摩瑞亚的壮丽. 大河将把他们直接带到刚铎, 在那儿亚拉冈必须退出, 这是他非常不愿意的一件事. 已降临大地的冬天的确还未影响洛斯罗瑞安. 亚拉冈的呼吸在空气中凝结成露, 若非他戴着精灵斗篷的兜帽, 潮湿的头发一定早已结冰. 一层薄薄积雪已覆盖洛斯罗瑞安之外的大地, 小雪仍不断落下. 还有另一件更增寂静的事: 勒苟拉斯并未低声吟唱. 他俩划下大河, 亚拉冈听不到他轻柔的声音飘荡. 伊莱丹、伊罗何与葛罗芬戴尔的小舟领头, 另外两艘并排而行, 相距不过一码.
将近一小时之后, 太阳完全沉落, 明月却未出现. 穹苍中群星闪耀, 但亚拉冈记得此时不过是正午. 目前星光还足够他们航行的照明, 可是一旦到了激流却不行了. 「发生了什么事, 陛下?」 哈尔达问道, 回头看着那位智能的年长精灵. 他不确定凯勒鹏是否有答案, 不过如果他们之间有谁知道答案, 那就是凯勒鹏了. 「为什么白日中太阳提前沉落, 明月却尚未出现? 到底是什么降临?」
「星光年代.」 勒苟拉斯说着, 抬头仰望天空, 仍然缓慢沉稳地划着小舟. 「又一次, 星光是整个中土的唯一光源. 日月将不再起落盈亏, 直到我们完成任务.」
哈尔达的问题也是亚拉冈想问的. 所有人注视着勒苟拉斯, 他则继续扫视四周. 「你怎么知道? 它又向你说话了吗?」 哈尔达关心地问道, 凯勒鹏眉头紧锁, 连葛罗芬戴尔也回头望着勒苟拉斯, 等待他的回答.
「没有.」 勒苟拉斯轻松答道. 「没有, 我只是感受到它的牵引与愤怒. 它已经取得需要的精力与能量, 用以阻挠我们. 它知道我们要去摧毁它, 将它彻底屏除. 我们要再次进入它的领域, 与这次长行比起来, 之前逃出贾哈尔监狱根本不算什么.」
「现在了解到它能如此轻易接触你的内心, 我着实不安.」 亚拉冈说, 这句话有许多弦外之音. 幸好, 当勒苟拉斯回头看着他, 亚拉冈知道他已经了解自己想表达的每一个意义. 勒苟拉斯的注意力不再放在顺流而下的小舟上, 而是在他朋友所说的话语上.「我绝非轻易挑起这个话题. 之前它只是勉强能够控制你的心智, 可是现在却能以黑暗笼罩整个大地. 在监狱及洛汗时, 你没有兵器, 但现在你有了. 现在你不但有了兵器, 而且你手中的弓无人能敌.」
亚拉冈在勒苟拉斯的蓝眼里看得一清二楚, 这番几近指责的话语深深戳进他的内心. 他的双眼掠过一阵哀伤, 仿佛害怕已经让挚友失望; 亚拉冈只想让他知道他并没有, 但此刻却不是时候. 亚拉冈完全信任自己的挚友, 现在问题已不只是要保护自己以及全世界, 而也是要保护勒苟拉斯. 如果情势到了必须选择杀掉勒苟拉斯, 或是让精灵三戒落入黑暗……亚拉冈恐怕自己的职责将会逼使他选择前者. 然而单单从勒苟拉斯的眼神就知道, 亚拉冈无须担忧. 「如果任谁都看出这个事实, 当然你更可以. 也许我将认不出你, 但到了那时我也跟你一样担心. 如果真到了那时候—」
「—那么请记着, 在这世上我从未有过挚友如你, 而且我将迅速了结.」 亚拉冈插口说道, 勒苟拉斯似乎满意了. 他注视亚拉冈好一会儿, 才转过身继续划船. 亚拉冈则紧闭双眼, 无法抑止浮上心头的各种可能. 在他的岁月里, 曾经取过许多性命, 但仅仅是必须阻止勒苟拉斯的这个念头, 就在他心中纠缠不散. 他感到胸膛发紧, 慢慢呼出了一口气. 俩人之间再次一阵沉默, 直到凯勒鹏的声音打断亚拉冈挥之不去的思绪.
「我很久没听到我孙女亚玟的愉悦歌声了, 不过我更从未有幸聆听你的歌声, 年少的勒苟拉斯. 也许瑟兰督伊陛下没看出来, 命运也可能让你成为歌者, 而非射手. 这样的美, 我心从未如此深刻感受, 也从未目睹.」
「Hanta ely?, herunya.」(谢谢您, 陛下.) 勒苟拉斯答道, 对着他稍稍低下头. 「我也从未如此歌唱. 当我与亚玟合唱时, 仿佛在这之前我从未唱过歌, 而每一个音符都是一个新发现. 有此机会我十分荣幸.」
「不, 别说了.」 哈尔达和气地说道, 脸上闪过一个微笑. 罗瑞安统领惯常的严肃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战友与伙伴的气息.「因为我实在太渴望再听一次. 如果这真是你有生以来第一次, 我知道很久都不能再听到这样的美妙歌声了.」
亚拉冈同意地轻声笑着, 回想起昨夜. 「我真不知道凡人的心是否能够承受. 不过我的理智拒绝面对我心的脆弱. 可怜的山姆哭个不停直到睡着, 梅里与皮聘甚至连夏尔也不想回去了. 我们都如此感受, 你确定这不是什么魔法?」
「你就尽量取笑吧.」 勒苟拉斯答道. 「亚玟女士已经要我在年中之日再次合唱. 如果刚铎之王的心真要受不住, 我对她就只好食言了. 毕竟他已经比大多数人类都来得老, 还是别测试他的心脏强度吧.」
「也许你已重获青春了, 我的好勒苟拉斯.」 亚拉冈微笑说道. 「不过, 现在你可不能受了刺激就拒绝如此美好的机会. 我很了解, 如果不能唱歌, 你自己也无法忍耐. 自从见到你的第一天, 我就听到你的歌在风中, 不然就是在你心间回响.」
「没错, 这是事实.」 哈尔达说. 他们的话声低微, 不超过这三条小舟的范围. 虽然彼此交谈着, 注意力仍然放在四周环境, 提防任何可能的危险.「每当勒苟拉斯来到洛斯罗瑞安, 我们就是这样认出他的. 许多年前, 当他第一次进入黄金森林, 我们听到他的歌轻柔萦回林间, 以为是诸神对我们歌唱.」
「别动!」 勒苟拉斯低声说道, 坐直了, 侧耳倾听某种亚拉冈无法听见的声音. 勒苟拉斯慢慢放下桨, 同时拿起弓. 他右手握弓, 左手持箭. 「有东西接近.」
哈尔达也拿起弓, 剩下凯勒鹏与亚拉冈继续划船. 勒苟拉斯站起身, 慢慢搭上一支箭, 并未拉弓, 亚拉冈仔细看着他. "你听见什么?" 亚拉冈以思绪问道, 知道就算自己扫视四周也是徒劳. 如果勒苟拉斯看不到, 他当然更看不到.
「我不确定.」 勒苟拉斯说着, 环视四面, 小舟在水流中迅速滑过, 他仍能保持平衡. 「它正在接近, 但声音非常轻, 我无法断定方位.」 然后, 他闭起双眼, 慢慢举起弓. 亚拉冈看到葛罗芬戴尔也站了起来, 举起弓, 但不知该往何处放箭. 勒苟拉斯站在舟中, 倏然以无比流畅回身射出一箭, 这才张开双眼. 黑暗中响起一声尖叫, 亚拉冈仍看不到五百码外树梢上一头有翼妖兽的红眼. 它在黑暗的天空中若隐若现, 勒苟拉斯这支箭有力而准确, 但仍无法杀死它. 哈尔达与葛罗芬戴尔的长弓同时响起, 凭着尖叫声的来向, 将妖兽射了下来.
「这是最后一头吗?」 哈尔达问道. 勒苟拉斯慢慢坐下, 却未背起弓. 刚才哈尔达并未听到任何动静, 直到勒苟拉斯一箭穿越黑暗射中目标, 他以左手瞄准放箭仍然准确惊人. 与所有幽暗密林的射手一样, 本来勒苟拉斯惯用右手, 哈尔达猛然想起为何这次他改用左手, 一阵自责窜过全身.
「我没听到别的.」 勒苟拉斯答道, 仍然细细观察每一棵树. 这句话本身就很有趣, 因为一开始根本没有别人听到妖兽的动静. 「照理贾哈尔的士兵不可能到这么远的地方, 但是很少有人可以驾驭这些妖兽.」
「这不是乌拉伊力的有翼妖兽, 因为它们寂静无声.」 亚拉冈说. 「也许就像你说的, 它控制了所需对象的心智. 我们应该去看看到底是什么, 也许是这广袤大地上的新威胁.」
「也许它的目的就是诱使我们接近, 因为我们只射下妖兽, 而非它的骑士.」 哈尔达表示反对. 他对这片森林知之甚详, 但在这种黑暗里, 要进入森林他并不放心. 如此忧虑让他还无法放下自己的弓, 不过显然勒苟拉斯知道危险已经远离. 「记住, 在沙漠里的时候, 贾哈尔人一念之间就能控制风沙. 刚刚才离开罗瑞安就走进陷阱, 似乎不太明智. 我们应该继续前进.」
「不, 应该找到那名骑士.」 凯勒鹏说. 哈尔达点点头, 但心里仍有点勉强. 三条小舟慢慢转向岸边, 伊莱丹、勒苟拉斯与哈尔达跳出船来, 将小船拉上岸. 他们兵刃在手, 但是进入森林之前, 凯勒鹏指示哈尔达与伊罗何留下守卫.
「是, 陛下.」 他俩同声回答, 然后看着其它五人消失在林间. 每个人都长弓在手备战, 勒苟拉斯领头走进森林, 只有他看到妖兽坠落的确切地点. 亚拉冈用了点技巧才能在黑暗中穿越森林, 但是凯勒鹏与葛罗芬戴尔并未注意到. 很显然, 关于精灵笼罩在月光中只是一种不准确的说法, 因为今夜明月并未出现, 但这几位精灵仍然周身散发光芒. 伊莱丹预备了火把, 等找到妖兽骑士就能点上.
森林里, 一阵半兽人语的咒骂, 亚拉冈根本不想听懂. 亚拉冈在黑暗中无法像精灵看得那么清楚, 但是, 他仍辨认出勒苟拉斯、哈尔达与葛罗芬戴尔联手射下的那头妖兽倒在地上. 此时, 凯勒鹏与勒苟拉斯几乎是同时瞄准, 迅速往林间放箭. 一声尖叫划破空气, 他俩马上走过去, 看到一个活物被两支箭钉在树上, 动弹不得. 伊莱丹的火把照亮了它, 它发现自己面对的是精灵, 似乎稍微放松了一点. 伊莱丹上前检查地上的妖兽, 确定没有别人接近, 亚拉冈也在另一面搜寻.
「你们不是人类, 而是精灵.」 钉在树上的半兽人嘶哑地说道, 只盯着散发强烈光芒的凯勒鹏与勒苟拉斯. 它的剑掉落在身旁的地上, 是被射中时震脱的. 「人类太笨, 抓不到半兽人.」
「你的任务是什么?」 葛罗芬戴尔诘问, 他站在勒苟拉斯身前数步, 长剑在手. 亚拉冈从未见过精灵散发如此光芒, 打从自银光河出发, 这光芒就在他们周身不散. 他心想, 这个半兽人将无缘见识精灵闻名的待客之道, 反而要面对他们在战争中的技巧与智能了.
半兽人黄色的眼睛盯着勒苟拉斯, 似乎在搜寻什么. 「我的任务……」 它鄙恨地斜瞥着幽暗密林的王子. 「就是要一箭射穿他的心, 或是头颅, 我的主人并不挑剔.」
葛罗芬戴尔走上前, 挡住半兽人的视线, 以威胁性的语气说着什么. 亚拉冈已经转过身看着这一幕, 听到半兽人对勒苟拉斯甩出一串刺耳的话语. 「你的主人是谁?」 葛罗芬戴尔诘问, 半兽人只是轻蔑地瞪着他. 「说话! 魔鬼! 我没有耐性跟你耗下去.」
半兽人闻言大笑, 这种声音无论如何谈不上悦耳. 「如果精灵真怕了我, 今天可就有趣了. 你要怎么对我? 精灵甚至对俘虏都很和善.」
葛罗芬戴尔逼住半兽人, 相距只有数吋, 长剑紧抵它骯脏的咽喉. 剑刃如此锋利, 最轻的一点力道都能带出一条血痕, 但是葛罗芬戴尔用了更大的力量, 半兽人吃痛大喊. 「还要我再说一次? 说话! 半兽人, 谁是你的主人? 是沙漠下的黑暗?」
「不! 是贾哈尔人下的命令!」 它老实说道. 「黑色努曼诺尔人已经与他们联合, 要抓到这个精灵. 无论生死, 他们都要得到他. 我不过是众多杀手之一. 如果精灵还知道有慈悲的话, 在那些人得手之前, 你就应该杀了他, 反正这也不会有任何区别.」
葛罗芬戴尔并没回头看凯勒鹏, 只从半兽人铠甲上拔出那两支染红的羽箭. 终于, 葛罗芬戴尔平静地说: 「慈悲将降临你头上.」 半兽人闻言似乎吃了一惊. 长剑以亚拉冈无法想象的速度倏然划过, 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半兽人已经气绝倒地, 咽喉的剑伤汨汨流出鲜血, 亚拉冈看到葛罗芬戴尔拭去剑上的血迹.
「所以努曼诺尔人以及哈拉德人正等着我们.」 伊莱丹说, 看了一眼勒苟拉斯. 勒苟拉斯仍凝视着半兽人暗色的鲜血, 浸透了土地. 「走哈拉德大道不是办法, 也不能接近寇萨尔斯城.」
「刚铎会解决黑色努曼诺尔人及寇萨尔斯城.」 亚拉冈告诉他们. 凯勒鹏看了他一会儿, 然后看着勒苟拉斯. 他仍然保持沉默, 目光凝视着某一点, 看来没什么不对劲, 只是正在深深思考. 「陛下, 从魔多有地道前往贾哈尔监狱, 应该多少可以避免与这些民族正面冲突. 不过我们并不知道那条路到底有多危险.」
「等收集了更多情报再决定.」 凯勒鹏指示. 「与穿越魔多比起来, 我也不想穿越那些地道. 我们还未抵达米那斯提力斯, 现在先把注意力放在这个目的地上吧. 别管那妖兽及半兽人了.」 他命令道, 然后很快穿过树林往回走, 伊莱丹紧跟在后.
葛罗芬戴尔将两支箭递给勒苟拉斯, 他慢慢接下了, 放回自己的箭筒, 却仍未转身跟上凯勒鹏, 葛罗芬戴尔干脆扶着他的手臂, 推着他转过身, 然后对他低声说道:「许多生灵曾经参战, 曾经死亡, 原因却远不及此事重大. 鲜血将泼溅在大地上, 犹如你在魔戒战争中所目睹的一般. 如此重担本不应由任何人背负, 但如果真要这样, 这宿命只属于你. 即使用尽最后一丝力量, 我也将协助你完成; 伊莱丹、伊罗何、哈尔达、凯勒鹏陛下, 还有亚拉冈也是一样. 唉! 你的年岁实在太短, 我亲爱的朋友.」
「谢谢你, 葛罗芬戴尔.」 勒苟拉斯终于说道. 他们走出树林, 亚拉冈殿后, 长弓在手, 确定附近没有其它危险. 「我看过鲜血流溅, 无论是朋友、盟友或是敌人. 然而每一滴都像是最初一滴血, 每次我心都因如许痛楚而颤抖. 我了解凯勒布理安对于这片土地的厌倦, 了解凯兰崔尔陛下对海的想望, 我不愿再目睹更多鲜血.」
葛罗芬戴尔哀伤地微笑, 看着年少的王子. 他手扶勒苟拉斯肩头, 深深看进那双悲伤的眼睛. 「你是个真正的奇迹, 绿叶勒苟拉斯. 你参加了多少争伐与战役, 其中有一次是英勇地与我并肩作战, 还完成了魔戒远征, 之前我真不知道你的苦楚有多深. 如果所有生灵都能有你这样的一颗心, 就不需要不死之乡了. 这的确很令人厌恶, 却是为了一个目标. 来吧, 我们得走了. 」
不一会儿, 七人回到船上, 再次划下安都因. 这次他们之间只有沉默, 精灵锐利的眼睛向外守望, 确保不再有任何伤害降临. 勒苟拉斯划桨的动作缓慢深长, 双眼扫视周围的土地, 却不似亚拉冈预料的, 与其它精灵一样有神专注. 当他俩初次见面、以及后来在魔戒远征的长行里, 从勒苟拉斯的战技与沉着的神态, 亚拉冈真的无法看出实际上他仍如此年少. 但是, 此刻他坐在亚拉冈前方, 看来却仿佛比所有人都老, 甚至远超过凯勒鹏的年龄. 与此同时, 疲惫沉沉压在他双肩, 他看来似乎不太一样了, 似乎更年轻了点, 不再那么自信, 如此需要葛罗芬戴尔和蔼的话语.
坦白说, 亚拉冈很想知道他现在的心情与状态; 那黑暗不再纠缠, 他也并未受伤, 但看来却比在之前的长行中更加精疲力竭. 亚拉冈真的无法理解, 不过现在他得先注意勒苟拉斯的安全, 待会儿再深入观察他的精神与心灵. 那黑暗在他心中的影响仍然残存, 这一点亚拉冈并不怀疑, 没有人能够复原得这么快. 幸好, 凯勒鹏必定也注意到了勒苟拉斯的疲惫, 将近四小时之后, 他终于下令在河边林下过夜. 亚拉冈尤其感激, 因为划了几近十五小时, 他的臂膀酸疼不已.
他们把小舟藏在掉落的枝叶下, 伊莱丹与伊罗何收集柴禾, 哈尔达与凯勒鹏在林中搜查. 勒苟拉斯站在水涯, 怀抱长弓, 几乎是将它拥在怀中. 他站在一个固定位置, 双眼检视着河岸、水流, 以及四周的林木; 同时侧耳谛听任何接近的动静, 但只有亚拉冈从后走近的足声. 亚拉冈离开营地, 走过布满卵石的河岸, 向勒苟拉斯走来, 靴子几乎没有任何声音. 寒风吹起勒苟拉斯的精灵斗篷, 薄雪落在他脸上. 他不在乎, 因为寒冷丝毫无法烦扰他, 当众多事物不断袭来, 而他只能站在这儿, 内心挣扎交战不已, 他还在乎冷吗? 他感到亚拉冈抚慰的手放在自己肩上, 他闭起眼睛, 垂下头. 仅仅是这么一个小小的碰触, 内心的挣扎却几乎一触即发, 几乎完全表现在脸上, 但是他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一整天, 他一直感到亚拉冈担忧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 亚拉冈已经听到他与葛罗芬戴尔的谈话, 而这一切几乎还没有开始.
那什么才是开始? 勒苟拉斯自问, 但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现在亚拉冈站在身边, 勒苟拉斯重新聚集力量, 睁开眼, 看着好友的灰眸, 唇上带着一点微笑. 「亚拉冈, 你听.」 他对亚拉冈悄悄说道. 「那些树正在彼此低语, 它们的歌在风中飘荡. 你听见了吗?」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点渴望. 他知道亚拉冈不可能听到, 但这并没什么区别, 他自己听见了, 仿佛在血腥的战役肆虐大地时, 这声音带来了宁静和平, 犹如光明晴美的日子,.
「没有, 我没有精灵的耳音, 我听不见.」 亚拉冈低声回答, 脸上却呼应了勒苟拉斯淡淡的微笑, 接着轻轻丢了一个苹果给勒苟拉斯, 勒苟拉斯在胸前接住了. 他背起弓, 专注地看着手中的苹果, 仿佛不认得这是什么. 「伊莱丹给你的. 他要你跟我回到营火边.」
勒苟拉斯几乎是勉强地点点头, 跟着亚拉冈回到林间的营地. 当他回到营地, 伊罗何已经躺在火堆旁的地上, 显然睡着了. 今夜勒苟拉斯并不想躺在地上, 他一向不喜欢这么做. 他并未与其它人围着火堆坐下, 只是看着四周的树木, 专注地仰头观察, 连凯勒鹏叫起他的名字都没听到. 这些树不像洛斯罗瑞安, 这已然是在洛斯罗瑞安范围之外很远了, 但这些树仍然茁壮古老. 有数百年历史, 勒苟拉斯想, 其中某些还超过千年. 无论如何, 他仍喜欢留连在这些树木之间, 找到犹如在幽暗密林的抚慰. 他仰观林木, 渴望与它们合唱, 但是他并不熟悉树人的语言, 之前这种语言派不上用场, 直到几个月前他们抵达法贡, 然后在艾辛格与树胡交谈. 他只想唱歌, 但现在他的心无法承受, 因为他的心渴望宣泄胸中泉涌的情绪.
勒苟拉斯如此沉浸在思绪中, 直到有人轻触他的手臂, 他几乎惊得跳了起来. 他很快回身, 看到凯勒鹏站在身前. 「陛下.」 勒苟拉斯看到是他, 呼出一口气. 「我非常抱歉.」
凯勒鹏看了他一会儿, 对于他如此容易惊动颇感意外. 不过这实在无须道歉, 他们并未身处险境, 凯勒鹏也并没有紧急的消息. 「今晚别在林中睡觉, 勒苟拉斯.」 他说着放开勒苟拉斯的手臂. 「今夜林木无法提供你任何安全或抚慰. 休息吧, 哈尔达跟我负责守夜.」
「陛下—」 勒苟拉斯正要反对, 凯勒鹏打断他的话.
「休息吧.」 凯勒鹏慢慢地又说了一次.
勒苟拉斯很快点了一下头, 走回营地, 但仍与其它人保持一点距离. 他躺在冷冷的土地上, 身上裹着精灵斗篷, 感受到伊莱丹升起的营火所带来的温暖. 他并没吃亚拉冈给的苹果, 因为并不饿. 身下的土地颇为寒冷, 到处是积雪, 无法完全清除. 在这样的夜晚, 他宁愿静静站着, 让睡眠降临, 但是他担心今夜自己的双腿恐怕无法支持. 过了一会儿, 亚拉冈走到他身边. 与精灵比起来, 这位游侠的脚步沉重. 他在勒苟拉斯身边打开铺盖, 然后轻触勒苟拉斯的肩头.
平躺在地上的勒苟拉斯抬眼看着他和气的脸庞. 「什么事, 亚拉冈? 」
「驱散你身的寒冷, 勒苟拉斯.」 他低声说道. 「跟我躺在这铺盖上吧. 你不需要寒冷或是休息不足来增添你的烦恼.」 勒苟拉斯并未回答, 也没有移动, 亚拉冈很容易看了出来, 同时不耐地深吸一口气, 深知如果勒苟拉斯决定开口, 他会说些什么. 「勒苟拉斯, 我知道你已经疲惫得无法形容了. 当明天来临 — 如果我们还能分辨出每一天的话 — 你将需要你所有的力量来面对.」
勒苟拉斯的目光从亚拉冈脸上移开, 过了一会儿才站起身, 撢去斗篷上的积雪, 等着亚拉冈先躺下来, 才在他身边躺下. 亚拉冈无法像勒苟拉斯一样, 仅以一件精灵斗篷暖身, 虽然这的确也阻挡了大部分寒气, 幸好他盖的毯子非常暖和. 在亚拉冈身边, 勒苟拉斯躺着, 动也不动, 亚拉冈几乎不能确定他仍在呼吸, 直到他突然猛吸一口气. 「有什么不对劲, 吾友?」
勒苟拉斯动了一下, 平躺下来, 看着自己的朋友, 那蓝色眸子里强烈的情感, 一瞬间就让亚拉冈又开始忧心. 他在勒苟拉斯旁边以手肘支起上半身, 等着勒苟拉斯开口, 不知道到底有什么不对劲. 他惊讶地发现 — 虽然他实在痛恨这种念头 — 勒苟拉斯的表情几乎像个孩子. 亚拉冈曾经目睹, 当他面对那黑暗的威力, 那般无助, 那般挫折, 在哈尔达的臂弯里大哭. 其实亚拉冈并不确定勒苟拉斯是否还记得这件事, 他对那趟长行仍有些记忆空白. 亚拉冈实在感激有这些空白, 因为勒苟拉斯还是不记得最好.
「什么不对劲……我不知道, 亚拉冈.」 勒苟拉斯直白地说道. 他的话语急促, 声音颤抖而困惑. 他闭上双眼, 转过头去, 一只手遮在脸上. 「为什么这些情绪浮现? 长久以来, 我面对死亡的打击, 面对鲜血泼溅大地的景象, 为什么现在却如此不同, 亚拉冈? 我再也不能忍受了, 仿佛这已经太多了, 虽然我的双肩应该要轻易担起这一切……我已经活了三千年, 却连一个孩童的力量都没有.」
「不, 勒苟拉斯, 你对自己太严苛了.」 亚拉冈说. 勒苟拉斯比他年长太多, 由他来如此安慰勒苟拉斯似乎不太恰当; 在漫长的岁月中, 勒苟拉斯已然目睹多少世事, 目睹并且遭受痛楚. 应该有一个处于不同境界的人、一个了解他的痛苦与负担的人, 倾听他的话语, 提供他最需要的安慰. 但是, 勒苟拉斯不愿在别人面前流露这些情感, 而亚拉冈也感到惊讶, 他愿意在自己面前这么做. 「这次任务对我们每个人来说都很困难, 而你在过去数月中已经承受很多了. 数月来我们没有任何休息, 幸亏有精灵的力量, 这就是我们需要的, 否则我们可能犹豫动摇.」
「动摇.」 勒苟拉斯应声说道, 手掩着双眼. 「我觉得自己不仅仅是动摇. 我觉得我已经往下坠落了……Emoth sen triallan. Mía cali eran fauní eá mathen naí dyanel mía chain í dihulith. Ananly? hilacalm, Aragorn, hilacalm.」 他几乎是恳求着, 声音发颤. 他开始颤抖, 而亚拉冈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因为他根本不了解勒苟拉斯说了什么. 其中一部份他认得出来, 之前勒苟拉斯说过近似的话语, 在睡梦中大喊, 之后才告诉他这是迪亚西兰方言. 但是当时一再重复的eildmoth posith这次并未出现.
亚拉冈握住勒苟拉斯盖在双眼上的手. 「勒苟拉斯, 我不了解你在说什么. 我一点也听不懂. 到底是什么烦扰你? 我该为你做什么?」 他问道, 声音里带着挫折与焦虑. 而勒苟拉斯只是深吸一口气, 仿佛要压抑心里喷薄的情绪, 而亚拉冈实在怀疑这种方法有效. 「求求你, 勒苟拉斯, 对我说话.」
「Demas eli éa quatian?」 勒苟拉斯问道, 仿佛随着每一个字, 他的心正化为碎片. 从他的神态, 亚拉冈看得出他正处于极大的痛苦中, 胸中阵阵激烈抽搐, 已令他无法承受. 那伤痛如此强烈, 他近乎银色的眼睛里泪水泉涌. 「Hacéa naí—hacéa naí comaliy demas emoth.」 他几乎是啜泣着, 声音极其低微, 不想让别人听见, 虽然也许他们比较了解, 比亚拉冈更了解他的痛苦. 「Emoth ní yavenl setl vodiran Aragorn……enoth kai ály?.」(1)
(1) 译者注: 迪亚西兰方言是原作者Shaan Lien 发明的一种语言, 而非扥尔金的精灵语. 亚拉冈不知道该怎样安慰身受如此苦楚的精灵. 他不知道该如何抚慰沉浸在如此哀痛中的心, 勒苟拉斯纤细的身子散发着哀痛, 犹如火堆散发热度, 甚至到了能够碰触感知的程度. 他应该如何安慰勒苟拉斯、此刻并未被黑暗控制、心智完全正常的勒苟拉斯? 不, 亚拉冈知道现在这儿并没有黑暗, 只有勒苟拉斯, 任凭之前有多少力量, 现在他所有的自制沉稳深受阻扰, 已经无法平息内心的激动与矛盾. 不管勒苟拉斯的状态到底如何, 亚拉冈不了解他的话, 这一点也帮不上忙. 亚拉冈需要一个答案, 他不能将勒苟拉斯拥入怀中, 环抱在自己胸前, 仿佛他是个孩子; 或者, 这才是他应该做的? 也许, 仅仅知道自己并不孤单就足以安慰绝望时刻中的勒苟拉斯? 又或者他会躲避这样的动作与尝试? 亚拉冈从未与身受如此苦难的精灵相处, 根本没有人类有此经验.
勒苟拉斯可以因哀痛而心碎, 可以因哀痛而逝, 无法存活. 绝大的讽刺是, 疾病或时疫丝毫不能影响他, 年老也永远不会夺取他的生命, 但哀伤却能撕裂他柔软的心. 「不要憋在心里, 勒苟拉斯.」 亚拉冈对他说道, 轻轻握着他的手. 「让你感受到的全部发泄出来, 憋在心里没有好处. 我知道你不要我目睹, 但这并不是软弱. 你的身体也许是不死的, 但是你的心 — 因为它的无邪、纯净与善感 — 有时却可能比任何人类更加脆弱.」
泪水从他眼中潸潸而下, 美皙的面颊让泪水沾湿了, 闪闪发光. 他紧握着亚拉冈的手, 泪水不断, 然而这是他在哭泣的唯一证据. 他没有一点声音, 仿佛是感到羞愧, 或者这是唯一的选择, 除非要因为胸中不断积聚的痛苦而扬声尖叫. 「为什么我要接下这样的重担?」 他问道, 声音发紧. 「为什么? 在我甚至无法照料自己的心的时候? 这就是一颗心因为哀伤而逐渐凋萎的感觉? 如果这还不是, 我无法想象那该是什么感觉, 因为这就已经远超过我所能负荷的了.」
亚拉冈不再犹豫, 把勒苟拉斯拉进自己怀里, 将他轻盈的身子拥在胸前. 好一会儿, 他只是抱着勒苟拉斯, 勒苟拉斯在他怀里有点儿僵直, 却并未往后缩. 然后, 慢慢地, 勒苟拉斯的手抬了起来, 放在亚拉冈胸前, 接着紧紧攥住他的上衣前襟. 过了一会儿, 亚拉冈隐约听到, 勒苟拉斯在他怀中开始哭泣. 泪珠自脸颊滚滚而下, 浸湿了亚拉冈的黑色上衣. 亚拉冈轻柔地抚过他的金发, 把它从脸上拨开, 拭去他双颊上的泪水. 在亚拉冈怀里, 勒苟拉斯因挫折与苦痛而颤抖, 纤长有力的双手紧攥着他的上衣. 「很抱歉, 亚拉冈.」 他好不容易说道, 脸仍然靠着亚拉冈的上衣前襟. 他没有力量, 也没有意愿离开亚拉冈的拥抱.
「不, 勒苟拉斯, 亲爱的朋友, 千万不要道歉.」 他低声对着仍然紧抓着自己的勒苟拉斯说道. 「哭吧, 我的王子, 让你的心从如此重负下解脱.」 仅仅这一句话, 就足以让勒苟拉斯完全不再抗拒自己的悲痛, 唇间发出了抽噎的啜泣. 他倚靠着亚拉冈, 胸膛颤震, 全身发抖. 亚拉冈闭上双眼, 试着不要让勒苟拉斯的哀痛触动自己的眼泪, 勒苟拉斯的哀痛如此有力地牵动着他的心. 他的心, 由于生存在这扭曲的人类世界所带来的负担, 而早已冷硬的一颗心; 这种种负担:死亡、痛楚、邪恶、凋零, 折磨着勒苟拉斯, 淹没了勒苟拉斯. 然而这还只是一部份, 因为邪恶并非始自人类, 而是来自诸神之一.
一段时间之后, 勒苟拉斯才渐渐不再流泪, 但是亚拉冈并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 当勒苟拉斯终于有力量离开亚拉冈的怀抱, 他的双眼已经发红而疲倦, 仍然充满苦痛, 亚拉冈看得很清楚. 他俩都不知该说什么, 此刻并不需要言语, 他俩彼此凝视了一会儿, 仅仅是无声的交流. 勒苟拉斯看来似乎还会再哭, 如果他还有眼泪的话. 他再次躺了下来, 背对着亚拉冈, 呼吸逐渐平缓. 多年以前, 当亚拉冈也有这样的眼泪必须宣泄时, 母亲会拥抱着他; 现在亚拉冈以同样的方式拥抱着勒苟拉斯. 由于刚才的激动情绪, 以及在永夜星辰之下的这番旅程, 两人都已精疲力竭. 他俩很快睡熟了, 深知今夜不会有任何伤害降临.
凯勒鹏知道他的辛达族人落了泪, 现在已经在一段距离外睡着了. 他默默叹了一口长气, 从未如此想要倚靠在自己强韧的长弓上. 所有事都指望着幽暗密林王子的力量, 然而他看得出这位年少精灵正逐渐崩溃. 能怎么办呢? 凯勒鹏知道那唯一的答案, 但这会任由那黑暗的力量不受制止. 当然, 如果自己能够执行这项任务, 他绝对会去做; 但讽刺的是, 只有勒苟拉斯能够执行. 看得出来, 今天反讽大出风头, 因为就在今天, 不死的精灵对着终有一死的凡人哭泣, 王子对着国王哭泣, 无助的年长者对着孩子落泪. 但是, 在阿尔达, 勒苟拉斯还有谁呢? 凯勒鹏有挚爱的妻子与伴侣凯兰崔尔, 伊莱丹与伊罗何有彼此为伴, 哈尔达有两位兄弟, 而亚拉冈有暮星亚玟----不, 这并不完全正确, 因为亚拉冈同时拥有一位女子、 亚玟安多米尔的爱, 以及一位挚友的爱; 哪一份爱更强烈更深刻, 在漫长的一生中, 凯勒鹏仍无法找到答案.
<第十五章 完> Sasha續貂: 这真是到目前为止最难译的一章, 还没有诗歌呢. 难译是因为勒苟拉斯的情绪一波三折, 好不容易到了最后十分之一篇幅才宣泄出来! 王子殿下的自尊真是害人(害我)不浅, 憋死人了 — 哈, 从这点就看得出来, 为什么他是三千岁的年少精灵王子, 而我只是个想活一百岁都不容易的凡人. ******************************************************************************]
Nasan
第十六章
星辰与眼线
(""內的字代表思緒交流.)
肩上一只手轻轻摇醒亚拉冈, 他抬眼看进哈尔达炯炯有神的蓝灰色眸子. 这个时辰并不能叫做早晨, 因为天色还跟他入睡时一样漆黑, 只有星辰照明. 「要出发了, 亚拉冈.」 哈尔达低声告诉他. 亚拉冈瞥了一眼勒苟拉斯, 他仍然背对着侧身睡在亚拉冈身前. 从哈尔达低沉的语调来看, 他似乎不想自己叫醒幽暗密林的王子. 亚拉冈慢慢坐起身, 表明会处理; 哈尔达点点头, 走开去帮着伊莱丹湮灭营地的痕迹. 积雪覆盖了夜间保护他的毯子, 昨夜至少下了三吋厚的雪, 若非身前有勒苟拉斯的体温, 今晨他一定已经冻麻了. 其它人已经起身, 凯勒鹏、伊罗何与葛罗芬戴尔看来随时都能出发. 亚拉冈只是坐在原地, 看着勒苟拉斯, 他仍睡在亚拉冈旁边, 眼神涣散, 浑然不觉面前的积雪. 说真的, 亚拉冈与哈尔达一样, 百般不情愿叫醒勒苟拉斯, 知道自己一旦叫醒他, 那沉重的负荷又将落在他身上, 压得他喘不过气.
亚拉冈感到有人看着他. 转过头, 原来是凯勒鹏; 然而他眼中的并非不耐, 而是谅解. “你害怕他的眼泪很快要重现.” 凯勒鹏在他心中说道. “但是要保护勒苟拉斯、 对抗他内心的负担, 这不是你能做的. 当然, 你可以安慰他, 但这是属于他的负担, 无论我们多么想为他承受. 我知道, 你满心为他忧虑, 我也是, 但我不知道还能为他做什么, 除非实现他对大海的想望, 而此刻他颈上的戒指让这想望更加强烈.”
“航越大海.” 亚拉冈明白了, 叹了一口气, 伸手拂去勒苟拉斯斗篷上的积雪. “是的, 陛下, 我知道我无法保护他, 也无法稍减他肩上的重担. 您没听到昨晚他说的话. 他在沙漠中所遭受的苦楚并未完全消失, 这次任务他会完成的, 但是他的灵魂正一点一点被削弱.”
“他说了什么你不了解的话?”
亚拉冈很容易记起那些话, 因为当时勒苟拉斯苦苦恳求的声调实在无法忘却. “Emoth sen triallan. Mia cali eran fuani ea mathen nai dyanel mia chain I dihulith. Ananlye hilacalm. 这只是一部份. 当我们在贾哈尔监狱时, 他曾经用过一样的语言. 他说这是迪亚西兰方言, 但并未告诉我这些话的真正意义, 只说它涵义黑暗.”
“这些话的确黑暗.” 凯勒鹏终于答道. “亚拉冈, 在你心里, 你已然了解它的意义. 它的涵义反映在他眼中, 如此清晰; 然而即使你了解, 也无法做什么. 叫醒勒苟拉斯吧, 咱们得走了.”
亚拉冈转回头看着勒苟拉斯, 深深叹了一口气. 「勒苟拉斯.」 亚拉冈悄声唤道, 极轻柔地摇晃他. 然而这就够了, 精灵的睡眠非常轻浅, 勒苟拉斯眨眨眼, 然后看着亚拉冈. 「要出发了……我想现在应该是早晨.」 亚拉冈说完, 抬头看看四周. 虽然星辰提供了一点光明, 但在这森林里是不够的. 星辰没有太阳的光热,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在星光年代苏醒的只有精灵、矮人与树人. 亚拉冈看着勒苟拉斯坐起身, 手背拂过脸颊, 仿佛有颗零落的泪珠流下. 然后他很快站了起来, 撢去斗篷上的残雪, 对他而言, 这斗篷已经十分温暖了. 他俩一起收好亚拉冈的铺盖, 走向其它五位精灵. 也许他们知道昨晚勒苟拉斯与亚拉冈的交谈, 却并未表示什么.
亚拉冈与勒苟拉斯未交一言, 径直抬起小舟, 举在头顶, 将它放回水上, 其它四人也这么做. 昨晚他们离河边并不远, 葛罗芬戴尔已经带着弓箭走在前方搜查, 确定没有任何敌人. 他们慢慢将小舟放回水面, 勒苟拉斯稳住小舟, 等着亚拉冈上船, 坐在后方. 亚拉冈无法坐在前方领航, 因为在这样黑暗的天色中, 他无法像勒苟拉斯看得那么清楚. 亚拉冈坐好了, 勒苟拉斯正要将小舟推离岸边, 但是葛罗芬戴尔的手坚定地放在他臂膀上, 阻止了他. 「怎么了, 殿下?」 勒苟拉斯问道, 蓝眼中带着困惑.
亚拉冈听不到接下来的话声, 只能注意看着他俩. 很显然他俩正在以思绪交谈, 不愿他人听见. “上船吧, 勒苟拉斯, 今天我坐在前面导航.” 葛罗芬戴尔说着, 看到勒苟拉斯的眼神稍微冷硬了起来.
“殿下, 昨天您的话给我极大安慰, 但是我还能继续.” 勒苟拉斯很直截地告诉他. 亚拉冈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仍看出勒苟拉斯眼中闪过一丝怒气.
葛罗芬戴尔并不完全相信勒苟拉斯的话, 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 虽然他从未亲眼看见幽暗密林王子的泪水, 却知道他的泪水终将洒落. “没错, 勒苟拉斯, 你的身体仍有力量, 但你心的脆弱正逐渐窃取你的力量. 我绝非认为你软弱, 只是了解你的负荷, 而且知道自己并未肩起这样的负荷. 上船吧, 我的朋友.” 虽然葛罗芬戴尔的话语温和, 但两人都知道这是对勒苟拉斯的命令, 基于职责与敬意, 他都必须遵从.
勒苟拉斯看了葛罗芬戴尔一会儿, 接着顺从地上了小舟, 坐在亚拉冈前方, 却并未看他一眼. 葛罗芬戴尔轻松地把小舟完全推离岸边, 跳上了船, 一点没沾到冰冷的水. 沿着河岸, 河水已经开始结冰, 还只是薄薄一片, 但亚拉冈知道, 很快河面将完全封冻, 到时他们就必须走陆路, 花费更多时间. 亚拉冈伸展了一下戴着手套的双手, 握住桨, 划进冰水中, 与葛罗芬戴尔合力推进小舟.
今天, 凯勒鹏与哈尔达的船领头, 接着是勒苟拉斯、葛罗芬戴尔与亚拉冈, 最后是伊莱丹与伊罗何. 一划接着一划, 他们更加接近拉洛斯瀑布. 到了那儿, 他们必须从陆上越过, 再次经过魔戒远征队失去波罗莫并击杀近七十五名强兽人的地点. 亚拉冈看得出来, 勒苟拉斯对于葛罗芬戴尔对待他的方式并不高兴. “唱歌吧, 如果你愿意的话. 我知道歌曲能够安慰你的心.”
“如果你知道什么能够安慰我心, 也许你能告诉我, 到底是什么折磨我心.” 勒苟拉斯回答. 他很想揚声说出口, 但是知道这并不应该. “我不认得折磨我心的到底是什么, 也根本不了解.”
“你感觉到的是什么?” 葛罗芬戴尔问道, 一面回头看了他一眼. “你很哀伤, 我从你的双眼看得很清楚. 我知道精灵的哀伤, 但你的哀伤甚至远大过这一切. 我 跟所有人都已看到多年来你背负重担. 你曾在战场上奋战, 曾使敌人死伤流血, 却从未像现在, 仅仅目睹鲜血就让你如此不平静. 当然你应该知道一点什么.”
“不, 我不知道. 否则我不会如此无助地对着亚拉冈哭泣. 你以为我想这么做吗?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有了什么弱点, 而这正是我要否认的. 可是我无法否认, 因为, 随着一天天过去, 恐怕这将渐渐成为事实. 是的, 没错, 光是见到鲜血就让我感到无法形容的厌恶, 当时就算我要杀掉那半兽人, 也做不到, 虽然我知道自己应该要痛恨它们……为什么? 难道它们不也曾是精灵, 受尽酷刑与伤残, 直到对森林与太阳的抚慰不复记忆?”
“你回顾的是非常久远以前的事, 它们早已经不是这样的了, 勒苟拉斯.” 葛罗芬戴尔说道, 渐渐了解勒苟拉斯到底是怎么回事. 现在他不仅是在记忆上有所偏离, 在精神上也是, 但是那黑暗已不再对他低语. 事实上, 当他被带回洛斯罗瑞安时, 葛罗芬戴尔就感觉到那黑暗已不再接近了. “它们就只是半兽人, 没别的. 我怀疑现在还有任何半兽人当初真的是精灵. 是什么让你如此无法抵御?”
勒苟拉斯低下头, 只手撑在船舷上. 亚拉冈看到他这个举动, 担心起来, 伸手轻触勒苟拉斯的肩膀. “我不愿谈这件事, 葛罗芬戴尔, 我就是还没法谈. 我并不是故意要—”
“—不, 勒苟拉斯, 没关系.” 葛罗芬戴尔向他保证. 小舟稍稍往亚拉冈原来划桨的方向偏离, 葛罗芬戴尔知道这是因为亚拉冈停止划桨. 他回过头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是对于如此状态中的勒苟拉斯, 亚拉冈也不确定如何是好. 葛罗芬戴尔知道亚拉冈能处理得比自己强, 因此再次坐正了, 继续划船, 调整了动作.
「勒苟拉斯……?」 亚拉冈低声问道.
勒苟拉斯在舟中稍动了一下, 回头看着坐在后方的亚拉冈. “我没事, 吾友.” 勒苟拉斯回答. 亚拉冈拿起了桨, 但是勒苟拉斯看得很明显, 他灰色双眸中的忧虑并未消失. “谢谢你的话语与安慰.”
“我为你担心, 勒苟拉斯.” 亚拉冈说. “不是从我们出发才开始, 而是从这之前. 我不是唯一担心你的人. 我知道昨晚你说起的是什么. 你说你感到自己仿佛在坠落, 这般哀伤在你心头. 吾友, 我知道你不愿与太多人谈到你的情绪, 但是你知道, 即使是你的哀伤我仍珍惜重视, 我决不辜负你的信任与信心.”
「我知道, 亚拉冈.」勒苟拉斯说出声来. 「我知道绝不会被辜负……我只希望事情这么简单就好了.」”如果我真知道是什么在我心里, 我就能告诉你了. 我觉得像个孩子, 第一次遭遇这种负担与景象; 一个从不知有如此怵目惊心景象的孩子, 只能处理那年少时光的小小无谓烦恼.”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为何我心无法平静?」
「我知道你不希望我怀疑你, 勒苟拉斯. 可是你跟我一样清楚, 这是我的职责.」亚拉冈低声对他说道, 而他已经没有必要听到接下去的话语. 他知道接下来亚拉冈要说什么. 勒苟拉斯暂时移开了目光, 仿佛为了亚拉冈必须继续这个话题而感到羞愧. 「它对你说话了吗?」
「没有.」
「那么你认为为什么会这样?」
「我不知道, 亚拉冈……对此我真的一点也不了解. 我只知道自己内心的转变, 而且这种转变痛苦非常. 当时我手中的弓箭甚至已经瞄准了那半兽人, 但我却自觉像个小男孩, 一把剑塞到了手里, 受命上战场作战; 虽然基于责任感, 他鼓起所有勇气奋战, 但那景象将永远在睡梦中缠绕不去—如果他还能够自战场幸存的话. 为什么我的体型不能也跟着缩小? 至少那样还看来像个孩子, 而非我应有的模样.」
「勒苟拉斯, 这件事你丝毫不应有愧.」 亚拉冈坚定地告诉他, 但是他并未完全信服. 「看着我, 勒苟拉斯.」 亚拉冈说道, 勒苟拉斯照做了, 眼中带着此刻仅有的决心. 但是, 他的眼神与表情看来仿佛是受了父亲责备一般, 而亚拉冈虽然百般不愿, 还是忍不住这样想. 「这件事没什么道理可言. 但是从我看出的一点点, 我知道这不是你的意愿能控制的. 我深知你的意志与勇气, 而且根本不在乎你是否能够对任何人举箭相向. 世上有许多不同的力量, 有些心就是不适宜面对战场; 有些是为了歌、为了爱而生, 反之, 没有任何战士能够完美地揭示歌与爱. 葛罗芬戴尔说对了, 『如果所有生灵都能有你这样的一颗心, 就不需要西方仙境了』. 别将它视为诅咒, 因为, 即使在一个人尚未受到这世界玷污之前, 如此的无邪也早已不能在他身上久存……之前你对我说了什么?」
勒苟拉斯不稳地吸了一口气, 也许是要强迫自己相信亚拉冈的话, 或者真的迫切希望自己能够相信. 「我对你说了很多, 亚拉冈. 我……我告诉你这一切已经太多了, 我无法承受; 而在我所有的年月里, 我从未像这样崩溃. 我恳求你帮助我, 而你已经尽己所能. 我还告诉你, 这不再是那黑暗缠绕着我, 这是我自己软弱.」 他的目光转到星辰上, 亚拉冈看到星光反映在他闪耀的双眼里. 静静地, 勒苟拉斯开始唱歌. 歌声低微, 只有亚拉冈与葛罗芬戴尔勉强能听见. 葛罗芬戴尔认出这是雷西安之歌的一部份. 这首诗歌非常长, 勒苟拉斯并未从头开始, 而是从第三节; 听了前两句, 葛罗芬戴尔马上知道了原因. 曾经, 久远久远以前,
在吾辈熟悉的日与月,
点亮航越大地以前
朦胧形体漫游观看,
簇生林木初次舒展
星辰点缀的黑暗穹苍,
低垂在幽明大地之上
充满如银欢笑的静默摇落,
岩石俱与回响
美丽安的鸟鸣婉转,
乃凡人土地上第一次歌唱,
这夜莺由她亲手喂养
灰衣仙子的长发黑亮,
垂过银色裙腰,
直到皎洁双足旁
***
他们顺流而下很久了, 距离拉洛斯瀑布仍有数里格. 水流和缓, 小舟仍要靠划桨前进; 不过亚拉冈很感激可以持续运动, 虽然穿著斗篷, 兜帽也戴上了, 空气依然酷寒非常, 他的脸仍然暴露在严寒中. 勒苟拉斯记得雷西安之歌的许多段落, 之前亚拉冈甚至不知道还有这些部分流传. 过了一会儿, 葛罗芬戴尔有力的歌声加入了, 不过他尽量保持低微的音量. 亚拉冈仍然忍不住惊叹, 面对这般危险与艰辛, 精灵仍然渴望歌唱, 他们的声音如此纯净, 划破任何包围的黑暗. 他俩的歌已接近结尾, 至少是到了仍流传于世的结尾.
警醒的恶狼眈眈逡巡,
眼中赤焰狠恶相向
卡赫罗斯耸然逼近(1),
伺机的死亡, 静待的灾祸
绝境中的贝伦义无反顾,
越过露西安坚守前锋
赤手空拳, 毫无武装
保护这精灵少女直到最终 (2)
(1) 译者注: Carcharoth, 辛达语, 「红色的无底深渊」. 安格班的恶狼, 北方魔茍斯王国的守卫; 杀害贝伦及瓦林诺猎犬胡安的凶手, 一度是精灵美钻的看守者.
(2) , 出自, III.
歌曲已经在数小时前结束了, 亚拉冈感到无法置信的冷, 虽然一再尝试, 他仍无法驱散这份酷寒. 船桨从冻僵的手指间滑落, 差点落入水底, 他忍不住大声咒骂.以受冻的他无法比拟的速度, 勒苟拉斯伸手抓住了桨; 勒苟拉斯的手在寒冰一般的水下拿紧了船桨, 及时将它找了回来. 亚拉冈的那声咒骂在寂静中吸引了所有人注意, 不过差点失去一支桨也并不特别严重. 亚拉冈带着一点恼火看着勒苟拉斯甩掉手上的冰. 「来, 亚拉冈, 我接替你的位置.」 勒苟拉斯说着在舟中站起, 让开位置给亚拉冈.
他没法反对, 只能颤巍巍地与轻松自如的勒苟拉斯交换了座位. 勒苟拉斯并未马上坐下, 他脱下自己的斗篷, 盖在亚拉冈身前. 「不行, 勒苟拉斯, 我不能收. 太冷了.」 亚拉冈稍微使劲说着.
「只给你, 我的凡人朋友.」 勒苟拉斯对冷得发颤的亚拉冈说道, 一面调整动作, 配合葛罗芬戴尔划桨的节奏. 亚拉冈实在不解, 不管勒苟拉斯是人类还是精灵, 为何对扑面而来的寒风丝毫没有感觉, 尤其现在只穿著那件单薄的深蓝上衣, 以及一件稍厚一点的外衣. 「觉得好点了吗?」
「嗯, 谢谢你.」 亚拉冈说着, 慢慢呼出一口气. 小舟持续划过水面, 他坐在勒苟拉斯与葛罗芬戴尔之间. 葛罗芬戴尔离得太远, 在此刻绝无任何温暖的大地上, 无法提供他一点热气. 他拉紧身上勒苟拉斯的斗篷, 斗篷还有点勒苟拉斯的体温, 但仍远远不够. 渐渐的, 他觉得眼皮发沉, 并非需要休息, 而是因为太冷了. 「再唱歌吧, 勒苟拉斯, 我担心自己要睡着了, 只怕会一睡不起.」
「哎! 我们应该到了春天才带你上路, 我的好友.」 勒苟拉斯的声音听来轻松开朗, 不管是不是真的, 亚拉冈已经冷得无法区别了. 「这还远远不及卡兰拉斯雪山呢, 可是在那儿你却抱着佛罗多与山姆, 走在比人高的深雪中.」
亚拉冈仍然记得, 不过一点儿也不喜欢. 「没错, 可是当时我是走路, 而不是坐在船里. 河水一路冻上我的衣服, 而且周围都是些精灵, 对这种悲惨遭遇一点怜悯也没有. 当时哈比人跟我还能互相提供一点温暖, 甘道夫也把积雪清得很干净. 也许你可以再像他建议的, 找到太阳.」
「不, 我恐怕不管跑得再远, 还是找不到她.」 勒苟拉斯说着, 对着亚拉冈的情况摇了摇头. 他已经穿著一件斗篷, 戴上了兜帽, 另一件包裹着全身, 几乎淹没在一片精灵的绿色里. 「你现在不跟我游泳吗, 亚拉冈? 我敢说这清冷的河水可以飞快带回你的青春活力.」
听到这里, 亚拉冈忍不住大笑, 而且这感觉实在绝妙. 「现在是你开我玩笑了. 如果寒冷让你如此活力充沛, 当时为什么不跟着我们踏雪前进? 一位精灵带着两个哈比人, 那可真是一景.」
「恐怕我们就要有机会瞧瞧了.」 勒苟拉斯说着, 声音听来有点分心, 视线越过葛罗芬戴尔往前望. 亚拉冈转回头去, 想看清勒苟拉斯到底在看什么. 他只是定定看着前方爱隆之子的小舟.
「这个方向过不去, 陛下.」 伊莱丹回头喊道, 他俩的船领先有一段距离. 其它人可以看到伊莱丹与伊罗何掉转了船头, 与他们会合. 这对双生兄弟深知对方心意, 几乎已经不需要有声的语言. 「这段河道比之前浅得多, 已经封冻了.」
亚拉冈看得出来凯勒鹏对于这个消息并不高兴, 因为他知道这条大河绝不轻易结冻. 他也知道, 现在必须从陆路穿越艾明莫尔, 以及亚茍那斯关口, 才能抵达拉洛斯瀑布. 即使对精灵来说, 这条路线也不太容易. 「到西岸. 我们从那儿开始步行. 穿过亚茍那斯及瀑布, 然后应该可以继续走水路.」
他们慢慢逆着水流掉转小舟, 前往西岸. 「凯勒鹏, 要走陆路可不容易. 艾明莫尔一带不易穿越, 何况在最好的情况下, 亚茍那斯仍然艰险重重.」 葛罗芬戴尔对凯勒鹏唤道. 「如果沿河面往下走可能容易些. 这一带已是深冬, 冰面应该够厚了.」
不过这个提议似乎吸引不了凯勒鹏. 他跳出小舟, 踩进水里, 把小舟拉往岸边. 哈尔达也跟着下了船. 「不行, 葛罗芬戴尔, 不能走那条路. 亚拉冈无法在冰上行走.」 哈尔达插口答道, 一面朝亚拉冈的方向比了一下. 葛罗芬戴尔也正把小舟拉往岸边. 葛罗芬戴尔回头瞥了一眼亚拉冈. 他并没想到这一点, 不过也无所谓, 因为他们仍然要带着自己的船. 「我们可以沿着河边走, 河边的冰最厚. 大河沿岸是高耸的峡谷, 直到南希索湖. 难道你真想穿越迷宫一般的艾明莫尔? 那些山丘上积雪至少有四呎深.」
「但是要走下拉洛斯瀑布也不容易, 殿下.」 哈尔达反驳道.
「勒苟拉斯!」 伊罗何突然喊了一声. 原本亚拉冈以为勒苟拉斯站在自己身边, 但是现在一看, 他已经走下河岸, 走在厚厚的冰面上.「你去哪儿?」 伊罗何问道.
勒苟拉斯并没回头, 只是稍微挥了挥手, 示意伊罗何安静. 伊罗何照做了, 但是哈尔达步履轻快地赶了过去, 在稍稍覆雪的冰上丝毫没有趑趄. 勒苟拉斯继续走上封冻的河面, 哈尔达停在河岸上, 等着伊罗何过来. 这时候他们才看清幽暗密林的王子正在做什么. 一头很小的鹰, 还不过是头幼鸟, 倒在冰面上, 双翅似乎已经结冻. 凯勒鹏看到了, 放松地轻叹口气, 不过到底是为了什么, 亚拉冈并不确定.
「我们不沿着河走.」 凯勒鹏告诉葛罗芬戴尔. 「这些河流绝不轻易结冻, 我有种感觉, 现在结冻必然有因. 虽然对我们来说也十分困难, 但我们还是要穿越艾明莫尔.」 他看了亚拉冈一下. 「就算是和一位精灵同行也不会有什么分别. 有某种原因不让我们走这条路.」
葛罗芬戴尔似乎接纳了这个想法. 「好的. 陛下.」 葛罗芬戴尔说着, 凝视着勒苟拉斯的方向. 「今天走得很远了, 我们可以在这里扎营, 因为我恐怕勒苟拉斯想照顾那头小鹰恢复健康.」
「也许你说对了; 至于他心中的力量减弱, 几乎成了一个孩子……」 凯勒鹏说着, 与葛罗芬戴尔一同望着勒苟拉斯. 亚拉冈无法像精灵看得那么远, 何况在这黑暗中也看不清. 「……他现在的表现却并非因为这个缘故, 无论是什么折磨着他……是的, 葛罗芬戴尔, 我们该休息了, 可是我们还待在河岸上.」
「前面不远有个小河湾, 陛下.」 亚拉冈说道. 「在魔戒远征途中我们曾经经过. 距离现在勒苟拉斯站的地方不远.」
凯勒鹏点点头, 葛罗芬戴尔看到亚拉冈周身裹着两件斗篷, 脸上显出感到有趣的典型精灵表情. 「你跟精灵在一起很久了, 亚拉冈.」 葛罗芬戴尔开口了. 「下次请先提醒我们, 你是人类, 我们总是太容易忘记这一点. 希望这个河湾没有雪, 你实在不需要更多严寒冰雪了.」
「来吧, 我的凡人老弟.」 伊莱丹说道, 抬起一条小舟, 葛罗芬戴尔与凯勒鹏抬起另两艘. 「咱们应该生起火, 为你驱驱寒. 即使是我也开始觉得冷了; 实在不好受.」
他俩走下河岸, 走近哈尔达与伊罗何. 他们看着勒苟拉斯轻柔地从冰面上拾起那头小鹰. 它发出微弱的叫声, 显然还活着, 但已是奄奄一息. 勒苟拉斯站在冰上, 双手捧着小鹰, 轻轻为它除去翅上的冰. 他慢慢走回岸边, 丝毫不担心脚下的冰面破裂. 这时, 小舟已经抬上了岸, 亚拉冈与伊莱丹在小河湾里开始生火. 火堆霹啪作响, 因为即使在树丛的保护下, 柴禾仍被呎余积雪覆盖. 这个多岩的小河湾几乎可以算是个石穴, 幸好四周仅有薄雪. 一条很小的通道通往这个石穴, 遮挡了持续的劲风.
今晚葛罗芬戴尔志愿守夜, 不过此刻勒苟拉斯正坐在入口的石壁处, 用昨天的苹果喂食小鹰. 在他的怀抱里, 小鹰已得到些许温暖, 可以安稳地栖息在他的手臂上, 利爪紧抓着他的护腕. 小鹰似乎一点儿也不在意吃的不是日常进食的鱼类, 而亚拉冈也无法相信勒苟拉斯能找到任何鱼来喂它. 鹰是非常有智慧的动物, 这却还是头幼鹰, 无疑从未接近精灵甚至任何其它动物; 但是它并未试图飞走或是剥啄帮它除去身上结冰的勒苟拉斯. 小鹰吃的苹果份量比勒苟拉斯吃的还多, 吃饱之后, 它对着勒苟拉斯轻轻叫了一声, 然后双爪一推, 展翅冲天而去. 它愈飞愈高, 直到一头成鹰的叫声在风中响起. 即使亚拉冈也能看清, 将近六弗隆的高空中, 有一头翼幅超过十噚的大鹰(3), 正在顶上盘旋.
(3)一噚等于1.8米.
勒苟拉斯站起身, 看着它与那头大鹰会合, 一同在空中翱翔, 煌煌星光照亮了这一人二鹰. 二鹰齐叫一声, 然后在夜空中飞远了. 勒苟拉斯仍然站着看了一会儿, 直到葛罗芬戴尔走来, 一手放在他肩头. 「绿叶勒苟拉斯, 你真是不可思议. 即使是鹰, 对你的心灵都能领会.」 葛罗芬戴尔对他说道. 「不过, 现在跟其它人休息去吧. 我来守夜.」
「不, 葛罗芬戴尔, 今晚我不累. 让我守夜, 我知道你累了.」 勒苟拉斯说着转头看着他的眼睛.
从葛罗芬戴尔脸上的迟疑看得出来, 他并不赞成. 他刚才与凯勒鹏谈过, 知道对于勒苟拉斯他俩有相同的忧心. 说实话, 他不赞成的原因就是与勒苟拉斯不稳定的情绪有关, 他认为勒苟拉斯现在比较脆弱, 像个孩子. 葛罗芬戴尔并非为了自己的安全担忧, 而是不放心让他单独面对任何可能接近的东西. 「勒苟拉斯, 我不认为—」
「—葛罗芬戴尔.」 凯勒鹏插口喊道, 葛罗芬戴尔稍稍回头. 他俩的目光交会, 凯勒鹏非常轻地摇头. 葛罗芬戴尔对他微微挑眉, 然后转回头看着勒苟拉斯. 刚才凯勒鹏开口时, 他并未回头,
葛罗芬戴尔轻叹了口气, 对着勒苟拉斯疲惫地微笑了一下.「那么晚安了; 谢谢你.」 说完葛罗芬戴尔走向石穴, 只回头瞥了一眼勒苟拉斯. 亚拉冈把凯勒鹏旁边的位子让了出来, 给葛罗芬戴尔坐下. “他才勉强可以控制自己的情感, 你认为他能够面对自己不敢下手格杀的东西吗?”
“你认为他会任由他们在黑暗中袭击? 就算他有一颗孩子的心, 但有时孩子却比成人更加英勇, 因为他们还不知道懦弱. 我对他毫不存疑, 不管是现在这种情况下, 或是其它许多情况下. 如果你怀疑, 这正好是一个证明, 证明为何他的心开始恐惧.”
“我并不怀疑他, 凯勒鹏. 我只是完全了解那黑暗的威力. 它要他, 就像那戒指要让戒灵找到一样. 如果现在这只是勒苟拉斯, 没别的, 我绝对不会担忧, 我绝对毫不犹豫.” 葛罗芬戴尔坚定地反驳. “凯勒鹏, 你是最睿智的爱得希尔精灵, 我知道你能了解我的想法.”
“是的. 我了解. 但今夜我将如凡人一般安眠, 闭上双眼, 感官放松.” 凯勒鹏直截告诉葛罗芬戴尔. “如果我在睡梦中被杀, 那时我们就知道我是误信了, 但就让它那样吧. 现在休息, 葛罗芬戴尔, 细听幽暗密林王子的歌.”
凯勒鹏说完, 起身走到石穴入口的墙下. 他解下箭筒、长弓以及宝剑, 将兵刃靠墙放好; 拉紧身上的斗篷, 躺在多岩的地上, 很快睡着了. 葛罗芬戴尔向外看去, 勒苟拉斯站着, 挡住河湾的入口, 仿佛是名哨兵, 双臂环抱着长弓. 伊罗何先在火堆里添了柴禾, 然后在自己兄弟身边躺下睡着了. 只剩下葛罗芬戴尔定定看着火焰, 不过也没多久就躺了下来, 坚硬的岩石让他更加喜爱森林, 更加思念伊姆拉崔. 他躺着, 勒苟拉斯静静的歌声传进耳中. 这首歌叙述诺多精灵离开不死之乡, 前来击败那窃取瓦林诺双树光芒的魔茍斯. 歌曲诚然悲伤, 但是由勒苟拉斯唱来却绝美非常, 旋律引领葛罗芬戴尔进入睡梦. 不知为了什么, 他就是无法像凯勒鹏, 在自己心中找到如此信念.
「啊, 光明双树, 俊秀挺拔, 金银交辉, 光耀盖日, 神妙掩月.
诸神草地的彼端, 芳菲茂林, 馨香花园
微光闪耀, 榛榛灿灿.
死亡下,
光辉黤灭, 金叶凋萎
沉暗的枝枒, 乃是魔茍斯
与黑暗纺织者, 阴森的乌茍厉暗(4)
联手毒害.
这巨蛛化身
阴影, 绝望, 战栗的恐惧,
无以名状的夜晚.
它织起罗网, 毒液飘散,
窒息, 黑暗
双树枝丫零散,
金叶光芒与笑声黯然.
幽暗进占, 沉沉黑雾弥漫,
诸神厅堂沉寂寥落,
门户在暗影下掩盖.」
(4) 译者注: 巨蛛尸罗的祖先, 魔茍斯与其联手, 毒害了瓦林诺的双圣树.
<第十六章 完> 亞茍那斯 = Argonath
艾明莫爾 = Emyn Muil
南希索 = Nen Hithoel
Sasha續貂: 这章几乎都是对话, 我无法像原作那样简洁深刻, 希望大家不会感到枯燥, 成了我妈形容的典型法国电影: 「几个人坐在桌子旁边, 讲个没完.」又, 我怀疑扥老本人对蜘蛛有莫名的恐惧^^ ******************************************************************************
下次更新日期: Jan/16/2004 :em45:
第十七章
想望与失落
「哎! 快醒醒! 有东西接近了!」 勒苟拉斯的声音划破寒冷与寂静, 唤醒了亚拉冈. 今夜, 他似乎休息了有数小时, 但是在这无尽的黑暗中无法判断到底有多长; 日月不再起落, 不再指示每天的时刻. 勒苟拉斯的喊声急迫, 亚拉冈一骨碌站了起来. 勒苟拉斯已经弯弓搭箭, 站在石壁后, 往黑暗中瞄准, 也许是瞄准对岸的森林. 亚拉冈长弓在手, 抓起箭筒. 凯勒鹏第一个起身, 手中拿着长弓与箭筒, 赶往勒苟拉斯身边. 「是什么, 勒苟拉斯?」 凯勒鹏一手放在勒苟拉斯肩头, 一面往那个方向探看. 勒苟拉斯完全不像个孩子, 他熟练地顺着箭杆看出去, 瞄准目标. 凯勒鹏老练的目光搜寻着封冻河面对岸的森林, 仍然没有结果.
「仔细听.」 凯勒鹏照做了, 伊莱丹、伊罗何与葛罗芬戴尔已经在河湾另一边就位, 拉开了长弓. 没错, 现在凯勒鹏听到了那让勒苟拉斯担忧的声音, 非常微弱, 无疑还有一哩远. 「大约是十五至十六人的脚步声.」勒苟拉斯告诉凯勒鹏.「体重很沉, 但不是人类或强兽人. 从风中的微弱气味以及脚步声来判断, 我认为他们是哈拉德或贾哈尔人, 不过不确定.」
离他俩不远, 亚拉冈半跪在地上, 一手平放在地, 感受震动. 「我的看法相同. 他们来得很快.」他说着起身, 站在凯勒鹏旁边. 哈尔达站在勒苟拉斯另一边, 因为他的眼睛能够看穿黑暗, 而亚拉冈仅能勉强看到不过半哩外东岸的森林.
「你看到他们了吗?」凯勒鹏低声问勒苟拉斯. 他们七人站着, 拉满了手中长弓, 瞄准对岸的森林. 虽然弓弦有力而强韧, 他们手上的力量毫不动摇, 洛斯罗立安的双曲弓弧度大, 弓身比一般弓更长. 在这七人当中, 无论是有长久的年岁, 或是年少不羁的活力, 谁也比不上勒苟拉斯致命的准头.
「是的, 陛下.」勒苟拉斯悄声回答. 「从林间勉强看见. 这是哈拉德人, 我可以轻易认出他们的盔甲, 在星光下闪闪发光. 不过, 我还是无法找到意志力射出这一箭.」 这最后一句话, 他是以思绪告诉凯勒鹏的.
“他们不值得你心痛, 勒苟拉斯.” 凯勒鹏简洁地说道. “他们怀着恶意而来, 心中充满邪恶. 虽说连最高的智者也无法正确处理死亡与审判, 但是他们仍不值得你的怜悯与同情. 更何况, 他们对你不会有同样感觉的.”
勒苟拉斯站在凯勒鹏身边, 深吸了一口气, 闭上双眼, 射出一箭. 羽箭破空而去, 穿越森林, 凯勒鹏听见它射穿勒苟拉斯瞄准的头盔, 听见一名哈拉德人身亡坠地. 其余哈拉德人马上散开, 但是在他们能够找到掩护之前, 葛罗芬戴尔与凯勒鹏已经又射倒两名. 凯勒鹏与勒苟拉斯几乎同时搭箭, 搜寻着目标, 但已经找不到任何哈拉德人. 在勒苟拉斯身边, 哈尔达目光灼灼地看着一棵树, 树后躲藏着一名哈拉德人. 伊莱丹与伊罗何倏然退到岩石后方, 及时躲开三支敌方的羽箭. 接着他俩同时站起身, 往黑暗中瞄准放箭; 一箭射中一名哈拉德人的肩头, 另一箭射中一名士兵的胸甲. 他俩是高明的战士, 但是力量仍不够射穿将近一哩外的哈拉德盔甲.
不过, 哈尔达的箭解决了那两名蹒跚寻找掩蔽的士兵. 凯勒鹏与亚拉冈的弓也在夜空中响起, 又射死了两名. 在河湾另一边, 葛罗芬戴尔搭上两支箭, 示意伊莱丹与伊罗何先放箭; 他俩照做了, 马上有两名士兵钻了出来, 朝这个方向瞄准. 这两名士兵与葛罗芬戴尔同时放箭, 但是葛罗芬戴尔的箭更快, 射穿了对方没有盔甲保护的咽喉.
「葛罗芬戴尔!」 勒苟拉斯突然一声大吼, 一瞬间, 两支来自另一方向的羽箭已然射中葛罗芬戴尔肩头. 勒苟拉斯正要赶过去, 但是飞矢如雨, 哈尔达一把攫住勒苟拉斯的臂膀, 阻止了他. 葛罗芬戴尔痛苦地猛吸一口气, 踉跄后退, 紧抓住那两支箭, 手中长弓已经落地. 伊莱丹及时扶住差点跪倒的葛罗芬戴尔, 其中一支箭已经穿透了他的肩膀. 勒苟拉斯立刻长身站起, 迅速地连发两箭. 一箭紧追一箭, 以不可思议的的速度穿越森林, 险险避开树木与灌木丛. 第一支射中一名哈拉德人的钢盔, 射穿了头颅, 将他狠狠钉死在后方的树干上, 同时第二支箭也以相同速度与力道射倒了另一名靶子.
现在剩下四名哈拉德人. 他们带着有刺的盾牌, 一面朝河湾放箭, 一面逼近. 盾牌完全遮挡了这四人, 其中两人持盾, 另两人跟在后方, 不时站起身放箭. 伊莱丹扶着葛罗芬戴尔退往石壁后, 远离来自任何方向的羽箭. 凯勒鹏及亚拉冈同时瞄准一名士兵, 勒苟拉斯与哈尔达则瞄准另一名. 哈尔达与凯勒鹏的箭只以数厘米之差掠过盾牌上方, 伊罗何的两支箭却牢牢地钉穿了一面盾牌. 不一会儿, 一名士兵站起身, 还来不及放箭, 亚拉冈已经将他射倒.
勒苟拉斯绕过哈尔达, 在毫无屏障的河湾入口单膝跪下. 「哈尔达! 瞄准!」 勒苟拉斯说着, 顺着箭杆朝前瞄准. 他放了一箭, 越过盾牌下方与地面之间不过三吋的破绽, 射穿一名哈拉德人在呎余积雪下的靴子. 对方猛然往后退, 碰倒了后方的另一名士兵, 哈尔达马上射穿他的咽喉. 凯勒鹏射中那名士兵的手臂, 盾牌落地, 亚拉冈结果了他. 这就是最后一个了. 勒苟拉斯慢慢放低了弓, 亚拉冈及伊罗何马上跑到葛罗芬戴尔身边, 伊莱丹很快地从他肩头拔出箭矢. 「伊罗何, 看看能不能烧点水, 我带了阿夕拉斯.」
「马上来.」 伊罗何说着站起身, 重新拨旺了营火. 在一段距离之外, 勒苟拉斯看着伊莱丹从上衣撕下布条, 按在葛罗芬戴尔肩上, 葛罗芬戴尔痛苦地吸着气; 亚拉冈拉开他的上衣, 好检查肩上被射穿的伤口. 亚拉冈回头看了一眼勒苟拉斯, 惊讶地发现他眼中有了泪水, 而且还没背起自己的弓. 凯勒鹏站在勒苟拉斯身后不远, 检视是否有其它威胁; 因此只有亚拉冈看到他的眼泪, 不过, 似乎勒苟拉斯此刻已经不在乎了.
“他会没事的, 勒苟拉斯.” 亚拉冈以思绪说道, 而勒苟拉斯只是缓缓点头. “你可以收起弓了, 没事了, 吾友.” 亚拉冈说, 但是他必须转回头照顾葛罗芬戴尔, 因此无法看到勒苟拉斯是否听从.
葛罗芬戴尔虚弱的目光看着一段距离外的勒苟拉斯, 他看得到勒苟拉斯的泪水盈眶, 仿佛对他的痛苦感同身受. 出人意料, 他开口对勒苟拉斯说话了, 声音里带着痛楚, 却又充满同情. 「Hacol nai meafre, eran dali, cayea cali niaven. Hacol comhras emonol behin, an emoth ea elli niafren eaol.」(别担心, 王子, 我会没事的. 不要认为这是你的错, 因为怀疑你的是我.) 伊莱丹与亚拉冈听到他的话, 抬起眼来, 交换了眼神, 因为他俩谁也不懂这种语言; 但是勒苟拉斯了解, 甚至凯勒鹏也稍稍回头瞥了一眼, 因为葛罗芬戴尔用了这种其它四人不了解的语言.
「没有别人接近.」 凯勒鹏说道, 走过勒苟拉斯身边, 抚过他的肩膀, 在葛罗芬戴尔身边单膝跪下.「他会没事吧?」 凯勒鹏问亚拉冈, 声音柔和了点. 他接手按住伤口, 伊莱丹找出亚拉冈装着阿夕拉斯的小囊, 走到伊罗何旁边. 他们没有锅、壶、或是任何能够用来烧水的容器, 伊罗何只好用亚拉冈的小锡杯. 虽然亚拉冈是人类, 却没有携带任何炊事用具, 只有一把小刀. 即使份量不多, 阿夕拉斯的芬芳仍然很快在河湾中飘散开来.
「是的. 不过他的臂膀要过一阵子才会痊愈.」 亚拉冈说着, 递给凯勒鹏又一条布条. 他想起在贾哈尔监狱中为勒苟拉斯疗伤的情景, 当时勒苟拉斯很快痊愈, 能够使用十字镐及长弓; 他的身体如此强韧, 但是心灵却没有同等的力量; 实在不应该会这样的. 「现在他还不能使弓.」
「我们不能待在这里.」 勒苟拉斯不稳的声音打断他俩的对话, 他仍生了根似的站在原地. 虽然声音略为颤抖, 他的直截语气却很明显. 凯勒鹏及哈尔达看着他, 伊罗何正在药草液中浸湿布条, 亚拉冈继续为葛罗芬戴尔清洗伤口.
「为什么? 勒苟拉斯, 怎么了?」 哈尔达说着站起身, 拿起长弓.
勒苟拉斯只是猛摇了一下头, 仿佛要隔绝哈尔达的声音. 亚拉冈不知道自己该注意谁, 到底是葛罗芬戴尔还是勒苟拉斯. 说实话, 勒苟拉斯的情况一直很不利, 而且严重的程度一直没有消减. 「我感觉得到, 一种威胁, 黑暗, 我不确定它从哪儿来, 但是它的确逼近了. 它知道我们要去摧毁它, 它知道我的思想, 这就是为什么它一直能够找到我们.」
「勒苟拉斯, 吾友, 冷静下来.」 哈尔达说着扶住勒苟拉斯的双肩. 「他们是会来, 但我们会像刚才那样击败他们. 没错, 我们是可能受伤, 但这风险是我们自愿接受的, 就像你一样. 它已经不再控制你的思想了.」
「没错, 但它仍然知道我在想什么.」 勒苟拉斯仍然很坚持, 哈尔达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的话. 凯勒鹏刚刚才说过没有其它危险接近, 而哈尔达知道勒苟拉斯及凯勒鹏的感官敏锐不相上下. 何况, 他们还无法出发, 还正在为葛罗芬戴尔疗伤. 猛然, 勒苟拉斯往后缩, 从哈尔达身边退开, 一幕景象在他心中闪过.
他认得这个洞穴, 就在沙漠中的山脉上, 逃出监狱后, 哈尔达领着他们找到的. 他眼中充满惊恐, 看到自己拿起亚拉冈的短刀, 自从远征队离开洛斯罗立安之后, 亚拉冈这把刀总是不离身的. 勒苟拉斯的一颗心在胸膛里怦然作响, 呼吸急促, 他看到自己慢慢从后方无声地逼近哈尔达. 哈尔达站在洞口往外守望, 丝毫不怀疑自己正在保护的朋友. 勒苟拉斯看到自己举起刀, 他没法阻止自己, 他向天地间所有力量苦苦哀求, 但显然没有人垂听, 没有人阻止他, 没有人打倒他. 勒苟拉斯倏然从后方制住哈尔达, 一刀划过他的咽喉. 鲜血沾染了银色的刀刃、那柄曾经被视为艺术品的弯刀. 勒苟拉斯让哈尔达倒在自己脚前, 鲜血泉涌, 哈尔达倒在一片血泊中. 在极端恐惧中, 勒苟拉斯再次看着那把刀, 看着刀上的血迹开始顺着刀锋流淌, 沾上他紧攥着刀柄的手. 有谁叫着他的名字, 他丢下刀, 踉跄退后, 但是有人紧紧扶住了他. 「勒苟拉斯!」 一个声音大吼, 一张脸孔出现在他眼前. 是哈尔达, 在他身后, 所有景物立刻回复原状: 他们所在的河湾, 伊罗何照料的火堆劈啪作响.「勒苟拉斯.」 哈尔达坚定地又喊了他一声, 慢慢扶着他坐下.
「Autal, ava appan!」 (走开, 别碰我.) 勒苟拉斯发了疯似的尖叫, 试图推开哈尔达, 但是无法挣脱. 哈尔达紧抓着勒苟拉斯, 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他从未见过勒苟拉斯这般模样, 即使在他不记得哈尔达的时候也从未如此. 「I loico miuro la quente.」(逝者是无法说话的.)
「我并没死, 勒苟拉斯, 我就在你面前.」 哈尔达强调. 亚拉冈马上走了过来. 哈尔达几乎是以无助的眼神瞥了一眼亚拉冈, 但是马上回头看着勒苟拉斯. 勒苟拉斯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哈尔达, 几乎让他往后缩. 此刻勒苟拉斯的脸上只有纯然的悲伤, 不再有刚才的急迫, 一颗孤零的泪珠滑下他的脸颊. 他呼吸沉重, 看着哈尔达. 「我杀了你.」 他困惑地说. 「你的血, 在我手上……我看得很清楚. 你不应该在这儿的……我杀了你.」 他的声音里充满愤怒, 无疑这股怒气是针对他自己, 而非针对哈尔达; 他自己的心灵正在玩弄他, 而他却无法辨别何者为真. 「不, 你没有……勒苟拉斯?」
勒苟拉斯的目光转到亚拉冈脸上, 彼此凝视了好一会儿, 才转回来看了一眼哈尔达. 勒苟拉斯将一只发颤的手放在哈尔达的手上, 哈尔达依然紧扶着他的双肩. 「亚拉冈, 告诉我, 我做了什么? 到底真正的现实是什么? 我不能信任别人告诉我, 我甚至不相信自己.」
「你什么也没做, 勒苟拉斯.」 亚拉冈立刻答道. 在水晶池的洞窟中曾经发生过一样的情况, 那时勒苟拉斯跪倒在地, 无神地盯着亚拉冈. 当时他看到自己在沙漠中杀了亚拉冈, 亚拉冈知道是那黑暗的技俩, 虽然勒苟拉斯说它并未对自己低语; 当时说服勒苟拉斯并没多大困难. 「什么也没做. 哈尔达就在你面前. 不管你的心灵告诉你什么, 你没杀他; 他在这儿, 毫发无伤.」
勒苟拉斯似乎接受了, 却躲开他俩, 挣扎着站起来. 亚拉冈很快看了哈尔达一眼, 示意他与勒苟拉斯必须单独谈谈, 然后跟着勒苟拉斯走出河湾, 走到风雪不断的寒冷河岸上. 他们只不过睡了四小时, 地面的积雪又多了一呎, 亚拉冈在积雪里蹒跚前进更困难了, 而勒苟拉斯只是走在雪上. 「别强迫我回去, 亚拉冈, 我受不了. 我看到自己手上全是他们的鲜血, 他们每一个. 在我心里, 我杀了他们, 景象如此清晰, 我无法阻止. 只要我杀了更多, 在心里就看到更多鲜血, 我没法继续下去.」
「我不知道你可能会有什么感觉, 但是没有别人能够完成这项任务.」 亚拉冈在他身后喊道, 可是他已经走进幽暗的森林. 幸好他并未走远, 只是爬上了一棵树, 坐在最粗壮的枝丫上, 贴着树干.
「我会完成这可憎的任务.」 勒苟拉斯说着紧抱着头. 「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我无法做到, 这些思绪与景象在我脑中纠缠不去. 教教我, 怎么才能把这些从脑中驱除, 这样我才能继续; 以现在这种状态, 我没有办法. 每个晚上我都被同样的东西折磨着, 方法不同、时间不同, 但是那流溅的鲜血永远一样.」
亚拉冈熟练地上了树, 坐在他身边. 「我自己无法做到的, 我不能教你. 上次我们的确从贾哈尔的酷刑下逃生, 只怕下一次就不这么幸运了. 这项任务我俩无法单独完成, 不然我现在就跟你走……凯勒鹏陛下是睿智的, 对你的疑问必有答案.」
「别离开我.」 亚拉冈还没起身, 勒苟拉斯却已开口央求. 他本不愿自己的声音流露如许绝望, 但现在他已经没有意志顾及此事. 就算声音不泄漏, 亚拉冈也能从他的双眼看出来. 「求求你……你的心智是我唯一能找到安慰之处. 虽然我不知道原因, 但你心中没有任何扭曲, 也没有遭受利用以阻挠我. 也许, 这就是在寒冷的永夜中身为凡人的恩典, 吾友, 那黑暗对人类没有兴趣.」
亚拉冈一只抚慰的手放在勒苟拉斯臂膀上. 「我绝不离开你, 吾友, 即使在完成这次任务之后也不会.」 亚拉冈说道. 「我向你保证, 哈尔达没事. 其它人也一样. 我不会让你伤害他们的, 勒苟拉斯, 你拥有我的承诺.」 勒苟拉斯双眼仍然低垂, 慢慢点了点头. “凯勒鹏陛下?”
“哎, 亚拉冈……勒苟拉斯好吗?” 凯勒鹏的思绪传来.
“好点了, 不过也不是很好. 他需要你的协助. 我们在树林里, 就在河湾外.” 亚拉冈说道, 看着勒苟拉斯. 没有回答, 但是不一会儿, 他看到凯勒鹏向林间走来; 说得确切点, 是先看到了凯勒鹏散发的光辉, 才看到他本人. 凯勒鹏还未接近森林的边缘, 他俩已经先跳下树了. 没多久, 凯勒鹏走了过来, 但是勒苟拉斯稍稍后退, 一只手扶着头. 亚拉冈稍微扶住他, 一面对凯勒鹏说话. 「有其它声音扰乱他的心灵, 他不知道该如何驱除, 这就是使得这项任务如此难以承担的原因之一. 黑暗利用这些思绪来阻挠他.」
凯勒鹏看着勒苟拉斯, 他却无法正视凯勒鹏的双眼. 如果没有亚拉冈扶着, 他恐怕此刻自己早已站不住了. 他如此绝望, 只愿盲了双眼, 看不到那黑暗在他眼前现出的种种狰狞景象. 这一定就是那黑暗, 因为不可能是其它东西. 当凯勒鹏又走近, 勒苟拉斯马上退了一步, 几乎无力地跌在地上; 但是亚拉冈抱住了他, 不让他再退. 凯勒鹏继续接近, 不发一言, 也未传达思绪. 勒苟拉斯仍看到飞快闪现的景象, 一幕幕彻底压倒了他的感官. 他闭上双眼, 试图隔绝这景象, 试图阻挡夺眶而出的泪水. 他唇间发出一小声喊, 知道已经不再是自己站住脚, 而是亚拉冈支撑着他. 忽然间, 所有景象消失, 勒苟拉斯心里一切都静止了. 猛吸一口气, 他紧抓着亚拉冈的手臂, 藉此得到更多力量, 周身是一片久未降临的寂静. 他感到自己放松了点, 平静地深呼吸了几次, 享受数月来未曾有过的甜美解脱; 但是他知道这不会持续下去, 从来不会. 现在, 他根本不奢望能够维持久一点, 因为静谧终将被取代, 低语、景象、微弱的鲜血气味终将增强, 攫取他的视觉与听觉, 直到他不再能够辨别何者才是植入他脑中的思想. 过了一会儿, 他睁开眼睛, 看着凯勒鹏, 泪珠终于断了线似地洒落, 滑下他的面颊. 他不但流泪, 而且全身颤抖, 却不是因为冷. 亚拉冈仍扶着他, 不过不再像刚才那样使劲了.
凯勒鹏站在他身前不过数吋, 一手轻柔地放在他肩上, 力道似乎比平时大了点儿. 「我的力量属于你, 勒苟拉斯.」 凯兰崔姆的统治者直白地对他说道. 「你的思想就是你的.」
「谢谢您, 陛下.」 勒苟拉斯轻声说道, 又闭上了双眼. 他还没睁开眼睛, 就感到凯勒鹏猛然撞了上来, 两人同时跌在地上, 勒苟拉斯胸中气息一窒. 他重重躺倒在地, 凯勒鹏倒在他身上. 勒苟拉斯睁眼一看, 霎时恐惧紧攫住他的心, 他看到一支长矛刺穿在凯勒鹏背上. 凯勒鹏仍在呼吸, 但是很吃力, 靠着勒苟拉斯喘息. 「陛下?!」 勒苟拉斯微弱的声音充满紧迫.
「别动.」 凯勒鹏以暗哑的声音命令道. 此时亚拉冈已经半跪起身, 朝着黑暗中放箭. 凯勒鹏伸手从背上慢慢拔出那支长矛, 他并未因痛苦而喊出声, 却把头靠在勒苟拉斯肩上. 勒苟拉斯听见长矛从伤口拔出, 以及凯勒鹏吃力痛苦的呼吸声. 他的蓝眼看着凯勒鹏丢开染血的长矛, 然后稍微撑起身子, 但是仍然以高大的身形掩护着勒苟拉斯.
「我只看到三个.」 亚拉冈说道, 依然弯弓搭箭, 仔细查看着树林. 他已经射倒一名攻击者, 但是在黑暗中辨认不出对方身分. 只有偶尔的盔甲闪光才能让他找到目标, 星辰提供的光源实在不够. 「不过我知道附近还有更多. 这一边至少有五名. 陛下, 你还好吗?」 他往森林里射了一箭, 躲过从头上呼啸而过的五支箭.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亚拉冈」 凯勒鹏说着抓紧勒苟拉斯的上衣, 仿佛要将他一把拉起来. 他另一手握着长弓与一支箭, 虽然亚拉冈能看到他背上的血迹正逐渐扩大, 染红了上衣. 他暂时放开勒苟拉斯, 往黑暗中发了一箭, 亚拉冈还来不及接着放箭, 凯勒鹏已经一把拽起勒苟拉斯, 开始往河湾跑.
亚拉冈又射了两箭, 跟在他俩身后. 亚拉冈从未见过精灵被别人—尤其是被另一名精灵—拽着跑, 但这正是此刻凯勒鹏的作法, 他拉着身边几乎是脚不点地的勒苟拉斯, 而勒苟拉斯并未抗拒, 只是尽其所能跟上凯勒鹏的脚步. 凯勒鹏指示勒苟拉斯先进入河湾, 然后站在入口往森林发了两箭, 无疑射中了目标. 「快! 我们要走了. 」 凯勒鹏告诉众人, 伊莱丹与伊罗何马上帮着葛罗芬戴尔站起身.
「陛下, 你受伤了!」 哈尔达立刻发现了, 注意到凯勒鹏按着身侧. 他看不见血迹, 因为斗篷挡住了伤口.
「这不重要.」 凯勒鹏很快答道. 「把船留下, 带着船只会拖累我们穿越艾明莫尔……勒苟拉斯.」 他喊道, 勒苟拉斯马上走到他身边. 「跟着我.」
「是, 陛下.」勒苟拉斯压低了声音, 紧跟着凯勒鹏走出河湾, 已然搭箭弯弓. 哈尔达殿后, 跟着伊莱丹与葛罗芬戴尔; 葛罗芬戴尔能够走动, 却仍无法使弓. 哈尔达看到前方凯勒鹏领头进入森林, 勒苟拉斯紧跟着, 不时往林中放箭, 似乎根本不加瞄准. 但是哈尔达跟其它人一样清楚, 事实上勒苟拉斯的每一支箭都射中了目标. 三名哈拉德人从藏身的森林中跳了出来, 落在河岸上, 挥动着兵刃, 但还无法接近一步, 已经被伊莱丹、哈尔达及亚拉冈射倒, 接着他们才跑进森林跟上其它伙伴.
穿越艾明莫尔的路程艰辛残酷, 尤其积雪已经覆盖了整个区域, 而亚拉冈无法像精灵一样走在雪上. 由于葛罗芬戴尔及凯勒鹏的伤势, 他们的速度并不特别快; 不过, 即使如此, 他们还是尽其所能奔跑, 穿越无尽的山丘. 那支长矛瞄准的是勒苟拉斯, 亚拉冈知道, 若不是有凯勒鹏, 一定会命中幽暗密林的王子. 亚拉冈自己反应不够快, 看到长矛为时太晚, 凯勒鹏已经将勒苟拉斯推倒在地, 为他承受了那可怕的兵刃. 地上的雪犹如粉尘, 其中只有二呎的积雪还够坚固, 让精灵在上方行走, 因此有时他们可以在雪上行走, 但有时积雪甚至连如此轻盈的脚步也支撑不住, 他们只能下陷足足有二呎深.
当他们抵达亚茍那斯的国王巨像, 凯勒鹏及勒苟拉斯终于慢了下来, 让其它人赶上. 决定速度与步调的并非勒苟拉斯, 因为他看来似乎一点也不疲惫. 凯勒鹏仰观巨像, 这曾经是一个伟大王国的国界; 努曼诺尔王国. 凯勒鹏一定记得那段岁月, 远在索伦引诱努曼诺尔人堕落, 进而对不死之乡的瓦拉宣战之前. 就在那时, 在伊卢瓦塔的盛怒之下, 努曼诺尔沉落, 山脉与城市崩陷, 大洋上升, 将努曼诺尔卷入无底深渊. 就在那时, 世界的变动开始了, 从此不死之乡远远处在凡人所能抵达的边界之外.
「陛下, 您必须准许我为您疗伤.」 勒苟拉斯强调. 其它人还未接近到能够听清的范围. 他的声音很轻, 但是紧急, 微微发颤, 似乎正为了凯勒鹏的性命担忧. 他们在这些山峦之间奔跑已有数小时, 一次也未稍停, 勒苟拉斯知道现在这也只是短暂停留. 不管之前有多少哈拉德人紧追在后, 都已命丧在勒苟拉斯、哈尔达、凯勒鹏与亚拉冈的弓箭之下.
「不, 勒苟拉斯.」 凯勒鹏说着扫视四周的黑暗. 国王巨像有数百呎高, 攀登极其困难, 这就是其所以被称为关口的原因. 只有大河才是唯一进入努曼诺尔的通道, 这些山峦根本不是可以横越的, 而这关口也根本不是可以徒步穿行的. 「我们将在树沐河河口休息.」
「那几乎还有一天路程, 陛下.」 勒苟拉斯再次强调. 虽然他这么说, 语气并不强硬, 反而比较像是敦促或是恳求. 「您是为了我而带伤的, 应该至少让我照料一下. 您不能这样继续下去.」
凯勒鹏目光转回面前的勒苟拉斯, 他看来惊人的不同, 几乎让人认不出来了. 没错, 勒苟拉斯是比绝大多数的辛达精灵或是诺多精灵更加美晰俊秀, 但是此刻他看来似乎更年少了, 即使精灵应该是永不衰老的. 他的面容看来像个孩子, 这个发现几乎让凯勒鹏为之一惊, 原本想说的话也忘了; 他只能将一只抚慰的手放在勒苟拉斯肩头. 开口之前, 他必须先理清自己的思绪, 勒苟拉斯不再是孩子了, 他已经活了三千年, 而且, 就这个年龄而言, 他非常睿智, 他拥有非凡的射击天份, 还有无与伦比的一副嗓子. 「该担心的是这趟任务, 勒苟拉斯, 我还能继续.」 凯勒鹏简洁地告诉他. 其它人距离不过一噚远了. 「就算我不行, 我也不会让你在这儿停下来照料我的伤势. 这里仍然有什么让我无法安心……不, 我们要继续前进, 别担心我.」
凯勒鹏与勒苟拉斯领头, 后面跟着一位凡人及四位精灵——其中一位带伤, 另三位也一样逐渐感到疲惫与寒冷, 他们开始缓慢而小心地爬上亚茍那斯关口. 亚拉冈深吸一口气, 重新找出仅剩的力量, 开始跟着往上爬, 深知整个艾明莫尔也比不上这一次攀登. 上次远征队经过时, 巍峨的巨像极为壮观, 但是现在看来却令人胆寒, 闪耀的不再是阳光, 而是星光. 河面已完全封冻, 亚拉冈能感到有某种危险来自下方, 终于了解为什么自己不愿像葛罗芬戴尔提议的一样, 沿着冰面前进. 说到葛罗芬戴尔, 伊莱丹正从旁协助他往上爬, 他的情况很好, 因为阿夕拉斯已经开始修复他的伤口; 何况他是精灵, 这更加速了康复.
伊罗何在亚拉冈身边, 他俩是最慢的. 持续的移动让亚拉冈保持暖和, 现在他几乎已经忘了自己还围着勒苟拉斯的斗篷, 不过这斗篷仍然提供了不少温暖. 哈尔达在伊莱丹及葛罗芬戴尔前方, 亚拉冈无法跟他一样, 一手持弓, 同时爬上陡峭的崖面. 这条路线艰险, 但是既然勒苟拉斯与凯勒鹏已经走了上去, 那就证明了攀登仍然可能. 很明显, 努曼诺尔人在这方面还是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的, 至于向瓦拉宣战则是另一回事了. 同行精灵的精力正在逐渐减弱, 亚拉冈自己的精力则是很久之前就已无影无踪, 现在只是勉力撑下去. 他们已经奔行将近一整天, 但是太阳不再起落, 他们也无法完全确定. 某种亚拉冈无法感知的危险必然仍在周遭徘徊, 否则凯勒鹏会停下让大家休息的, 他知道自己的部属很疲惫, 而且他的伤口也一定需要治疗.
但是在这趟长行中, 他关心的不是别人的需要, 而是勒苟拉斯的安全. 这就是为什么他们六人自愿同行, 前来保护勒苟拉斯; 如果没有他, 整个阿尔达将落入邪恶的手中, 降临的将不只是黑暗而已. 每个人都很清楚这一点, 他们就这样继续着永夜中的行程, 并没有、也不会提出任何异议. 他们必须攀登将近六弗隆的高度, 七人分散在崖面上. 凯勒鹏与勒苟拉斯在最前方, 哈尔达只在他俩身后约一弗隆处, 葛罗芬戴尔与伊莱丹又落后哈尔达约二弗隆, 最后才是伊罗何与亚拉冈, 落后伊莱丹与葛罗芬戴尔有二弗隆, 似乎他俩才是伤者. 这个时候, 凯勒鹏及勒苟拉斯几乎已经抵达关口顶端, 仿佛双脚根本不需要踏在岩石或是积雪上.
「咱们落后了, 兄弟.」 伊罗何疲倦地说道, 摸索着寻找使力点, 好把自己拉上这石面. 「还等不到咱俩爬到顶, 他们已经在去刚铎的半路上了.」 他说道, 似乎带了一点感到有趣的声调, 同时手指紧抓上方的岩石, 拨落了积雪. 他有力的双手紧握那积雪的单薄岩架, 毫无掩护的发红手指此刻已经毫不在意寒冷了.
亚拉冈微笑了一下, 一步一步伴随着自己的兄长. 「一点儿没错.」 他说道, 声音里满是疲惫. 他往上瞧, 希望能看到勒苟拉斯, 但是由于黑暗与崎岖不平的崖面,他看不到. 「我无法让身体移动得更快了, 虽然我希望陪在勒苟拉斯身边. 他的情况让我忧心, 而我在这里什么也不能为他做.」
伊罗何攀在石面上, 停了一会儿, 深呼吸了几次. 「那么咱们快点爬吧, 寒冷不会困扰我们, 因为我们身上流着精灵血脉.」 他似乎要说服自己与亚拉冈. 亚拉冈沉沉叹了一口气, 找出根本不属于自己的力量, 开始以不负游侠名号的速度往上爬. 「但是, 亚拉冈, 我不了解, 到底是什么纠缠着勒苟拉斯?」
「啊, 伊罗何,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亚拉冈思索着, 他俩很快缩短了与葛罗芬戴尔及伊莱丹之间的距离. 很快的, 他们相距不过一噚远了. 「而且对这个问题我并没有完整的答案, 没有人有. 只知道他遭受困扰, 而且缺少了他原有的力量, 因为他一直奋勇对抗它的影响.」
「我们已经屏除了它的影响.」 伊罗何不解地继续追问. 「不可能在那之后它仍然纠缠不去, 不可能的.」 这番疑惑并未减慢他的速度, 现在他俩已经紧跟在伊莱丹与葛罗芬戴尔身后. 这句话没错. 那黑暗并不像上次那样侵入他的心灵. 现在是完全不同的折磨, 他的思想与记忆并未被剥夺, 但是那黑暗仍然玩弄着它所能控制的任何部份. 这几位精灵彼此之间的思绪传达这般自如, 尤其是葛罗芬戴尔、勒苟拉斯及凯勒鹏, 运用思绪就像运用唇间的语言. 显然那黑暗对于精灵必有某种了解, 因此它能利用勒苟拉斯本身的思绪与记忆来对付他, 而现在凯勒鹏已经禁止任何人以思绪对勒苟拉斯说话, 似乎他已经不再受到任何纠缠, 至少到目前为止没有迹象.
「不, 它不再控制他的心智, 或是夺取他的记忆.」 亚拉冈解释道, 至少这是他所知道的. 「我也不完全了解, 但是勒苟拉斯已经不再处于它的桎锢之下, 不再听见它的低语.」
「你听见过吗, 亚拉冈? 在沙漠里的时候?」
「嗯, 听见过. 怎么了?」
伊罗何摇摇头. 「没道理……万一它不再夺取勒苟拉斯的心智, 而是我们的?」 这问题如此直接, 他俩同时停了下来, 看着对方. 伊罗何深色的双眼中不是孩子气的好奇, 而是关切与决心. 他的话语几乎不是问句, 而是陈述, 说出了他看到的可能. 「万一那黑暗决定要利用我们来对付勒苟拉斯? 你不会让我伤害他的, 是不是? 兄弟, 答应我.」
直直看进兄长的双眼, 亚拉冈说道: 「我不会让你伤害他.」
<第十七章 完> (总算容易了点儿. 下一章重头戏要登场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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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哀悼与悲痛
一声吶喊划破空气, 铿锵的兵刃相击声从顶上传来. 亚拉冈立刻抬头往上看, 凯勒鹏在亚茍那斯关口顶端, 与三名强兽人打了起来. 离他不远, 勒苟拉斯瞄准了亚拉冈无法看清的目标, 一箭接着一箭, 更多强兽人正不断向他逼近. 凯勒鹏的长剑往下斜劈, 一名强兽人身首异处; 同时他另一手的精灵长刀挡住敌人来攻, 接着一脚踹在一名强兽人胸前, 对方蹒跚倒退, 从那道狭窄的岩架栽了下去, 跌在下方一弗隆处, 断了颈子. 可是, 现在剩下的却不只一名强兽人, 因为又有另五名攻上. 一支羽箭射倒了正在与凯勒鹏交手的强兽人, 是来自站在他身后不远的勒苟拉斯. 但勒苟拉斯无法再分神凯勒鹏的状况, 更多强兽人开始爬上了悬崖. 它们如何能够这般奇袭, 勒苟拉斯实在不解, 因为他们始终耳听四面. 一名强兽人跳上勒苟拉斯所在的岩架, 但是一支箭马上射倒了它, 勒苟拉斯往羽箭的来向很快瞥了一眼, 原来是哈尔达举弓站在不远处. 听到身后响起强兽人的脚步声, 勒苟拉斯蓦然回身, 向那名站在巨像顶端正要跳下的强兽人射了一箭. 不待转身, 他踢中一名强兽人的小腿, 同时手肘猛击对方脸盘, 紧接着回身, 手握一支羽箭戳进对方咽喉, 接着射倒一名与凯勒鹏缠斗的强兽人; 这些强兽人意在勒苟拉斯, 而且正逐渐迫使凯勒鹏退后, 但是亚拉冈与伊罗何加入了哈尔达, 三人的长弓与凯勒鹏的宝剑正不断解决来攻的敌人.
勒苟拉斯险险避开飞越岩架顶端而来的长矛, 单膝跪下, 射出一支箭掠过岩架边缘, 射穿一名强兽人的头盔. 另一支箭从他身边破空而去, 这次是来自伊莱丹的弓, 命中从后方巨像逼近的一名强兽人. 又一名强兽人从顶上跃下, 将身型小得多的勒苟拉斯扑倒在地. 勒苟拉斯以无法想象的力道冲撞在岩石地上, 压住箭伤未愈的右腕, 震脱了手中长弓. 还不等完全着地, 强兽人已然掐住勒苟拉斯的咽喉, 他在对方控制下强烈挣扎, 自背后刀鞘抽出一把白柄弯刀, 砍在强兽人手臂上. 对方吃痛大喊, 狠狠一拳打在勒苟拉斯脸上.
忽然一箭正中强兽人的肩头, 可是它后方另一名强兽人瞄准了勒苟拉斯的帮手, 也射出一箭. 幸好, 勒苟拉斯并未听到这箭命中目标. 强兽人一把捞住勒苟拉斯的头发, 把他的头扯向一边; 就在此时, 勒苟拉斯的刀看准了对方咽喉砍下, 但是强兽人攫住勒苟拉斯的右腕, 手指掐进未愈的旧伤, 以险恶的角度扭扯他的手腕. 勒苟拉斯痛苦地大喊, 差点松开手, 但是他挣扎着举起一条腿, 踹在对方胸前. 那名强兽人摇摇摆摆地往后跌, 勒苟拉斯飞身而上, 手中的刀砍断对方铠甲, 刺进心脏. 当然, 它后方的同伙马上挥动长剑进攻, 勒苟拉斯才刚站住脚, 立刻抽出双刀险险挡住这一击. 对方猛抽回长剑, 再次以有力的劈刺攻上, 勒苟拉斯只能闪避, 来不及反击. 在他身后另一名强兽人逼近, 勒苟拉斯单膝跪下, 避开横扫的一招突刺. 他一脚踢出, 将第一名强兽人踢倒在地, 同时手中短刀砍中第二名强兽人大腿. 前者再次试图攻击, 勒苟拉斯踢飞它的长剑, 接着狠狠踢在它脸盘上. 长刀下刺, 对准了勒苟拉斯的咽喉, 但他双刀相交守住门户. 对方接连两次猛击勒苟拉斯肋部, 后方第二名强兽人也已站起身. 但是这两名强兽人都没有机会进一步攻上, 哈尔达的箭射穿了它们的铠甲, 立毙当场. 越过一群强兽人头顶, 哈尔达将勒苟拉斯的长弓拋了过去, 然后继续与敌人缠斗.
长弓飞来, 勒苟拉斯已然双刀入鞘, 抽出了两支羽箭. 手接长弓的那一刻, 他搭箭射出, 飞越将近十弗隆, 射中目标. 葛罗芬戴尔及凯勒鹏正面对这一群强兽人, 以长剑与弯刀奋战, 伊罗何仅剩的羽箭也迅速减少, 不久他就得改以长剑应战了. 用起长剑更得心应手的亚拉冈将箭筒给了使弓的伊莱丹, 两人抵御进逼的强兽人. 一伙强兽人集中攻向哈尔达, 他稍微退下了关口顶端, 依然继续射出羽箭, 但对方很快逼近, 终于他也亮出长剑. 几名没被挡下的强兽人冲向勒苟拉斯, 几乎是二十名里的一半, 另有五人已被哈尔达击毙. 除此之外, 还有现在正与他缠斗的三名半兽人, 以及刚才勒茍拉斯射倒的一名.
对方庞大的人数迫使勒苟拉斯退后, 每一个都等着刺杀或是生擒勒苟拉斯. 亚拉冈在激战中看到勒苟拉斯不断向一大群强兽人射出羽箭, 敌方似乎来自四面八方, 却又说不上来自何方. 勒苟拉斯身处一群丑陋可怕的强兽人堆中, 已经退到了巨像肩胛之间, 仍无一箭虚发. 无论瞄准的时间多短, 每一箭都牢牢命中, 每一个目标都毙命当场. 虽然有此致命神技, 他的一个箭筒已将近全空, 而这些强兽人一时之间还杀不尽. 亚拉冈一剑砍过一名强兽人, 从所在的岩架跳到下方数呎的另一块岩石上. 他跃过那道狭窄的悬崖, 那份不寻常的敏捷是他平时完全没有的.
强兽人几乎逼住了勒苟拉斯, 但亚拉冈已经到了他的理想位置. 他脚下不停, 跃向下一个岩架, 「艾兰迪尔!」 亚拉冈大吼一声, 向五名强兽人当头跃下. 他马上站直了, 长剑有力的横扫逼退其它强兽人. 他看清巨像顶端的一名强兽人, 正拉开紫杉短弓, 弓弦上已然搭了一支箭. 它已经瞄准了目标, 却未马上发射, 另一名强兽人在它身边单膝跪下稳住, 也瞄准了同一目标. 「伊莱丹!」 亚拉冈大吼, 一面毫不留情斩下又一名强兽人首级. 伊莱丹立刻回身, 亚拉冈还没开口, 他的眼睛已经找到了目标. 伊莱丹抽出两支箭, 正待瞄准, 一阵矢雨当头而下, 他扑倒在地, 精灵斗篷旋飞护住全身. 亚拉冈发狂一般与剩下的三名强兽人缠斗, 急欲脱身; 勒苟拉斯正射倒眼前最后一名敌人, 哈尔达却大吼着他的名字, 因为跟亚拉冈一样, 他也看到了相同的危险.
勒苟拉斯的羽箭离弦的那一刻, 两支箭猛然射进他的胸膛, 呼吸哽在喉头.
「勒苟拉斯!」 亚拉冈绝望地大吼, 正砍倒最后两名敌人. 五支羽箭破空而去, 射下巨像顶端两名强兽人. 勒苟拉斯站在伸展的巨像手臂上, 相距不过一吋的两支箭戳在他胸口上. 在那短短一瞬间, 一切似乎都静止了, 战场上所有半兽人已遭歼灭. 闪烁的星辰照亮了幽暗密林的王子, 长弓从他手中跌落, 跌落在那多少千年前凿成的石像手臂上, 铿锵作响. 他吸了一口气, 鲜血从唇间涌出, 他的双眼凝视着自己的挚友, 看进亚拉冈悲不自胜的灰眸.
「Namári?, mellonya.」(永别了, 吾友.) 勒苟拉斯低声说道, 亚拉冈冲了过去. 他跳过战场上累累的强兽人尸体, 冲上巨像背部, 勒苟拉斯已经站不稳了. 亚拉冈从眼角看到伊莱丹与哈尔达在弓上搭上最后的羽箭, 几乎是一搭上箭就已离弦. 就在此时, 他距离勒苟拉斯已经不过四噚, 又一支箭射进勒苟拉斯的胸膛, 他惊恐地看着勒苟拉斯闭上了双眼, 摇摇欲倒. 几乎在同一刻, 伊莱丹与哈尔达的箭射中了四弗隆以外另一座巨像顶端的目标. 勒苟拉斯往前摔, 一手扶着胸前, 毫无声息地往大河跌落. 亚拉冈陡然楞在当地, 距离他却仍有一噚之遥.
亚拉冈眼睁睁看着勒苟拉斯穿越寒风, 往六弗隆下的大河摔落, 没有一点声音. 接着一声撕裂人心的砰然巨响划破寂静, 勒苟拉斯的身体撞碎了大河安都因的冰面, 往冰寒刺骨的河水里沉没. 凭着纯然的直觉反应, 亚拉冈拋下剑、扯掉斗篷, 从巨像手臂上一跃而下. 他垂直下落, 寒风在四周旋飞; 他知道自己将会冲撞冰面, 因此双臂护住胸前, 双腿稍曲. 「亚拉冈!」 伊莱丹在他身后大吼, 瞪大了双眼. 「爱尔貝瑞丝!」 他眼见亚拉冈撞破冰面, 被河水淹没.
哈尔达及伊罗何一刻不停, 已经开始冲下巨像旁陡峭的巨大台阶. 这些台阶只适合巨人的脚步攀爬, 但此时证明了冲下台阶还是可能的. 虽然他俩的反应迅速, 伊莱丹却生了根似地楞在当地, 直到亚拉冈抱着勒苟拉斯浮出冰面. 他一把抓起亚拉冈的斗篷, 以及勒苟拉斯的长弓——虽然自己也不明白是为什么, 最后一个下山. 哈尔达已经冲进河中, 一路以长剑击破冰面, 赶到湿透的亚拉冈身边, 从他手中接下一动不动的勒苟拉斯. 伊罗何好不容易移开注视着勒苟拉斯的目光, 从哈尔达身边跑过, 扶着亚拉冈从冰水中起身. 哈尔达及葛罗芬戴尔把勒苟拉斯几近冻僵的身体轻轻放在覆雪的河岸上.
伊莱丹看着伊罗何几乎是把亚拉冈抱上河岸, 自己却仍然无法走过去帮他一把. 河岸上, 伊罗何在颤抖的亚拉冈身边趴了下来; 伊莱丹眼见着葛罗芬戴尔与哈尔达将勒苟拉斯放在地上, 他毫无动静, 完全静止, 没有一丝生命, 伊莱丹却无法让自己理解眼前这一幕. 凡人在短短数年间就会死于疾病或时疫, 但勒苟拉斯是不死之身, 就跟他们几个一样, 他已经活得比伊莱丹还长, 可是现在却像凡人一般躺在他们眼前. 鲜血沾染了上衣, 美皙肌肤如今苍白冰冷, 闪耀的蓝眼闭上了, 再也不会睁开了. 为了什么, 他没有如自己想望的航向不死之乡? 伊莱丹必须闭上双眼, 自我克制. 死亡, 这他清楚, 他曾见过死亡, 并不陌生, 他必须说服自己相信这一点.
「Namári?, melda cundunya……namári?.」 哈尔达呢喃着, 跪在勒苟拉斯身旁, 只是看着他胸膛中央的三支羽箭. 如此残酷的羽箭, 箭杆上的鲜血已然凝结成冰. 他完全静止躺在河岸上, 俊美的面容发青, 看来几乎是安详平静. 哈尔达的眼中有了泪水, 那千年来不曾涌现的泪水; 在他的胸膛里, 一颗心痛得可怕. 精灵会因悲痛逐渐死去, 哈尔达知道这一点, 而现在他身体里的这种感觉必定是开始了, 随着每一次呼吸, 他都感到一阵痛楚. 感谢上天, 他已经是跪在地上, 否则在看到静止不动的勒苟拉斯之后, 他一定早已无法站稳. 虽然全身冰冷, 亚拉冈仍听到哈尔达的低语. 他的眼睛发沉, 两腿痛极, 其它部分则是一片麻木, 无法辨认此刻身体上的任何痛苦. 但是, 当他听到这几个字, 马上极度警醒起来. 「Namári?, melda cundunya……namári? –––– 永别了, 我亲爱的王子, 永别了.」 这几个字只代表了一件事, 亚拉冈的呼吸哽在喉头. 「不,」 他虚弱地喃喃. 「不, 不可能的.」 他说着, 望向勒苟拉斯, 泪水泉涌, 却在流下双颊之前就冻结了. 亚拉冈举起冰冷僵硬的手抚去水晶似的结冰泪水, 更多眼泪决堤般流了下来. 可是他体内不剩一丝力量, 他无法走近挚爱的朋友、他的伙伴, 他只是在兄长身旁, 无力地躺在冰冷的河岸上. 现在他只有眼泪, 不过待会儿还会有更多别的, 等到他身体与心智的麻木终于消融, 会有更多的.
河岸上, 凯勒鹏旁边, 葛罗芬戴尔慢慢跪下, 垂下头, 长弓自手中跌落. 他垂眼看着冰冻的土地, 极度的疲惫与悲痛淹没了他, 痛切体认到中土的希望已经随着幽暗密林的王子一同陨落. 葛罗芬戴尔在这片大地上已经生活了这么长久, 现在知道它将如此轻易消失, 就像亲眼看着他的朋友、他的同袍殒逝一样痛苦. 他是精灵, 并不经常目睹死亡, 他上一次参战已是许多年前, 率领自己的族人奋战, 并眼见他们牺牲. 在他身旁, 凯勒鹏一手放在他肩头, 另一手放在自己心上, 闭着双眼, 不再看着生命消逝的勒苟拉斯
「Ela!」(看) 伊罗何突然大喊, 他正在为亚拉冈裹上斗篷; 亚拉冈鼓起仅剩的一点力气, 强迫自己转头往上看.
精灵三戒的微光包围着深深戳进勒苟拉斯胸膛的羽箭. 渐渐光芒转强, 顺着箭杆缠绕向上; 鲜红、宝蓝及纯白回旋着, 似乎要将箭杆完全包围起来. 光芒持续增强, 几乎照亮了他全身, 他们必须稍稍眯眼, 无法直视如此强光. 在如此纯净无瑕的光芒包围下, 强兽人的箭显得漆黑. 哈尔达依旧跪在勒苟拉斯身边, 并未躲避这光芒, 因为他看清了它的来源. 明亮的光辉从那几乎冰冻的身体向四周散发, 并未释放热度. 每个人眼中充满惊异, 目睹着这一景象. 慢慢地, 那三支箭的颜色开始转变, 从黑转灰, 终于变成白色, 几乎是透明的, 依然持续发亮.
毫无征兆地, 勒苟拉斯撑起背, 张开双唇, 仿佛发出无声的呼喊; 三支箭突然从他胸上消失的那一刻, 他紧紧闭着双眼, 之后再次无力地躺回地上, 精灵三戒仍然在胸上发出耀眼的光芒. 每个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雖然拥有如此多年的广博经历, 他们却不能解释这到底是为什么、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精灵三戒从未、至少是从未这般明显发揮这种力量, 凯勒鹏与凯兰崔尔为伴多年, 非常确定这一点. 瓦拉从不轻易介入生死, 而现在这很显然是介入; 他们每个人都很清楚, 在沉落冰河之前, 勒苟拉斯就已经死了. 没有人能够熬过那三支箭, 它们射穿了他的心脏及肺部. 戒指的光芒逐渐减弱, 终于完全消失. 伊莱丹将手中的斗篷递给哈尔达, 哈尔达与伊罗何将它围在勒苟拉斯身上, 葛罗芬戴尔也将自己的斗篷递过去. 哈尔达把颤抖的勒苟拉斯从地上抱起来, 抱在怀里.
尽管有刚才目睹的不凡景象, 他们还是不能在此逗留, 也不能在此扎营. 即使他们有无尽的年月, 但直到抵达不死之乡之前, 却仍无法完全解释刚才发生的事. 「必须赶快离开. 穿越艾明莫尔只让我们稍微领先那些哈拉德人.」 哈尔达说道, 比画着要伊罗何及伊莱丹解下勒苟拉斯腰上的箭筒. 这就是他们七人仅剩的箭了. 伊罗何接下伊莱丹交给他的箭, 两人帮着亚拉冈起身.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没法走远.」伊莱丹说. 七人走上河岸, 坚冰上积雪呎余, 但他们脚步并未动摇. 「必须治疗勒苟拉斯、凯勒鹏陛下及亚拉冈.」
「在这曾经属于努曼诺尔的土地上, 有这么一个地方可以提供我们庇护.」 凯勒鹏说道, 一面让葛罗芬戴尔扶着他, 即使他并不想接受这么多协助. 他的伤的确很有影响, 但现在不能顾虑这件事, 尤其勒苟拉斯还是这般情况. 虽然之前那声音仍然困扰勒苟拉斯的心智, 让他见到杀死哈尔达的幻影, 但是对于来自各方的危险, 他的感官仍然敏锐正确.
他无法睁开双眼, 他无法移动, 但是他仍有感知. 他听到语音, 遥远、含混, 在他已然疲惫的心中乱成一团; 他认出三个声音……是的, 他对每一个都很熟悉. 啊, 现在他了解到为什么自己的双膝下及背部有种陌生的力量: 有人抱着他. 强壮的臂膀抱着他, 什么温暖的东西裹着他, 但在那有力的臂弯里他仍然忍不住颤抖. 他贴着的那个身体只比他自己暖和一点, 一点点, 但还是比较暖, 不像自己胸上的压力. 他的胸, 疼痛不堪; 呼吸, 痛; 怎么都痛. 他被轻轻挪动了一下, 然后被抱得更紧, 更贴近那个人了——应该说是那个精灵了. 这他清楚, 他是与一群精灵同行——五位精灵, 一位凡人, 还有他自己, 不管自己是那一种, 现在他只觉得像凡人, 终有一死, 而且濒死. 主神在上, 他冷得不得了, 周身的衣服僵冷; 现在他知道为什么自己无法睁眼了: 他的眼皮冻住了. 这冷几乎是舒服的, 因为他慢慢地全身麻木, 只除了胸口, 为什么这样疼呢? 感觉好象是……好象是中了箭——中了三箭, 他强韧的精灵之身戳进了来自强兽人弓上的三支箭. 如此的痛楚他并不习惯, 他活了三千年, 直到最近数月才体验到类似的痛楚, 他的身体一向不畏疼痛的.
现在他知道是谁抱着他; 这是洛斯罗立安的哈尔达, 他俩曾在五军之役及佛诺斯之役并肩作战. 对了, 刚铎之王埃努尔曾经这样形容他: 天赋有精灵之身的强大生命力. 在佛诺斯, 他是在率领伊姆拉崔军队的葛罗芬戴尔麾下……现在一点一点想起来了……像涓滴之水注入溪流……缓慢而断续. 「Namári?.」——为什么永别? 是谁要走了? 是他自己吗? 在这么多年之后终于要死了吗? 死亡降临了(终于)? 「Namári?, mellonya.」……亚拉冈? 一定是, 亚拉冈与他彼此凝视, 就在那第三支箭狠狠戳进他的身体前一刻. 他的唇间流出鲜血, 无法再多说什么, 他并不想, 也不需要再说什么, 在他俩相识的十年间, 他有这么多从未说出口. 毕竟, 在活了三千年之后, 他并不急. 他并不惧怕死亡, 即使有现在淹没他的如许痛楚, 他知道这很快就会结束了 (是的, 但却还不够快).
接着, 他感到自己被放在稍微柔软的什么东西上, 原本周身的舒适感消失了 (什么舒适感? 很快就不再有痛苦, 不再有寒冷, 不再有——). 停止! 这是他的声音吗? 这声音突然停止了, 仿佛有什么阻止了它的影响; 他感到更冷了, 因为轻柔的手褪下他的上衣, 不想引起他更大的痛苦. 他颤抖的身子暴露在空气中, 直到全身被斗篷包裹起来. 身边有一丝温暖闪烁, 发出光热, 他仍止不住颤抖. 他感到绷带缠上赤裸的胸膛, 如果体内还有力量, 他一定会疼得倒吸一口气. 药草开始试图治疗原本是致命的伤口, 还有他的手腕, 然后他再次被包裹好远离寒冷. 火堆劈啪作响, 他耳边一声火花爆裂, 他的听觉恢复了, 虽然还很微弱, 话声听来如此遥远. 他在斗篷下发抖, 想响应那些呼唤他的声音. 脸上有点轻柔的压力, 一只粗糙的手抚去他双眼上的冰, 然后是头发, 虽然这些冰很快会融化的, 因为火堆正熊熊燃烧. 强壮的臂膀再次扶起他, 他向后靠着对方, 过了一会儿有什么东西送到他唇边. 这人似乎知道他仍有意识, 低声指示他喝下, 他稍微张开双唇, 但是只能做到这一步. 一种甜味的液体流进他口中, 只有一点, 流下他的喉咙, 温暖着他……又来了一点, 但是他剧烈咳了起来, 他的身体还没准备好接受这种舒适感. 对方抱着他, 他胸上阵阵咳嗽很快平息, 因为现在已完全精疲力竭, 连呼吸都困难. 过了一会儿, 一点液体又流进口中, 这次他让它顺着流进身体, 让它对抗渗透全身的寒冷. 渐渐地, 他终于可以轻松呼吸了, 但是仍然发着寒颤, 又过了一段时间, 那人让他轻轻躺回原地, 他全身虚弱无力. 他张嘴想说话, 但是那个字就是没法从唇间说出, 需要的力量比他此刻拥有的还多, 但是他真的非常想说出那个字. (说吧.) 他不稳地吸了一口气, 体内一阵痛苦的痉癵, 他又试了一次, 试试另一个较短的说法.
「艾斯泰尔?」
听到非常微弱的呼唤来自勒苟拉斯的方向, 亚拉冈抬起头. 他们现在是在地底, 很久以前努曼诺尔人开凿的圆形石室; 亚拉冈不明白, 凯勒鹏陛下怎么知道这个地方. 洞顶很低, 只比最高的精灵如凯勒鹏或葛罗芬戴尔高了数吋. 另一头靠墙是架子与板架, 放置着古老的兵器——弓、箭、剑、盾等等——中央是火堆, 距离入口最远的墙边堆放着柴禾. 墙上凿出了四个铺位, 铺着蒙尘的毯子; 一张小桌还有几把椅子放在离火不远处. 伊莱丹在火上的大锅里融了雪, 伊罗何则试着清除灰尘. 桌上有羊皮卷, 无疑是努曼诺尔人的历史; 这个地方保存得很好, 除了从努曼诺尔时代留存至今的精灵, 没有其它人知晓. 凯勒鹏坐在一个铺位上, 让葛罗芬戴尔治疗他的伤口, 在刚才的战役中, 他仍然使用长弓与宝剑. 哈尔达照顾勒苟拉斯, 确保他接近火堆, 暖和身子. 亚拉冈一听到这个字, 马上站了起来, 走到勒苟拉斯身边, 双手握着他冰冷无力的手. 他比亚拉冈冷得太多了, 因为他沉落在安都因的冰面下几近两分钟. 「是, 勒苟拉斯, 我在这儿.」亚拉冈告诉他. 「去暖暖身子吧, 哈尔达, 我来照顾他.」哈尔达点点头, 拿起勒苟拉斯的衣服, 铺在火塘附近.
「艾斯泰尔……」
「休息吧, 吾友.」 亚拉冈敦促着, 勒苟拉斯仍然闭着眼睛. 「目前我们是安全了.」 这句话说起来似乎是好多了, 因为敌人仍将不断来袭. 不过他深信对方无法发现这个努曼诺尔人的避难所, 在这样的黑暗里, 越过山岭, 穿过浓密的树丛, 照理是连凯勒鹏都找不到这儿的. 亚拉冈不知道勒苟拉斯是否睡着了, 因为在他的双手中, 勒苟拉斯的手是这般软弱无力. 「我不觉得恢复了青春.」
亚拉冈勉强听清了勒苟拉斯微弱的话语, 唇上掠过一个微笑. 一阵放松解脱流过全身, 比安都因的冰冷河水更加威力强大. 「主神在上, 勒苟拉斯, 你几乎被杀……这一切够你死一千次了.」
「没有, 艾斯泰尔.」勒苟拉斯悄声呢喃, 只有亚拉冈能够听到,「你救了我.」
********
这一夜, 他们都睡熟了, 终于能够让筋疲力尽的肉体、受伤的肉体, 以及极度紧张的心灵休息. 但是他们的兵器仍在手边, 准备面对任何可能来袭的敌人. 经过这一切, 他们开始认为没有一件事是不可能发生的, 而且从多年经验来看, 他们知道在这件任务途中任何事都可能发生, 都一定会发生. 哈尔达、伊莱丹与伊罗何轮流看护勒苟拉斯, 并照料火堆. 一点兰巴斯填饱了他们的胃, 精灵斗篷提供了更多温暖. 安全的确是一项顾虑, 不过在这么多年之后, 这个地方仍然几乎没被任何人发现, 而且还有阻挡来路的沉重大门, 一扇是石制, 另一扇是木制, 都已牢牢上锁. 哈尔达躺在勒苟拉斯旁边, 刚才与亚拉冈短暂交谈后, 勒苟拉斯又再次睡熟了. 亚拉冈睡在伊罗何下方的卧铺, 伊罗何不时查看他的情况, 因为他比其它人, 包括沉在冰水下那么久的勒苟拉斯, 更容易受到寒冷困扰. 就算没有致命的箭伤, 一个人类也不可能熬过这一切; 他们每个人都清楚, 亚拉冈根本不可能从那次坠落中生还的. 在洛斯罗瑞安, 哈尔达听说勒苟拉斯拥有伊卢瓦塔的眷顾, 而从这些事看来----他用以对抗黑暗的力量, 戒指突然除去那些羽箭, 还几乎治好了伤, 亚拉冈冲动地追随勒苟拉斯跃下冰冻的大河, 哈尔达毫不怀疑这一点. 任是谁, 无论是不是凡人, 照理早就死了, 不会有任何区别. 但虽然有伊卢瓦塔相助, 一定还有什么徘徊不散, 哈尔达知道, 连祂也无法完全阻止这所有影响, 或是彻底制止那黑暗. 他低声唱起歌, 仿佛那一次在沙漠对勒苟拉斯唱歌, 不过这次完全不一样了.
我伫立古老山岭之间, 蓝色暮霭双翼轻响,
四散回旋, 平息白日奕奕光辉.
清溪低语不断,
孤独画眉的沉醉音乐
遮掩在树间
鸣唱的知更飞起
宁静微风的抚触轻婉
飘过这景色不似人间……
凯勒鹏陛下受伤了, 葛罗芬戴尔也是, 亚拉冈还在寒颤, 尤其是勒苟拉斯这般状况, 哈尔达知道他们必须在此停留一段时间. 至少两天, 不过还得由凯勒鹏陛下决定. 凯勒鹏虽然背上中了极深的一枪, 仍然能够作战, 而且知道带领他们穿越艾明莫尔能够避开一大群以逸待劳的哈拉德人. 之前那些哈拉德人不过二十人, 但是与无数强兽人联手, 能做到的就不只是皮肉伤了. 此刻仅仅唱歌就能让哈尔达感到极为平静, 这是从来没有的, 也许是因为体认到勒苟拉斯仍然活着. 前往沙漠比预料的更加困难, 他们预期一路上将有无比艰辛. 在刚铎, 他们必须停留一阵子, 恢复体力, 然后再继续; 身为刚铎之王, 亚拉冈将征讨寇萨尔斯城, 无疑将可消灭此行的部分敌人. 独一的声音, 在山岭间低回反响, 大地如此沉静,
如此极度沉静.
群山意气相投的秘密会议,
期待这时刻的降临,
在安详中微颤,
大自然充满静谧,
精心的韵律悠扬,
来自古老大地之心多么坚强,
以人子的温驯,
让白日喧嚣止息.
从箭筒就能看出他们遭遇了多少强兽人, 每个箭筒原来都装了三十五支箭, 而他们几乎都是一箭就射死一名强兽人. 与他同行的精灵个个战技高超, 凯勒鹏陛下从星光年代存活至今, 葛罗芬戴尔几乎与太阳一般年纪. 现在他们再次处于只有星光的年代, 其中只有凯勒鹏熟悉那段回忆, 但他对这种倒退却并不感到安然. 哈尔达静静叹口气, 从勒苟拉斯身边站起来, 走到火塘边看看勒苟拉斯的衣物是否全干了. 他仍然低声唱着歌, 不确定自己的改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哈尔达是罗瑞安军队的统领, 在与勒苟拉斯同行之前, 他有许多世纪不曾唱歌了. 现在勒苟拉斯依然闭眼安睡, 哈尔达从这一点就知道他必定身处痛楚之中, 不过只是隐约作疼, 因为寒气从体内被驱除了, 当他重新接触温暖, 全身会开始感到疼痛. 哈尔达往火里添了柴, 拿起勒苟拉斯的上衣与长裤, 回到他身边. 他抱起勒苟拉斯, 让他倚在自己胸前, 此时勒苟拉斯醒了, 不过并未睁开双眼. 「哈尔达?」 他静静问道, 那声音几乎是羞怯的. 「是的, 王子陛下, 是我.」 哈尔达立刻回答, 却突然为了两人如此接近而犹豫起来. 看到这种状态下的王子殿下, 让他很不自在. 但照料王子是他的职责, 亚拉冈无法继续帮忙. 在沙漠中, 当他为勒苟拉斯疗伤时, 仅仅是目睹那伤痕累累的背脊就让他如此痛苦. 现在勒苟拉斯背上只剩下很浅的疤痕, 终将消失的疤痕, 但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因为贾哈尔人的鞭痕很深. 「我拿来你的上衣了, 殿下.」 哈尔达开口说道, 将上衣交了过去, 微颤的勒苟拉斯正慢慢坐起身.
「谢谢.」 勒苟拉斯答道, 伸手去接, 但是他的双手颤抖太剧烈, 无法抓紧折叠好的上衣. 它掉在两人之间, 落在石地的斗篷上. 「对不起.」 勒苟拉斯仍然坚持着摸索, 但哈尔达已经捡了起来.
「不, 没关系.」 哈尔达说着慢慢抖开这件上衣. 他接下来的话声比刚才还要低微, 而且带了更多迟疑. 「如果你愿意的话, 我来帮你, 陛下.」勒苟拉斯稍稍低下头, 点头答应了, 感到很虚弱. 哈尔达恭敬地、尽其所能从那柔韧身子上移开自己的目光, 为勒苟拉斯穿上暖和的衣服. 上衣胸前仍然有三个箭孔, 伊莱丹已经尽量洗净衣上的血迹, 但仍有一点残存. 穿上了衣裳, 勒苟拉斯再次躺在斗篷上, 双臂环抱胸前, 他仍然闭着双眼, 面对火堆. 「感谢你, 哈尔达.」 勒苟拉斯低声说, 哈尔达正在为他盖上自己的斗篷, 仍坐在他身后, 听着他勉强可辨的话声. 「这几个月来你为我作了这么多, 吾友. 没有你, 我没法支持到现在……我欠你太多了.」
哈尔达摇摇头, 虽然勒苟拉斯看不见他这个动作. 「不, 勒苟拉斯, 你什么也不欠我. 我可以说这是我的职责, 但我们没有一人仅仅是为了职责而跟随你. 你是我的朋友, 没有什么要偿还的, 对我没有, 对这里任何人都没有.」
勒苟拉斯接下来的话却一点也不能带给哈尔达任何安慰; 他并没有反驳哈尔达, 或者说出任何有关的话. 事实上, 勒苟拉斯的话反而让哈尔达更加担心, 在这趟长行中, 他们的担忧实在不少了. 自从亚拉冈将他从河中救回之后, 勒苟拉斯第一次张开双眼; 他的蓝眼一瞬也不瞬, 盯着面前的熊熊火焰. 「这儿好暗, 哈尔达.」 勒苟拉斯不稳的声音呢喃道. 「为什么?」
哈尔达开口要回答, 却找不到任何答案. 「怎么了, 勒苟拉斯? 有什么不对劲?」他说着移到勒苟拉斯身前, 看清他的脸. 突然哈尔达恍然大悟, 一下子睁大了双眼, 看着勒苟拉斯. 「勒苟拉斯, 你看到眼前有什么?」
「我只看到黑暗, 没别的. 哈尔达.」 勒苟拉斯终于答道. 「你也是这样吗? 我感到身前有热, 也听到火花爆裂, 但是看不到它. 我的双眼是睁开的, 却看不见. 我是怎么回事?」
「凯勒鹏陛下.」 哈尔达马上唤道, 却仍跪在勒苟拉斯身边. 接着他轻柔地对勒苟拉斯说: 「你在冰面下待了很久, 身体还没完全复原, 王子殿下.」 凯勒鹏听到哈尔达急切的语气, 马上醒了, 起身走过来. 睡在上铺的葛罗芬戴尔不一会儿也跳了下来. 其它人也醒了, 望着哈尔达, 想知道怎么回事.
「怎么了, 哈尔达?」 凯勒鹏走到哈尔达身边问道.
“他的眼睛看不见, 陛下.” 哈尔达以思绪答道, 双眼炯炯注视着凯勒鹏. 凯勒鹏一听, 视线转到勒苟拉斯脸上. “他看不见任何东西, 只看到四周一片黑暗.”
「勒苟拉斯, 看着我.」 凯勒鹏命令道.
勒苟拉斯平躺着, 脸转向凯勒鹏, 但他的目光不稳而涣散; 他的瞳孔并未因身前跳动的火光而收缩. 「陛下, 我听到你的声音, 却看不见你的脸.」
「伊莱丹.」 凯勒鹏唤道, 仍看着勒苟拉斯的眼睛. 「拿火把来.」他指示, 扶着勒苟拉斯坐起身. 伊莱丹马上从火塘对面起身, 从墙上的一个铁环取下一柄未点燃的火把. 凯勒鹏碰了碰勒苟拉斯的脸颊, 但是他往后缩. 「勒苟拉斯, 别动.」凯勒鹏命令道, 他听从了.
凯勒鹏轻轻扶着勒苟拉斯的脸, 以拇指稍微拉开他的左眼睑. 凯勒鹏距离很近, 仔细观察着勒苟拉斯银色的眼睛. 接着, 他一样检查了右眼. 伊莱丹在火堆上点燃了火把, 凯勒鹏向他看了一眼, 不必出声指示, 伊莱丹在离勒苟拉斯不远处单膝跪下, 举着火把, 但仍保持安全的距离. 好一会儿, 凯勒鹏观察勒苟拉斯的双眼, 他的瞳孔并没有像其它人的那样迅速收缩, 而是很迟滞的, 也不如其它人的幅度大. 凯勒鹏点了一下头, 伊莱丹起身将明亮的火把放回铁环上.
「它们受损了.」 凯勒鹏疲惫地说道, 双手从勒苟拉斯脸旁落下. 「不过过一阵子会好的. 我想, 你身体的某些部位开始反映出这几个月来你所受的辛苦. 别绝望, 勒苟拉斯, 就像大家一再指出的, 你恢复得很快, 而且伊卢瓦塔对你特别眷顾.」
「如果我看不见, 要怎么带领大家找到那黑暗?」 勒苟拉斯问.
「我们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也许到时你的视力就恢复了.」 葛罗芬戴尔说, 他站在凯勒鹏身后不远. 「也许我们可以帮你加速痊愈, 这片曾经属于努曼诺尔的土地上仍有许多药草, 我在雪间看到很多可以用的, 而且亚拉冈还有阿夕拉斯.」
凯勒鹏犹疑地看看葛罗芬戴尔. 「带着伊莱丹、伊罗何跟哈尔达, 找到你们需要的. 如果可能, 找些树枝来制箭, 不过别逗留太久, 那些哈拉德人一定还在搜寻我们.」
哈尔达还来不及起身, 勒苟拉斯已经一把捉住他的手臂; 虽然双眼看不见, 速度及准确仍然惊人. 勒苟拉斯手上这样做, 却依然面向着凯勒鹏. 「不, 陛下, 我们不能再冒险了, 不能光为了我的眼睛. 我并不是非需要视力不可, 我不能让你们冒生命危险, 就为了治疗我的眼睛.」
「我们还是需要箭, 勒苟拉斯, 我们几乎没有箭了, 而到刚铎的路还很长. 没有箭, 我们无法继续下去, 否则会面临更深重的危险.」 凯勒鹏说道, 然后看着他们四人. 「保持安静, 等你们回来我会开门.」
哈尔达很快握了一下勒苟拉斯的手, 让他安心, 然后站起身, 跟着其它三人走过长长的隧道, 走到厚重的木门前. 他们在这儿把箭分类, 一些是剩下的箭, 一些是努曼诺尔人留下的, 依然能够使用而不碎裂. 伊莱丹与伊罗何推开门, 大家走上回旋的楼梯, 走到更加沉重的石门. 爱隆之子再次推开门, 一股寒风及雪的气息窜了进来. 他们走到门外积雪的崎岖坡面上.
凯勒鹏长剑在手, 等在门边守卫. 石室里剩下亚拉冈及勒苟拉斯, 他俩并肩默坐在斗篷上. 刚才凯勒鹏寸步不离勒苟拉斯, 直到亚拉冈过来陪他. 过了一会儿, 勒苟拉斯问道: 「你会领着我走过这大地吗, 亚拉冈?」 他的声音很轻, 头低着, 不自觉地搓揉自己的手腕. 他的兵刃与外衣及鞋子放在一起, 这些衣物还没有完全摆脱大河安都因的水气.
亚拉冈看着他俊美的容颜, 看进他无神的蓝色眸子. 「我做不到, 勒苟拉斯.」 他的声音温和, 略为压抑. 「我的眼睛不适应这种黑暗, 只会让你跌倒而已. 哈尔达可以带领你, 就像他带着我们越过银光河; 有他引领, 你不会出差错的.」
「不, 我需要的不是你的眼睛, 吾友.」 勒苟拉斯说着, 仍然低着头. 「是你的脚步声. 我可以不用眼睛穿越洛斯罗瑞安, 但是在艾明莫尔, 我需要可以引导我的东西, 而精灵的脚步声不像人类那样沉重. 在魔戒远征中, 我的确是跟随着你, 因为你准确地领导我们, 我很乐意再次走在你身后, 跟随你.」
「如果今天是在其它任何情况下,」 亚拉冈肃穆地开口了,「有你跟随我, 勒苟拉斯, 我将感到非常荣幸. 你的力量在魔戒远征中如此强大, 有你与我并肩, 是一大安慰与解脱. 休息吧, 吾友, 你将要用到自己的力量.」 他坚持道, 帮着勒苟拉斯躺下.
勒苟拉斯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再次开口, 声音听来似乎微弱了点. 当他请求凯勒鹏不要派人外出时, 脸上是坚定的决心, 现在浮现的则是孩子般的表情. 「现在你可以当我的眼睛吗? 可不可以为我描述一下我们停留的这个地方?」
亚拉冈哀伤地让自己的双眼扫视四周, 回忆起勒苟拉斯能够多么轻易看到五里格远以外. 十五哩外他就认出洛汗的骑士, 看清他们的盔甲、他们的长发、他们坚毅的目光, 可是现在他自已的目光中却什麼也没有. 「这是努曼诺尔人的避难所. 一个圆形的石室, 直径约二十呎, 屋顶高不过七呎半. 它是在艾明莫尔的岩山中凿出来的, 但是壁面光滑, 仿佛灰砖砌成. 墙上有挂毯, 描绘着伊西铎为了纪念他的兄弟而种下的圣白树、以及圣白塔的光辉、还有一首关于努曼诺尔的歌……」
亚拉冈的声音渐渐低微, 勒苟拉斯几乎听不到了. 他稍稍转头向亚拉冈, 「怎么了, 亚拉冈?」 他问道, 正要坐起身, 但是亚拉冈一手放在他肩头. 幸好, 勒苟拉斯看不见亚拉冈的眼泪, 浸湿了他的双颊与不整齐的胡髭. 「没有, 没事.」 亚拉冈很技巧地撒了个谎, 从脸上抹去泪水. 「这首歌是在最后联盟前写成的, 伊卢瓦塔淹没努曼诺尔、艾兰迪尔逃出之后. 在还未遭索伦诱惑堕落、对瓦林诺宣战之前, 他们曾是伟大的民族. 一面墙边是努曼诺尔的兵器, 锈蚀的箭与刀, 长弓的弓弦而今脆弱, 盾牌不堪一击; 都挂在一个架子上, 预备着给任何撤退至此的兵士. 离架子不远, 有一个——」
「—— 你的声音从不轻易发颤, 吾友. 我的眼睛也许无法看到你的泪水, 我仍然知道你落泪了.」 勒苟拉斯打断了他的话, 举起一只微颤的手, 要为他拭去泪水, 虽然勒苟拉斯的视力不再, 动作方位依然准确; 但是亚拉冈握住他的手. 「我曾对你哭泣, 亚拉冈, 难道你不能给我同等的信任?」
「我的一切, 我都信任交付于你, 勒苟拉斯.」 亚拉冈答道, 将勒苟拉斯的手放回他胸上, 盖住上衣的三个箭孔. 「我的眼泪是放松安心的眼泪, 而非因为哀伤, 看到你复生当时, 我没有体力落下这眼泪. 在这一生中, 我所珍视的非常少, 勒苟拉斯, 尤其是最近这几年……现在我心里只有爱隆陛下、他的子女, 还有你, 我的朋友. 我无法忍受失去你们. 虽然在凡人的世界里, 死亡的确常见得多, 我们也不会因悲痛而心碎, 但是那痛楚却丝毫不曾稍逊.」
「如果我死了, 不要悲痛, 亚拉冈. 你的心有更重大的目的, 让它留连在亚玟身上, 而不是在任何可能到来的哀伤. 你的心属于亚玟, 属于你的国家.」
<第十八章 完> Sasha續貂: (无言中)…………第一次读这章是晚上十点多. 读到亚拉冈追随勒苟拉斯跃下冰冻的大河安都因, 我立刻冲到厨房猛灌一大杯水, 因为不这样我一定会一阵大喊……….超过四百公尺的垂直高度, 就算河面不封冻也会死的! 如果有机会考虑十秒钟, 刚铎之王会为了国家及亚玟而自我克制, 但是在纯然直觉之下, 身为人类的亚拉冈还是很冲动的. (这次小哈甘拜下风.) 之前我总觉得, 为了这份友谊, 勒苟拉斯的牺牲大得多, 而亚拉冈太与现实妥协了. 不过现在因为这个举动, 我几乎原谅了他, <几乎>. 还有, 非常喜欢作者描写每个人的反应那一段!
哈尔达照料勒苟拉斯那段一定又让很多人怨念大发吧. 嘿嘿.
對了, 這整章固然令人心情激盪, 但不知為什麼, 其中一句話最打動我的心, 就是勒苟拉斯說的:"Nay, Estel. You saved me." 那種勝過千言萬語的信任與託付, 我無法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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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更新日期: 2/02/2004 (抱歉, 明天要度假去了, 二月初回來.) :em51:
第十九章
洛汗与努曼诺尔
十分钟后, 哈尔达、葛罗芬戴尔、伊莱丹及伊罗何回来了, 兄弟俩带了满抱的木材, 有些当柴禾, 其余用来制箭; 伊莱丹将铁锅装满了雪, 准备用水. 哈尔达也带了木材, 葛罗芬戴尔则带回了找到的药草, 他的双手已经被积雪冻红了. 他选了数种花, 包括两朵 losse lothe (飞雪花), 两朵 lotse silme (星之花), 还有一丛 Kementari rusca olassie (雅梵娜的红叶). 他也找到一些阿夕拉斯, 可以派上许多用场. 伊莱丹放下柴禾, 把铁锅架在火上, 开始煮水, 然后走到葛罗芬戴尔旁边帮忙. 葛罗芬戴尔把桌子清出来, 将其中一个古老的钢碗清干净, 然后抽出匕首. 他站在桌边, 切掉花茎, 在碗里捣烂红叶, 伊莱丹则将阿夕拉斯的小白花与浓密的叶片分开. 伊罗何点亮又一把火炬, 提供一点光亮. 凯勒鹏走了进来, 先看一眼勒苟拉斯, 然后看看葛罗芬戴尔, 决定走过去帮着葛罗芬戴尔, 而非接近勒苟拉斯. 在勒苟拉斯与亚拉冈对面, 伊罗何与哈尔达开始制箭, 虽然刚才在树林里大胆搜寻, 他们只找到一些翎毛, 足够做四十支箭. 之前剩的三十支本来是足够了, 但是由大量的强兽人攻击看来, 现在三十支很可能不够, 不过是精灵非常精于制箭的. 凯勒鹏稍微僵硬地在桌旁坐下, 葛罗芬戴尔与伊莱丹合作着, 仅有无声的沟通, 因为他俩已经相识多年.
花与叶在一起捣烂了, 石室中有一种美妙的芬芳. 这其中每一种植物都有怡人的香气, 现在混合在一起, 仿佛已经走进不死之乡的罗瑞安花园. 锅里的水一煮开, 葛罗芬戴尔就在捣烂的药草里加上一些, 让它变成薄荷绿的糊状物. 他们已经没有绷带, 葛罗芬戴尔从上衣撕下一条布, 端起碗, 走到勒苟拉斯身边, 勒苟拉斯已经如他所指示的, 躺在斗篷上.
「这个药糊也许会有轻微灼热感, 别怕.」葛罗芬戴尔告诉勒苟拉斯, 对方仍保持沉默.「闭上眼睛, 吾友.」勒苟拉斯听从了. 葛罗芬戴尔使劲咽了一下, 然后用手指挑起一点药糊, 轻轻敷在勒苟拉斯的左眼睑上. 勒苟拉斯紧张了一下, 想转开头, 但是忍住了. 然后, 葛罗芬戴尔在他右眼睑上也敷了药, 接下伊莱丹在沸水中烫过的布条. 葛罗芬戴尔把它折了几次, 才盖在勒苟拉斯双眼上. 「等會兒我会再检查, 看看变化如何. 现在我建议你先休息, 年少的王子.」
葛罗芬戴尔并没等他照作, 就站起身来. 伊莱丹已经帮着他兄弟及哈尔达开始制箭. 亚拉冈始终没学会这种技能, 只能看着他们把不规则的扭曲树枝削成完美直顺的箭杆. 葛罗芬戴尔也加入了, 用岩石敲制箭镞; 虽然平时他们用的是金属箭镞, 但现在眼前的火堆不足以销镕努曼诺尔遗留下的金属. 凯勒鹏仍坐在桌边一张椅子上, 很显然正在思考. 但是看了他脸上的表情, 亚拉冈不敢询问到底是什么在他心上. 亚拉冈在勒苟拉斯身边躺下, 虽然寒气已经完全驱散, 全身依然隐约作痛. 他盯着屋顶, 姿势几乎与身边的勒苟拉斯一模一样, 只是他的两踝相叠.
六位精灵与一位人类之间, 充塞着凝滞的静默, 他们从未感到静默竟是如此沉重, 但这情况仍持续下去, 连刀刃削过树枝的声音、葛罗芬戴尔敲凿岩石的声音, 也几乎听不见. 他们知道这沉默当头压下, 而且愈来愈沉重, 愈来愈震耳, 却没有人出面结束寂静, 没有人有这个意愿. 当终于有人打破沉默, 方式却是如此柔和流畅. 响亮的嗓音轻柔流淌, 同时却刺穿了沉默, 像是一支飞箭穿越一片空无. 这是凯勒鹏陛下的歌声, 他仿佛是对自己轻声歌唱, 亚拉冈忍不住想起身看看, 因为他从未听过凯勒鹏的歌声. 精灵拥有美妙的嗓音, 而这六位的音域分布从男低音到男高音, 有些甚至还能转换音域.
「长久岁月的末日降临 / 如你一般壮丽与光明
最美与最终的, 已然逝去; / 起来吧! 回忆! 写下颂曲!
献给那过往的功业! 来! 探寻那 / 已逝荣光的墓志铭
如今大地沧桑历尽 / 上天的眉宇染上忧郁.」
这时哈尔达与葛罗芬戴尔的歌声加入了, 他们的声音彼此辉映, 彼此壮大. 哈尔达比凯勒鹏低了三个音阶, 而葛罗芬戴尔则是高三个音阶, 不过有时也与凯勒鹏同一音高. 虽然没有音乐伴随, 他们的声音却不显空洞, 美妙的旋律充满整个房间. 如果亚拉冈知道这首歌, 他一定会加入, 因为他已完全被这种美所打动. 的确, 精灵的歌声, 这正是伊卢瓦塔所欣赏的, 这才是祂深感喜悦聆听的; 无论人类、矮人或是哈比人, 听来都不及如此绝妙. 亚拉冈希望勒苟拉斯能够加入, 他已经好一段时间没唱歌了, 而此时亚拉冈实在想听到他的歌声, 放松一下.
「我们漫游松林 / 白浪海洋岸旁;
最轻的微风已归巢, / 暴风雨在家安卧.
低语的浪花朦胧欲眠, / 云朵嬉游远扬,
海洋的胸怀间, / 上天的微笑显露;
此刻仿佛 / 来自天上
比太阳更高远 / 来自天堂的光芒洒落.」
接下来的一段, 伊莱丹与伊罗何加入了, 伊莱丹与哈尔达合唱, 伊罗何则是与葛罗芬戴尔. 凯勒鹏陛下的歌声仍旧清晰, 并未被其它人所掩盖. 他短暂地闭上双眼, 完全沉浸在飘荡的绝美歌声里. 亚拉冈转过头看着勒苟拉斯, 他躺在亚拉冈身边, 一手放在遮盖双眼的布条上, 胸膛沉稳地起落, 却并未加入其它五人. 如果伊莱丹与伊罗何会唱这首歌, 亚拉冈知道勒苟拉斯一定也会, 因为他会唱的歌曲极多. 亚拉冈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加入, 但是他脸上失落的表情愈来愈明显, 亚拉冈知道他想开口歌唱, 但是不知为了什么原因, 就是做不到.
「我们暂歇松间 这荒野上的巨人,
枝干壮实如蟒交缠
横加摧折的是那风暴,
提供抚慰的是那…」
亚拉冈无言地将一手放上勒苟拉斯的肩头, 轻轻握了握. 勒苟拉斯举起手, 放在亚拉冈的手上, 仍然保持沉默, 似乎是仔细聆听同胞的歌曲. 他知道歌词, 他的心里正无声地唱着, 但他就是无法张开双唇, 与其它人一起倾吐. 他深呼吸数次, 其它五人仍继续着歌曲, 此时已经唱了一半. 如果不是凯勒鹏将勒苟拉斯的思绪与其它人隔绝开来, 亚拉冈一定会开口问, 问问为什么他不一起唱. 不过亚拉冈没有必要说出这个问题, 因为从刚才这个动作, 勒苟拉斯完全明白他的疑问.
「湛蓝气息空中轻吹,
吹向天幕下的和弦与色彩,
与风一般柔美
犹似海上绿波
此刻树梢风停已眠
树海静谧
仿佛沉静洋面」
正是在下一段, 勒苟拉斯终于让自己的声音加入大家. 他的声音比其它人柔和, 更轻、更流畅, 仿佛他的声音并非如凯勒鹏、哈尔达及葛罗芬戴尔适宜发号施令, 而是为了歌而生. 当勒苟拉斯唱起的时候, 亚拉冈终于能够看到他们所歌颂的景象. 勒苟拉斯唱的是全然不同的声部, 他的音域包含所有人的声部, 甚至更高一点. 他无法像在洛斯罗立安与亚玟歌唱时那般充满活力, 但他仍然继续.
「如此沉寂多么冷静, / 仿佛有无形连系,
不可打扰的安宁, / 有忙碌的啄木鸟
更显寂静; / 我们祥和的气息,
轻柔的韵律 / 周遭平静丝毫不扰.
犹如在白雪霭霭的山巅 / 从最辽远的宝座起,
直到我们脚下柔美的花, / 神奇的连结串牢,
心灵在四周点燃, / 一个焕发而平静的生命,
连起这短暂的宁静 / 与平凡心性的焦躁
但我仍能感到 / 那神奇连结的中心
乃是美丽的形体 / 充满爱与寂静气息.」
在最后一段, 他们不再分成三部, 而是两部, 凯勒鹏、哈尔达与勒苟拉斯是第一部, 伊莱丹、伊罗何与葛罗芬戴尔第二部. 歌曲慢下来了, 第二部属于男低音的较低音域, 第一部是男高音柔和的较高音域. 第一部唱着「我们暂歇池边 / 森林枝枒之下」, 第二部唱着「小湖仿佛蓝天 / 圈落在大地……」亚拉冈仿佛又回到洛斯罗立安的水晶池畔, 明澈清凉的湖水轻轻摇晃着他, 引他进入睡乡. 「……大地渐暗 / 降临穹苍的紫色光芒, / 光芒中美丽森林生长 / 犹如在天上, / 林中有空地与无垠绿茵, / 在浓绿的树林下 / 动人的景色 / 连天上也无从欣赏, / 大地上一切交融 / 有着天堂般的焰光」. 同时第一部唱道: 「无边超越夜的深沉 / 纯洁胜过晴天朗朗 / 更完美的色泽与形态 / 远胜所有伸展枝丫. / 白日闪耀如黎明 / 穿越云朵斑斑. / 柔情水上如画历历 / 是优美森林的绿. / 寂静无风的气氛, / 又是轻柔的一天在世上.」
「犹如被爱的人, 这景色 / 将每片林叶与景物
放在幽暗水面的胸上 / 多少信任未付诸言语
直到忌妒的风飒飒, / 来自挥之不去的记忆
仿佛不受欢迎的思想 / 遮掩了珍惜的景象.」
他们一齐唱出最后两句, 又回到原来的三部. 虽然唱的是不同的音符, 声音的和谐仍然清晰. 「但你将永远祥和美丽 / 那森林永远长青.」
*****
葛罗芬戴尔敷在勒苟拉斯眼上的药并未恢复他的视力, 不过的确让双眼对于外界刺激反应较快, 四周不再是纯然的黑暗. 他能够察觉光线, 却看不见形状, 连一点模糊的影子也看不见. 他们不能再停留了, 还有许多哩要走, 留在这里只会让敌人有逼近的时间, 而这是此刻他们最不希望的一件事. 他们准备着再次上路, 哈尔达帮勒苟拉斯背好箭筒、双刀入鞘, 背起长弓. 虽然勒苟拉斯失去了视力, 哈尔达仍然将羽箭平均分给所有人, 他将十支箭放进勒苟拉斯的箭筒. 「你的弓在左肩.」哈尔达说着, 引导勒苟拉斯的手, 让他自己调整胸前的箭筒扣环.
「谢谢你.」勒苟拉斯答道, 稍微调整了一下箭筒, 双眼无神地看着哈尔达. 哈尔达无法适应那双失去生气的眼睛, 所以只好避免直视那已盲的目光. 勒苟拉斯的听觉可以引导他的视线, 仿佛仍然能够看见, 因此这时他的脸是面对着哈尔达. 哈尔达点了一下头当作回答, 然后走向凯勒鹏陛下, 凯勒鹏正等待着他的属下一起出发. 勒苟拉斯站在领着他走的亚拉冈身边, 不过亚拉冈实在不确定这是否行得通. 伊莱丹与伊罗何跟在他俩身后, 葛罗芬戴尔在他俩前方, 而凯勒鹏与哈尔达走在最前面, 带着他们走上黑暗漫长的甬道. 亚拉冈往后瞥了一眼勒苟拉斯, 然后往前走, 接着勒苟拉斯开始跟在他身后不远. 他仔细聆听亚拉冈的脚步声, 这并不很难. 他配合亚拉冈的步伐, 两人的距离保持一至二呎. 当他们要走上楼梯, 亚拉冈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但是勒苟拉斯看不见他脸上的关心. 亚拉冈不确定自己是否应该协助, 不过勒苟拉斯似乎自己做得很好. 这一天, 他们要穿越阿蒙汉山、 树沐河, 最好能到达米那斯提力斯. 只要勒苟拉斯能跟上亚拉冈, 凯勒鹏就尽量保持速度. 其它精灵走在积雪上, 但是因为勒苟拉斯必须跟着亚拉冈, 无法像他们一样, 走比较容易的路, 只好跟着亚拉冈在雪中穿行, 不过有时他还是忍不住走在雪上.
一路上, 除了勒苟拉斯与亚拉冈, 其它人都是长弓在手, 弦上随时扣了一支箭. 每个人都知道, 这一路上再怎么小心都不算过虑. 陡然亚拉冈一手放在勒苟拉斯胸上, 阻止他前进, 其它人也停了下来. 「蹲下.」 亚拉冈说, 拉着勒苟拉斯跟自己一起伏低, 勒苟拉斯伸出一手撑在身前的岩石上稳住. 他们在山丘间穿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这里是阿蒙汉的最后一道丘陵. 有时山势需要的不只是脚力, 亚拉冈就必须引导他的手找到攀爬处.
凯勒鹏及哈尔达在前方, 看到有东西从树沐河口接近; 在这种光线下亚拉冈看不清楚, 何况他的位置也不够高, 无法看到这危险. 五位精灵手中的箭瞄准了山脚下的火炬, 不过目标还在射程外, 所以还没拉满弓. 不像落后数步的亚拉冈与勒苟拉斯, 他们在山棱上排成一排, 因此可以看清接近的是谁. 「有马接近.」 勒苟拉斯在亚拉冈耳边悄声说道, 他的声音只有亚拉冈能听清. 「至少三十匹. 属于人类.」
亚拉冈稍微蹙眉, 看着其它人站着的方向. 「待在这儿, 勒苟拉斯.」 亚拉冈指示道, 勒苟拉斯点点头. 亚拉冈几乎是悄无声息地爬上山丘, 直到凯勒鹏身旁. 他跟着其它人一起往下看. 那些骑士现在进入了射程, 但是凯勒鹏并未下令放箭. 就像勒苟拉斯说的, 三十名人类骑士, 往阿蒙汉的方向而来; 还有几匹马跟着, 没有载人.
「你认得他们吗?」 凯勒鹏问道. 他另一边是葛罗芬戴尔. 当亚拉冈上来时, 伊莱丹回到勒苟拉斯身边, 他还跟亚拉冈嘱咐的一样, 在原地没动.
「是的, 这是洛汗的骑士. 最前方是国王伊欧墨.」 亚拉冈悄声回答. 「不是敌人. 他们是刚铎的盟友. 为什么他来这么远的地方、带了这么点人马, 我就不知道了.」
凯勒鹏放低了弓, 从岩石后站起身, 其它人也跟着做. 「那么跟我来吧.」 凯勒鹏对亚拉冈说道, 背起弓, 手扶长剑. 「来看看他们的意图.」 他说着向其它人招手, 只留下葛罗芬戴尔. 他们三人走下山坡, 凯勒鹏与葛罗芬戴尔走在亚拉冈两侧, 直到距离洛汗骑士不过三十呎, 才稍微落后一点.
「洛汗之王鲜少如此远离国都.」 亚拉冈对他们朗声说道. 不像他们的第一次偶遇, 这次洛汗骑士并未包围他们三人. 相反的, 洛汗人在他们面前排成一队, 伊欧墨稍微在前, 滚鞍下马, 同时脱掉了头盔. 其它人各带了一把火炬, 手中长枪放在不具威胁性的位置. 「您为什么来到阿蒙汉?」
「因为您, 陛下.」 伊欧墨很简洁地回答, 两人短暂拥抱为礼. 然后伊欧墨看了凯勒鹏及葛罗芬戴尔一眼. 「在这永夜中, 你的同伴与上次不同了, 艾力萨尔王. 这次是两位精灵, 而非一位, 而且勒苟拉斯不在其中.」
「是的, 这位是凯勒鹏陛下, 洛斯罗瑞安森林中凯兰崔姆的统治者; 这位是葛罗芬戴尔殿下, 来自伊拉崔姆, 或是人类所称的, 瑞文戴尔.」 亚拉冈解释着, 同时以手势指向这两位. 「怎么说你来到阿蒙汉是为了我?」
伊欧墨递给他一卷羊皮纸, 上头有刚铎的封印. 「这是法拉墨送来的. 二十年后, 现在他终于允许我回报欠他的人情. 他知道你在归国途中, 并且要确定你一路安全. 这条路的确很艰辛, 我们已经与许多强兽人及哈拉德人交手, 还有来自南方的人类, 我们已经多年没有见过这种人了.」
「贾哈尔人.」 亚拉冈说. 略略看过羊皮卷之后, 还给了伊欧墨.
「是的, 这正是他们的名称.」 伊欧墨说着点了一下头.
「你欠法拉墨的人情一定不小了.」 亚拉冈说道, 知道他们对抗强兽人有多么辛苦. 「幸好你只折损了四名骑士.」 亚拉冈指着那四匹没有骑士的马.
伊欧墨回头看了一下. 「不, 我们没有伤亡. 这些马是带来给你们的. 来吧, 我们要带你走过树沐河, 直到凯尔安德罗斯, 我只能到那么远了, 因为最近不太平静. 我的臣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降临这片大地, 没有太阳的光与热, 实在做不了什么事, 不像精灵, 从太阳诞生前就已存在.」
亚拉冈看看凯勒鹏, 他稍点一下头. 「与我同行的不只两人. 还有四名精灵等在山丘上.」 亚拉冈告诉伊欧墨, 伊欧墨的目光往山棱上看去. 其它精灵并未出现, 直到凯勒鹏以一种听来正常普通的声音呼唤哈尔达.
「您本来以为我们是敌人.」 伊欧墨说道, 眼神变得严肃起来, 看着亚拉冈. 哈尔达、伊莱丹与伊罗何仍然手握长弓, 但并未搭箭. 伊莱丹代替亚拉冈牵着勒苟拉斯走下陡峭的山坡, 他不只是引领勒苟拉斯, 因为他的脚步声不像亚拉冈那样重. 「但您是在洛汗的旗帜下加冕登基的, 陛下.」
「我们遭遇了许多危险.」 凯勒鹏说着, 走上前站在亚拉冈身旁. 这是几天来他们第一次使用通用语, 但是凯勒鹏说起通用语没有一点迟疑或瑕疵. 「人类与精灵彼此信任已经是许久之前的事了. 并不是亚拉冈担心, 而是我们自己; 虽然有你的热诚, 我们对其他人的忧虑仍未完全消减.」
伊欧墨看了他一会儿, 凯勒鹏散发出的光芒比其它人甚至勒苟拉斯都明亮. 「那么就让这成为第一步, 弥补多年前开始的伤害吧. 虽然我对那些年月远不及您熟悉, 凯勒鹏陛下. 我应该怎样消除多年来人类引起的疑虑呢?」
说实话, 亚拉冈听到伊欧墨这番话颇感惊讶, 没料到洛汗之王会这样同意. 对亚拉冈, 他当然会待以如此礼数及好意, 既然凯勒鹏与亚拉冈地位相当, 伊欧墨一定也已决定给凯勒鹏相同礼遇. 「别让任何人接近勒苟拉斯, 你已见过他了. 要他们保持至少一噚的距离.」
伊欧墨对于这个要求似乎感到讶异, 不过亚拉冈倒并不特别意外, 因为他知道原因何在, 这就跟他此行只被允许走到刚铎是同一个原因. 伊欧墨看了一眼勒苟拉斯, 他仍然与其它三人在两噚外等候. 接着伊欧墨向凯勒鹏稍稍低下头, 然后转向他的人马. 「大家都听到了, 他的要求你们必须遵从. 不准接近一噚之内. 把马带过来.」
凯勒鹏一手放在胸上, 然后伸向洛汗之王, 表达感谢. 虽然伊欧墨对精灵所知不多, 这个手势他是了解的; 他颇感意外, 这位精灵贵族对他以这种方式表达感谢, 而非简单的口头表示.
两名骑士向前, 把四匹马交给站在前方的三人. 凯勒鹏与哈尔达接过缰绳, 虽然他们并不需要辔头或是马鞍, 但现在不是讲究精灵骑术的时候. 那两名骑士退了下去, 其它四名精灵这才走向前. 伊欧墨走回去, 认镫上马, 指示人马往卡尔安德羅斯方向前进. 他看着凯勒鹏陛下帮着勒苟拉斯上马, 接着坐在他身后, 手持缰绳. 那两位黑发精灵共骑, 那位名叫葛罗芬戴尔的与最后一名精灵共骑. 亚拉冈自己骑一匹马, 与伊欧墨并骑而行.
骑士们分散开来, 在精灵的两侧, 伊欧墨与亚拉冈领头. 十名在精灵右翼, 另十名在左翼, 又十名跟在后方, 亚拉冈不禁想知道伊欧墨欠的到底是什么人情. 洛汗人需要火把的照明, 精灵却不需要. 亚拉冈在伊欧墨身边, 看到他往回瞧着勒苟拉斯. 凯勒鹏发现伊欧墨的凝视, 目光很快转到他身上, 伊欧墨才回过头. 「他的眼睛一瞬也不瞬.」 伊欧墨悄声说道, 坚毅的目光看着亚拉冈. 「他的双眼盲了吗, 艾力萨尔陛下?」
亚拉冈稍微低下头, 知道无论伊欧墨的声音多轻, 精灵仍然能听见. 「他们会原谅你的提问, 因为他们知道你从未与精灵相处过. 他们在一哩外就听见你们接近, 甚至看得更远, 即使是在这黑暗中.」
伊欧墨皱了一下眉, 当他再回头, 才发现每一位精灵都正在看着他, 脸上的表情并不高兴. 「也许他们是对的, 就像我的臣民, 以前我从未见过精灵, 直到你的朋友取道洛汗前往艾辛格. 我郑重道歉, 我并无意冒犯.」 他似乎是对着亚拉冈这样说道.
「我并未感到冒犯.」 坐在凯勒鹏身前的勒苟拉斯说道. 凯勒鹏对他的话并没表示什么, 但是亚拉冈本来以为勒苟拉斯不会开口的, 因为他已经好一段时间没说话了, 只除了刚才指出有人接近. 「没错, 伊欧墨, 我失去视力了.」
勒苟拉斯的谅解似乎让伊欧墨松了一口气. 「谢谢你, 勒苟拉斯.」 他答道, 勒苟拉斯的双眼仍然凝视着前方. 「那是你的座骑阿罗德. 将近两个月前的一个晚上, 他自己回到洛汗. 我们一直为他的主人担心; 你这么快就驯服了他, 不用任何辔头或马鞍.」
勒苟拉斯并未答言.「他是一匹好马.」 凯勒鹏说道. 幸好, 亚拉冈让洛汗之王不再注意勒苟拉斯. 勒苟拉斯的注意力越过了安都因, 集中在宁达弗的方向, 人类称之为威顿. 「怎么了, 勒苟拉斯?」 凯勒鹏以精灵语问道.
勒苟拉斯在凯勒鹏身前猛吸一口气, 闭上双眼.「没事, 陛下.」 说着, 握着横亘鞍上长弓的手调整了一下位置. 「死亡沼泽在那个方向, 是吗?」
「是的, 没错.」 凯勒鹏低声回答, 视线从勒苟拉斯身上转到刚才他凝望的方向. 「很久以前, 那场战役艰苦激烈, 阵亡者仍然留在水下. 一个侵扰萦回不散的地方. 痛苦与吶喊仍然历历可闻, 仿佛那场战役从未结束.」(译注1)
(译注1: 那是上一次魔戒战争的达戈拉之役, 勒苟拉斯的祖父Oropher与将近三分之二的翠绿森林出征战士阵亡于此.)
「山姆告诉我, 即使已经死去, 在如此久远之后, 那些精灵依旧散发月光.」 勒苟拉斯说道, 闭着双眼, 但仍然面对着那个方向. 这不禁让凯勒鹏开始注意勒苟拉斯的面容, 不过他只能看到侧面.
「勒苟拉斯, 现在他们已经住在不死之乡的等待之殿里了, 就跟所有死去的精灵一样. 他们不再徘徊于这受到诅咒的地方, 你知道的.」 凯勒鹏说. 勒苟拉斯低下头, 仿佛是看着马儿的鬃毛. 如果不是因为他俩如此接近, 凯勒鹏实在无法看清他脸上那不变的表情. 「难道你不知道?」
「我知道, 陛下.」 勒苟拉斯说着转过头, 似乎正在仔细聆听. 「他们正在怀疑, 怀疑我们保护的是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说道. 「他们能够感知精灵之戒的力量, 因为这正是人类最渴望的东西----权力. 他们的目光与悄声议论是对着我的方向. 许多人不信任精灵, 因为自从上一次并肩作战以来, 已经过了太久了. 他们对伊西铎的背叛已不复记忆.」
凯勒鹏望出去, 看到一名骑士凝视着勒苟拉斯, 其它几个正在窃窃私语, 但是之前他并未仔细聆听. 其它四名精灵的马分散在他俩两边, 哈尔达注意到凯勒鹏的目光. 「什么事, 陛下?」 虽然这些人类里只有亚拉冈懂得辛达语, 哈尔达的声音仍然保持低微.
「在这趟任务中, 人类不受信任的原因.」 凯勒鹏的表达方式引起了前方亚拉冈的注意. 「在他们心中, 有太多的好奇, 却没有力量控制自己的贪婪. 我在洛斯罗瑞安留驻很久了, 但从未像此时一样感激它的孤立隐蔽.」
哈尔达对这番话完全同意, 知道从一开始他们就不想离开洛斯罗瑞安. 「是的, 陛下, 我有同感. 即使是以他们自己的标准来说, 智者也实在太少; 不再像从前, 自从埃兰迪尔以来就不一样了.」 哈尔达说着, 忧心地看看那些人类. 「不过卡尔安德罗斯不远了.」
「人类的世界不像你们想的那样没有希望.」 勒苟拉斯开口. 「的确是人类让那戒指在世上留存, 但也是人类奋勇对抗艾辛格与魔多. 我见过人类的力量, 他们仍然年轻, 虽然有时他们的精神软弱; 在魔戒远征中, 我见过许多伟大的人, 波罗墨是其中之一, 虽然他也曾被魔戒引诱. 在艾辛格的高塔中, 受到腐化的难道不是一位伊斯塔利? 白色巫师萨鲁曼, 人类与精灵都曾一致认为他是智者. 精灵活在世上很久了, 人类并未被赐予这种能力, 无法在短短年岁里积聚智慧. 也许我们看待他们太严苛了.」
「也许我们面前最年少的反而最睿智.」 葛罗芬戴尔发表了意见. 「说得好, 吾友. 因为以我们的年纪与智慧, 对人类却没有同样的容忍. 如果我们只有一百年可活, 精灵的世界根本不会这么受到重视.」
「的确, 不过在这战争中奋战的也不只人类. 战争延烧直到洛斯罗瑞安的边境, 在多尔戈多更是持续不断.」 哈尔达继续说道. 「而且战争还未结束. 我们已经目睹了, 半兽人与强兽人仍然集结……不过, 长久以来, 我不敢将信任加诸任何人类, 只有最近的亚拉冈与法拉墨.」
「我还能再加上三个名字.」 勒苟拉斯插口道. 「迪耐瑟之子波罗莫、 伊欧墨王、 他的妹妹伊欧玟, 她曾阵斩一名乌拉伊利.」
「你也同样与葛罗音之子矮人金雳结为朋友.」 哈尔达说. 「当你在医院休息时,金雳非常担心你的情况. 远征队离开洛斯罗立安前, 他对凯兰崔尔陛下提出的请求让她印象十分深刻.」
「是的, 他曾经对我说起过, 而且大哭了一场.」 勒苟拉斯说.
「金雳?」 葛罗芬戴尔应声说道, 稍皱起眉. 「他不就是那个矮人, 在爱隆陛下的会议上, 对着你大吼『精灵都不可信任』吗?」他对勒苟拉斯问道. 「当时你幽暗密林的伙伴以及伊莱丹与伊罗何可是义愤填膺.」
这吸引了爱隆之子的注意. 「不是为了那句话本身.」 他俩异口同声说道, 接着伊莱丹继续下去. 「首先, 他居然在伊姆拉崔嚷嚷这种话, 还有他对勒苟拉斯那种无礼的态度, 而勒苟拉斯可是一点也没有回嘴.」
「没什么要说的.」 勒苟拉斯告诉他俩. 「当我们到达洛斯罗瑞安, 他的观点改变很多了. 你们也见过, 金雳与我就曾共骑这一匹马.」
「那可真是一景.」 伊罗何带着有趣的声调说道, 一面引领座骑穿越结冰的树沐河口. 「我从未想到会看见矮人骑在马背上, 尤其是葛罗音之子, 何况还是与一名精灵共骑.」
当他们越过树沐河的第一道支流, 伊欧墨宣布: 「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会儿.」 他们已经超越了洛汗的边界, 进入阿诺瑞安. 这个地点很安全, 树并不多, 可以很容易看到接近的敌人; 而且树沐河宽广纷乱的支流散布, 要寂静无声穿越结冰的水面是不可能的. 众人下马, 凯勒鹏无须协助勒苟拉斯, 在一生中这个动作他已不知做了多少次了. 一些骑士分散出去寻找柴薪, 不过要找到实在不容易. 他们必须生起数个火堆, 因为人类不如精灵耐寒.
一名骑士从伊莱丹手上牵过三匹马, 带到拴着其它马匹的地方. 葛罗芬戴尔没什么可说的, 只是带着精灵走向河口小岛的两棵树. 凯勒鹏扶起勒苟拉斯的手臂, 引导他走过积雪, 树下的积雪就没这么厚了. 不像洛汗骑士围绕而坐的熊熊营火, 伊罗何生起的火并不大, 他们也并未聚集在火边. 勒苟拉斯独自坐在一棵树下, 背靠着树干; 凯勒鹏走开去与亚拉冈交谈. 只有伊莱丹与伊罗何在火边, 哈尔达在勒苟拉斯的那棵树上守望, 葛罗芬戴尔则四望查看.
哈尔达的目光环视远方, 长弓在手, 并未细听伊莱丹与伊罗何悄声谈话, 而是静听勒苟拉斯低微的歌声. 爱隆的双生子似乎发展出了一种属于他俩的独特语言, 因为有时任何人都听不懂他俩的对话. 哈尔达也有两位兄弟, 却不像伊莱丹与伊罗何, 能够接着对方未完的语句, 或是知晓对方的思绪. 虽然哈尔达兄弟比他俩年长了数百年, 然而只有他们俩人才有这种连结. 如同以往, 勒苟拉斯的歌声轻柔, 几不可闻; 然而毕竟他又开始唱歌了, 仅仅这个事实就让哈尔达大为宽慰. 他的声音抚慰着哈尔达, 即使是在这样危险的时刻、在这些人类环绕之下.
「你的浓荫, 你的沉静, 现在属于我
你的魔力, 是我唯一的旋律
我的隐蔽所, 那微凹悬崖, 它的松树
在幽暗溪流上起伏如波
在那里, 羞怯的猫头鹰, 有灰色双翼
从簌簌树梢展翅而起
向那孤独的幽谷滑翔而去
向那更加深刻的平静.」
歌声突然终止, 伊莱丹与伊罗何的交谈也停了下来, 哈尔达在树上转头往下看, 发现是一名骑士站在离勒苟拉斯数码之外, 定定地看着他. 幸好葛罗芬戴尔早已发现这名骑士接近, 现在已长弓在手, 站在不远处, 不过尚未取箭. 可是, 当对方又往前了一步, 四名精灵立刻有了动作: 伊莱丹及伊罗何站起身, 手握长弓, 哈尔达及葛罗芬戴尔从箭筒里取了箭. 这一切引起了亚拉冈、凯勒鹏及伊欧墨的注意, 整个营地一片沉默.
凯勒鹏与伊欧墨看着, 所有骑士不是站起身, 就是转头看着他俩注视的方向. 「唐克雷!」 伊欧墨喊了一声, 但是那名士兵并未注意. 他又向勒苟拉斯走了几步, 仿佛是被什么东西牵引. 精灵们再度反应, 不过尚未动手. 勒苟拉斯从树下起身, 一手扶在树干上以辨认方向. 葛罗芬戴尔及哈尔达的长弓搭上了箭, 伊莱丹及伊罗何取出箭来, 往勒苟拉斯又靠近了几步.
「唐克雷! 退下! 跟其它人待在一起!」 伊欧墨一名属下喊道, 他比国王更靠近那名士兵. 这名属下叫做艾坦, 在这次任务中是伊欧墨的副手, 也是军队的统领. 「你跟其它人一样, 听到伊欧墨的命令了.」
「是.」 唐克雷说着, 目光仍停留在勒苟拉斯身上. 「我听到那位精灵的要求了, 听得很清楚, 他要保护这个精灵带着的东西. 你感觉不到吗? 也许因为他是精灵, 人们说精灵会发光, 真是一点不错, 但那不是月光, 因为月亮已经很久没有起落了.」
「我不管他带着什么.」 艾坦坚定地说道. 伊欧墨很快从他身边走过, 他也跟着伊欧墨笔直走向唐克雷. 唐克雷正要再往前去, 却被艾坦一把攫住胳臂. 尽管如此, 精灵们却并未进一步动作, 只有凯勒鹏, 现在已经站在勒苟拉斯身前. 他们的箭尚未瞄准唐克雷, 但他只要再向前一步, 五支箭马上就会瞄准他的头颅、心脏以及咽喉.
伊欧墨并未将唐克雷拉走, 而是以锐利的目光紧紧盯着对方, 同时紧抓着他的手臂. 「退下, 唐克雷, 否则我要亲自下令了.」
「大家都说精灵睿智, 可是他们却让这么一个美丽的人儿带着他们的戒指前往沙漠.」 唐克雷慢慢说道, 伊欧墨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名士兵突然邪恶地大笑, 这一来在场的人倒比精灵更加担心. 「黑暗在玩弄他, 因为这就是现在他唯一能看见的东西了: 无尽的黑暗, 在他逃往洛斯罗瑞安之前就已经侵扰他了. 现在你看见他的脸了吗?」
一听此言, 哈尔达从树上一跃而下, 拉开了弓, 箭瞄准了唐克雷的头颅, 其它精灵也随着跟进. 那名骑士的声音已经变了, 变得低沉, 仿佛同时来自四面八方. 「之前我曾取走你的记忆, 但是你的歌给了你力量. 现在你看不到任何东西, 无法辨认任何东西, 我的王子.」
「伊欧墨, 把你的人带走.」 凯勒鹏的指示强而有力, 亚拉冈从未听过他这种语调. 他并未亮出兵刃, 但是手已经放在剑柄上. 「否则我会下令将他射倒.」
艾坦与伊欧墨抓住唐克雷, 将他拉远, 在他俩掌握之下他仍然持续挣扎. 「你以为我只能影响人类的心灵吗? 我无法接触你的心灵并不表示我无法接近你的同伴! 至于你如此信任的那个人, 就跟我现在控制的这个凡人一样软弱!」 唐克雷咆哮着, 又四个人上来帮着艾坦与伊欧墨把他拽走.
突然, 唐克雷在他们手中一下子瘫了下去, 这时精灵们才放低了弓, 并未放箭. 「陛下, 我很抱歉.」 唐克雷哭着说道, 其它人将他慢慢放在地上. 「我在脑中听到一个声音, 无法阻止它. 它要我举剑攻击那名精灵, 但是我记得您的命令, 记得他在圣盔谷一役为了洛汗奋勇作战. 我乞求您原谅, 陛下, 求求您, 我很抱歉.」
「这怎么回事?」 伊欧墨从唐克雷旁边站起身, 对亚拉冈及凯勒鹏问道. 「他带著什么?」 他问道, 手朝着勒苟拉斯挥了一下. 精灵们对他声调中的怒气并不在意, 因为他并未与唐克雷一样向勒苟拉斯逼近. 伊莱丹及伊罗何收起了箭, 但是葛罗芬戴尔与哈尔达还没有.
「一个工具, 用以摧毁那阻止日月起落的东西.」 凯勒鹏简洁地解释. 「而且, 你不需要更清楚的解释, 因为我们要就此告辞了. 如果继续停留, 将带给双方更大风险. 你的协助不会遭遗忘的, 洛汗之王伊欧墨.」
伊欧墨缓缓点头, 一时间几乎哑口无言. 伊莱丹及伊罗何知道接下来凯勒鹏的命令会是什么, 主动熄灭了营火, 护翼在勒苟拉斯两侧. 「也许精灵对人类的不信任是对的, 因为我们同行才不过八个小时.」
「那影响是来自比人类及精灵更加强大的力量.」 葛罗芬戴尔告诉他.
「收下这些马吧.」 伊欧墨说着指挥一名属下. 葛罗芬戴尔走上前从那人手中接下缰绳. 那名骑士马上往后退, 似乎是害怕精灵, 又也许是认为那黑暗也一样会影响他的心灵. 「这就是我们能够作的一点点了. 很显然, 连保护你们不受我们自己伤害都作不到, 遑论其它!」
艾坦交给亚拉冈四捆羽箭, 亚拉冈感激地收下. 「我将告诉法拉墨, 你欠他的已经全部清偿完毕.」 亚拉冈告诉伊欧墨, 拍拍他的肩膀, 精灵们已经翻身上马. 哈尔达牵着亚拉冈座骑的缰绳, 另一手仍握着长弓.
「我们提供的协助实在太微不足道.」 伊欧墨答道. 亚拉冈将羽箭分给哈尔达、伊罗何、凯勒鹏及葛罗芬戴尔. 「这只是我的属下的弱点, 还是它也曾影响其它人?」
「不只是你的属下.」 哈尔达说道, 将洛汗的箭放进自己的箭筒. 这些箭比精灵的箭更重, 箭杆较粗, 箭镞比较大. 他们的箭筒很快装满了, 包括勒苟拉斯的两个箭筒. 他坐在凯勒鹏身后, 稍微扶着对方.
「谢谢你, 吾友.」 亚拉冈说着翻身上马, 不免讶异这些精灵如此容易接纳他同行. 他是人类, 就像唐克雷, 他也可能轻易受到那黑暗的影响.
「再见, 艾力萨尔王.」 伊欧墨说. 「愿你们一路平安.」
七人再度上路, 领着座骑穿越树沐河口的薄冰与积雪. 他们持续数小时未停, 总计这一天的路程将近二十六小时. 这么长时间保持清醒对精灵而言并不困难, 但是路程十分艰辛, 几乎每分钟都是攀登或奔跑. 等到完全通过树沐河口, 他们已然精疲力竭, 因为他们必须牵着马匹涉过冰寒河水, 还得不时停下扫落身上的薄冰. 一路上, 直到在一丛树下扎营, 每个人都缄默不语. 这儿共是九棵橡树, 都近百呎高, 虬结的枝干四散延伸, 还有些叶子留在树梢, 但是也不多了. 他们先照料马匹, 解下鞍, 刷过毛, 铺上鞯毯. 接着才吃点兰巴斯, 开始准备过夜. 凯勒鹏坚持第一个守夜, 伊莱丹与伊罗何将与他轮换. 虽然气温严寒, 他们并未生火, 因为这会暴露他们的行踪. 精灵是无所谓, 但亚拉冈却感到冷得无以复加, 他的斗篷只能挡风, 无法抵御这种寒冷.
在目睹过唐克雷的遭遇之后, 这一夜亚拉冈刻意选了营地对面, 距离勒苟拉斯最远的位置. 伊莱丹为勒苟拉斯清除地上的积雪, 然后取来马鞍上的睡垫, 为他铺在地上. 精灵并不携带这种东西, 对他们而言这只是负担, 不过现在既然手边有了, 他们也不会放着不用. 勒苟拉斯向伊莱丹道谢, 不用其它协助, 自己在睡垫上躺好, 盖上斗篷. 他平躺着, 双眼是张开的, 好象凝视着树梢或是星辰, 但亚拉冈知道他什么也看不见. 这时亚拉冈才开始动作, 解开自己的睡垫, 正要铺开, 凯勒鹏唤起他的名字. 亚拉冈转过头, 看见凯勒鹏站在树丛边缘, 长弓在手, 扫视四周. 亚拉冈把睡垫夹在手臂下, 走了过去. 「是的, 陛下?」 亚拉冈问道, 注意到凯勒鹏正细细审视着自己.
「今夜你离勒苟拉斯很远.」 凯勒鹏简短地说, 仍然看着他. 亚拉冈稍感惊讶, 在那名骑士的事件之后, 他本来认为凯勒鹏应该会建议他不要靠近勒苟拉斯. 毕竟凯勒鹏的看法是正确的, 凡人的心灵比精灵容易侵入, 而且他们正逐渐接近大沙漠. 亚拉冈向勒苟拉斯瞥了一眼, 然后说道: 「陛下, 我认为这是最好的方法, 在那些强兽人、哈拉德人及贾哈尔人失败之后, 那黑暗显然扩大了它的影响. 很有可能我会对勒苟拉斯造成威胁, 我明白这一点, 不想太靠近他.」
凯勒鹏看了他一会儿. 「不, 亚拉冈, 我希望你像以前一样待在他身边. 不过你对那影响的看法并没错, 备好你的剑, 亚拉松之子……在你手中, 我交托了他的性命, 如果有谁能够抵御它的奴役直到最后, 那就只有你了. 你接受这项任务吗?」
「您认为我值得信任吗?」
「如果我认为你不值得信任, 我不会向你提出的.」 凯勒鹏只说了这一句. 他直视亚拉冈的双眼有一两分钟, 而亚拉冈保持沉默. 「Man equelye?」(你怎么说?)
亚拉冈点点头. 「我接受.」
凯勒鹏轻叹口气, 一手放在亚拉冈肩上. 「为了保护他, 如果你必须结束我们其中任何人的性命, 你就做, 亚拉冈, 千万不要犹豫, 因为这邪恶恣意而行, 毫不迟疑. 我知道你能做到, 即使表面上是你的朋友或兄长, 当它侵入我们内心, 我们将不再是自己了.」
「陛下, 精灵长者们---也包括您---不让我陪伴勒苟拉斯前往比刚铎更远的地方. 我只是人类, 就像您之前说的, 人类的心容易遭受腐蚀, 我也感受到勒苟拉斯带着的戒指所散发的力量.」
凯勒鹏听了这段话并未反应, 甚至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你了解刚才我对你说的话吗?」
「是的, 陛下.」
「那么, 回到幽暗密林王子身边去.」 凯勒鹏指示道. 亚拉冈对凯勒鹏稍微躬身为礼, 然后经过伊罗何、葛罗芬戴尔、哈尔达、伊莱丹, 走到勒苟拉斯身边. 他们一定已经睡着了, 精灵能够在一瞬间熟睡. 亚拉冈把睡垫放在勒苟拉斯旁边积雪的地上, 在他身边躺下, 这才发现他仍旧清醒. 亚拉冈还来不及开口. 「Mara lome, mellonya.」(晚安, 吾友.) 勒苟拉斯悄声对亚拉冈说道, 接着转过身, 背对亚拉冈, 闭上双眼, 深深叹了一口气. 亚拉冈稍皱起眉, 接着才想到勒苟拉斯一定听见了他与凯勒鹏陛下的谈话; 亚拉冈也知道, 对于勒苟拉斯, 这些话是双肩上的沉沉负担.
<第十九章 完> 阿蒙汉 = Amon Hen
树沐河 = Entwash
凯尔安德罗斯 = Cair Andros
宁达弗 = Nindalf
威顿 =Wetw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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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刚铎与金雳
「醒醒, 吾友.」 勒苟拉斯的声音在他睡意犹浓的耳边响起, 但是亚拉冈只稍微动了一下, 还不愿意起床. 他的理智知道自己已经休息了一段时间, 但是他的身体仍然寒冷, 比不上之前在努曼诺尔石室里的温暖. 接着他感到勒苟拉斯的手放在他肩头, 轻轻摇晃, 同时轻柔的声音又响起. 「亚拉冈, 我们马上要走了.」 亚拉冈这才睁开眼睛, 发现勒苟拉斯似乎是看着他, 不过无神的目光稍微从他脸旁偏过. 勒苟拉斯伏在他身前, 伊莱丹给他的睡垫已经整齐卷起, 夹在左臂下.
「我醒了.」 亚拉冈告诉他, 他才站起身. 伊莱丹从后方走近, 轻碰勒苟拉斯的手臂, 让对方知道自己接近了, 不过勒苟拉斯已经听见对方的脚步声. 伊莱丹拿走睡垫, 将一小块兰巴斯放在勒苟拉斯手里, 然后走开去为自己及伊罗何备马. 亚拉冈开始整理自己的睡垫, 此时凯勒鹏走了过来, 手握长弓.
勒苟拉斯听见脚步声, 稍微转身, 但是侧着低下头去, 好象是无法听清脚步的来向. 他脸上的神情看不出是否正在凝神静听, 现在他可以感觉到凯勒鹏站在他面前, 却仍然无法清楚分辨他的脚步. 凯勒鹏站在他身前, 扶住他的手臂, 然后说道: 「Legolas, ter?lma lend? ana Minas tirith, mer?ye notaly? as Aragorn.」(勒苟拉斯, 前往圣白城这一路上, 我要你待在亚拉冈身边.)
「Yé, herunya.」(是, 陛下.) 勒苟拉斯说着轻轻点了一下头.
但是凯勒鹏并未走开, 仍站在勒苟拉斯身前. 过了一会儿, 他举起手, 扶着勒苟拉斯的脸颊, 将他的脸稍微抬起来, 目光炯炯地注视着. 他再次开口, 说的却不是辛达语, 而是之前勒苟拉斯与葛罗芬戴尔使用的方言, 亚拉冈不懂的那种语言. 「Emoth emalin mal vi?linor.」 凯勒鹏悄声说道. (那是我们本身的弱点.)
「Elts? aro naí dhalm álye.」 勒苟拉斯直白地回答. (这并无法让我宽心.)
凯勒鹏垂下双眼, 不再看着勒苟拉斯无神的目光, 仿佛是无法承受目睹那受损的银色眸子. 「Eánol lanafre, conallaran, rí eran onoquet aro yavenyl?.」 (很抱歉, 吾友, 如果我的力量真的不够.)
「N?, eran runen, cayon naí.」(不, 陛下, 这不会发生的.)
凯勒鹏只是疲惫地微笑了一下, 当作回答. 他的手从勒苟拉斯的脸上移到他肩头, 再次抬起眼看着勒苟拉斯. 「Eáol elina comaliy elts?; norlen marinnáol ebon.」 (你无法确定; 只能希望如此.)
勒苟拉斯脸上显现出坚定的神情, 他稍抬起头, 不再看着凯勒鹏胸前, 而是直视他的脸. 「Dalin rial ebonas eran norlen marinn.」(那么, 这就是我唯一希望的事.)
凯勒鹏稍闭了一下眼睛, 轻轻握了一下勒苟拉斯的肩头. 「待在亚拉冈身边.」 他轻声说道, 然后走向座骑旁的其它精灵. 凯勒鹏一走开, 勒苟拉斯马上低下头; 他微微摇头, 一手梳过自己的金色长发.
「来, 勒苟拉斯.」 亚拉冈说着扶住勒苟拉斯的手臂, 一齐走向他俩的座骑. 亚拉冈将睡垫捆紧在鞍后, 自己先上马, 将勒苟拉斯的手放上鞍桥. 勒苟拉斯轻松地翻身上马, 坐在亚拉冈身后. 「抓紧我.」 亚拉冈告诉他, 右手拉起缰绳, 转头跟上其它三匹马. 他知道勒苟拉斯大概不需要这么做, 但是冒任何风险都是不智的. 勒苟拉斯并未反对, 轻轻扶住亚拉冈腰部, 亚拉冈才催马开始小跑.
前往米那斯提力斯的路程不到一天, 亚拉冈急欲抵达他的首都, 但是他了解精灵们并没有同感. 凯勒鹏陛下知道他们必须在刚铎停留一段时间, 恢复体力, 准备兵器, 也许还能试试让勒苟拉斯恢复视觉, 但是对这最后一点, 亚拉冈实在只能屏息以待. 「Ela! (看)」 伊莱丹喊道, 他领先大家已有一段距离. 亚拉冈举目远望, 勉强能看见欧斯吉力亚斯. 他们还有一段路要走, 在星光下, 那城市显得更加洁白, 更加光耀. 大河安都因穿过欧斯吉力亚斯, 这个城比米那斯提力斯来得近, 没有巍巍城墙, 不过大河对他们并不造成妨碍. 「凯尔安德罗斯岛就在旁边.」 亚拉冈对坐在身后的勒苟拉斯说明. 「伫立在安都因河水中. 北伊西力安的大森林, 其间散布著名叫库鲁马达的树. 那金红交错的树叶尚未掉落, 但是已有覆雪, 在这里大河也已封冻. 右方是都艾丹森林, 位于艾瑞德尼姆莱斯山脉的最东端.」 当亚拉冈开始静静对勒苟拉斯说话, 他稍微往前靠, 仔细聆听亚拉冈的话语. 「艾伊兰纳何, 刚铎第二高的烽火高丘, 已然在望; 现在只有烽火守望者住在林中, 他们的房子靠近丘顶. 虽然有那儿的美景, 守望者并不喜欢住在那些房子里, 因为鸟兽的嘶鸣在风中回荡, 有时人们称呼那里为呢喃森林.
「在这广大的森林里, 艾伊兰纳何仿佛孤独矗立, 在它后方是艾瑞德尼姆莱斯山脉陡峭的高崖. 林木列生其上, 几至顶端. 勒苟拉斯, 我多么希望你能看到这景象, 即使在这样的积雪下, 它仍然令人屏息. 感谢上天, 现在没有一座燃起烽火, 刚铎不再有战争了. 戈耳工占据了部分都艾丹森林, 在白色山脉的阴影下. 因此我们必须沿着安都因河走, 而非取道西方大道前往米那斯提力斯. 现在前方是阿蒙丁, 寂静山丘, 是刚铎在艾瑞德尼姆莱斯的第一座烽火高丘.」
「那么, 我想现在接近的是那些戈耳工了.」 勒苟拉斯说道, 转头面向都艾丹森林的方向. 亚拉冈立刻转过头去, 双眼凝视着他仅能辨别出的一点轮廓. 「它们是矮小种的半兽人, 是吗?」
「是的. 你听见什么?」 亚拉冈问道, 他自己无法听到或看到任何动静.
勒苟拉斯知道自己的眼睛没有用了, 只将耳朵对着声音的来向. 「沉重的脚步声, 树叶窸窣, 它们离得很远, 只在树林里. 我想伊莱丹也听到了.」
没错, 伊莱丹与伊罗何在前方停了下来, 往勒苟拉斯说的方向仔细凝视. 亚拉冈回头看看勒苟拉斯, 他闭着双眼, 很清楚自己的眼睛帮不了忙, 但是他的听力实在不可思议, 而亚拉冈还已经与精灵相处很久了.「是什么, 伊莱丹?」 亚拉冈问道, 一面让座骑停在兄长旁边.
「有东西在徘徊.」 伊罗何简短回答, 他坐在兄弟身后, 长弓在手. 无论他是不是代替自己的兄弟回答, 都无所谓, 因为他俩经常这样做, 反正伊莱丹也会有一样的答案, 在很久以前亚拉冈就已经知道这一点了.
「我们不确定那是什么, 不过有东西从都艾丹的边缘监视着我们.」 伊莱丹接着说, 他收回自己极力远眺的视线, 甩甩头. 「如果勒苟拉斯说那是戈耳工, 那就是了, 但我看不到它们. 我们该继续, 米那斯提力斯不远了.」 他们催马奔驰, 赶上前方不远的凯勒鹏、哈尔达与葛罗芬戴尔.
等他们一赶上, 所有人开始继续奔驰, 以更快的速度朝米那斯提力斯前进. 「他们开始呼唤了.」 过了一会儿, 勒苟拉斯告诉亚拉冈. 他的手不再扶着亚拉冈的腰, 而是放在他双肩上. 虽然他们持续加速, 勒苟拉斯并未抓得更紧. 「什么?」
「你城高塔上的守卫.」 勒苟拉斯解释. 「那难道不是刚铎之王归来的宣告? 我曾经听得很清楚, 当你在洛汗、多尔安罗斯及刚铎的旗帜下加冕登基的时候.」
亚拉冈极力想听清勒苟拉斯所说的声音, 没错, 他听到号角在夜风中响起. 有力但尚模糊, 因为他们距离圣白城还有数里格远. 「你的听力实在惊人, 勒苟拉斯. 我们还有好几哩远, 不过有骑士接近了. 哈尔达, 那是谁? 我还看不清他们的脸.」 亚拉冈向哈尔达唤道, 他在葛罗芬戴尔前方不远.
「领头的是法拉墨, 我想另一人是寇斯丁.」 哈尔达回答. 亚拉冈已经赶上他. 「他们带着三名骑士, 我认出他们的服装, 黑色的战袍与锁子甲, 银色的甲冑, 罩袍上是刚铎的徽记, 他们戴着白银与密银打造的巍峨头盔.」
他们减慢了速度, 让座骑小跑着, 很快地刚铎的马匹也小跑着接近. 伊西力安亲王法拉墨领头, 亚拉冈稍微领先其它精灵, 勒苟拉斯仍坐在他身后. 「艾力萨尔陛下.」 法拉墨致意, 「您已归来, 实在太好了. 现在您与伙伴要前往何处?」
「我会留在刚铎.」 亚拉冈说道. 法拉墨听了似乎很高兴. 「其它人要前往沙漠, 不过目前他们要在刚铎停留一段时日. 法拉墨, 他们是我们的客人, 必须以最高礼数相待.」
法拉墨点点头. 「那当然, 陛下.」 他掉转马头, 其它四名骑士也跟进. 「欧斯吉力亚斯的桥梁将近完工, 我们也加固了米那斯伊西尔的剩余部分. 陛下, 军队已然整装待发, 准备如您命令的出发征讨寇萨尔斯城. 对方有哈拉德人、贾哈尔人、强兽人、半兽人及黑色努曼诺尔人, 这一次并不容易, 但是至少我们有洛汗的人马, 前晚伊欧墨派来的.」
「他一定欠你很多了.」 亚拉冈说着, 好奇地看着法拉墨. 法拉墨与他并骑, 凯勒鹏、哈尔达及葛罗芬戴尔在两旁, 伊莱丹与伊罗何殿后, 刚铎骑士则分散在他们两边. 「如你要求的, 他在阿蒙汉山下迎接我们.」
「是, 那是我要求的. 不过这次的军队并不是.」 法拉墨解释道. 「我想这一来索罗德及艾德瑞会在此待上一段时间, 因为我迎娶了伊欧墨的妹妹, 而他对她十分保护, 虽然她并不需要, 毕竟她自己就是一位战士.」
亚拉冈点点头. 「我也注意到了.」 他们已经接近城门. 城墙周围是民居, 一些商店, 但比不上城里的多. 城外街道空无一人, 这在米那斯提力斯是很不寻常的. 街上与屋顶的积雪丝毫未动, 显示已经很久没人出门了. 「照料其它人, 我带勒苟拉斯去医院.」 法拉墨还来不及回答, 城门一开, 金雳冲了出来.
「你们也该到了!」 金雳气冲冲说道, 一面走近马匹, 亚拉冈在他面前停下. 「精灵先生, 真高兴又见到你! 你们前往洛斯罗瑞安时, 亚拉冈让我非常担心. 既然你已经跟我去过圣盔谷的闪耀洞窟, 现在我已经准备好跟你前往法贡了.」
「金雳, 真高兴又听到你的声音, 吾友.」 勒苟拉斯说着下马, 一手仍扶着马鞍, 以便分辨方向.
「喔, 我不管啦!」 金雳嘟囔一声, 马上紧紧拥抱住勒苟拉斯. 自从他们离开银光河, 勒苟拉斯第一次有了微笑, 回应了金雳的拥抱. 亚拉冈也跟着下马, 勒苟拉斯放开金雳, 金雳抬头看着他说道: 「怎么说的? 你去任何地方我也要跟. 当然了, 我还没有实现诺言, 所以我在这里等了这么久.」
「别担心, 吾友. 会有足够的时间的. 你的路怎么样了, 金雳?」 勒苟拉斯问道. 亚拉冈扶着他的手臂, 另一手持缰. 其它精灵与法拉墨也下了马, 牵着座骑走进城门. 沿着城里的大路, 灯火照亮了路面, 因为人类没有精灵锐利的视觉. 城里许多灯仍然亮着, 人们四处走动, 可见时辰还早, 不过没有人能够清楚区别. 街面不像以往热闹, 在这样的寒冷中, 这个城市几近荒凉, 但是亚拉冈知道房子里仍住满了人. 「你看不出来有何不同吗?」 金雳大笑着问道. 「我需要的石材已经运抵, 重建了欧斯吉力亚斯的桥梁. 由于拥有人类比不上的巧技, 这个城市的修复进行顺利, 不过我这话当然无意冒犯亚拉冈……凯勒鹏陛下, 十分荣幸再见到您.」
凯勒鹏向他稍稍低头为礼. 「看到您对我族人的欢迎, 我非常高兴, 葛罗音之子. 对这传奇的友谊我已耳闻, 但直到现在我才目睹, 在这疲惫的时刻, 的确令我感到宽慰.」
「还有, 这位是哈尔达.」 勒苟拉斯说着, 朝着跟在他身后的哈尔达比了一下. 「就是你在洛斯罗瑞安粗鲁咒骂的那位精灵, 也许你也要向他问个好, 吾友.」
「的确是, 但我不会像对凯勒鹏陛下那样表达出来, 因为他跟亚拉冈一样, 让我对你的状况担心不已.」 金雳说着回头看看哈尔达. 「不过, 既然他是你的朋友, 我想也就是我的朋友了, 我向他致意.」
葛罗芬戴尔走在哈尔达后方, 牵着马, 感到不可思议地摇摇头. 「真是不寻常.」他对哈尔达说道. 哈尔达赞同地点头. 「不过再次看到王子微笑真好, 所以我也不以为这事儿奇怪了.」
此时他们已接近王宫. 三名十五岁左右的扈从走下阶梯, 从精灵及骑士手中带走马匹. 法拉墨点点头, 三人将马带往马房. 要前往医院, 必须穿越整个米那斯提力斯, 走过另一头的城墙. 「我带各位去房间.」 法拉墨对精灵们说. 凯勒鹏点头接受了, 其余四名精灵跟着走上王宫的阶梯. 寇斯丁仍留在原地, 骑士在阶下站成一列.
「陛下, 医院在城南墙外.」 亚拉冈告诉凯勒鹏, 然后看看勒苟拉斯, 亚拉冈仍然牵着他的手臂. 「我去看看他们能够为勒苟拉斯做点什么, 然后再回来. 凯勒鹏陛下, 法拉墨是个好人.」
凯勒鹏缓缓点头. 「小心, 亚拉冈.」 他以精灵语说道. 「虽然这是你的城市, 但是刚铎已经很久没有埃兰迪尔一系的君王统治了. 从埃兰迪尔之后, 我发现几乎没有人类值得信任, 尤其是有关勒苟拉斯带着的东西.」
「我会当心的.」 亚拉冈承诺, 凯勒鹏才跟着其它人走上阶梯. 葛罗芬戴尔站在王宫入口处等待, 亚拉冈看着他俩走进去, 然后看着寇斯丁, 他仍在站在数呎外, 似乎是在等待指示. 「寇斯丁.」 亚拉冈唤道, 他马上走过来.
「是, 陛下.」
「吩咐阿拉斯泰尔到医院去, 我有任务交给他. 当我回来, 我要一份全面的近况报告; 还有, 在我寝室附近准备一个房间给我的伙伴.」 亚拉冈指的是勒苟拉斯. 「要法拉墨供应适合精灵的服装, 而非人类的.」
「是, 艾力萨尔王. 还有其它指示吗?」 寇斯丁答道, 一面默记亚拉冈说的话. 寇斯丁看了一眼站在国王身边那位貌似少年的精灵, 王上仍然扶着他的手臂. 他直视前方, 视线刚好穿过寇斯丁, 似乎并未特别凝视什么, 因为寇斯丁后方只有阶梯. 「做完这些事, 马上回来.」 亚拉冈说道, 寇斯丁深深行了一礼, 然后很快跑上阶梯. 亚拉冈开口对勒苟拉斯说话, 用的仍是精灵语. 「来, 勒苟拉斯, 我们看看医生能够为你的眼睛作点什么.」
勒苟拉斯从阶梯的方向转回来. 「吾友, 你受伤了吗?」 他们还来不及离开, 金雳如此问道, 他抬头看着勒苟拉斯, 但是勒苟拉斯甚至并未低头面对他. 「勒苟拉斯, 为什么你不看着我?」 勒苟拉斯不语, 只是低下头, 他空白的目光找到金雳的脸. 「埃汝在上!」 金雳震惊却又敬爱地倒吸一口气.
「是的, 金雳, 我再也无法在七里格外看清接近的危险了.」 勒苟拉斯和蔼地说. 「我看不见就在眼前的事物, 但你在此真的让我感到宽慰. 我恐怕要等一段时间才能去法贡了, 即使我的视觉不能恢复, 我也会带你去的, 我不需要双眼就能看见它的美景, 听见林木的歌, 与树人交谈.」
金雳看看亚拉冈, 他在勒苟拉斯身旁, 沉默不语. 然后金雳又看着勒苟拉斯. 「那么, 你也不需要视觉, 就知道我会在你身边, 直到亚拉冈又坚持我必须留在城里.」
「待会儿凯勒鹏陛下也会这样要求的.」 勒苟拉斯答道, 向金雳伸出一只手, 金雳马上握住了. 这三人一齐走下米那斯提力斯的大街. 「不过, 现在我很高兴有你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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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苟拉斯坐在医院一间病房的床边. 他已经沐浴, 穿上医生给他的一件上衣. 这件衣服比起精灵的实在太粗糙, 而且太宽松, 连医生都说从来没遇过这么高却又这么纤秀的人类. 第四次了, 勒苟拉斯紧了紧腰带, 还是无法像他想要的那样合身. 他正在等亚拉冈, 亚拉冈一定还在与医生谈话. 门上轻响, 听来不像亚拉冈, 而且门后轻微的脚步声也不属于精灵. 「进来.」 勒苟拉斯谨慎地说道, 转头面对着门, 但并未站起身. 他听到对方走动以及关门的方式, 认为这是个孩子; 从飘散的淡淡花香看来, 这是个小女孩. 「孩子, 我能为你做什么吗?」 他静静问道.
「你是精灵吗?」 一个听来不到六岁的小女孩怯怯问道. 她站在门边, 看着那名坐在床上、盯着地板的年轻人. 他穿得很整洁, 比大多数同龄人穿的颜色浅; 他的脸比她在刚铎见过的任何人更加美皙俊秀; 头发是金色的, 平顺地直到肩下, 完全不像她在刚铎见到的男性. 她记得这人第一次来到米那斯提力斯的时候, 清澈的嗓子唱着歌. 这个问题几乎让勒苟拉斯笑了出来, 他的唇上掠过一个微笑. 刚才, 小女孩看到这位精灵与艾力萨尔王走进医院, 那位矮人不停说着城里的道路建设. 医生和他在一起很久, 现在则是在房外不远与艾力萨尔王谈话, 还有那位矮人, 以及印拉希尔亲王的小儿子. 「是的, 我是精灵.」 勒苟拉斯答道.
小女孩走近了点, 从他令人愉悦的神态看来, 他应该比某些严肃的刚铎男性和蔼点. 虽然她知道自己不该打扰他, 但她听说过这么多关于精灵的事, 实在很想亲眼看看. 「你是艾力萨尔王的朋友, 我看过你在城里, 走在他身边, 有两次. 你的名字是什么?」
「勒苟拉斯.」 那位精灵回答. 「你的呢?」
「马瑞儿. 你的名字好好玩.」 她说着, 在他身边坐下. 她抬头看着他, 但他却并未转过头看她, 而是看着前方, 眼睛一瞬也不瞬, 有点奇怪. 「勒苟拉斯……我喜欢; 是什么意思?」
听了这么多问题, 这位精灵挑挑眉毛, 但是并不在意. 坐在这么年少的人身边感觉有点奇怪, 让他自觉非常老, 不像在远征途中, 处于人类、哈比人及矮人之间, 曾经使他感到年轻. 「绿叶.」勒苟拉斯答道. 「马瑞儿是个美丽的名字, 你知道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 小女孩很快回答. 「为什么你父亲叫你绿叶?」
「精灵非常喜爱林木.」勒苟拉斯告诉她. 「我们住在森林里, 我住的地方是个很大的森林, 叫做幽暗密林, 以前叫做翠绿森林. 还有其它类似的森林, 精灵住在那里, 比如瑞文戴尔和洛斯罗瑞安. 你为什么在医院里?」
小女孩低下头, 不再看着他. 「我父亲打仗受伤了. 他应该很快会好的, 因为艾力萨尔王带来了一种叫王之剑的药草, 听说很有效.」
勒苟拉斯轻轻点头. 「没错, 孩子, 尤其是在艾力萨尔王手中.」
马瑞儿细细观察坐在她旁边的精灵. 她看到一张长弓倚在墙上, 几乎有她两个人高, 旁边有两个装满的箭筒, 一个刀鞘上露出两把刀柄. 「你看起来不像生病, 为什么在这里呢, 勒苟拉斯?」
「我看不见.」 勒苟拉斯告诉她. 「我掉进安都因河, 眼睛还有其它部位都受伤了. 现在只有眼睛还未恢复.」
「真对不起, 刚才我不知道.」 马瑞儿道歉, 抬起头看着他蓝色的眼睛. 这位精灵转过头看着她, 眼中的专注令她一凛. 她在刚铎见过的大部分人是褐眼或绿眼, 没有这种蓝眼, 他的蓝眼美得不可思议. 但是当他低头看着她, 蓝色的眸子没有焦点, 也并未直视着她, 而是稍稍从她头顶掠过. 「艾力萨尔王的王之剑能够治好你的眼睛吗? 就像治好我父亲的伤一样?」
勒苟拉斯微微摇头. 「不, 不行, 他已经试过了.」
「人们说精灵非常睿智.」 马瑞儿继续说道. 「为什么天一直这么黑? 几乎有一星期了, 勒苟拉斯. 太阳不再升起, 米那斯提力斯甚至下了雪. 现在不只圣白城是白色的, 整个世界都是白色的了.」
「我与其它几位精灵同伴踏上远征, 就是为了让日月能够再次起落盈亏.」 勒苟拉斯解释. 「别害怕, 马瑞儿, 不久一切就会恢复的. 在艾力萨尔王的统治下, 久违的和平将再次降临这片土地.」
马瑞儿的目光充满了希望. 「你怎么知道和平会降临?」
「我已经活了许多世纪, 孩子. 我了解艾力萨尔王, 因此我知道他会成为什么样的统治者. 刚铎的灿烂光辉将重临, 就像久远以前埃兰迪尔统治这片土地时一样.」 勒苟拉斯对身旁的小女孩承诺. 此时门上一声响. 「请进, 吾友.」 勒苟拉斯扬声说道, 亚拉冈走了进来.
坐在他身旁的小女孩马上站了起来, 向刚铎之王低头为礼. 跟勒苟拉斯一样, 他已梳洗完毕, 换上干净衣物, 看来更有王者风范了. 「艾力萨尔王.」 她说着深深鞠躬.
「你父亲很快就能回家. 你哥哥与母亲会来接他.」 亚拉冈对小女孩解释, 她仰望着他, 眼中充满惊喜. 他和气地对她微笑, 马瑞儿也微笑了. 「看来你已经见过我的朋友勒苟拉斯了.」
「是的, 他告诉我他的名字意思是绿叶.」 马瑞儿解释.「他很称赞你.」
「现在他称赞我了?」 亚拉冈问道, 看着勒苟拉斯, 脸上微笑着. 「嗯, 如果你现在不用回到父母身边, 我也能告诉你他有多好. 小马瑞儿, 如果你要一位朋友, 那就应该是像他这样子的, 你能够对他托付你的生命、 你的国家、 你所有的一切.」
小女孩的笑容更加灿烂. 「再会, 艾力萨尔王.」 她说着再次躬身为礼, 接着转向勒苟拉斯. 「再会, 精灵先生.」 她在勒苟拉斯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 然后跑出房间, 关上了门.
她一关上门, 亚拉冈朗声笑了, 摇摇头, 看着勒苟拉斯, 他正从床边起身. 「我想也只有六岁小女孩的纯真才能让她平安无事溜掉了.」 他带着感到有趣的声调说道, 走向勒苟拉斯. 「来, 我带你去王宫与其它人会合.」
「谁跟你在一起, 亚拉冈?」 勒苟拉斯问, 让亚拉冈牵起他的手臂.
「这位是阿拉斯泰尔, 印拉希尔亲王之子.」 亚拉冈解释, 一面领着勒苟拉斯走向房门, 阿拉斯泰尔跟在后面, 拿着勒苟拉斯的兵器. 「我要说明的是, 他看来比你年轻不了多少, 实际上只有十六岁. 勒苟拉斯,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我要他待在你身边. 我想自己陪着你, 但是米那斯提力斯还有事我必须处理. 在森林里走动与在城市里是不一样的.」
「Nasan, Aragorn.」(就这样吧, 亚拉冈.) 勒苟拉斯说道. 他们走出医院, 开始走回王宫. 街上的积雪大部分已经扫净, 但是又开始下新雪了. 「金雳上哪儿了?」
「这里!」 他的声音在医院大门附近响起. 他走了过来, 从阿拉斯泰尔手中接过勒苟拉斯的兵刃, 走在勒苟拉斯另一边. 不一会儿他们到了王宫, 找到其它精灵, 他们正坐在一个长型大厅的餐桌旁, 新鲜食物的香气弥漫, 但是谁也没吃, 每个人都坐在自己位子上; 当勒苟拉斯及亚拉冈等人走进房间, 他们全站了起来, 卫兵也站在门旁.
「你觉得怎么样, 勒苟拉斯?」 哈尔达马上以精灵语问道.
「没什么改变, 哈尔达.」 勒苟拉斯回答. 亚拉冈领着他走向一张椅子, 照料他坐下. 「医生不了解为什么葛罗芬戴尔能找到那种配方, 稍微治好了部分损伤. 医生不敢做其它尝试, 害怕可能会更糟.」
葛罗芬戴尔看起来并不太愉快, 他在凯勒鹏身边坐下, 轻啜了一口白蜜酒. 「不过, 对其他事我还是很高兴, 像你的朋友, 迪耐瑟之子法拉墨说的, 有这个机会『恢复精神』. 你的国家所拥有的热诚好客令我想到埃兰迪尔统治的年代.」
「当时这的确是个伟大的国度.」 哈尔达说道, 摇摇头. 「直到索伦腐化了努曼诺尔人. 我认为它将再度壮大辉煌, 虽然大部分的疆域在伊卢瓦塔将之淹没后再也无法恢复了. 亚拉冈, 你真应该看看, 看看刚铎衰落前的盛况, 还有伊西铎与安那瑞安.」
亚拉冈惊讶地看着哈尔达: 「你认识他们二位?」 幸好, 金雳忙着享用面前的美食, 否则席间的对话是精灵语而非通用语一定令他不悦. 「是的, 葛罗芬戴尔也是.」 他说着朝着葛罗芬戴尔的方向点点头. 「当时伊西铎藏起圣白树的果实, 秘密种下了它, 因为他知道索伦将砍伐圣树. 之后索伦果然在愤怒之下烧毁了圣白树; 但是在它的遗址上又建起了一座高大的神殿, 金色的阿缅那洛斯. 在那之前, 我从未以雄伟壮丽来形容建筑物, 在那之后, 我也从未用过一样的词句. 如果不是因为邪恶曾经在那里驻足, 它实在可以称为美丽绝伦. 但是, 唉! 索伦连圣白树的残株也不放过. 最后只剩下伊西铎看守的宁洛斯白树的幼枝.」
葛罗芬戴尔接着说: 「伊西铎与安那瑞安建立了刚铎与阿诺尔, 他们的宫殿分别是米那斯伊西尔与米那斯阿诺尔, 升月之塔及落日之塔. 我们对他俩付与极高的期望, 因为他俩年富力强, 又继承其父埃兰迪尔的光辉. 埃兰迪尔与吉尔加拉德的友谊深远, 仿佛是为了树立一个榜样, 吉尔加拉德建造了艾明贝瑞德的三座高塔. 伊西铎与安那瑞安分享欧斯吉力亚斯的大殿, 手足之情几可媲美伊莱丹和伊罗何. 白树种在伊西铎的宫门前, 他与弟弟各拥有两枚真知晶石, 分别存放在米那斯伊西尔、米那斯阿诺尔、欧散塔克以及欧斯吉力亚斯.」
葛罗芬戴尔并未继续说下去, 因此哈尔达接着说: 「当索伦攫取米那斯伊西尔, 他再次破坏了白树, 伊西铎在米那斯阿诺尔种下新的白树, 纪念他的弟弟, 但不久他也死去, 因为他不愿将统驭之戒交给克丹或爱隆. 从那时起, 人类的血脉衰落了, 努曼诺尔分崩离析; 而今, 在九十七代子孙之后, 往日一切所遗留下的就是你了, 亚拉冈, 我相信刚铎将再次兴盛, 如同伊西铎与安那瑞安初创时一般.」
「你不是唯一有此信念的人.」 葛罗芬戴尔说. 此时法拉墨走了进来, 身后披风飘拂. 他走到亚拉冈身边, 看了眼勒苟拉斯, 将一张羊皮卷交给亚拉冈. 亚拉冈打开羊皮卷, 很快读过, 接着站起身来. 「寇斯丁与阿拉斯泰尔会留在这里.」 他以精灵语说道, 一面将羊皮卷还给法拉墨. 「朋友们, 请尽量休息, 此城防守严密, 我的部属只停留在你们楼层的入口. 我们在洛汗的状况不太可能再现.」 他轻轻按了一下勒苟拉斯的肩头, 然后与法拉墨离去.
当他俩走下长廊, 亚拉冈才开口对法拉墨说道: 「在精灵出发之前, 我们明天就向寇萨尔斯进发. 告诉索罗德, 备好人马, 我们将需要他们的协助.」
「勒苟拉斯呢? 陛下?」 法拉墨问. 他们正走向会议厅, 游侠及刚铎军队的将军们正在等待. 法拉墨与将领已经拟定进攻寇萨尔斯的计划, 但还需要亚拉冈同意. 「精灵是否除掉了他身上的黑暗?」
「是的, 他们做到了, 而且至今它并未在他心里重现. 这就是为什么我下令守卫不让任何人接近他居住的楼面. 我不让任何人接近勒苟拉斯, 以免黑暗决定入侵我们的心灵. 当我们在树沐河口时, 这种事在伊欧墨的部属身上发生过, 否则我们是会和他们多待一些时候的.」
「那为什么他被带到医院去? 在他身上我没看到明显的伤.」
「是不明显.」 亚拉冈说道. 「法拉墨, 我不知该怎么解释. 在亚茍那斯关口我们遭遇一群强兽人, 至少有一百七十五名. 它们三次射中了勒苟拉斯的胸膛, 我亲眼所见, 他跌落将近五弗隆的高崖, 落入冰冻的安都因, 当场死去. 但是伊卢瓦塔的眷顾照耀着他, 他的伤全好了, 现在只有双眼还未痊愈; 他已经盲了.」
「不过他的精神似乎并未动摇.」 法拉墨说道. 他俩一齐走进会议厅.
「希望这能够一直保持下去.」
*********
当晚将近十点钟, 一个并非以日月起落判断的时刻, 亚拉冈走在通往他寝室的长廊上. 他惊讶地发现凯勒鹏陛下坐在勒苟拉斯房门口, 背靠着房门, 那姿势看来像个凡人, 而非从星光年代就活在世上的精灵. 他曲起双膝, 手肘抵在膝盖上, 头往后靠着厚重的木门, 闭着双眼. 当亚拉冈走过转角, 他并未改变姿势, 只是张开眼睛, 转过头看着他早已听见脚步声的亚拉冈.
亚拉冈走过自己的房门, 走向凯勒鹏, 这才说出心中的问题: 「陛下, 有什么不对劲? 发生了什么事吗?」 亚拉冈很快说道, 暗自希望凯勒鹏移开位置, 让他能够自己探望勒苟拉斯. 如果勒苟拉斯已经离开房间, 或是发生了什么情况, 守卫一定会通知他, 身为刚铎之王, 他有这种权利.
「不, 没发生什么事.」 凯勒鹏说着站起身来, 恢复平时的姿态, 再次散发凯拉崔姆的王者之气. 「亚拉冈, 昨晚我对你提出一个要求, 现在我仍然维持同样的要求. 明天你将出征寇萨尔斯, 可是我要你直到出发前必须严密守护勒苟拉斯.」
「我不了解, 陛下, 为什么您这样要求? 您是精灵, 睿智而技艺高强, 我知道您保护他会比我好得太多.」 亚拉冈马上低声说道. 「您的力量比我强大, 当我们抵达洛斯罗瑞安, 您就是为他屏除黑暗的其中一人, 当时我甚至不被允许进入那个房间.」
凯勒鹏慢慢地深吸一口气. 他很快说道: 「我如此要求, 是因为我在自己脑中听到它的呢喃.」 这句话挡住了亚拉冈任何进一步疑问. 「今早当我对勒苟拉斯说话时, 我伸出手并不是为了安慰他, 而是要夺走他的戒指. 我不敢接近他, 亚拉冈, 否则我会待在门的那一边. 自从凯勒布理鹏将戒指赠与凯兰崔尔, 我从未想要占有它, 多年来连一天也不曾有过. 但是自从我们接近大沙漠, 我的感受非常清晰. 那黑暗的声音我能够从脑中屏除, 但我仍感受到它的诱惑.」
「我会守着他的.」
「这还不够, 亚拉冈. 我们愈接近源头, 它的威力就更强. 我一定不是唯一一个感受到的. 今晨当我对勒苟拉斯讲起的时候, 指的正是自己的弱点, 现在我也告诉你了. 我愿面对你的剑刃, 也不要手沾勒苟拉斯的鲜血; 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 就像我之前告诉你的, 我不再是你的朋友, 而是敌人.」 语毕, 凯勒鹏转过身, 走过王宫的大厅. 他们的房间并不在王宫的正殿, 而是东偏殿, 不过对他们来说并无所谓.
亚拉冈只能生了根似的站在原地, 因为刚才凯勒鹏说话时完全没有平日的冷静与坚强. 亚拉冈并不知道, 为何凯勒鹏如此信任自己、他如何确定黑暗并未对亚拉冈低语, 但是他的确很肯定. 无论如何, 实情也是如此, 自从那黑暗从勒苟拉斯心中被摒除之后, 亚拉冈就再也没听过它的声音, 不知道哈尔达是否也一样, 他们并没有公开讨论过. 亚拉冈仍看着凯勒鹏走下的长廊, 举起手敲门. 过了一会儿, 他听到回答, 于是进了房间, 看到勒苟拉斯坐在椅子上, 面对窗户, 并未眺望星辰, 而是看着窗台. 勒苟拉斯沐浴在星光里, 但是亚拉冈认为今夜他比星辰更加明亮.
「今夜你一定累了, 吾友.」 亚拉冈说着向他走近, 站在座椅后方, 手放上他双肩. 说实在的, 勒苟拉斯穿著人类的衣物看来很奇怪, 因为那粗糙的手工并不适合他, 色泽也根本无法与精灵的美相抗衡.
「我希望你能为我作一件事.」 勒苟拉斯说着站起身来, 一手放在椅背上, 慢慢转身面对亚拉冈. 他并未完全正面面对亚拉冈, 让亚拉冈想起他的朋友的确已经盲了. 刚才勒苟拉斯坐着凝视窗外的样子让他暂时忘记了目前的事实.
「我愿作任何事.」 亚拉冈答道.
勒苟拉斯点头, 绕过椅子走向床. 亚拉冈会过意来, 马上趋前扶着勒苟拉斯的手臂, 陪着走过去; 但是他这样做的同时, 却又想阻止自己, 因为他知道勒苟拉斯并不需要协助. 勒苟拉斯清楚房里的方位, 是因为他已经要阿拉斯泰尔描述了一遍, 并且说明兵器摆放的确切位置. 从床边勒苟拉斯拿起自己的长弓, 递给站在面前的亚拉冈, 长弓在他张开的手掌上. 「明晨当你出征寇萨尔斯, 带着这张弓.」
亚拉冈低头看着它, 这是罗瑞安制造的精美长弓, 在远征队离开洛斯罗瑞安前获赠的礼物之一. 它比幽暗密林的弓更长更轻, 但是这并未影响他的神技, 只是相得益彰. 「勒苟拉斯, 这是凯勒鹏与凯兰崔尔陛下送给你的, 我不能收.」
「请收下, 亚拉冈.」 亚拉冈犹疑地从勒苟拉斯手上拿起长弓, 勒苟拉斯立刻放下手臂. 「它会很得力的, 吾友.」 此时印拉希尔亲王之子阿拉斯泰尔冲进门来, 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阿拉斯泰尔!」 亚拉冈几乎是责备的声调, 忍不住要把这连门都没敲的年轻人送出去.
「请求您原谅, 艾力萨尔王, 可是伊欧玟殿下突然病得很重, 法拉墨殿下希望您快去. 不能等了.」 以身有精灵血脉的人来说, 阿拉斯泰尔似乎有点太惊惶失措, 不过毕竟他还年轻. 「守卫知道您不让他们进来.」
「勒苟拉斯?」
「不, 吾友, 我在这儿很好.」 勒苟拉斯敦促着, 于是亚拉冈跟在阿拉斯泰尔身后跑了出去, 手里还握着那张弓. 房门马上关了起来, 阿拉斯泰尔领头冲下长廊, 看来虽然他不是纯正的精灵后代, 却仍有精灵的速度.
<第二十章 完> 库鲁马达 = Culumalda
都艾丹森林 = Drúadan
艾瑞德尼姆莱斯山脉 = Ered Nimrais
艾伊兰纳何 = Eilenach
戈耳工 = Gorgún
阿蒙丁 = Amon D?n
安那瑞安 = Anárion
阿缅那洛斯 = Armenelos the Golden
宁洛斯白树 = Nimloth the fair
米那斯伊西尔 = Minas Ithil
米那斯阿诺尔 = Minas Anor
艾明贝瑞德 = Emyn Beraid
Sasha續貂: 我喜欢他们接近米那斯提力斯时, 亚拉冈对勒苟拉斯描述四周地形地物那一段, 亚拉冈不自觉流露出对国家的热爱, 以及对勒苟拉斯的细腻关怀; 只有真正爱他的人才会想到为他描述四周的景致. 除了短暂出场的凯兰崔尔与亚玟, 小马瑞儿就是唯一的女角啦. 我最喜欢的娱乐小说之一是<魔戒>, 书中如果没有苍白的影子亚玟, 我也不觉得这个故事会差一点, 更别提电影中亚玟居然把葛罗芬戴尔干掉了! (顺便说一句, 我最喜欢的娱乐电影是<阿拉伯的劳伦斯>, 一部历史战争片, 不要说没有女性角色, 连女性特写镜头都只有一个, 长度一秒, 拍的是个小女生.)
情节发展太让人痛苦了, 我需要别的东西来调剂一下......Glorfindel/Erestor 挺可爱的……(犹如偏执的咕鲁, 持续搜寻中----对了, 我学咕鲁说”my pre--cioussss”, 每个人都说很像哦!) ******************************************************************************
下次更新日期: 2/7 :em51:
原作者注: 在这一章我用了电影配乐的一首歌. 本来写的是佛罗多, 但我用在亚拉冈身上.
译者说明: 这首歌是首部曲的, Enya演唱. 各位可想象一下由勒苟拉斯唱来有多美.
第二十一章
责任与荣耀
伊欧玟并没有生病, 阿拉斯泰尔以及送信的卫兵都无法解释自己的行为. 看到这两人脸上困惑的表情, 亚拉冈突然懂了. 他来不及解释, 拔足疾奔往回穿越整座宫殿、跑过中庭, 直冲上楼梯, 赶往勒苟拉斯住的楼层. 他这辈子从未跑得这样快; 接近楼层的守卫时, 他立刻大喊: 「勒苟拉斯在哪里?」 令他惊恐的是, 他们指引的方向并非勒苟拉斯的房间, 而是宫殿的屋顶. 他跑向塔楼, 心中的焦虑并未稍减. 他三阶一步地冲上回旋楼梯, 仍然背着勒苟拉斯的长弓; 冲开门, 看见勒苟拉斯坐在稍远处的城垛上, 亚拉冈终于松了一口气, 一手抚胸, 感到自己的心仍然怦怦作响.
「愿有一颗暮星 / 照耀着你 / 当黑暗降临 / 愿你的心依旧坚真 / 你的道路孤寂 / 哦, 你离家迢迢. Mornie utulie (黑暗已降临). / 坚持信念, 你将找到方向 / Mornie utulie (黑暗已降临) / 如今希望寄托在你身.」 勒苟拉斯屈起双腿坐在女儿墙上, 唱着歌, 背脊挺直, 好象仰望着星星. 「愿那黯影的呼喊 / 随风远去 / 愿你的路程绵延 / 直到点亮白日 / 当黑夜遭击溃 / 你将再起, 找到太阳. Mornie utulie (黑暗已降临) / 坚持信念, 你将找到方向 / Mornie utulie (黑暗已降临) / 如今希望寄托在你身 / 如今希望寄托在你身.」 当亚拉冈走近, 勒苟拉斯停下了歌, 稍稍转过头来, 但在黑暗中亚拉冈看不清他的脸.
「你唱的是谁, 勒苟拉斯?」 亚拉冈问道, 靠在离勒苟拉斯不远的墙上. 勒苟拉斯一定已经感觉到亚拉冈多余的忧心, 他太了解亚拉冈了.
「我唱的是你, 吾友.」 勒苟拉斯回答, 声音却带了一丝苦痛; 虽然这首歌似乎应该是喜悦的赞歌, 却充满了忧伤,. 亚拉冈怀疑勒苟拉斯唱的是某位迈雅, 或是古代伟大的精灵王, 而不是他, 他衬不上这些词句, 而且登基为刚铎之王以来, 他几乎什么也没做.
他听到勒苟拉斯的声调, 不禁皱起眉. 勒苟拉斯转身下了女儿墙. 「怎么了, 勒苟拉斯?」 他问道, 知道勒苟拉斯为了某事而烦心.
「从这个问题, 我知道他们还没告诉你.」 勒苟拉斯说着转过身去, 举步就走, 一手扶在墙上确认方向. 他低着头, 脚步缓慢, 仿佛受了伤, 但是亚拉冈从他身上看不出任何伤处.
「没告诉我什么?」 亚拉冈赶了过去, 一把捞住他的臂膀. 勒苟拉斯顺从地停了下来, 依然低头盯着岩石走道, 却不像平常那样看着前方; 他是幽暗密林的王子, 他生来就知道如何举止合度, 如何保持王子的仪态与步履. 「发生了什么事, 勒苟拉斯?」
他张嘴要说话, 却过了一会儿才说出来. 「你的兄长……我的朋友, 伊莱丹. 他----」 他没讲完, 闭上蓝色眼睛, 一声长叹. 亚拉冈立刻开始感到惊慌, 几乎要生气, 因为勒苟拉斯无法说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在那黑暗的控制下, 他攻击我. 亚拉冈. 我知道是他, 他一进门我就知道了, 即使如此, 我仍无法举手反击. 哈尔达、葛罗芬戴尔以及凯勒鹏陛下阻止了他. 显然那黑暗对他低语已有一段时间, 就像曾经对我那样. 伊罗何现在陪着他, 他非常沮丧, 凯勒鹏陛下不准我接近安慰; 跟我一样, 他应该明白他并无法主宰自己的行为. 亚拉冈, 他会没事的, 我相信黑暗已经放过他了, 它的力量暂时削减了.」
亚拉冈慢慢放开勒苟拉斯的臂膀. 如果这些话不是来自勒苟拉斯, 他是绝不会相信的. 「勒苟拉斯, 为什么你一直藏起你的脸? 这不是你的错.」 亚拉冈说. 然而勒苟拉斯只是背对着他, 低下头. 「伊莱丹怎样攻击你?」他仍然追问. 「黑暗让他做了什么?」
「别管我, 亚拉冈.」 勒苟拉斯低声说, 双手撑在身前的矮墙上. 无情的话语让亚拉冈楞了一下, 停在原地. 在勒苟拉斯告诉他这些事之后, 一时间他不知该说什么. 「走吧.」 勒苟拉斯坚定地命令. 「我希望独处.」
「不, 我不走.」
勒苟拉斯垂下头, 深呼吸几次, 不是为了压下怒气, 而是要平息心中如此强烈的哀伤. 「求求你……我不要别人看到我这个样子. 亚拉冈, 在你面前我已经流下太多泪水, 我害怕此刻泪水又要重现. 我不需要你的安慰.」
「勒苟拉斯, 如果我走开, 恐怕就辜负了我的承诺.」 亚拉冈对他坦白说道. 「告诉我, 他做了什么.」 终于, 勒苟拉斯转过身来面对亚拉冈, 亚拉冈的目光落在他俊美的容颜上, 现在有一道刀伤划过他的眉峰, 掠过左眼睑, 划下脸颊. 刀痕颇深, 几可见骨, 是来自非常锋利的刀刃, 哪怕只是轻轻掠过也会割伤勒苟拉斯. 不过, 这不只是轻轻掠过, 这是刻意造成的, 伤痕还很新, 血才刚凝结. 接着, 勒苟拉斯举起双手, 手掌朝上, 亚拉冈这才发现他的双手紧紧缠裹着绷带, 白色的绷带上染着鲜血. 他的双手微颤, 他从来不曾如此, 因为他是射手, 要在瞬息之间准确而致命地搭箭瞄准, 他的双手不可以、也从未颤抖过. 「勒苟拉斯……」
亚拉冈举起手来, 握住勒苟拉斯纤长的双手, 他看着洁白绷带上的鲜血, 然后看着那年少的美丽面容上那道刀伤, 伤痕将要一段时间才会消退. 勒苟拉斯使劲咽了一下, 仿佛能够看到此刻亚拉冈凝视着他的目光; 然而, 幸好他看不到. 刚才勒苟拉斯说起的眼泪尚未在他受损的双眼中涌现. 「我失去了视觉, 它仍不满意.」 勒苟拉斯很快地说道. 「它要彻底毁掉我, 至少, 当黑暗占据伊莱丹的心灵时, 它是这样说的. 从他的声音, 我能够听到那股恨意, 我从未想过会在精灵口中听到. 亚拉冈, 为什么它要这样对我? 我对它做了什么? 为什么一开始它要得到我?」
「我不知道, 勒苟拉斯.」 亚拉冈只能勉强说出这句话. 震惊仍未散去, 黑暗控制了他的兄长、勒苟拉斯的伤……他就是无法说话. 「对此我所知比你更少……对不起, 我不该带你前往贾哈尔. 你早就应该如你心所向往的, 航向彼岸……我不该要你一起来的.」
「不, 吾友, 千万不要认为这是你的错.」 勒苟拉斯说道. 「亚拉冈, 求求你, 不要. 因为我并不想航越海洋, 如果一开始你没问, 我也会要求跟你去的. 我只想留在这里, 在阿尔达, 在你身边. 告诉我, 我依然可以站在你身边, 即使葛罗芬戴尔说也许我再也不能握紧一张弓了.」
听着勒苟拉斯的话语, 亚拉冈泪水盈眶.「我不愿其它人在我身边.」 亚拉冈对他承诺. 「我不在乎你是否能够拿起弓, 或是能够看到五里格外的危险. 这些都不是我在你身上找到如此友谊的原因, 勒苟拉斯. 当这趟长征结束后, 我要你回到刚铎, 吾友, 我给你伊西力安之地; 在那里, 将有一座媲美幽暗密林的森林, 蓊郁美丽, 它的领主是勒苟拉斯、国王的战友; 伊西力安亲王法拉墨将与你一同治理. 所有人都将认识精灵的优雅, 认识森林的奇妙, 认识你歌的美. 并且, 我俩的友谊将为所有人知晓听闻.」
勒苟拉斯无法以言语回答, 从他俩认识以来头一次, 他只是拥抱着亚拉冈. 亚拉冈紧拥着勒苟拉斯, 闭起双眼, 深吸了一口气. 塔楼的门开了, 他俩放开对方, 凯勒鹏陛下、哈尔达、葛罗芬戴尔与阿拉斯泰尔走了出来. 凯勒鹏的上衣仍带着血迹, 亚拉冈知道那是谁的血, 不禁感到反胃. 然而不只这样, 凯勒鹏面容与目光中几近愤怒的情绪, 是亚拉冈从未见过的. 「勒苟拉斯?」 凯勒鹏轻声问道, 却不用说出完整的问题.
「我很好, 陛下.」 勒苟拉斯马上回答, 声音却不像平时那样有力. 亚拉冈转头看着勒苟拉斯, 才发现他已然泪湿双颊, 只是他已经不在乎要拭去泪痕了. 他的回答却并未让凯勒鹏的表情舒缓; 葛罗芬戴尔与哈尔达的神情出人意料地严峻, 也丝毫没有变化.
「葛罗芬戴尔和哈尔达会带你回房.」 凯勒鹏说着, 哈尔达走上前, 轻轻扶住勒苟拉斯的手臂. 当他们走过去, 凯勒鹏拍拍勒苟拉斯的肩膀; 他看到了勒苟拉斯的眼泪, 这眼泪是不轻易洒落的. 他们都注意到他如此公开落泪, 却并不认为这是软弱. “他们的思想仍是他们自己的.” 凯勒鹏以思绪对勒苟拉斯说道, 似乎带给他些许安慰.
阿拉斯泰尔跟在他们三人身后走进去, 关上了门. 亚拉冈还来不及转过头看凯勒鹏, 就猛然发现自己已经被一股强大力道摔在墙上, 一时间吸不上气来. 最让他震惊的, 是凯勒鹏的脸与他相距不过数吋, 明亮的蓝色双眼中怒火熊熊, 不但亚拉冈从未见过, 无疑在凯勒鹏一生中也没有任何人见过. 凯勒鹏的手臂横压在他胸上, 另一手紧攥着亚拉冈的上衣前襟.
「我最后对你说的话, 不是要你保护他吗?!」 凯勒鹏诘问, 而亚拉冈保持沉默, 此刻这应该是最好的方法. 「如果我晚一秒钟, 你的兄长就已经杀了他! 可是我要问你, 你在哪里? 亚拉冈? 当你朋友的咽喉差点被割开的时候?」
凯勒鹏并未放开他.「我也有国家必须治理, 陛下.」 亚拉冈说. 「人类有句格言: 如果你要做好一件事, 就应该找能够完成它的人来作.」
「当我要做好这件事的时候, 我找了你, 亚拉冈.」 凯勒鹏说着, 狠狠放开他, 退了几步. 凯勒鹏转过背去, 亚拉冈靠着墙放松了下来; 只是不一会儿, 凯勒鹏猛一回身, 又像刚才那样攫住了他. 「直到明晨你出征那一刻, 你都要跟他在一起, 回来之后也一样. 懂了吗?」
这时候, 亚拉冈的怒气也上来了. 「你没有立场挑我的毛病!」 他固执地指出. 「在我的国家里, 你有什么权利命令我? 如果我没记错, 你自己也无法保护他!」
凯勒鹏靠近了一点, 慢慢地, 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每一个字. 「是我隔着半个你的 *宫殿* 就感觉到了危险, 阻止了伊莱丹, 正当他的刀刺进勒苟拉斯的身体的时候! 你却为了一个凡人捕风捉影的麻烦东奔西跑! 我信任你, *艾兰迪尔*, 我交托了他的生命, 当你的整个王国很可能被他的敌人所奴役, 你却将一个盲人单独留下.」
「你应该没忘记, 这件事是出自一个不死之身的精灵, 在过去几星期里我们与他并肩而行.」 亚拉冈反驳道, 却无法抵抗凯勒鹏强大的力量. 「你认为我对勒苟拉斯的痛苦感觉得还不够吗? 我知道, 如果我在他身边, 这就不会发生了. 但我毕竟不在, 而你的暗示与我的自责都不能改变这一切.」
两人的勃然盛怒燃烧着, 凯勒鹏的怒火无疑更为激烈, 但只有部分是针对面前这名游侠. 「它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 因为你将陪在他身边.」 凯勒鹏说完, 接着下一句, 他强调了每一个字, 仿佛每个字都是单独的句子: 「你懂了吗?」
似乎身体已经不听使唤, 亚拉冈顺从地停止了徒劳的抗拒. 很快地, 他全身都放松下来; 当他再度开口时, 声音里也没有了那股愤怒. 「是的, 陛下.」
这似乎平息了加拉崔姆统治者的怒火, 他放开亚拉冈, 退了几步. 「伊莱丹与伊罗何不去大沙漠了, 伊罗何要求跟你一起前往征讨寇萨尔斯; 在这件事之后, 伊莱丹不想太早回到瑞文戴尔. 我希望你可以跟我们继续前行. 对于你是否同行这件事, 不管之前其它人怎么说, 但它并未进入你的心灵, 没有以低语诱惑你, 也没有让你转而对自己的朋友不利. 看来哈尔达、葛罗芬戴尔和我自己还有能力抵抗它, 但是在穿越沙漠的整个长行中, 我也不敢太有信心.」
「我们何时出发?」
凯勒鹏陛下沉沉吐了一口气, 双手撑在城垛上, 向外望着圣白城, 背对着刚铎之王. 「我很抱歉, 亚拉冈, 这不是你的错……我想你知道这一点.」 他静静说道, 却并未回答亚拉冈的问题. 「我衣上沾染的鲜血属于勒苟拉斯, 让他流血的是一名精灵, 我自己的孙子. 我是为了自己的软弱而生气、 为了让勒苟拉斯流泪的原因而困扰; 因为, 在这么多年之后, 如果我还能如此无邪地落泪, 我会的. 唉! 可是我不再有这种能力了. 我为自己的行为与怒气深深道歉, 这根本不应该发泄在你身上.」
离他不远, 亚拉冈也靠在另一个城垛上, 看着凯勒鹏. 「我跟你们去, 我很信任法拉墨带领我的军队.」
「不, 我们等你解决黑色努曼诺尔人之后再出发.」 凯勒鹏说着, 并未回头看亚拉冈. 「我可以保证, 这次战役需要你……曾经, 由于伊西铎的遭遇, 你担心自己是否能够抵抗魔戒的影响; 你并无须担忧, 你将比埃兰迪尔本人更加伟大. 勒苟拉斯如此称呼你是对了. 来, 我带你去见他.」(1)
(1)译注: 这里指勒苟拉斯也称呼亚拉冈为Elendil (艾兰迪尔), 「精灵之友」.
走进勒苟拉斯的房间, 亚拉冈看到他坐在床边, 葛罗芬戴尔坐在他面前, 正解开他手上缠裹的绷带. 葛罗芬戴尔马上抬头, 看着走在亚拉冈身后的凯勒鹏, 刚才他正以迪亚西兰方言对勒苟拉斯说话, 亚拉冈不了解为什么他们突然开始频繁使用这种语言. 从前勒苟拉斯在贾哈尔监狱中曾说过这种语言, 然而在亚拉冈与精灵共处的长久时间里, 他根本不知道有这种语言存在. 哈尔达并不在勒苟拉斯房里, 亚拉冈颇感意外, 不过阿拉斯泰尔的确站在门口, 仿佛是充当守卫, 但是亚拉冈知道他性喜艺术, 是无法担当守卫的. 床边有一个架子, 上面放了一盏闪烁的油灯、一盆热水、绷带, 还有葛罗芬戴尔用来治疗的草药.
「走吧, 葛罗芬戴尔.」 凯勒鹏在门边说. 亚拉冈走了过来, 葛罗芬戴尔与亚拉冈互相看了一眼, 葛罗芬戴尔的意思是要亚拉冈替代他的位置, 而亚拉冈也的确正要这么做. 葛罗芬戴尔沉默地、几乎是不舍地站起身来让位给亚拉冈; 他轻吻勒苟拉斯顶心的金发, 不发一语, 接着跟在凯勒鹏身后走出房间, 关好门.
门才关好, 亚拉冈吸一口气, 开始解下勒苟拉斯手上染血的绷带, 他知道凯勒鹏不愿意他们再前往医院. 当他解开勒苟拉斯左手上最后一条绷带, 这才看清所有伤口, 不自禁闭了一下眼睛. 他将那盆热水拿来放在自己膝上, 从腰上的袋子里取出阿夕拉斯, 揉碎叶子, 倒进水中. 奇妙的芬芳弥漫整个房间, 床边的油灯提供了光亮, 不过并没有窗户对面壁炉中火焰的温暖. 亚拉冈在水中浸湿一块布, 在水盆上扶着勒苟拉斯的左手, 开始洗去他手上的鲜血. 勒苟拉斯微微一凛, 坐得更挺了一点儿, 但是并没有抽回自己的手.
「对不起, 我应该先说一声.」
勒苟拉斯疼得轻喘一口气, 温水沾上发冷的肌肤, 让他稍微一惊, 不过没说什么. 亚拉冈战战兢兢清洗他的伤口, 伤口很深, 割开了皮肤、肌肉, 直到骨头. 这要颇长一段时间才能痊愈, 而且还要一段时间之后他才能使用双手, 因为两只手的伤势一样严重. 幸好, 在第一次清洗伤口之后, 葛罗芬戴尔已将流血不止的伤处以针线缝合; 之前亚拉冈并不知道他擅长医药. 亚拉冈将揉碎的药草洒在伤口上, 再以干净的白色绷带缠裹起来, 接着才开始解下另一手的临时绷带. 亚拉冈处理伤口时, 两人都保持沉默, 勒苟拉斯空白的目光始终从亚拉冈的头顶掠过, 双眼已经不再落泪. 亚拉冈将手上的伤口包扎完毕, 卷起勒苟拉斯的衣袖, 因为他发现血迹已经开始渗出勒苟拉斯的上衣. 勒苟拉斯强壮的双臂上满是刀痕与擦伤, 这是自卫的伤口, 虽然不及他脸上的伤痕来得深. 亚拉冈将血迹洗净, 慢慢地在勒苟拉斯的前臂裹上绷带, 用上适当的的力道, 暂时止血. 如果有什么时候亚拉冈会因为哀伤而哭泣, 那就是现在, 手上染着朋友的鲜血的时候. 凯勒鹏陛下的话是对的, 他衣上沾染的血属于他的朋友, 勒苟拉斯, 造成这一切的是他自己的孙子、亚拉冈的兄长, 伊莱丹. 也许凯勒鹏责备他也是对的, 因为他的确把无法保护自己的勒苟拉斯单独留在房间里, 赶去检视毫发无伤的伊欧玟.
亚拉冈处理完这些伤口, 帮着勒苟拉斯脱下上衣, 因为它已经像从前那件一样沾满了血迹, 亚拉冈这才看到他胸上的伤痕. 精灵三戒仍然串在项链上, 垂在他的心窝上方. 之前三支箭伤已不复存在, 转为消退的痕迹. 「你真的没有反击.」 亚拉冈说着伸手小心翼翼检查他的肋骨. 勒苟拉斯闭着眼睛, 扬起脸对着房顶, 痛苦地咬紧牙. 亚拉冈发现他的肋骨没断, 但是有挫伤. 他也看到了勒苟拉斯咽喉上已经愈合的刀痕, 马上想起凯勒鹏的话: 「可是我要问你, 你在哪里? 亚拉冈? 当你朋友的咽喉差点被割开的时候?」 「他差点杀了你.」 亚拉冈说, 仿佛勒苟拉斯之前不知道这个事实似的.
「我知道, 亚拉冈.」
「那么, 你也该知道, 如果再发生这种事, 你必须尽你所能抵抗.」 亚拉冈继续强调, 勒苟拉斯却别过脸去. 「你一定得这样, 勒苟拉斯, 我不管他们表面上看起来是谁. 那已经不是他们的心, 而是隐藏在沙漠下那黑暗的意念. 勒苟拉斯, 如果你死了, 整个阿尔达也跟着你死去, 这个代价比你为了自卫而抵抗我们来得更大.」 亚拉冈向四周瞥了一眼, 看到勒苟拉斯的双刀与箭筒放在窗边的书桌上, 然后又转回来看着勒苟拉斯的伤口, 在他数月来已成记忆的旧伤上, 这些伤口又加上了痕迹. 之前的鞭痕已经完全消失了, 一定是精灵三戒的力量带走的. 「凯勒鹏陛下要我陪着你, 虽然我不了解我的心灵如何能比伊莱丹更强.」
勒苟拉斯并未回答, 只是仍旧别过脸去, 仿佛是羞于面对他. 亚拉冈仔细看着勒苟拉斯失明的双眼, 看着他尽可能与自己保持距离、却又没有明显移动, 因为亚拉冈还在为他疗伤. 亚拉冈以阿夕拉斯药水清洗完他身上的伤口, 转而注意他脸上的刀伤. 他举起粗糙的手, 要轻轻扶起勒苟拉斯的脸, 让他转过头来对着自己; 但是就在快碰到他的脸之前, 勒苟拉斯稍微往后缩了一点, 于是亚拉冈慢慢收了回来.
「勒苟拉斯, 你不用怕我.」 亚拉冈提醒他, 但是勒苟拉斯仍旧保持沉默. 他的确对亚拉冈的话有了反应, 低下头去, 仿佛他知道这是事实, 因此对自己的动作感到惭愧. 不过这只是亚拉冈个人的观察, 他并无法确定, 因为勒苟拉斯一向平静的脸上并没有流露什么情绪. 亚拉冈看了, 继续说道: 「你不信任我吗?」 虽然关于这个问题他已经有所确认, 他不经思索就能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一听此言, 勒苟拉斯抬起头来面对着亚拉冈, 似乎是吃了一惊, 而且为了亚拉冈必须提起这个问题而难过. 他的目光并未正对着亚拉冈炯炯有神的凝视, 但是这已经足够了. 「你不必问.」 勒苟拉斯马上说道. 「在心里你应该已经知道答案.」
「是的, 勒苟拉斯, 我知道. 但你也明白我为何提出这个问题.」 亚拉冈答道. 「你不敢靠近我, 我恐怕你单独待在房间里会自在得多. 从你坐在我面前的样子看来, 我只能得出这种结论……它并没有对我呼唤. 在它控制我以伤害你之前, 我就会先结束自己的性命.」
「我并不怀疑你.」 勒苟拉斯认真地说. 「我并不要怀疑你. 我的心并没有, 但我的理智有别的看法. 我的理智只想清楚看到面前的一切, 而不只是听到你的声音或是感到你的存在.」 他停了一会儿, 低下头去, 继续说道: 「我难道不能比这更坚强吗? 亚拉冈? 自从我们进入这黑暗, 我就逐渐软弱, 无法恢复与生俱来的力量. 我流泪的次数比这一生中更频繁; 在过去几个月里, 我无法控制任何一点点情绪----我的恐惧、我的哀伤, 一点也不能.」
「这几个月里, 你经历了太多了: 黑暗占据了你的心灵、沙漠中无情的苦役、贾哈尔人的酷刑、强兽人及哈拉德人攻击我们、你的视觉被剥夺, 还有精灵之戒的负担. 我不会说这是软弱, 勒苟拉斯, 刚好相反, 你表现了如此---」
「----亚拉冈.」 勒苟拉斯打断他的话.
这一次是亚拉冈低下头去. 「我不会继续下去了, 好象自以为高你一等似的; 我真的抱歉.」 他说着, 从勒苟拉斯身前的椅子起身走开, 走到床边, 却又回身面对勒苟拉斯. 「哎, 不行, 我改变心意了……吾友, 你并不软弱. 在整个魔戒远征里你坚韧不拔, 为了保卫阿尔达, 历经每一场征伐与战役, 现在你肩上更扛起了阿尔达的命运. 你有权利流泪, 有权利一时动摇.」
勒苟拉斯听了只是摇头, 想从床边起身, 却担心自己疼痛的肋部无法承受这种动作. 「如果你自以为高我一等、 要照顾我的话, 首先可以把我的上衣给我吗?」 他装着不耐的神情问道.
「勒苟拉斯, 我说的是事实.」
勒苟拉斯挑挑一边眉毛, 却没转头面对亚拉冈. 「随你说吧, 可我还是不记得你把我的上衣放哪儿去了, 我对你的宫殿也不熟悉.」 勒苟拉斯回道, 仍然不像亚拉冈希望的, 认真面对刚才他说的话. 「如果你不愿听关于你的事实, 也许你会听听关于我的.」 亚拉冈仍不放弃. 他从床脚矮柜上拿起一件干净的上衣. 「我对你发誓, 我绝不会加一指于你身. 你不必害怕.」
「我不害怕. 在洛斯罗瑞安, 我曾告诉你: 『直到你的最后一日终结, 我才会航向西方, 而我将永远记得你.』 这些话是真心的. 而且, 我永远记得你是我信靠的朋友, 在我数千年的岁月里, 我从未如此信靠任何人.」
过了一会儿, 亚拉冈拿着上衣走过来; 他知道还得一段时间勒苟拉斯才能拿稳东西, 因此帮着他穿上上衣. 亚拉冈也清楚, 勒苟拉斯为了自己又一项「弱点」而生气, 他如此能干的双手如今连一块布都拿不住, 遑论一张弓了. 虽然感到挫折与不快, 勒苟拉斯还是让亚拉冈帮自己穿好上衣. 「恐怕现在轮到我请求你做一件事了.」
勒苟拉斯听了, 似乎惊讶地转头面对亚拉冈. 「不管你有任何要求, 我都会做.」
勒苟拉斯承诺. 亚拉冈在他面前坐下.
「明晨, 我将率领我的军队、游侠以及洛汗的援军出发征讨寇萨尔斯.」 亚拉冈说着, 解下胸前的精灵宝石艾萊萨. 「吾友, 我请求你, 如果我倒下, 请将这个还给亚玟.」 亚拉冈伸手将项链戴在勒苟拉斯的颈子上. 宝石垂在上衣外, 正好在精灵之戒的上方.
勒苟拉斯脸上的神情, 从惊讶到无比的严肃, 又转为庄严. 艾萊萨一戴上他的颈项, 他马上知道这是什么, 仿佛从以前就戴着它一样. 「如果有需要, 我会还给她.」 勒苟拉斯答应了. 「但是在心中, 我感到这是多余的要求. 你会回来的.」
亚拉冈脸上掠过一个若有所思的微笑. 「我活了将近九十年, 勒苟拉斯, 不管是什么好运照耀着我, 它的光芒总有黯淡的时候. 况且在战场上我不若你那般坚韧.」
「其实, 跟我对凯勒鹏陛下说的话不同, 我希望的不只那件事. 你将成为一位伟大的刚铎之王, 统治多年, 而亚玟在你身边. 庄严灿烂的人主, 你将重振人类的荣耀与英勇. 你会十分长寿, 吾友, 而你会把这件宝石亲手传给你的子嗣, 他也将与你同样伟大. 然后, 当这世界所有时间终结之日, 我俩会再相见.」
「如果我带着这样的自信与所向披靡的念头上战场, 就必死无疑了.」 亚拉冈仿佛是要让气氛轻松一点. 「必须是瓦尔瑞的使者, 才能确知这一切; 但是由于我刚才的情绪, 我无法怀疑你的话……」
<第二十一章 完> Sasha續貂: 可怜的勒苟拉斯, 甚至必须承受来自同胞的伤害. 他与亚拉冈的感情交流也够曲折的. 从出发以来他俩不时出现类似闹别扭的情况, 勒苟拉斯的情绪不太寻常……在下一章原因就会揭晓了.
又, 亞拉岡對凱勒鵬也有點強詞奪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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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枝丫与白雪
北伊西力安的森林中, 勒苟拉斯高坐在一棵橡树的枝丫上. 他听见脚步声, 沉重的靴子踏过深深积雪. 这不是精灵的脚步声, 无疑是人类, 从东边接近. 颇令人惊讶, 因为这片森林人迹罕至. 等一下, 那是两个人, 之前他们的步履一致, 现在则已经分开了. 「哈尔达?」 勒苟拉斯往下悄声唤道, 他在荒凉的树林间漫步. 勒苟拉斯最近都在森林中留连, 聆听洛美林笛的美妙歌声, 没有哈尔达的指引, 他不再能够自己上树了.
「待在原地.」 手握长弓的哈尔达说道. 勒苟拉斯站了起来, 哈尔达很快走到他所在的那棵树下, 开始往上爬. 他轻盈地跳上王子身旁的一根树枝, 以保护的姿势站在他身边, 往林中探看. 幸好此时林叶不再浓密, 哈尔达可以轻易看到那两个人类. 「啊, 那是亚拉冈. 法拉墨领着他过来了. 来, 我带你下去----」 哈尔达刚开口说话, 勒苟拉斯轻松地往下一跃, 顺利着地. 哈尔达跟着跳下, 扶着勒苟拉斯的手臂, 领路穿过树林. 当亚拉冈看到勒苟拉斯的一瞬间, 似乎松了一口气, 脸上几乎露出微笑.
「勒苟拉斯! 哈尔达!」 亚拉冈高兴地喊道, 很快往他俩走来. 他握住勒苟拉斯的双肩, 「凯勒鹏陛下告诉我发生的事, 真高兴看到你一切都好.」 亚拉冈说着紧紧拥抱勒苟拉斯, 勒苟拉斯马上回拥亚拉冈.
「你没受伤吧?」
「没有.」亚拉冈说着, 终于放开勒苟拉斯. 「似乎你真说对了, 吾友, 我毫发无伤, 不过有好几次我很确定自己是躲不过了. 伊欧墨派来的人马大有助益, 否则我们一定寡不敌众. 贾哈尔人对那黑暗所知不多, 只知道刚铎是它的唯一威胁, 并且前去阻止它……跟我走走, 勒苟拉斯, 到医院去, 我还有些部下需要治疗. 」
「好的, 亚拉冈.」 勒苟拉斯答应了, 站住脚, 举手正要从自己颈间解下精灵宝石艾萊萨. 「我得还给你-----」
但是亚拉冈伸手阻止了他. 「不, 勒苟拉斯, 你戴着, 直到我们击溃那黑暗.」 亚拉冈敦促着, 慢慢放开勒苟拉斯的手臂. 「当我们向着危险前行, 你戴着它让我十分宽慰.」
听了亚拉冈的声调, 他无法反驳, 可是对于那声音里的哀伤, 他很想进一步询问. 在法拉墨与哈尔达面前, 这样做并不适宜, 因此勒苟拉斯就让亚拉冈领着他穿越欧思吉力亚斯城外的森林; 穿过重建中的城市会再花上一点时间. 让亚拉冈的臣民看到他在他们之间出现是件好事, 法拉墨前往欧思吉力亚斯城东, 那儿仍然百废待兴. 哈尔达落后亚拉冈与勒苟拉斯有一段距离, 让他俩自由谈话.
勒苟拉斯听出亚拉冈声音里的忧伤, 但是看不见他的脸与灰色双眸, 勒苟拉斯无法确定那到底是为了什么. 所以, 他只能与刚铎之王并肩而行, 让对方扶着他的手臂, 走向米那斯提力斯的城门. 「什么烦扰着你, 吾友? 这沉默诉说着你的心痛, 但是欧思吉力亚斯的臣民如此称颂你, 似乎这场胜利是轻而易举.」
「是的, 只有三个日夜. 我七次出阵, 只有七人阵亡, 仅有一次战士受伤较严重. 虽然洛汗还年轻, 在战场上却表现尽责, 而且他们的马不像刚铎的, 并不惧怕猛马象.」 亚拉冈说着, 两人走近医院. 医院距离瓮城并不远, 处于环绕白色屋宇的城门之外. 附近有个花园, 在绿意尚稀的米那斯提力斯是很独特的. 「葛罗芬戴尔说的, 美丽安短暂重回中土是怎么回事?」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亚拉冈. 如果你不愿让我分担你的思虑, 这也是意料中事.」 勒苟拉斯说. 他俩正接近第六道城墙.
亚拉冈好一会儿没说话, 穿过冷冽空气中的寂静, 浮现了夜莺的歌声. 美丽安的祝福必然已赐予勒苟拉斯, 因为洛美林笛鲜少如此为任何人献上它们的歌. 「我因葛罗芬戴尔的话而悲伤; 在他告诉我关于美丽安之后说的那些话.」 亚拉冈终于说了出来, 正要继续, 勒苟拉斯阻止了他, 站住不走.
「别为了我而悲伤.」 勒苟拉斯说道. 「我并不需要视觉才能活下去. 很可能我的视觉不能恢复, 但是其它的感官更敏锐了, 我能够轻易感受描绘这世上的美. 由此看来, 这实在不值得增加你的负担.」
「那么, 如果我即将失去挚爱的朋友与伙伴, 我可以悲伤吗?」 亚拉冈问勒苟拉斯 . 「凯勒鹏陛下告诉我很多: 为什么你们开始经常使用狄亚西兰方言、要以什么代价才能击溃那黑暗……你的鲜血, 勒苟拉斯, 你的鲜血才能洗清阿尔达的邪恶. 要到何时你才告诉我?」 他诘问, 声音里透着愤怒, 音量稍微嫌大了一点. 站在他的王城大街中央, 在洛斯罗瑞安统领的面前, 跟一位盲了双眼的精灵谈这件事, 无疑不是最好的安排. 「到什么时候? 勒苟拉斯?」
勒苟拉斯转过身去, 双手梳过自己的长发, 慢慢吐出一口气, 闭上银色双眼. 「他不该告诉你.」 勒苟拉斯低语, 但是亚拉冈站得很近, 还是听清了.
「我所有的一切都交付于你, 你也承认自己信赖我, 但你却连我们正要开始的真正任务都不肯说清楚. 你没告诉我, 要摧毁那黑暗只有一个选择, 而且这个方法只是一种理论而已. 你没有机会生还, 勒苟拉斯, 这是凯勒鹏陛下亲口说的. 这就是为什么你们之间只有沉默, 为什么你唱歌时, 歌里总带着无法承受的悲伤. 我却要被留在刚铎, 不知道你正要出发走向自己的死亡.」
「我的血必须泼灑在那黑暗驻留之地. 我的身体将会洗涤它的黑暗, 就像在监狱时, 我的碰触使那鲜血转为纯洁的光亮. 精灵之戒将会阻止它利用我的牺牲. 狄亚西兰方言是那些将黑暗禁锢在沙漠之下的精灵使用的语言, 他们将它封在沙漠下有五千年了. 这就是我们要做的, 你满意了吗?」
亚拉冈眉头紧锁, 很显然恼怒了----站在一段距离外, 等着这件事结束的的哈尔达看得很清楚. 「满意? 因为你要死了而满意?」
「本来我并不想让你知道.」
「为什么? 因为我是凡人, 因为我不值得信任, 精灵之戒的力量将会诱惑我, 或是我将被那黑暗所蛊惑? 说清楚, 勒苟拉斯, 因为我真的不知道你心里想些什么了.」
「你知道不是这样的.」
「是吗? 以我看来, 似乎正是这样. 凯勒鹏、葛罗芬戴尔、伊莱丹、伊罗何……他们都知道. 哈尔达, 你也知道吗?」 亚拉冈回头看着站在不远处的他. 到目前为止, 他并未涉入这件事, 但是现在他被点了名, 不能再保持沉默了.
「是, 亚拉冈. 我知道.」 哈尔达正要为勒苟拉斯辩白, 但亚拉冈又开口了.
「看来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而且是唯一的凡人. 你怎么说? 当你的父亲与其它人不信任我全程陪伴你的时候, 你很愤怒. 你说要回到我身边, 你说起我们的友谊, 但这一切将不复存在, 因为你就要出发, 死在那黑暗的手里.」
这番颇为激烈的言词吸引了几位附近居民的注意. 就算他俩并未争辩, 艾力萨尔王与那位散发明亮光辉的精灵也一样会引起旁观者的注意. 几位骑士站在医院门口, 本来是迎接他们的王上, 但现在却担心地停在原地.
勒苟拉斯的挫折感逐渐升高, 他看不见亚拉冈愤怒的表情, 看不见对方站在自己身前的方位, 也看不见他必须抚平的伤害与遭背叛的感情, 但是他知道亚拉冈声音里压抑的怒火. 「我并不想死.」 亚拉冈还来不及继续, 勒苟拉斯几乎是大喊着说道. 「在这三千年之后……在五百年的渴望航越海洋之后, 我并不想死. 完成这件任务后, 我不能前往等待之殿, 因为我不算是战死或是一般死亡, 我是一个牺牲……我不想告诉你, 因为我知道沉默将会降临, 就像在凯勒鹏、葛罗芬戴尔与我之间一样. 我的任务就是死亡, 艾斯泰尔, 我不要在抵达之前就让自己的灵魂死去. 在死之前, 我仍然要与我的凡人朋友、刚铎之王艾力萨尔, 歌唱, 谈笑……我为了自己的自私向你道歉, 但是在我这样软弱的情况下, 我真的无法告诉你.」
两人之间静了下来, 整个米那斯提力斯随着他俩静了下来, 虽然这些人并不了解他俩说的辛达语. 王上声音中的怒火、伤心与挫折是显而易见的; 与他谈话的那位精灵看来也一样恼怒, 他一向喜悦的面容现在是一张悲伤与受到伤害的面具. 整个刚铎经常目睹这两人并肩而行, 从而知晓他俩之间伟大的情谊. 一般人民并不清楚那位精灵的名字或是地位, 他们只是称呼他为国王的战友, 因为他总是站在艾力萨尔的右翼. 他在帕兰诺一役奋战, 与艾力萨尔走过死者之道, 始终在他身边; 六天前, 当艾力萨尔王出发征讨寇萨尔斯, 只有法拉墨站在身边, 看来实在不太对劲.
「艾力萨尔王.」 一名骑士趁着谈话停止时喊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 国王稍稍转过头来, 示意他继续. 「陛下, 医生希望能跟您谈谈, 是关于伤者与印拉希尔亲王.」
亚拉冈不发一语, 从勒苟拉斯旁边转身走向通往医院门口的小径. 亚拉冈走进花园, 四名骑士跟在身后. 哈尔达转回头看着勒苟拉斯, 他正转身开始往下走. 哈尔达马上赶过去, 但是勒苟拉斯立刻停了下来. 「离开, 哈尔达.」 他坚定地命令, 哈尔达停住脚步. 「今天我不需要陪伴.」
「可是, 殿下, 我不相信你真的希望这样.」 哈尔达反驳, 突然感到一阵哀伤, 因为没有任何人陪伴, 勒苟拉斯不再能走远了.
「是的, 我并不希望去死, 我希望前往不死之乡, 我希望自己能够拉回时间, 但是这没有一项能够实现. 就让我实现这一个愿望, 那就是我要独处.」 勒苟拉斯回道, 很快转身正要走开, 却感觉到身前有人. 「谁在那里?」
「是我, 勒苟拉斯.」 一个声音说. 这是马瑞儿的声音, 她拉拉勒苟拉斯的衣角, 要引起他的注意.
「马瑞儿.」 勒苟拉斯深吸一口气, 在她身前半跪下来. 「天气很冷, 况且现在很危险, 我不认为你应该离家这么远.」
「我家就在前面, 而且刚铎的骑士会注意任何危险, 不会有事的, 尤其艾力萨尔王就在附近. 我父亲现在好多了, 明晨他要出发前往寇萨尔斯……帮忙守城, 我记得他是这么说的. 我父亲说你是艾力萨尔王的战友----这是什么意思?」
勒苟拉斯低下头, 仿佛能够看到马瑞儿无邪的眼睛正端详着他. 「它代表很多意思, 而且要花很多时间解释.」 勒苟拉斯回答.
「在这黑暗里, 我们也没什么事可做. 我还是个小孩, 而精灵据说可以活很久, 我想咱俩应该是有点时间……不过, 在你开始解释之前, 我可以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马瑞儿看着他银色的眼睛.
「当然了, 孩子.」
「你生艾力萨尔王的气?」
「不, 马瑞尔, 我没有.」
「那么他生你的气啰?」
听了她的直截, 勒苟拉斯挑挑一边眉峰. 「你说只有一个问题的.」 勒苟拉斯说着站起身来.
「精灵小孩不问问题吗?」
「不, 他们不问, 至少不像人类小孩有这么多问题.」 勒苟拉斯平静地说道. 「我想艾力萨尔王是生我的气, 而且他有充分理由. 这样回答了你的疑问吗?」
「是回答了这个问题, 不过这一来我有更多问题了.」 马瑞尔说着举手牵起勒苟拉斯的手. 「我来带路, 勒苟拉斯先生, 因为你的眼睛看不见了, 而且你的光很亮, 所以我们不需要灯笼.」
勒苟拉斯听了不禁淡淡柔和一笑. 「你是个美丽的孩子, 马瑞儿.」 勒苟拉斯简洁地说道. 「我很高兴认识了你, 你的年少令我感到十分清新.」
「年少? 你只不过比我哥哥大一点儿吧.」 马瑞尔说. 他俩开始往米那思提力斯城门走去, 跫过街道上的薄雪.
「真的? 你哥哥不久前才度过他的两千岁生日?」 勒苟拉斯慧黠地问道.
「才没有, 太好笑啦.」 她格格而笑. 「他十九岁.」 马瑞尔说明, 抬起头看着他. 「他是骑士扈从, 很快就是骑士了……你说你两千岁了?」 她问道, 声音里充满惊异. 「你比我父亲还老……你比刚铎还老.」
「不, 我并不比刚铎老……刚铎大概是在我出生一百年前建立的.」 勒苟拉斯笑了一声, 指正了她.
马瑞尔对他微笑, 不过仍然继续思考着他的年纪. 「你比洛汗老……我今天看到索罗德, 他从洛汗来的. 他们有很漂亮的马……你比夏尔老吗? 不久前哈比人也在这里.」
「现在你在开玩笑了.」
马瑞尔又笑了, 甜美无邪的笑声. 「因为你看来没这么老……我喜欢跟你讲话, 勒苟拉斯先生. 你的头发比上次变得带点银色了……我父亲老了一点, 头发就会变灰, 你的也是吗?」
「不, 孩子, 这不一样. 我的头发是因为美丽安的碰触; 曾经, 这样的头发代表智能与伟大.」 勒苟拉斯简短地解释. 「你知道迈雅是谁吗?」
马瑞儿摇摇头. 「我想先知道战友是什么, 我想这个花的时间比较短. 我不认为自己会像你一样活三千岁, 勒苟拉斯先生, 甚至三百岁也不可能.」
瓮城城门开了, 因为守卫认识勒苟拉斯. 他俩还没进城, 马瑞儿拉住了他. 「你的一位朋友过来了, 我想他跟你一样是精灵, 因为他也发光, 不过不像你这么亮.」
「勒苟拉斯, 我们明晨出发.」 葛罗芬戴尔的声音响起, 他看着勒苟拉斯身边的小女孩, 然后他的蓝眼转向站在远处医院外的哈尔达.「你该休息, 储存体力.」
「是的, 殿下.」 勒苟拉斯勉强同意了. 他在马瑞儿身前半跪下来, 还来不及说再见, 小女孩开口了, 泪水盈眶, 葛罗芬戴尔看得很清楚, 却不明白是什么使得这个小女孩突然如此激动.
「你要去哪里? 勒苟拉斯?」 她问道. 「你会回来吗?」
「不, 孩子, 我不认为我会回来了.」
葛罗芬戴尔看着这个小女孩心碎地仰望幽暗密林的王子. 在这个年纪, 她已经很清楚死亡了, 她知道「一去不归」的真正涵义. 为什么她这么快就开始依恋勒苟拉斯, 葛罗芬戴尔并不清楚, 也几乎想不透. 她什么也没说, 却紧紧拥抱着勒苟拉斯, 双臂环着他的颈项; 很显然他被突如其来的拥抱吓了一跳, 但是也轻轻响应了拥抱.
「人与精灵在死后会再见吗?」 马瑞儿问, 稍稍往后退了一点, 看进勒苟拉斯的双眼. 她需要的是一个特定的答案, 即使这个答案并非事实, 但是葛罗芬戴尔知道, 哪怕是个美丽的谎言, 也不会从这位俊美精灵的双唇中说出. 「我母亲说精灵死后住在不死之乡, 那么人类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 马瑞儿. 极少人知道, 但我并非其中之一. 为什么你的声音发颤, 孩子?」 勒苟拉斯问道, 希望能看见她的脸. 「我并不害怕死亡.」
「为什么?」
「我活了很久了, 我的时刻已经到了.」
「不, 精灵先生, 还没有. 你是艾力萨尔王的战友, 你应该留在他身边的, 不是吗?」 马瑞儿问, 回头瞥了葛罗芬戴尔一眼, 似乎是要寻求一点支持.
听了这话, 葛罗芬戴尔走了过来, 站在王子身边. 「要有信心, 孩子, 日月将会再次起落盈亏, 全都指望着他了.」 葛罗芬戴尔说着, 一手放在勒苟拉斯肩上, 低头看着小女孩. 「不要悲伤.」
「我会尽力的, 精灵先生.」 马瑞儿回答. 「再见, 勒苟拉斯.」 小女孩说完, 往回走远了, 留下勒苟拉斯在葛罗芬戴尔身旁, 站起身来. 他们在沉默中站了一段时间, 两人一语不发, 甚至葛罗芬戴尔敦促勒苟拉斯往前走的时候也没说话. 他只是扶着勒苟拉斯的手臂, 领着他穿过城门, 哈尔达走了过来, 但仍保持一段距离. 他们慢慢走着, 原本勒苟拉斯的心情因为美丽安来访而高昂, 葛罗芬戴尔知道现在是为了什么而消沉.
「凯勒鹏陛下要求亚拉冈将与我们一起走完全程, 所以才告诉他这件事, 而且他本来就应该被告知的.」 葛罗芬戴尔对勒苟拉斯明确指出这一点. 「不过, 我了解你的理由.」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勒苟拉斯承认. 「多年来我辅佐我父, 为了幽暗密林的福祉出谋划策, 当机立断. 可是, 只要是牵涉到我与亚拉冈的友情, 我就觉得什么都没有道理了, 最简单的事我也处理不来.」
「谁说感情是理智的呢? 在幽暗密林和战场上, 很久以前你就已经学会了让你的理智引导你, 而不是你的心. 至于友情、朋友间深挚的爱, 你就没有这种运气了. 你的本能反应是要去保护; 可是, 勒苟拉斯, 只要与你的心有关, 亚拉冈就不需要被保护. 对你而言也许他还年少, 但是在人类来说他的年龄已经很长. 长久以来, 你一直与其它人保持距离, 不要再这样了.」
「那很困难, 殿下.」
葛罗芬戴尔和气地微笑了. 「没错, 是很难, 吾友. 没有人是无坚不摧的, 勒苟拉斯, 所有一切终将带来哀伤与悲悼, 但这不应该妨碍你心的必经历程, 而是要让它更坚强, 让它爱得更深. 当凯勒布理安因为疲惫而航越海洋, 爱隆、他的子女与凯勒鹏及凯兰崔尔陛下反而更加亲近, 他们并未让自己疏离. 你还年轻, 亲爱的勒苟拉斯, 如果我能够给你我的一千年、甚至全部寿命, 我都会做的. 我多么希望这是别人的命运, 但这只是个虚幻不实的梦而已.」
在走进宫殿之前, 甚至还未走上阶梯, 勒苟拉斯停住脚, 将哈尔达唤了过来. 「吾友, 我为自己无礼的言词道歉----」
「为什么道歉呢? 殿下, 你什么都不欠我.」 哈尔达温和地打断他的话. 「我了解你的挫折与恼怒, 因为我内心也有一样的感受……就像刚才葛罗芬戴尔说的. 我了解为何你没有告诉亚拉冈, 而我只愿自己能够更晚一点知道真相.」
勒苟拉斯有力地握着哈尔达的臂膀, 虽然他并未说话, 这却是无言的支持. 「不要为我悲悼, 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如果我不完成这项任务, 很快中土将不再有任何生命.」
「但这也无法平息我的悲痛.」 哈尔达说道. 「就像葛罗芬戴尔说的, 感情并不理会逻辑. 就算它是, 我也不会让这伤痛止息, 因为它必须被感受. 我认识你的时间实在远远不够长.」
「来吧, 吾友, 我们现在别忙这个, 在路上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Ela! (瞧)」 他说着, 希望能看到他们的脸. 「我还在你们面前, 难道现在我得安慰比自己年纪大的人了?」
「你说笑了.」 葛罗芬戴尔说道, 希望王子能够看到他们的哀伤.「我想这是最好的做法. 但话还是要说出来, 勒苟拉斯, 不过现在不是合宜的时刻……目前, 我要说的是---不行……我无法这么简单说出口.」 葛罗芬戴尔轻声说着, 仿佛是要说服自己. 「让我的行动代替言语吧.」 说着, 他抱住勒苟拉斯, 勒苟拉斯稍微一惊.
「爱尔貝瑞丝!」 勒苟拉斯终于呼出一口气, 葛罗芬戴尔仍然紧拥着他, 他迟疑地伸手环住对方. 「求求你, 吾友, 别这样. 我无法承受. 在我俩认识的数千年里, 你从未这样讲话, 也从未这样紧紧拥抱我. 难道从前没有精灵走向自己的死亡吗?」
「这不一样, 这是失去一位亲爱的朋友, 而我还是带领他走向死亡的其中一人. 的确我认识你多年了, 但你在幽暗密林, 而我在伊姆拉崔; 死亡从来都不是件简单的事. 我真的很抱歉, 亲爱的王子, 我不应该让自己的脆弱增加你的负担.」 葛罗芬戴尔说着放开了手, 看着他银色的眼睛.
「这不是负担.」 勒苟拉斯直截地说. 「不需要为我伤悲. 我知道这不能提供安慰, 但是你不需要像凯兰崔尔与凯勒鹏陛下那样为了女儿悲痛, 或是像爱隆为了妻子悲痛. 我很清楚哀悼的痛苦, 千万不要让它折磨你.」
「不会的, 因为当这一切结束后, 我将伴随爱隆陛下前往不死之乡, 在那里涅娜将给我抚慰.」 葛罗芬戴尔告诉他, 勒苟拉斯似乎颇为惊讶. 「在佛诺斯特一役之后, 我感到厌倦疲惫, 但后来找到了继续留在阿尔达的理由. 还有什么会留下呢? 我的族人正不断离开此岸.」
「你呢? 哈尔达? 你要去哪里?」
「我将与凯勒鹏陛下留下, 他与您父亲还要清除占据幽暗密林的邪恶. 凯兰崔尔陛下已经摧毁了多尔戈多的城墙, 当这件事完成后, 我也会启航.」 哈尔达说. 勒苟拉斯稍稍别过身去. 「不要自责, 殿下, 我看得出这正是你要做的事.」
「的确该保持沉默, 勒苟拉斯.」 葛罗芬戴尔承认. 「我不该提起这些感情, 这不该让你听见, 不该影响你的心绪. 来, 我们走吧……我们还有好几天……哈尔达, 你可以带勒苟拉斯回房间吗?」
「是的, 殿下.」
这就只留下葛罗芬戴尔站在王宫阶梯下, 暗自庆幸此时阿尔达一片漆黑, 因为他的情绪无法压抑. 这是不该发生的, 他在这大地上留驻数千年了, 他的心从未如此主宰一切. 在这么多年之后, 他应该能够控制自己心里任何萦回不散的情绪, 他是瑞文戴尔的贵族, 他应该比这更坚强. 葛罗芬戴尔深吸了一口气, 转过身去, 因为他听见脚步声接近, 是亚拉冈或法拉墨, 这两人的步伐很类似.
「亚拉冈.」 葛罗芬戴尔看到他走了过来. 「医生需要协助吗? 我想我可以帮点忙.」
「不, 葛罗芬戴尔, 我的部下都好. 你为什么站在外头? 有什么问题吗?」 他问着, 仔细看着葛罗芬戴尔. 他看来悲伤而疲惫, 亚拉冈从未见过他如此. 但是当亚拉冈的问题一出口, 葛罗芬戴尔马上挺起胸, 那王者的神态很快回来了.
葛罗芬戴尔摇头. 「没事, 亚拉冈, 你都知道的. 请你谅解他的想法, 亚拉冈, 我知道你觉得受到伤害, 但是换了我也很可能这样做.」
「你不用再说了, 葛罗芬戴尔, 我并不是对勒苟拉斯生气, 只是心中哀伤. 我不愿再想这件事了, 等一切结束后, 将有足够的时间去感受永不消退的心痛. 今晚休息吧, 因为明天我们将面对更多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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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清晨已经来临似乎并不完全正确, 因为太阳并未升起. 天色仍然如夜一般漆黑, 黑暗覆盖着大地, 除了偶尔几点闪烁的火把与烛光, 星辰是唯一的照明. 白雪也覆盖了大地, 将近三呎深, 风吹来的积雪更将近六呎, 但至少现下是停止了. 大河安都因冻结了, 在米那斯提力斯与欧思吉力亚斯, 在整个阿尔达, 只剩下积雪是唯一水源. 亚拉冈的臣民十分惊惧, 而他却无法平息这种惊惧, 他甚至无法在此停留, 试着驱散这恐惧. 也许让他们害怕反而比较好, 毕竟, 如果太阳不再升起, 他们会死去的. 渐渐地, 天候会变得太冷, 只有精灵才能在这黑暗大地上生存. 可是, 现在刚铎之王并未持续尝试拯救他的人民与阿尔达, 他也没有与他们待在一起, 试着解决即将面临的问题, 或是协助解决目前的难处. 相反的, 艾力萨尔王只是凝视着沉睡中的挚友, 知道自己必须唤醒他, 可是他的心却不让他这么做. 事实上, 他的心恳求他不要这么做, 因为一旦唤醒勒苟拉斯, 降临在他身上的将只有死亡. 现在他是安详的, 舒适的, 不像不久之后那样沉浸在痛苦中, 当鲜血从他的身体流淌, 只留下空无与失去生命的躯壳.
只不过, 亚拉冈不必唤醒勒苟拉斯, 他已经醒了过来, 却看不见站在床前的刚铎之王. 亚拉冈从自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轻柔地对着仍然闭着双眼的勒苟拉斯说: 「我们快出发了.」 亚拉冈站在原地, 这么近的声音让勒苟拉斯微微一惊. 出于习惯, 他一下子睁大了银色眼睛, 往后退了点, 远离那声音的来源. 「别怕, 吾友, 是我.」
「亚拉冈.」 勒苟拉斯呼出一口气, 稍微放松了点, 坐起身来, 摸索着自己的靴子. 「你站得很近, 有什么不对劲吗?」 他问道, 终于找到自己的靴子, 穿好了. 亚拉冈默默摇摇头, 走到窗边. 勒苟拉斯穿上外衣, 系紧腰带. 「亚拉冈?」
「不, 吾友, 没事.」 他答道. 勒苟拉斯从床上站起来, 将脸旁的长发往后梳理. 亚拉冈在腰间系上安都瑞尔, 接着想起勒苟拉斯的伤, 回过头来看到勒苟拉斯手扶着墙, 走向自己的兵器. 「等等, 勒苟拉斯.」 亚拉冈说着很快走过去. 「在今天……让我为你做这件事.」 他从桌上拿起勒苟拉斯的深色皮质护腕.
「我并不需要你为我做这个, 亚拉冈.」 勒苟拉斯回答, 他知道亚拉冈从桌上拿起的是什么.
看到勒苟拉斯近乎受到冒犯的表情, 亚拉冈了解, 这又是一次提醒. 但不管勒苟拉斯的情绪如何, 亚拉冈不让自己短暂的怒气流露在话语里; 他平息了自己的情绪之后才开口: 「人类的传统, 上战场前, 统领为国王披挂停当. 我只是延续这一礼节, 吾友, 这不是侮辱.」
「我不是你的王上.」
「如果你是, 我也不会有任何异议. 这次任务里, 除了你, 我们没有一人有这种力量----我们跟随你, 勒苟拉斯, 我们服事你, 保护你.」 亚拉冈说着扶起勒苟拉斯的右臂, 戴上护腕, 系紧. 「我将保护你直到最终.」
「最近这样的誓约说起了许多次.」 勒苟拉斯说. 亚拉冈正为他戴上左手的护腕. 「我从未知晓的感情也说了出来, 葛罗芬戴尔已经告诉我了, 这件任务之后他将航越海洋, 不久后哈尔达也会跟进. 我作了什么, 承当得起如此忠贞? 美丽安曾经提起, 却不愿告诉我原因.」
亚拉冈思考着这个问题, 一面帮勒苟拉斯背好箭筒与双刀. 「勒苟拉斯, 你诚实、坚贞、值得信赖, 而且正直. 你的心诚朴纯真, 而且你善良, 每个人都能看出这一点. 多年来你以如此的奉献无私跟随你父亲、葛罗芬戴尔还有我自己. 你总是站在身后, 勒苟拉斯, 可是却并非掩藏, 你的忠诚所做到的早已超越这一切.」 他为勒苟拉斯系上腰间的箭筒, 接着将他的长弓递了过去. 「如果可以, 我将代替你完成这项任务. 你不必开口要求忠诚, 因为你所赢得的比你所知的更多.」
「我永远不会忘记你, 吾友. 当阿尔达的所有时间结束, 我将再次找到你, 站在你身边. 能够得到这个位置, 我深感荣耀.」 两人之间暂时沉默, 好一会儿, 亚拉冈凝视着勒苟拉斯. 「来, 亚拉冈. 在他们以为我们根本不去了之前, 我们走吧.」 亚拉冈背起自己的弓, 扶起勒苟拉斯的手臂, 领着他走向房门.
<第二十二章 完> Sasha續貂: 答案揭晓. 我不知道这任务对哪一方来说更艰巨, 是走向死亡的勒苟拉斯, 或是护送他走向死亡的亚拉冈; 这大概是我读过最心痛的故事了. :em49: 对于葛罗芬戴尔与哈尔达的描写十分有说服力, 在这一幕中小女孩马瑞儿更是画龙点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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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更新日期: 2/14 :em36:
第二十三章
监视者与鞭子
亚拉冈与勒苟拉斯走出卧室, 离开宫殿. 亚拉冈并不担心离开他的国家, 法拉墨与伊欧玟代行政事能处理得很好. 伊莱丹、伊罗何与金雳祝他们一路平安, 伊莱丹泪眼迷蒙地向幽暗密林的王子道歉, 王子则反过来安慰这位哀伤的精灵. 勒苟拉斯的伤痕已经退了, 这件事他也不会记在心上. 宫殿外就是马厩, 在畜栏附近, 两排木造建筑相向而立, 每边足够容纳二十匹马. 还有马匹在城里其它地方, 因为全部马匹并不需要同时服役. 他俩推开沉重的大门, 迎面而来是新鲜干草的香味, 以及与室外大不相同的温暖空气. 其它精灵已经在马厩后方等待. 法拉墨带着两名骑士扈从, 五匹座骑已然备妥, 其中一匹戴着鞍鞯与辔头. 法拉墨及扈从向亚拉冈躬身为礼. 勒苟拉斯紧跟在亚拉冈身后, 凝听他的足音作为引导.
「陛下, 祝您一路顺风.」 法拉墨说着走近亚拉冈. 「我将妥善照料您的王城.」
「我知道, 法拉墨, 我一点也不怀疑. 再见, 吾友.」 亚拉冈说着紧紧握住他的双臂. 「我很快就回来.」
法拉墨转身, 向两名扈从招呼了一下, 他们跟着他离开马厩, 只留下四位精灵与一位凡人. 「我们应该先了解路线.」 凯勒鹏陛下说道, 在小木桌上打开一张古旧的地图. 「我们走哈拉德路, 穿过艾明阿尔南与艾非尔度亚斯, 然后沿着黯影山脉渡过波若斯河及哈南河, 直到抵达阿玛伦湖.」 「阿玛伦? 为什么去哪儿?」 葛罗芬戴尔谨慎地问道, 蹙眉看着那张地图. 他不喜欢那样靠近魔多, 黯影山脉仍不安全. 「贾哈尔人在南方, 而非东方.」
勒苟拉斯接着开口了, 显然除了凯勒鹏, 他是唯一清楚路线的人. 凯勒鹏陛下与勒苟拉斯一定已经讨论过那黑暗的潜藏地点, 以及该如何前往. 「通往黑暗地点的洞穴入口在阿玛伦小岛, 而非魔多, 魔多的洞穴通往哈拉德森林. 从阿玛伦进入洞穴, 我们可以前进很长一段路而不被贾哈尔人察觉.」
凯勒鹏逐一看着他们, 目光终于落在亚拉冈身上. 「亚拉冈, 这趟长行将近两千哩, 我们要花一个月时间, 你的补给足够吗?」
「是, 陛下.」 亚拉冈回答. 他注意到精灵们也带了行囊, 因为之前一路上困难重重. 自从亚拉冈击溃寇萨尔斯, 黑色努曼诺尔人、许多哈拉德人及刚铎叛逆的最后一个巢穴已然摧毁, 他们已无须太过担忧.
接着, 凯勒鹏陛下看着站在亚拉冈身侧的勒苟拉斯. 「Lefaos ayle, legolas, no ea roinn roali --- mas eaol ionu noli isan roth?」 (原谅我, 但是我得问你, 你能够独自骑马吗?) 他小心问道. 从葛罗芬戴尔短暂闭了一下眼睛的表情看来, 亚拉冈知道这个以迪亚西兰方言说出的问题并不受欢迎. 亚拉冈与哈尔达都不了解这种语言.
「Hacea nai comaliy, eran linn, dhem mas nai rithin ionas, hulen Arod cald tanasail ayle ehin.」(我不知道, 陛下, 这些不是精灵的马, 不过之前阿罗德一直很得力.) 勒苟拉斯回答. 阿罗德以鼻轻推他的背, 他轻抚阿罗德的脸, 它把头放上他的肩.
「Iscin rua Aragorn radh. Ri email mas noli as suannail, ea doir direl eayle las rua sayle.」 (跟亚拉冈共骑, 如果我们必须分开, 我希望你跟他在一起.) 凯勒鹏说着看看亚拉冈, 他听到自己的名字, 抬头看着凯勒鹏. 听了这话, 葛罗芬戴尔将阿罗德牵回马厩, 亚拉冈才稍微了解刚才的对话.
「Ane, eran runen.」 (是, 陛下.) 勒苟拉斯回答. 凯勒鹏收起地图, 放在桌上. 他稍稍点了一下头, 众人走向自己的座骑, 勒苟拉斯跟着亚拉冈, 这一来证实了亚拉冈对刚才谈话的猜测. 亚拉冈在鞍后系紧自己的背囊及铺盖, 然后将这匹褐色马牵出马厩, 勒苟拉斯跟在后方. 亚拉冈上马后, 牵起勒苟拉斯的一只手, 牢牢抓紧, 勒苟拉斯轻盈地飞身而上, 坐在他身后. 一名扈从在他们身后关上沉重的马厩大门, 他们开始朝城门前进, 再次离开这个城市.
这一天, 精灵们似乎一点也不考虑休息, 当座骑疲累时, 他们牵着马步行, 座骑恢复体力后, 他们重新上马, 不过精灵比孩童也重不了多少. 他们沿着黯影山脉前进, 如此接近魔多, 令亚拉冈不太自在. 风持续往他们身上吹来, 亚拉冈几乎冷到骨头里去. 他穿的比精灵更厚重, 精灵们并未将脸蒙起防风, 只穿著日常服装, 勒苟拉斯与凯勒鹏陛下甚至连斗篷也没披上. 此时大家都骑在马上, 三位精灵不安地扫视四周, 但是明白其它路线也不见得更好. 至少这条路是最短的, 虽然极为接近魔多, 不过与高大勇悍的哈拉德人比起来, 半兽人还是比较好解决. 精灵的驯马术总是让亚拉冈惊讶, 他也能骑裸马, 却远不及凯勒鹏陛下或哈尔达. 他们只用双膝力道稳住身形, 长弓在手, 很少注意座骑的前进方向, 因为他们知道马儿会遵从自己低声的精灵语指令.
从米那斯提力斯, 一行人已经马不停蹄走了将近七十五哩, 彼此不交一言, 这也许证明了勒苟拉斯所说关于沉默降临的话. 他说的没错, 亚拉冈自己也找不出什么可以告诉坐在身后的勒苟拉斯, 没有一般家常闲聊可以打发时间. 精灵们不唱歌, 不在内心互相对话, 彼此也几乎不看一眼, 只是向外瞭望可能的危险, 他们平日快活的精神似乎无影无踪. 关于精灵, 有句流传甚广的谚语, 亚拉冈认为并不太贴切, 因为他从小与精灵一块儿生活. 这句谚语大意是 「别向精灵寻求指引, 因为他会同时告诉你『是』 与 『否』.」 的确, 现在看来似乎正是如此, 他们是许多矛盾的表征, 悲伤与欢欣, 睿智与年少, 疲惫却又充满生命与美.
他们刚穿越艾明阿尔南, 现在离开了哈拉德路, 亚拉冈感到坐在身后的勒苟拉斯动了一下. 亚拉冈认得出来这个动作, 勒苟拉斯坐直了点儿, 过了一会儿稍稍拉开与亚拉冈的距离, 正拿起自己的弓. 没错, 他已经从背上的箭筒抽出一枝箭, 左手拿起了弓. 「你听见什么?」 亚拉冈问. 勒苟拉斯那枝箭正搭上弓弦, 动作比平时更谨慎.
「有东西监视我们, 我感觉得到.」 勒苟拉斯低声告诉亚拉冈. 「在山的方向, 一弗隆高, 往山中一百呎, 与我们现在位置呈二十度的地方……你能看到什么吗?」 他问道, 拉开了弓, 不过尚未举起.
亚拉冈往他说的方向看去, 发现自己看不了那么远, 不过前方的哈尔达也往同一方向眺望. 「我看到了, 勒苟拉斯.」 哈尔达说着很快弯弓射出一枝箭. 它既直且准地飞去, 直到亚拉冈看见盔甲一闪, 一个影子急跑, 必定是斥候准备将消息传回同伙. 它一开始跑动, 勒苟拉斯举起弓, 跟着对方脚步声, 然后放出一枝箭. 飞箭在空中鸣响而去, 很快的, 它的目标---一名半兽人跌落数呎下的岩架, 臂上中了一箭, 还有一箭射穿它的头颅.
「再告诉我一次, 到底是谁教你这般技巧.」 哈尔达说道, 奇怪地看了勒苟拉斯一眼. 这大概是从出发到现在他们说的唯一一句话, 亚拉冈很高兴沉默终于告一段落. 「我很希望见见他, 大大地赞美他, 然后问问他为什么住在幽暗密林, 而非洛斯罗瑞安.」
「勒苟拉斯, 你是否记得在佛诺斯特一役?」 葛罗芬戴尔问, 一面扫视着山边是否有任何威胁. 「从伊姆拉崔及林顿来的所有射手, 个个拥有数千年的经验, 但是目睹了你的神技, 竟有五人将自己的箭筒交给了你.」
「我记得.」 勒苟拉斯回答, 再次背起弓. 「家父要我率领我们的射手前往伊姆拉崔, 投效你的帐下. 他有其它事必须处理, 而之前我从未参战.」
葛罗芬戴尔听了这点十分惊讶. 「当你进入伊姆拉崔, 身后跟随着一百五十名射手, 如果不是因为你的袍服, 我根本认不出来. 起先我很不悦, 因为瑟兰督伊让别人代替自己前来, 直到我看到了他的代理人; 我上一次见到他时, 他还只到我腰边这么高.」
「甚至在那个时候, 他已经会使弓了.」 与哈尔达并骑的凯勒鹏陛下开口了. 跟葛罗芬戴尔及哈尔达一样, 凯勒鹏的弓也搭上了箭. 他的声音里带着怀旧的气氛, 葛罗芬戴尔也差相仿佛. 听到精灵这样说话, 是很令人惊奇的, 不过亚拉冈清楚为什么他们谈起这些往事. 「那是在爱隆与我的女儿凯勒布理安结婚之前十二年, 是吧, 勒苟拉斯? 你记得我说的这件事吗?」
「隐约记得, 陛下. 您到翠绿森林来与家父讨论有关最后联盟的事.」 勒苟拉斯回答.
「当时我们从刚铎来, 一群野猪一路跟踪.」 凯勒鹏说着开始解释, 因为亚拉冈与哈尔达很可能没听说过这种生物. 「在白日之下无法看见野猪, 盯着它们也不看不见. 我们一行人, 包括爱隆陛下、卢米尔、林德, 还有其它五人, 等到接近翠绿森林的时候, 算是运气好, 已经解决了五头. 野猪厌恶森林的程度大概就跟痛恨精灵差不多, 因此我们并没想到其余四头会尾随进入翠绿森林. 进了森林南边不过一弗隆, 四头已经死在我们周围, 羽箭射穿了心脏.」(1)
(1) 译注: 这是作者虚构的生物.
「您说笑了, 陛下, 那么久以前, 勒苟拉斯顶多是个小孩儿.」 哈尔达说着回头看看王子. 「他带的那张弓大概都比他高.」
「没错, 那时还是张小弓, 王子也矮点儿, 不过他的技法已经足够射死其中三头. 他的朋友奥莱射死了第四头.」 凯勒鹏继续下去. 「我以为有一群翠绿森林的射手在四周, 想不到只有两个男孩, 王子只不过十一岁, 他的同伴十六岁.」
「我怀念那些日子, 当我父亲的森林还是翠绿森林, 而非染上阴影的幽暗密林. 这么多年之后, 我希望自己能亲眼目睹多尔戈多的高墙崩塌.」 勒苟拉斯回答, 话声低微, 只有亚拉冈才能听见.
「你怎么认识哈尔达的?」 亚拉冈问他.
「就像以前我们说的, 当我第一次进入洛斯罗瑞安.」 勒苟拉斯说. 「不过他并没有像阻止远征队进入树民之乡一样阻止我. 他的同伴只是从树上看着我接近, 双方并未交手.」
「只有从幽暗密林来的才走那条路, 但是他身上没有任何记认, 所以我们就让他自己找路穿越洛斯罗瑞安.」 哈尔达接着说, 一面看着凯勒鹏稍稍瞪了他一眼. 「幸好他是从东北方来, 不必渡过银光河. 凯兰崔尔陛下特别指示我不要妨碍你, 王子殿下.」
「有东西接近.」 凯勒鹏低声说, 吸引了所有人注意. 他眯起蓝眼, 穿过黑暗扫视山边. 其它四人不等号令, 将座骑与山脉又拉开一点距离, 他们知道凯勒鹏会有相同命令. 「没有来源, 可是我感觉到它的眼睛盯在我们身上, 不是区区半兽人. 你也感到了吗, 哈尔达?」
「如果您指的是我背脊上的寒意, 还有当我握紧弓时指间的刺痛.」 哈尔达说着远眺, 锐利双眼也眯缝了起来. 「是的, 我感觉到了. 我不知它的方向. 勒苟拉斯, 你有任何感觉吗?」 哈尔达问, 并未回头看着他.
亚拉冈立刻知道不对劲了; 自从他们离开米那斯提力斯, 现在勒苟拉斯第一次抓着亚拉冈, 仿佛是要支撑自己. 「勒苟拉斯, 怎么了?」 亚拉冈问道, 试着回头看清坐在他身后的精灵. 勒苟拉斯并未回答, 只是抓得更紧, 深吸了一口气, 接着头轻轻靠在亚拉冈两肩之间. 「勒苟拉斯?」 他问道, 声音里流露出惊惶.
「不, 亚拉冈, 继续走, 催大家前进.」 勒苟拉斯催促着, 声音发紧, 几不可闻. 从出发以来, 虽然他俩坐在同一座鞍上, 这还是头一次勒苟拉斯让自己的身体碰触亚拉冈; 亚拉冈很惊讶在这样的严寒里, 勒苟拉斯身上仍然这么温暖.
「怎么了?」 葛罗芬戴尔说着赶上亚拉冈, 伸手想碰勒苟拉斯. 现在勒苟拉斯已经瘫坐着, 紧靠着亚拉冈. 葛罗芬戴尔只能看到他紧攀着亚拉冈的上衣, 指节发白, 纤长的手指用尽全力紧攥.
「咱们得快走.」 亚拉冈说. 其它人虽然困惑, 仍催马加快速度. 亚拉冈克制自己暂不回头查看勒苟拉斯, 紧抓缰绳, 冷风随着速度加快窜过全身. 大风呼号, 雪片在周身旋飞, 只有精灵才能看清眼前. 在他身后, 勒苟拉斯依旧贴着他的背, 双手紧抓住他的上衣, 呼吸沉重. 「对我说话, 勒苟拉斯.」 他命令, 恨不得勒苟拉斯是坐在他身前, 而非身后.
幽暗密林王子的回答却是微弱的, 在这样的风中亚拉冈听不见他轻柔的声音; 幸好与他并骑的葛罗芬戴尔听得很清楚. 「继续前进, 直到越过果葛若斯, 努林会比较安全一点.」 他喘着气, 接下来的话语几乎消失在风里. 「邪恶仍在此地徘徊……如此猖獗的邪恶, 火焰, 苦痛.」
猛然间, 前方哈尔达及凯勒鹏的座骑几乎同时人立起来, 虽然他俩双手拿着弓箭, 却并未跌落. 当座骑人立起来的时候, 甚至凯勒鹏还向暗夜中射了一箭, 一片混乱里他的声音仍然划破寒风: 「狼群!」 他向背后大喊, 此时马儿终于镇静下来, 他继续朝逼近的狼群放箭.
亚拉冈看到至少十头狼, 他搭箭弯弓, 勒苟拉斯仍然紧靠着他. 他还未向那头蓄势扑上的恶狼放箭, 一声尖叫在风中响起, 刺耳的声音令他脸上抽了一下. 「是监视者! 我们必须离开这条路!」 葛罗芬戴尔大喊, 同时射出两枝箭, 命中一头狼的头颅. 他们怎么会被监视者盯上, 亚拉冈并没问; 这些监视者对于魔多以外的动态应该都不感兴趣才是. 它们驻守在克力斯温葛(2)的西面城墙上, 提防任何能够绕过尸罗----已死在山姆魏斯甘吉短剑下的巨蛛----的入侵者. 监视者, 拥有三个头颅, 是三面体、状似兀鹰的石像门柱, 看来仿佛高踞在宝座上. 它们的恶念织出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除非拥有更强大的意志, 无人能够穿越; 一旦发生这种情况, 监视者会发出警报, 就是那充满邪念的可怕尖叫, 现在正在整个南伊西力安与魔多鼓荡.
(2) Cirith Ungol: 朱学恒译为西力斯昂哥.
其中一头恶狼待在山边, 看着一名同伙往那明亮的精灵扑过去, 可是那个男人, 坐在精灵身前的那个人类, 将它射了下来. 又两头狼倒了下去, 监视者的尖叫再度响起. 现在只剩下三头狼, 换了个较好的策略, 同时向领头的精灵扑上去. 接着每头狼都中了箭, 但只有两头倒下, 最后一头撞上了那名精灵的头部, 将他往后重重撞下马来----至少以精灵轻盈的身体来说, 是最大的冲撞力道. 它还来不及伤害凯勒鹏, 已经被来自哈尔达及葛罗芬戴尔弓上的四枝箭射死了
狼群首领乌罗斯, 也是仅存的一头, 往下狞视着那明亮的精灵, 以半兽人的黑暗语嘶嘶吐出一段话语: 「你感觉到了吗, 精灵?」 它低声咆哮, 竖起双耳, 听见半兽人接近. 状似兀鹰的监视者再次发出尖叫, 招唤魔多所有的半兽人赶往黯影山脉. 三个头颅同时狂喊, 比戒灵的声音更加可怕, 戒灵的声音也无法在整个魔多回荡, 甚至远达死亡沼泽. 「你的死亡已然降临, 听听那喊叫吧!」 勒苟拉斯的目光看着恶狼邪恶的黄色眼睛, 彼此对视, 直到矢雨当头而下.
「快走! 亚拉冈!」 葛罗芬戴尔大吼, 一面转身向半兽人放箭. 那些半兽人站在黯影山脉一道岩架上, 绵延将近二弗隆. 亚拉冈向那头恶狼射出最后两枝箭, 它口中所吐必定是黑暗语, 不过亚拉冈并不懂这种语言. 它的动作太快了, 牠跳往另一道岩架, 轻易躲过攻击; 但当它的爪子刚碰到那多岩的悬崖, 三枝羽箭几乎呈一直线射中了心脏. 就在这一刻, 亚拉冈感到勒苟拉斯紧攫着他上衣的双手放开了, 轻盈的身体也暂时不再紧贴着他的背. 亚拉冈催马撒开四蹄, 跟着还在向半兽人放箭的哈尔达. 凯勒鹏与葛罗芬戴尔也跟上来, 勒苟拉斯手中的弓加入他俩的阵容.
半兽人的攻击很快减弱, 他们进入南伊西力安, 靠近波若斯河. 艾非尔度亚斯另一边是努林, 是除了乌顿的果葛若斯高原之外, 魔多的其余部分. 这时候, 勒苟拉斯才又靠在亚拉冈背上. 他们直到过了波若斯河约一百哩处才终于停下来, 这段长行让亚拉冈十分疲惫. 几近五百五十哩毫无停顿的路程消耗了他绝大部分体力, 一路只靠饮水与兰巴斯支持. 虽然勒苟拉斯抓着他上衣的力道比较轻了些, 偶尔的拉扯还是让他一惊; 勒苟拉斯不说话, 似乎也尚未重振体力、恢复平日的姿势. 他们走进南伊西力安稀疏的树林, 距离黯影山脉约二弗隆远, 停在高大林木之下.
葛罗芬戴尔下马, 立刻朝勒苟拉斯走来, 帮着他从高大的座骑下地. 葛罗芬戴尔一手环着他的腰, 扶着他坐在一棵树下. 「勒苟拉斯.」 葛罗芬戴尔开口呼唤, 他却没有力气抬起头, 不过似乎喃喃着什么, 双唇微微翕动, 葛罗芬戴尔尽力想听清, 此时凯勒鹏陛下在葛罗芬戴尔身边单膝跪下. 「这是半兽人的黑暗语!」 葛罗芬戴尔轻声说道, 几乎要从勒苟拉斯身边退开, 但还是留在原地. 「他为什么说出这样邪恶的语言?」
不过凯勒鹏陛下并未马上回答, 只是目光炯炯看着坐在眼前的精灵王子. 「他的话内容并不邪恶.」 凯勒鹏说. 他是这几个人里唯一懂得黑暗语的. 无论勒苟拉斯用的是什么语言, 凯勒鹏不明白的是, 为什么勒苟拉斯会唱起这首歌; 这是一首木精灵的歌, 他们曾经分布在艾瑞德米斯林(灰色山脉)与北幽暗密林的密林河之间. 虽然已经很久不需要了解黑暗语了, 但凯勒鹏仍然听得懂这些语句.
「喔, 无日年代里的星辰
她以闪耀素手亲自缝纫,
在大野朔风中晶莹明亮
我们看见你的银色花朵遭到吹袭!
喔, 爱尔碧绿斯! 姬尔松耐尔!
在这遥远的土地, 在这林木之下,
留驻的我们仍然记得,
星光在那西方海上.」
「星光.」 勒苟拉斯笑了一声, 又说起了精灵语. 「星光.」 他沉吟, 紧紧环抱住自己, 往地上倒了下去, 继续苦涩地笑着. 「即使是星光也正在泯灭, 很快所有一切都将消亡.」 他说着轻笑一声, 银色眼睛与站在葛罗芬戴尔身后的亚拉冈彼此对视. 他虚弱地举起一只无力的手, 指住亚拉冈, 带了一丝感到有趣的语调低声说着. 「啊, 首先死的是哈比人, 那些小哈比人, 从未伤害任何人…….接着是人类, 那些凡人与他们的脆弱, 渐渐地, 渐渐. 然后是矮人, 目前仅存的矮人, 那么少. 最后, 是精灵.」 他笑了起来, 手落回胸前.
凯勒鹏陛下抓着勒苟拉斯双肩, 狠狠摇晃. 「勒苟拉斯, 回来!」 他低声坚定命令道. 勒苟拉斯似乎往后缩了一点, 目光失去刚才短暂的焦距. 当他看着亚拉冈的时候, 那双银色眼睛仿佛又能视物, 但亚拉冈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绿叶勒苟拉斯, 徜徉林下久矣 / 汝生长于欢乐, 须措意海洋!」 勒苟拉斯曼声吟唱. 亚拉冈并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勒苟拉斯的身体并没有遭受攻击, 体力也足以射倒十名半兽人. 他说的这些话语毫无重心, 从黑暗语到辛达语, 只有最后几句是昆雅, 几乎是歌唱的声调. 「他怎么了? 这怎么回事?」 亚拉冈试图问清, 但当他开口, 声音几成微弱的耳语.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目前你所在之处也不安全.」 凯勒鹏的注意力仍只在勒苟拉斯身上. 「我们决不让任何伤害加诸你身, 你一定得记得这一点. 别退却, 你比这坚强得多.」
「若汝听闻海岸沙鸥鸣啼, / 汝心不再安歇林下」 勒苟拉斯以同样声调继续吟唱, 双眼低垂, 亚拉冈听到凯勒鹏低语: 「你的死亡已然降临, 听那喊叫.」他并非对勒苟拉斯重复这句话, 而是正在试图了解这是怎么回事.
「这不就是凯兰崔尔陛下让米斯兰达转交给勒苟拉斯的那段话吗?」 哈尔达开口问道, 凯勒鹏回头看着他的侍卫统领, 眼中带着极大的哀伤. 凯勒鹏站起身来, 掠过哈尔达与亚拉冈, 往稀疏的树林里走去. 「陛下?」
「陪着勒苟拉斯.」 凯勒鹏心不在焉地说道. 葛罗芬戴尔盯着他的背影, 脸上满是困惑. 他距离勒苟拉斯最近, 只听得这心神错乱的年少精灵喃喃自语, 一面依旧紧紧环抱自己. 「凯勒鹏?」 葛罗芬戴尔心急地呼唤.
「陪着他!」 凯勒鹏怒气冲冲回了一句, 猛然回身面对他们; 目睹了他的怒气, 所有疑问都烟消云散. 他接着又再转身走开, 仍然紧握着自己的弓, 消失在漆黑的森林中.
葛罗芬戴尔从凯勒鹏的方向转回头, 继续看着勒苟拉斯, 他以矮人及努曼诺尔人祖先使用的阿度奈克语, 一再重复吟唱相同的词句, 一遍又一遍. 「长路漫漫 / 始自门外 / 长路已然迢迢, / 我必勉力跟随, / 疲惫双足急追, / 直抵大道通衢, / 无数路径交会. / 届时欲何往? 我亦无所言.」
「勒苟拉斯.」 葛罗芬戴尔唤道, 伸出手去, 以手背轻触他的脸. 「勒苟拉斯, 务请聆听吾言.」 葛罗芬戴尔请求. 勒苟拉斯抬起目光, 看进他的双眼. 「吾友, 对我说话吧, 告诉我是什么烦扰着你.」
「朋友……你说的是什么? 话语, 话语, 如此繁多的话语, 却并非我自己的. 哎, 哎, 它们不可能来自从前, 因为我孤独一人.」
「哎, 爱尔碧绿斯!」 葛罗芬戴尔呼出一口气, 仿佛终于了解了. 他低头看着勒苟拉斯, 记起离开米那斯提力斯之前与凯勒鹏的对话, 突然明白了他那番怒火是为了什么. 是的, 他完全明白了, 但是当他看着勒苟拉斯的时候, 却无法一样生起气来.
勒苟拉斯举起双手蒙住双耳, 眼睛紧闭, 曲膝靠着胸前. 「孤独, 孤独, 孤独, 语音却又围绕着我. 连在这里我也不能清静一下?」 他喃喃说道, 终于又用起了辛达语. 「我不再喜欢这里了.」
<第二十三章 完> 这一章变化也很大啊, 而且留下谜团还没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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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睡眠与自由
听了勒苟拉斯最后一句话, 在场三人陷入沉默, 他仍然蜷缩侧卧在地, 蒙着双耳. 「不.」 亚拉冈喃喃自语, 双手插进自己微卷的褐发, 转背往外走去. 他咬紧牙, 紧攥双拳, 克制着不要大喊发泄心中的挫折与恼怒. 「不.」 他几乎是无助地啜泣着, 离开眼前这一幕. 他跪了下来, 双手掩面, 发出充满恼恨的一声大喊, 他无法像凯勒鹏一样, 虽然明了这是怎么回事, 还能保持沉默走开. 昨天, 当他的思想与感情敦促着、吶喊着恳求, 他就应该让勒苟拉斯继续安眠才对, 然而他没有,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责任. 当时, 这三个月来勒苟拉斯头一次看来如此安详, 没有任何事物缠扰着他, 他并未在痛苦中哭泣, 也没有任何东西潜藏在他心里、 窃取他的记忆. 在两个月里, 他们走过将近二千五百哩, 受尽折磨; 这还不包括在监狱、寇萨尔斯、刚铎及洛斯罗瑞安的时间. 为什么不, 为什么不呢? 也许勒苟拉斯自问, 既然亚拉冈无法保护他, 还有什么更好的方法, 比得上躲进自己心里, 让任何事物都无法伤害他? 不再有半兽人、强兽人、恶狼、监视者、哈拉德人, 或是贾哈尔人; 不再有皮鞭、炙热的太阳、冰寒的水、箭矢、低语、尖叫, 或是遗忘. 压垮他的最后一根干草终于落在身上, 而他封闭起来, 退却, 抽离, 他不再有理由回头.
对于自己的沮丧, 哈尔达展现极强的自制, 比亚拉冈好得太多; 亚拉冈听到哈尔达走开去照料马匹, 留下自己仍然跪在深雪中. 只有葛罗芬戴尔处理得更好, 仍留在原地, 坐在勒苟拉斯身边. 他再次伸手碰触勒苟拉斯, 要将他从这被迫进入的隔离状态中拉出来. 他刚碰到对方的肩头: 「勒苟拉斯?」 勒苟拉斯马上以一贯的敏捷往后退, 站起来远离葛罗芬戴尔. 「别过来.」 他很简单地说, 声音里的恐惧让亚拉冈回身站了起来. 「别过来, 我很抱歉, 我不会再哭喊了, 我很抱歉.」
「我不会伤害你……勒苟拉斯?」 葛罗芬戴尔困惑不已, 也站了起来. 他往前走了一步, 勒苟拉斯马上退后. 「你为何躲避? 我想帮助你, 吾友.」
「别对它说话, 你只有独自一人, 是你的心灵欺骗了你.」 勒苟拉斯喃喃自语, 再蒙起双耳, 沉重地坐在地上, 前后摇晃. 「独自一人, 没有人说话, 没有人唱歌, 没有星星, 没有林木……终于独自一人了. 在这里你很安全.」
「我们到底做了什么?」 哈尔达低声叹道.
“用思绪交谈.” 凯勒鹏的思绪传来. “不可说出声.” 他们转头看见他从黑暗中走来, 已经恢复了平日的仪态. “亚拉冈, 你生火; 哈尔达, 整理好马匹后把它们领远一点拴好……葛罗芬戴尔, 煮点开水, 我需要开水里浸上santal cion, 别问我为什么.”
当葛罗芬戴尔听到这药草的名字, 忍不住要对这个命令提出疑问, 但是凯勒鹏的最后一句话让他及时闭上了嘴. “是, 陛下.” 葛罗芬戴尔回答. 凯勒鹏静静走向勒苟拉斯, 在他面前单膝跪下. 其它三人沉默迅速依令行事, 而他不发一语, 仍跪在勒苟拉斯身前, 仔细凝视年轻的王子; 王子低声自语安抚自己, 手仍蒙着双耳. 葛罗芬戴尔揉碎那些气息甜蜜却威力强大的花朵, 一面看着凯勒鹏只是细看他的辛达同胞. 离他不远处, 亚拉冈勉力控制自己颤抖冰冷的双手与狂烈的情绪, 清掉地上一层积雪, 开始生火. 哈尔达喂了马, 给了融解的雪水, 然后卸下亚拉冈座骑的鞍鞯.
“哈尔达, 在火边铺条毯子, 然后小心从勒苟拉斯后方接近他, 别引起他注意.”
凯勒鹏下令. 哈尔达照做了, 并无异议; 不久后他站在勒苟拉斯后方不远处. 凯勒鹏抬起眼看着哈尔达, 两人目光交会, 哈尔达马上大概知道陛下要他做什么. “在这种情况下, 勒苟拉斯只对他自己构成危险. 当他试图阻断低语的声音时, 已经受过伤. 如果我无法将他的武器夺下, 你一定要做到.”
“是, 陛下.”
凯勒鹏慢慢举起一只手, 轻柔地为勒苟拉斯抚去脸上一缕银发, 对方并无反应. 凯勒鹏两手移到勒苟拉斯胸前的背带, 这是用以固定白柄双刀的. 他慢慢开始解开带扣, 从勒苟拉斯身上松开带子. 哈尔达往前靠, 将背带从勒苟拉斯身上拉开, 卸下背上的双刀. 接着凯勒鹏解开箭筒, 哈尔达也将它取下. 虽然他俩保持寂静无声, 动作还是发出一点声音, 将出神状态中的勒苟拉斯惊醒, 警觉到他俩从前后方逼近. 火堆啪地响了一声, 柴禾十分潮湿, 因此燃烧时持续发出不小的声响. 「不, 不要管我.」 他慌乱地恳求, 从他俩面前猛然抽身躲开, 仿佛中了一箭. 「我知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你在做什么?” 亚拉冈问凯勒鹏. “他不会伤害任何人.”
“安静, 亚拉冈.” 凯勒鹏指示. 他张开双臂, 向勒苟拉斯表示他并无恶意, 一面站起身来. 但是勒苟拉斯仍旧往后退了一步, 却往哈尔达的方向又接近了一点. 「别怕, 勒苟拉斯, 我只要带你走向温暖. 你的眼睛看着我的双眼, 知道我不会伤害你. 我不是你心想逃离的对象, 你一定了解这一点.」
「我看不出来. 都是谎言, 我听的太多了, 真实与谎言几无差别. 碰触我的手没有一个是善意的, 我也不相信现在进入我内心的声音会有何不同. 不要打扰他, 你对他的思想与内心已经造成太多伤害了.」(1)
(1)譯者注: 这里勒苟拉斯一会儿用”我”, 一会儿用”他”, 其实指的都是自己.
「无论你躲在心中哪个角落, 阿尔达的命运仍然交托在你手中; 无论你逃离这痛楚有多远, 你仍明白自己必须完成这项任务.」 亚拉冈在一段距离外看着勒苟拉斯站在凯勒鹏与哈尔达之间, 但是对于后方的哈尔达却浑然不觉. 从亚拉冈站的位置, 他可以看到勒苟拉斯的双手发颤, 仿佛是因为恐惧, 对他们的恐惧, 但他不了解这变化从何而来, 也不了解凯勒鹏陛下的意图.
「语音, 语音, 我只求它们能够止息.」 勒苟拉斯的声音哽咽, 仿佛要哭了, 他举起手, 似乎要再遮起双耳. 他的眼睛低垂, 疲惫地凝视着凯勒鹏脚前的土地, 要确定对方并未向自己逼近.
「他们不会停止的, 你在这世上仍有一个目标, 而且我知道你比这坚强得多. 畏缩在内心颤抖, 这不是你的作风, 你是王子, 你没有这种权利.」 跟凯勒鹏一样, 亚拉冈也知道这些话无法带来安慰, 没有任何事物能够将勒苟拉斯从这种状态中拉回来.
「我不是王子, 我手中什么也没有, 我肩上没有任何负担. 不要管我, 我能让他更加退却, 你帮不了忙, 你什么也不能为他做. 什么也不能, 痛楚与折磨还有更多痛楚是他唯一所见, 痛楚止息之日, 就是他死亡之时. 不, 我不会放回他的.」
“亚拉冈, 呼唤他.” 凯勒鹏在亚拉冈心中指示, 他知道这场对峙不能持续下去. 对这样的勒苟拉斯讲理毫无意义; 几乎没有任何方法能够改善他的情况, 而且还会更加恶化. 但是这并非勒苟拉斯自己造成的, 他并未退缩, 而是被带进了内心深处的角落.
「勒苟拉斯.」 亚拉冈喊道, 往他的方向走了过去, 他马上转过头来. 接着所有事都在一瞬间同时发生. 哈尔达与凯勒鹏同时扑向勒苟拉斯, 似乎要攻击他, 而亚拉冈也往前冲, 不知该帮哪一方. 幸好葛罗芬戴尔为他下了决定, 攫住他的臂膀, 牢牢将他稳在原地. 突然间, 勒苟拉斯在哈尔达怀里晕了过去, 哈尔达马上抱起他, 走向持续燃烧的营火边. 凯勒鹏帮着哈尔达将他放在毯子上.
趁着勒苟拉斯还没有清醒过来, 哈尔达将他的双臂高举过头压在地上, 一面以思绪呼叫亚拉冈: “制住他, 亚拉冈.” 这可不是亚拉冈愿意做的事, 他刚刚才会过意来眼前这一幕: 他们要强迫勒苟拉斯喝下草药. 葛罗芬戴尔准备的剂量不算小, 而这药草本身已经威力强大, 水囊中装的无论是什么水, 都无法将它彻底溶解, 甚至环绕阿玛伦的整个湖水也无法做到. 这个时候, 勒苟拉斯已经发现是谁包围了他, 开始挣扎反抗制住他上半身的哈尔达与凯勒鹏. “亚拉冈, 快点!”
但是亚拉冈并未走过去协助他们, 反倒拉住葛罗芬戴尔的手臂, 他拿着水囊, 正要走到勒苟拉斯身边. 「说清楚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否则我要以自己的剑来保护他!」 亚拉冈坚定地诘问, 直直看着凯勒鹏双眼. 「你不可能相信这样可以帮助他.」
「现在不是怀疑我的时候, 亚拉冈.」 凯勒鹏咬紧牙, 使劲将挣扎的勒苟拉斯摁在地上. 「这不是他自己的心灵, 那头狼绝非随意说说而已. 在贾哈尔监狱时, 受到黑暗影响所发生的事, 勒苟拉斯一定还有什么忘了告诉我们. 我无法确知那是什么, 但是这药能够将它从心里屏除. 我不确定能维持多久, 但这是目前的唯一方法, 我向你保证, 它并没有对我说话.」 凯勒鹏很快回答. 「它是一个古老的实体, 我知道这一点, 而且我的心灵与理智都能感受到.」
亚拉冈看着葛罗芬戴尔. 「那么你呢? 你我都见识过那黑暗能在一瞬间改变一个人, 现在你手中拿着如此强效的草药, 告诉我, 它并未进入你内心.」 他向葛罗芬戴尔问道, 仍然紧抓着对方手臂. 然后他转眼看着凯勒鹏.「你要确定.」
「我很确定, 亚拉冈. 我不知道该如何向你证明, 但我很确定它从未对我低语.」 葛罗芬戴尔向他保证, 凯勒鹏向亚拉冈点了一下头, 亚拉冈这才放开他的手臂. 就在此时, 勒苟拉斯强壮的臂膀几乎将哈尔达掀翻了过去; 凯勒鹏猛然将身型较小的勒苟拉斯再次制服在地. 「抓住他的头.」 葛罗芬戴尔向亚拉冈指示, 他立刻在哈尔达旁边跪下照办. 他看得出勒苟拉斯颈部肌肉紧绷, 奋力试图挣脱葛罗芬戴尔的控制; 哈尔达已经因使力过度而发颤, 仍将勒苟拉斯的双臂摁在地上.
葛罗芬戴尔以两只手指掐住勒苟拉斯下颚两侧, 强迫他张嘴, 然后抓定了, 将药水灌进他嘴里. 直到勒苟拉斯咽下药水, 葛罗芬戴尔才终于放开他的下颚, 让他合上嘴. 勒苟拉斯咳得很厉害, 挣扎的力量明显减弱. 葛罗芬戴尔又喂他喝了第二次之后, 他完全不动了, 眼皮发沉, 呼吸轻浅, 身体微颤, 皮肤发冷. 即使如此, 其它精灵仍没有放开勒苟拉斯; 很快亚拉冈知道了原因, 因为勒苟拉斯开始剧烈抖动, 双眼紧闭, 双手紧握成拳. 他的身体在大家控制之下仍然抽搐, 力道之大几乎挣脱凯勒鹏与葛罗芬戴尔, 但他俩仍试图压制他身体的其它部位. 痛苦的抽搐控制了全身, 他的肌肉紧绷, 仿佛抵抗药性的束缚.
抽搐渐缓, 勒苟拉斯再次静了下去, 此时其它精灵才放开. 葛罗芬戴尔双眼仍看着勒苟拉斯, 一面旋紧水囊, 亚拉冈看了他一眼, 发现他脸上刚刚留下的泪痕. 葛罗芬戴尔闭起眼睛, 使劲咽了一下, 站起身来, 沉沉叹了口长气. 凯勒鹏陛下轻轻整理好勒苟拉斯凌乱的发丝, 将他的双手放回胸上, 然后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似乎不等到勒苟拉斯恢复神智, 他是不会走的. 哈尔达走开了, 在一棵树顶上守望. 终于凯勒鹏说道:「你已经知道那黑暗摧毁人心.」葛罗芬戴尔也坐在另一棵树上, 长弓在手, 向另一方守望. 「它之所以无法同样摧毁精灵, 就是因为这种对人类具毒性的药草.」
「在洛斯罗瑞安, 你们就是用它来屏除黑暗影响?」 亚拉冈问.
「不.」 凯勒鹏回答. 他轻抚勒苟拉斯的头发, 仿佛看着自己熟睡的孩子. 虽然他的动作温柔, 声音却发紧而疲惫. 「那次困难得多, 因为黑暗并不想摧毁勒苟拉斯的心灵, 而是要控制他. 无疑它还会再次尝试, 但我不确定勒苟拉斯还能承受多少; 如果他退缩在自己心里, 我也不会责怪他的, 那样比较安全, 也比较不痛苦……亚拉冈, 你质问我并没做错, 我对你的信任的确一再受到肯定.」
「这药对他有何功效?」
「目前会使他暂时瘫痪, 不过并无大碍, 因为他神智并未清醒.」 凯勒鹏低声说道. 「会维持五到十小时, 视他的年龄与力量而定. 当他清醒过来, 瘫痪情况消失, 他会发颤, 他的肌肉会几乎不听使唤, 其它的我就不确定了.」
亚拉冈再次看着静静的勒苟拉斯, 凯勒鹏解下自己的斗篷, 盖在他身上. 「陛下,刚才他看得见吗?」 亚拉冈问. 凯勒鹏并未答言, 只是低下头, 银色长发垂下双肩. 他双手扶头, 亚拉冈看得出这就是肯定的回答了, 于是也闭上眼睛, 转头面对着营火.
好一阵子, 凯勒鹏才能说话, 而当他开口, 声音如此微弱. 「休息吧, 亚拉冈. 这一天实在太长了.」 他指示道. 亚拉冈闻言慢慢站起来, 缓缓走向自己的马鞍, 解下鞍后的睡垫, 他并不想睡, 可是他的身体实在支持不下去了. 他知道其它精灵并非为了自己而停留, 却是为了他, 因为他们能够奔驰数天不停歇, 奔跑时也能获得休息. 凯勒鹏的双手终于落下, 不再遮着眼睛; 他的蓝眼中带着哀伤, 看着毫不动弹的勒苟拉斯. 「Hilacalm lefaos ayle.」(请原谅我.)
*****
亚拉冈猛然惊醒, 知道自己睡了很久, 没有人来唤醒他. 他坐起身, 看看熊熊营火的另一边, 凯勒鹏在依然安静的勒苟拉斯旁边睡着了. 当然了, 他看来并不像睡着, 因为他的双眼仍然张开, 看着勒苟拉斯平缓起落的胸膛. 亚拉冈重重叹了口气, 又躺回自己的睡垫上, 仰头凝视树叶落尽的枝丫. 哈尔达走来在他身边坐下, 让他吓了一跳. 哈尔达将勒苟拉斯的兵器放在亚拉冈旁边, 低头看着那张长弓, 仿佛欲言又止. 哈尔达与葛罗芬戴尔一直在树上守望, 站在枝枒上, 眼睛持续扫视整个区域, 耳朵仔细凝听任何可能接近的危险. 他们能够站在树枝上睡觉, 张着眼睛, 手臂紧紧环住长弓, 等待进入感官范围的危险; 在魔戒远征途中, 勒苟拉斯已经这样做过许多次.
「怎么了, 哈尔达?」 亚拉冈问, 一面抽出勒苟拉斯的一把刀, 看着刀上的精灵文. 他的拇指顺着银色刀刃的弯弧滑下, 这把刀比他想的来得轻, 尤其与它的威力相比之下, 尤其当它与另一把对刀同时挥动的时候. 哈尔达看了他一眼, 从行囊里取出一个小包递了过去. 亚拉冈坐起来, 接下那块兰巴斯, 点头表示谢意. 虽然他并不特别喜欢兰巴斯, 但在这一天尝来却出奇的好, 他咬了一口, 对人类来说是满意的大小, 但对精灵来说却是太大的一口. 哈尔达只吃了一小口, 就将自己的一份重新用梅隆叶包好, 放回行囊里. 「总是说精灵能够发挥至不可思议的极限, 我实在怀疑这种说法从何而来, 不过从此我不再怀疑此言的真实性. 本来我不应该醒着的, 应该躺在舒适的斗篷与温暖的营火之间才是.」
「你不会的.」 亚拉冈说. 哈尔达再次转头看着他. 「我知道你不会, 否则你根本不会在这里, 你会留在洛斯罗瑞安, 与你的兄弟在一起. 不过, 他的韧性的确不可思议. 凯勒鹏陛下说的对, 就算他退缩在自己内心, 我也不会怪他. 看到艾萊萨宝石在他胸上, 我不禁想到我们的道路将被照亮, 虽然危险不断侵扰, 仍然有希望.」
「当然有希望了, 艾斯泰尔, 因为你跟我们在一起.」 哈尔达说着对他笑了一下.
亚拉冈闭起双眼, 摇摇头, 将勒苟拉斯的刀入鞘, 吃完兰巴斯. 「精灵的朝气真是不得了.」 他轻松地说了一句, 拍拍哈尔达的肩头. 「在这种时刻还能让我微笑, 也只有他们了.」
「你也知道毫无希望时该如何持续下去.」 哈尔达严肃起来. 「自从阿尔达的和平遭到破坏, 希望就不复存在, 只不过偶尔闪现, 从未明亮照耀. 在中土奋战甚至死亡的精灵也并未怀抱希望, 他们奋战只是为了人类的希望, 他们份所当为. 人类会死亡, 而且无人知晓他们的灵魂归向何处, 但是精灵一旦死亡, 必回到不死之乡. 亚拉冈, 有时我不禁自忖, 为何我们还留在这里, 这里已不再有任何是留给我们的了, 一点都没有, 在不死之乡我们能找到更美的事物; 最美的森林是森林之国, 然而它也遭到了污染, 变成了人们口中的幽暗密林. 这趟任务没有任何希望指引. 哪怕一丝希望也没有, 亚拉冈.」
亚拉冈低下头, 不再看着哈尔达. 他发现凯勒鹏已经醒了, 正在凝视着勒苟拉斯. 凯勒鹏看着勒苟拉斯深吸一口气, 慢慢睁开眼睛, 银色双眸又恢复了没有焦点的目光. 「勒苟拉斯, 别害怕, 我在你旁边.」 凯勒鹏说着将手轻轻放在勒苟拉斯手上.
勒苟拉斯使劲咽了一下, 舔了舔发干的双唇, 张嘴想说话, 接着慢慢说出声来. 「陛下?」 他的声音稍微沙哑, 空白的眼神转向凯勒鹏的方向. 「发生了什么事?」
「黑暗试图夺走你的神智.」 凯勒鹏低声回答. 他从袋中取出水囊, 轻轻扶起勒苟拉斯的头与双肩, 让他喝下一点冷水. 在这七个小时中, 瘫痪的情况到底消失了多少, 凯勒鹏并不清楚. 他旋紧水囊, 再扶着勒苟拉斯躺在斗篷上. 「你记得吗?」
勒苟拉斯闭上双眼, 似乎强迫记忆在心头浮现. 「当那头狼对我说话时, 它突然接近我, 侵入我内心, 我无法阻止它穿越您树立的屏障……我----我感觉不到自己的腿, 这怎么回事?」
「我们用了santal cion 清除你心中的黑暗.」 凯勒鹏迟疑地解释. 对于黑暗控制人类与精灵的方法, 他不十分确定勒苟拉斯了解多少. 「很快这种状况就会消失的. 吾友, 我很抱歉, 我无法阻止它.」 他正要继续, 葛罗芬戴尔突然从树梢跳了下来. 「怎么了, 葛罗芬戴尔?」
「咱们必须马上离开, 陛下.」 葛罗芬戴尔一面走近, 一面扫视四周. 他一手握弓, 无疑在亚拉冈熟睡的这几个小时里也是一样. 一听此言, 亚拉冈与哈尔达立刻起身, 拿起行囊走向马匹. 「森林里有东西蠢动, 不过还远.」
凯勒鹏闭了一下眼睛, 一时之间因为这些无休无止的妖魔而感到疲惫不堪. 他紧握勒苟拉斯的手, 睁开眼睛望向葛罗芬戴尔. 「有多远?」 说着将水囊放回袋中绑紧.
葛罗芬戴尔往回瞥了一眼荒凉的南伊西力安森林, 瞇起眼往林中看去. 「我想至少还有四里格.」 他说着看着勒苟拉斯. “他怎么样, 陛下?” 他小心问道.
“药力还没有完全消退.” 凯勒鹏默默叹口气. 「勒苟拉斯, 咱们得出发了. 你能握紧我的手吗?」 勒苟拉斯微弱地照作了. 他的力气应该更大才是, 尤其在他的臂膀与双手, 但现在却非如此. 「感觉不到的时候说一声.」 凯勒鹏说着以两指按住勒苟拉斯的胸骨, 然后渐渐往下移动.
「就是这里.」 勒苟拉斯轻声说. 这一点介于他的胸骨与脐部之间, 无论他们要走多远, 这种状况都不妙; 因为不久之后, 路况就不允许他们使用马匹了, 虽然他们带着轻盈的勒苟拉斯很容易, 但是有一名人类同行, 无法使用马匹就无法快速前进. 「我很抱歉, 陛下.」
「没有什么需要道歉的, 勒苟拉斯.」 凯勒鹏提醒他. 「我希望能停留到你恢复体力, 但咱们得走了……我来带你.」 他明显地降低了音量, 而勒苟拉斯点点头, 偏过头去. 「听我说, 勒苟拉斯……在你经历这许多之后, 没有什么可羞愧的. 我很荣幸可以协助你, 吾友.」
「Alle eaol an calos, eran linn.」 勒苟拉斯说. 凯勒鹏扶着他坐起来, 为他系上斗篷. 亚拉冈为座骑哈瑟弗装好鞍子, 牵着马走过来. 葛罗芬戴尔熄灭了营火, 将柴禾埋在雪下. 刚才明亮火焰的热度消散了, 无法抵御四周的酷寒.
「Masoli nai milen calas.」凯勒鹏回答, 轻易抱起勒苟拉斯, 站起身来, 葛罗芬戴尔收起地上的毯子. 凯勒鹏将勒苟拉斯放上马背, 亚拉冈上马坐在勒苟拉斯身后, 一手环住勒苟拉斯, 让他靠着自己, 另一手紧握疆绳; 其它精灵也翩身上马. 勒苟拉斯的兵刃挂在鞍上, 亚拉冈背起他的弓与自己较短的弓. 当亚拉冈出征寇萨尔斯时, 这张加拉崔姆的弓的确没让他失手; 它的强度比亚拉冈惯用的大得多.
今天他们以稍微不同的队形前进; 哈尔达并未与凯勒鹏陛下并骑, 而是在亚拉冈身边, 因为万一危险逼近, 勒苟拉斯无法提供任何协助. 前往波若斯河的路程并未受到任何阻挠, 不过这段路也不长. 他们穿行在稀疏的树林与覆雪的山丘之间, 愈接近南方, 积雪就愈少. 但是气温却未升高. 不知勒苟拉斯是再次昏了过去, 还是睡着了, 总之是静止不动靠着亚拉冈, 唯一动静是他轻浅的呼吸. 他们接近既未完全封冻也无法畅行的河流, 亚拉冈将他再抱紧了一点, 让自己的斗篷围住两人.
「勒苟拉斯?」 他问道, 轻轻摇了一下, 勒苟拉斯稍稍抬头作为响应. 「你好点了吗?」
「到了哪里?」 话声很微弱. 亚拉冈还没回答, 就感到勒苟拉斯的身体轻微地抽动了一下. 勒苟拉斯痛苦地猛吸一口气, 感到呼吸突然加快, 心脏剧烈跳动; 接着一波焦虑伴随着一阵晕眩与无助. 他以一只颤抖的手紧紧抓住亚拉冈的手, 只听得对方呼喊着自己的名字. 周围的马匹慢了下来, 其它精灵投以忧心的目光, 亚拉冈却举起手来示意葛罗芬戴尔暂勿接近.
亚拉冈放开缰绳, 一手放在勒苟拉斯胸上, 紧紧扶住他. 「呼吸, 勒苟拉斯, 没事的, 你很安全.」 他催促着, 勒苟拉斯勉力试图平缓呼吸. 他的心脏跳动得太快了. 「放松, 吾友……我在这里.」
勒苟拉斯闭上双眼, 强迫自己倾听亚拉冈的声音. 「我动不了, 可是一阵痛楚窜过全身.」 他勉强说道. 「到底对我作了什么?」 他几乎是哀求着, 声音暗哑, 在亚拉冈怀里试着让自己恢复, 他的身体却不理会他的恳求.
「别怕, 勒苟拉斯.」 亚拉冈在他微微带尖的耳边轻声说道. 「那是葛罗芬戴尔给你的药, 药力会消失的, 就像凯勒鹏陛下说的. 你正在和我前往波若斯河, 我绝不会让任何伤害加诸你身. 别烦恼.」
他们继续往波若斯河前进, 但现在速度放慢了. 过了一段时间, 勒苟拉斯才又开口, 声音还是一样微弱. 此时他已经平静下来, 亚拉冈也感到他的心跳已经恢复正常. 「还是有希望的.」
「什么?」
「当你在跟哈尔达说话的时候.」 勒苟拉斯继续. 「他说到精灵已不再有希望. 我们仍有不死之乡是希望所托, 但人类没有这样的归宿, 我们必须留给他们一个这样的地方.」
亚拉冈不禁怀疑, 勒苟拉斯如何能够神智清醒地躺着, 却又无法睁眼或移动. 他无法感受到在身边陪伴他的凯勒鹏, 只有全然的静止. 精灵不喜欢被束缚, 何况被束缚在自己不听使唤的身体里是最糟的情况. 「你听见我们说话了?」
「是, 你们的对话指引我归来.」
「你为所有人带来希望, 勒苟拉斯, 但你自己还留下什么?」 亚拉冈问, 他完全看不出来. 如果其它人都看不出来, 他实在不确定勒苟拉斯自己能够知道答案. 「从你的声音, 从你的脸上, 我知道没有希望, 我可以要求你不要绝望, 但也只是为了坚定我自己的意志.」
「不, 我的确有希望, 因为你跟我在一起, 吾友. 我这可不像哈尔达那样是开玩笑的……我感谢你, 谢谢你的力量.」
「不必道谢.」 亚拉冈坚持. 他们走近河流, 停了下来. 「我们抵达波若斯河了.」 他向勒苟拉斯解释. 亚拉冈并未注意哈尔达与凯勒鹏的对话, 当葛罗芬戴尔走过来, 他翻身下马, 将勒苟拉斯扶了下来, 抱在怀里.
勒苟拉斯的体重并非负担, 因为他几乎比在卡兰拉斯雪山上抱着的哈比人还轻. 在亚拉冈怀里, 他对于自己必须被抱着走没说什么, 头靠在亚拉冈胸上, 闭起了银色眼睛.
此时, 凯勒鹏陛下解开细长的精灵绳索, 轻松爬上岸边的一棵树, 等着哈尔达在对岸爬上另一棵. 如果不是因为勒苟拉斯, 他们是不需要这道绳桥的, 可是凯勒鹏不要勒苟拉斯与亚拉冈接触冰寒的河水. 他将绳索系稳妥了, 跳下树来, 走向抱着勒苟拉斯的亚拉冈. 「你曾越过银光河, 是吧?」 凯勒鹏问道, 一面接过勒苟拉斯, 将他轻轻放在臂弯里. 「但不是用这种方式.」 亚拉冈回答, 往下看着令人寒心的河水. 「当我和其它七人过河时, 哈尔达与伙伴又加了两条绳索当作辅助. 勒苟拉斯则是跟哈尔达一样轻松跑了过去.」
「的确, 你在瑞文戴尔住太久了.」 凯勒鹏说着低头看看勒苟拉斯, 然后看着葛罗芬戴尔. 「我们领你过去……来吧, 葛罗芬戴尔.」 说着走向那棵茁壮的橡树. 葛罗芬戴尔跳上最低的树枝, 从他怀里接过勒苟拉斯; 勒苟拉斯的双臂已经恢复力量. 亚拉冈很快跟在他们后面上了树, 看着凯勒鹏放下勒苟拉斯的双腿, 让他一边手臂搭在自己的宽肩上, 然后自己一手紧握住对方手腕. 凯勒鹏另一手环住勒苟拉斯纤细的腰, 然后小心走上绳桥. 这种方式也许可能影响凯勒鹏的平衡, 但如果他将勒苟拉斯抱在前方, 就看不到脚下的绳索.
凯勒鹏走在细长的绳索上如履平地, 不过亚拉冈不相信他在洛斯罗瑞安经常需要越过银光河. 亚拉冈猜想, 从理论上来说, 这种技巧就跟骑马或游泳一样, 不会轻易遗忘的. 虽然刚才凯勒鹏那样说, 葛罗芬戴尔看来却很熟练, 足以带领亚拉冈过河, 哪怕自从瑞文戴尔创建以来, 他鲜少离开一步. 当他牵起亚拉冈的手, 亚拉冈问道:「殿下, 那么您上次越过银光河又是什么时候?」 听到他话中怀疑的语气, 葛罗芬戴尔微微咧嘴一笑. 「将近一千年了, 小伙子. 你要我牵着你, 还是把你一把扛在肩上?」 他说着走上绳桥. 「别怕, 我不会让你掉下去的.」
亚拉冈谨慎地看了他一眼, 然后开始走上绳桥, 一面紧握对方的手. 葛罗芬戴尔的平衡感无懈可击, 每当亚拉冈稍微摇晃, 他马上能够稳住. 此时, 凯勒鹏正在为马匹拭去河水, 撢落毛皮上的碎冰, 而勒苟拉斯倚靠对岸那棵树坐着, 双眼紧闭. 他俩终于走了过来, 亚拉冈慢慢喘了一口气, 葛罗芬戴尔则是轻快地一跃下地. 哈尔达解开绳索, 猛然一扯, 对岸的绳结就解开了. 亚拉冈几乎是惊恐地看着绳索轻轻松松落进河里, 然后哈尔达很快将它收卷了起来.
「只用这么一点力道把它绑在树上?」 亚拉冈问. 哈尔达除去绳索上的冰, 看了他一眼, 然后整理完绳索, 下了树.
「我们不能把它留在这儿.」 哈尔达轻盈地踩在雪上. 亚拉冈在他旁边落地, 往积雪中沉了一点, 同时接住哈尔达拋过来的绳索. 「别太担心, 亚拉冈, 我们没忘记你是人类.」
「我真欣慰.」 亚拉冈一本正经说道, 走向座骑. 凯勒鹏已经将勒苟拉斯放上马鞍, 他以强壮双臂扶着坐直了. 亚拉冈并未马上走近, 而是看着四周, 因为他注意到勒苟拉斯与凯勒鹏正在低声交谈. 凯勒鹏抓着勒苟拉斯的手, 抬头看着他, 希望自己能够与那银色眼睛沟通.
「有没有任何改善?」 凯勒鹏问道, 注意到勒苟拉斯双臂微微发颤. 哈尔达几乎使上所有力量才能压制勒苟拉斯的双臂, 可是现在这是他全身唯一还有力气的部位. 凯勒鹏看着勒苟拉斯, 强烈的自责袭来, 他知道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力量不足, 勒苟拉斯就不必遭遇这般处境. 现在仅仅是在马背上坐直就几乎用上他所有的体力, 然而凯勒鹏无法分给他一丝一毫, 不管自己有多想这么做.
「觉得胸间有种刺痛, 后背也疼, 我想感觉多少恢复了一点, 但我不记得自己受了伤.」 勒苟拉斯静静答道.
凯勒鹏举起手, 轻抚勒苟拉斯的后背; 感觉到这碰触, 他的身体稍微紧绷起来. 「当时我们必须让你失去意识.」 凯勒鹏解释. 他知道勒苟拉斯背部中央接近脊椎处敏感的神经丛已经恢复了感觉. 勒苟拉斯慢慢点了点头, 似乎一时之间对这个消息不知所措. 「陛下, 您不要担心我的情况, 我会没事的.」
虽然勒苟拉斯已经盲了, 此时又动弹不得, 但凯勒鹏听到他这几句话一点也不惊讶. 「这实在不大可能.」 凯勒鹏强调, 手放在鞍桥上. 他坚定的语气几乎让勒苟拉斯感到讶异, 因为他没想到凯勒鹏会有这种反应. 「不要一直强调你没事.」 凯勒鹏回头看看亚拉冈, 叹了口气. 「我们待会再谈.」
「是, 陛下.」 勒苟拉斯轻声答道. 凯勒鹏放开他的手, 他低下了头, 很快亚拉冈上马坐在他身后. 他的背后能感觉到亚拉冈衣服上的冷气, 渗过了自己的上衣, 还能感觉到他胸膛平稳的起落. 亚拉冈右臂环住勒苟拉斯, 尽量将他拉近. 出发了, 他闭起眼睛, 颈项间感到亚拉冈温暖的呼吸. 当亚拉冈紧紧抱住他, 他忍不住放松往后靠着对方, 让亚拉冈较大的身形围住他柔软的身子.
当他往后倚住亚拉冈,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呼吸还明显, 亚拉冈差点一惊. 「你是吗?」 过了一会儿亚拉冈问道, 尽量压低了声音. 他不要别人听见这段重要对话, 可是他们能用以交谈的语言没有一种是凯勒鹏听不懂的.
「我是什么?」 勒苟拉斯低声响应.
「好吧, 不谈明摆着的事.」 亚拉冈解释道, 着意强调了最后一句话. 虽然勒苟拉斯是一位精灵王子, 有时却很腼腆, 而且多半是故作羞怯以逃避当时情况. 「你不用这样.」
「你为什么问我这个?」
亚拉冈叹了口气, 小心指挥座骑走上多岩的山丘, 一面眺望魔多高耸的山脉. 「你看不见是因为你的眼睛, 还是因为你的心?」 他小心问道, 不过这没有太大差别, 因为勒苟拉斯并未答言. 「勒苟拉斯, 回答我.」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无论我的内心状态为何, 亚拉冈, 我就是看不见.」 勒苟拉斯的回答不禁锋利了点. 「你认为我喜欢这样? 看不见又不能动? 没有别人协助根本动不了? 我比一个小孩好不了多少.」
「当黑暗再次进入你内心时, 你看得见. 你看着我的眼睛, 而且眼神不再没有焦点或神采. 你对于自己注视的方向也并非不确定----」
「----停止, 亚拉冈.」 勒苟拉斯打断他的话. 哈尔达听见这一声微弱的请求, 立刻转过身来. 当他看着亚拉冈, 脸上神色严厉, 似乎是给他一个警告, 警告现在他手中的弓随时能够转向亚拉冈. 他只听到勒苟拉斯最后一句话, 却没听到之前的对话.
“ 没事, 哈尔达.” 亚拉冈以思绪向他保证. 哈尔达无法听清刚才他说出声的对话, 因为亚拉冈与精灵兄长伊莱丹及伊罗何相处多年, 知道该使用何种语调, 让他们无法听清他的字句. 「为什么?」 亚拉冈持续询问. 「为什么, 勒苟拉斯? 因为你已经退缩进入自己的内心? 如果你说这是真的, 我也不能怪你, 勒苟拉斯, 但是我想帮助你; 你不必一肩扛起这一切, 让它在心中蔓延. 要不了多久, 它只会带来伤害, 而非保护.」
「求求你, 不要谈这个. Hilacalm, nainn……ea elinai.」 最后的迪亚西兰语是一声哽咽的啜泣, 亚拉冈不禁吃了一惊, 自责与哀伤泉涌而出, 他放开缰绳看着勒苟拉斯. 这是一位坚毅非凡的精灵, 他没想到自己的话语会带来这样打击. 没有错, 他是坚持了点, 因为他对这件事有所考量, 但不应该会造成这种反效果, 这一点亚拉冈很清楚.
「勒苟拉斯, 对不起, 我----」 亚拉冈才开口就被打断了, 因为他的座骑突然停了下来, 凯勒鹏严厉的声音穿过他脑中. 他没想到对方距离这么近, 刚才他还在两噚之外.
“你在作什么?” 凯勒鹏向他诘问, 紧拉着哈瑟弗的缰绳. 虽然刚才他比哈尔达距离更远, 但似乎他很清楚他俩在谈些什么.
若非身为刚铎王位继承人多年的敏捷思考与外交手腕, 亚拉冈一定会哑口无言. “我只是对他说话而已.” 亚拉冈向着被激怒的凯勒鹏解释.
如果勒苟拉斯没有再轻声说了一句「hilacalm niann」(请不要), 也许凯勒鹏会相信他的话. 「下马!」 凯勒鹏下令, 同时翻身下马.
“陛下!” 亚拉冈抗议, 但是这古老精灵令人胆寒的眼神一扫, 亚拉冈只好照作. 他一下地, 马上退在一旁, 凯勒鹏将勒苟拉斯扶下马来, 回头瞥了他一眼.
「今晚我们在树上休息.」 凯勒鹏有力地下令. 葛罗芬戴尔与哈尔达立刻下马. 他们骑了并不太久, 不过已经可以睡上几个小时了. 凯勒鹏的话语及语气让亚拉冈心中一怔; 之前他们是为了他才在地面上休息, 但显然现在不考虑这一点了.
哈尔达与葛罗芬戴尔对于在树上睡觉没有异议, 所以在照料马匹之后, 他俩爬上邻近的一棵树. 哈尔达先守夜, 上了较高的枝丫, 葛罗芬戴尔躺在下方不太远的树枝上, 而亚拉冈开始解下马鞍. 几码之外, 凯勒鹏轻柔地将勒苟拉斯安排好靠着一棵白桦树干. 在这渐渐稀疏的树林中, 还有这么一丛白桦树. 虽然不易攀爬, 但这些白色的树木是精灵所喜爱的.
凯勒鹏跪在勒苟拉斯身前, 谨慎地看着他, 一手轻轻扶起他的脸, 让他的注意力转向自己. 「勒苟拉斯?」 他问道, 然而勒苟拉斯偏过头去. 「那不是亚拉冈的错, 他没做错任何事.」 勒苟拉斯告诉凯勒鹏, 感到对方的手放在自己肩上. 「对他的话我不该那样反应, 没有理由那样反应的.」
「那么你为什么要那样呢?」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勒苟拉斯沉吟, 转过脸来对着凯勒鹏. 「他说对了吗? 这是我自己造成的, 还是我真的盲了? 我是否只顾着沉浸在自怜, 所以才失去了视力?」
「你是这样想的吗? 虽然也许我的判断比较偏袒, 但自从离开洛斯罗瑞安, 从你口中我并没有听过你所谓的自怜. 亚拉冈的话是否正确, 只有你自己明白. 葛罗芬戴尔曾说你的眼睛无法治愈了, 然而当黑暗穿越我的屏障, 你的确恢复了视力. 我从未听说过黑暗治愈它要毁灭的对象. 你要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由你决定.」
「答案……我找不到. 不过亚拉冈的话也许让我更明白了一些.」
「你指的是自己退却?」 凯勒鹏问, 但是勒苟拉斯低下头, 拉起斗篷裹住自己. 凯勒鹏默默在他身边坐下, 往后靠着纤细的树干. 「我也感觉到了. 你的人类朋友还说对了一件事.」 凯勒鹏说着, 看到亚拉冈在哈尔达与葛罗芬戴尔旁边的一棵树上, 坐在一根较低的枝丫上. 「什么事, 陛下?」
「那就是, 他可以帮助你.」 王子稍微转过头面向凯勒鹏, 似乎要听得更清楚. 「我对你提供同样的协助, 但是我感到亚拉冈能比我做得更好. 的确, 你们两人之间滋生了伟大的爱, 一位精灵与一位凡人之间友谊的纽带----我想不出有更深刻强大的. 然而你也牵动我的心, 勒苟拉斯. 我活了这么久, 这世界已经让我心冷漠, 凡人献出自己的心, 如此毫不保留, 毫不犹豫. 精灵……通常选择其中一个方向.」
「现在您是鼓励我往其中某个方向了.」
「可以这么说, 不过如果你愿意跟我谈, 我也会满怀欢欣聆听, 孩子……哎, 有你这样的孩子, 瑟兰督伊实在太幸运了. 我自己的子女早已离开了, 吾儿战死, 吾女也航向西方, 可是我发现自己对你也有一样的感情, 勒苟拉斯, 我无法解释, 也不愿解释.」
「我很荣幸, 陛下……我是退却了, 沉缅在自己的思绪中, 因为只有它们才能对我显现我不再能看到的一切. 我将歌曲藏在心中, 因为除了那些悲歌, 不再有任何值得唱起, 即使如此, 我也没有力量去唱. 我们的时代变动如此快速, 首先一点微明的希望, 然而就在能够看清之前, 它就遭到践踏, 很快就被遗忘. 我从未如此绝望过, 为什么是现在呢? 当我是一切所托之时?」
「也许这正是原因. 你拥有宽阔却又纤瘦的双肩, 在这样的肩上, 担起的是阿尔达的命运. 难道你不知道, 当佛罗多带着权能之戒前往魔多, 他是多么疲惫、多么受到诱惑? 正是有了他的朋友山姆卫斯甘吉, 还有远征队其它成员, 他才能完成任务.」
勒苟拉斯一手放在胸上, 轻抚着艾萊萨宝石与衬衫下的三枚戒指. 「它们并未诱惑我, 只是带来了对大海的渴望, 当我们持续接近黑暗的潜伏地, 它们也带来了一点决心. 在过去的日子里, 您与亚拉冈已然提过我所拥有的力量, 但我要说的是, 它并非全然来自我本身. 难道不是纳雅为它的持戒者带来勇气与决心吗?」
「是它的拥有者, 勒苟拉斯, 你只是将它戴在颈间而已. 我想权能之戒对你也毫无诱惑力.」 凯勒鹏说着, 想起凯兰崔尔提到她俩在银光河旁林中的谈话. 「真不可思议, 想想它曾经呼唤了谁, 又有多少人被它所鼓动. 来, 勒苟拉斯, 今晚我们得休息一下, 可是不该在这冰寒的地上.」
凯勒鹏站在勒苟拉斯上方两噚之处, 命令哈尔达休息, 由他自己来守夜. 虽然亚拉冈与精灵生活多年, 仍无法在树上舒适安歇. 他听见勒苟拉斯甜美的声音在夜风中浮动, 于是往那个方向接近. 「这世界能给予的欢欣, 远不及它所夺走的 / 当年少的光辉随着情感衰微而雕零; / 褪色如此迅速的, 不只年轻光洁面颊上的红晕, / 早在青春远去之前, 心间柔美的花已逝.」 亚拉冈站在树枝上, 几乎与勒苟拉斯所在的树枝一样高度, 看着这美丽的精灵往风中歌唱. 亚拉冈站在那儿不久, 勒苟拉斯停下了歌声, 转头面对亚拉冈的方向. 「不管你无言站在那儿多久, 我仍然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不接受任何道歉, 因为根本不需要道歉, 我感谢你, 谢谢你的话语.」
「如果凯勒鹏陛下不介入, 你会感谢我吗?」 亚拉冈仍站在原地问道.
勒苟拉斯稍稍侧过头, 挑起眉, 仿佛正在认真思考. 「不, 我不会. 不过这并不表示不需要感谢. 今晚你在树上没法睡着吗?」
「不行, 我已经六十年没在树上睡觉了.」 亚拉冈告诉他, 一面抬头看着这棵高大却残叶落尽的橡树. 他看不见凯勒鹏, 无疑对方正在某处眺望四周. 亚拉冈不禁想知道为何凯勒鹏如此坚持守夜, 这实在很奇怪, 尤其以他的地位而言. 「从小我在树林里就能感到抚慰, 却仍然无法在树上睡觉.」
「到这儿来, 吾友.」 勒苟拉斯说, 于是亚拉冈过去坐在同一根树枝上. 「近一点, 我相信爱隆陛下教过你如何安稳躺在枝丫上.」 勒苟拉斯向他指示. 亚拉冈知道勒苟拉斯指的是什么, 不过首先是他的兄长伊莱丹教他在树上睡觉的. 那并不算舒服, 尤其在离地那么高的时候. 「你别为我担心, 勒苟拉斯, 尤其在你这样的情况下.」 他说道. 「我会休息的.」
「怎么休息? 站在树枝上? 我不记得人类可以站着睡觉.」 他说得很清楚了. 「况且你觉得冷, 这里也没有营火, 半夜里掉下树对我们的任务可没有好处.」
「你能说你在父亲身边的职责不包括外交?」 亚拉冈几乎是恳请着说道, 在勒苟拉斯面前坐下. 勒苟拉斯一条腿轻松地往下垂, 另一条腿平行放在树枝上, 往后靠着粗壮的树干, 看来十分惬意.
「在森林之国, 我们很少需要外交手腕.」 勒苟拉斯说着指引亚拉冈向后倚住自己. 亚拉冈慢慢照办, 他的背靠在勒苟拉斯胸前, 头枕在他的锁骨上, 两踝交叠. 王子以双臂环住发冷颤的亚拉冈, 安全地将他抱在怀里. 「我保证不会让你跌下去.」
「这可是很高的.」 亚拉冈说, 然而还无法在勒苟拉斯安全的臂弯中完全放松. 身为人类的亚拉冈比这貌似少年的王子重了很多, 因为他比小孩还轻. 更何况, 亚拉冈不想引起更多疼痛, 否则勒苟拉斯一定默默忍受.
「亚拉冈, 放松, 你不会让我不舒服的. 因为我几乎只有手臂还能移动.」 勒苟拉斯向他保证. 「这趟长行以来我经常倚靠着你, 可是现在你又累又冷.」
亚拉冈犹疑地照作了, 强迫自己放松, 深呼吸一口气. 他的弓与箭筒在树下, 与马鞍放在一起, 但是他的剑横放在腿上, 准备面对万一的情况. 比自己预料的更快, 他一下子就睡着了, 勒苟拉斯紧拥着他, 他的梦飘向渴望再见的亚玟. 梦并未持续太久, 不过他很感激能有这点休息. 精灵不常睡觉, 也不像人类睡的长; 因此, 只不过数小时后, 亚拉冈就被勒苟拉斯低声唤醒. 渐渐地, 亚拉冈想起来自己身在何处, 沉沉的梦境消退了.
「我想我没掉下去吧.」 亚拉冈说. 勒苟拉斯放开他, 他慢慢坐直, 转过来看着对方, 勒苟拉斯仍闭着双眼. 哈尔达正在喂马食水, 葛罗芬戴尔为亚拉冈地座骑备鞍, 不过凯勒鹏陛下仍不见踪影. 「你睡得十分平静.」 勒苟拉斯告诉他, 一面移动右腿, 侧坐在树枝上. 亚拉冈立刻伸出手去, 放在勒苟拉斯胸前稳住. 「我不会掉下去的.」 王子告诉他.
亚拉冈给了他一个他看不到的眼神, 接着被站在对面树枝上的凯勒鹏吓了一跳. 凯勒鹏没说话, 只是看看亚拉冈, 又看看勒苟拉斯, 仍然不发一语. 「你觉得怎么样?」 亚拉冈问, 转回头看着勒苟拉斯.
「好点儿了. 力气与感觉正在恢复.」 勒苟拉斯回答, 按摩着因缺乏运动而酸麻不堪的双腿. 「谢谢你们两位的协助.」 他说着转头面对凯勒鹏的方向.
「你能走路吗?」 亚拉冈说着站起身, 他在森林中的经验让他能够在树枝上轻松保持平衡.
「不行, 我认为力气恢复得还不够.」 勒苟拉斯说着, 由亚拉冈扶着站起来. 他的双膝软了一下, 但亚拉冈马上抓住他, 扶着他站直. 「谢谢你, 吾友.」 亚拉冈一手环住他的腰, 他右臂搭在亚拉冈肩上. 亚拉冈很容易地支持着勒苟拉斯, 两人一起爬下了树, 勒苟拉斯已经能够使用双臂下降. 不多久, 一行人再次出发, 朝阿玛伦前进, 勒苟拉斯坐在亚拉冈身后.
「你认为这就是原因吗?」 勒苟拉斯突然问道. 他们已经骑了数里格远, 五人一直保持沉默. 亚拉冈稍稍回头看着勒苟拉斯, 虽然他看不见亚拉冈的动作, 还是继续往下说. 他的声音忧愁而哀伤. 「为什么美丽安无法恢复我的视觉, 却能治愈其它伤口?」
「我不知道. 你能说自己的心已经脱离了之前的状态吗? 无论那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问道, 而勒苟拉斯沉默了一阵子, 似乎正在仔细思考. 「哈尔达说过, 美丽安来访后你的精神昂扬, 但是视觉却未恢复.」
「哎, 是没错.」 勒苟拉斯细细思考. 「自从一开始葛罗芬戴尔为我敷了药草之后, 就再也没有任何变化. 每件事只带来更多疑问, 却没有找到任何答案. 如果当黑暗控制我心灵时, 我的视觉的确恢复了, 那么也许现在它又将我的视觉夺走了.」
「谁能说得准呢? 只不过, 那么为何它要影响伊莱丹去攻击你?」 亚拉冈接着说. 「我觉得这真是个谜.」
「还有, 为何现在它不将注意力运用在我周围的人身上? 如果没有你们协助, 我一定无法抵达大沙漠. 它的确是控制了伊莱丹的心灵, 但是结果却对它没有好处, 它应该还会再攻击的.」
「我想也许凯兰崔尔的戒指保护着我们, 但是自从三戒交给你之后, 我们只是吸引了更多注意而已. 无论如何, 应该可以这么说: 既然黑暗不再控制你的神智, 危险就无从降临.」
慢慢地, 勒苟拉斯叹了一口气. 不过他俩如何深入分析, 关于这件事还是无法找到解答. 他们不需要更多疑问, 也不想知道黑暗在这趟长行中有多少影响. 「我们现在到了哪里? 这几哩路上的风已经增强了许多.」
「还不到哈南河, 艾非尔杜亚斯仍在我们左方, 直到抵达阿玛伦. 我们正越过一道一道多岩山丘, 地上积雪不足一呎. 虽然我们往沙漠前进, 气温却愈来愈低, 刺骨寒风更加严酷.」 亚拉冈解释道, 一面举目四望. 「这片土地已经荒弃很久了.」
「荒弃?」 勒苟拉斯好奇地应声说道. 「我倒不认为它像你想的那般荒凉. 无论是灵体还是实体, 有东西留驻在这片土地上----我感觉得到.」
<第二十四章 完> 艾明阿爾南 = Emyn Arnen
艾非爾度亞斯 = Ephel Duath
波洛斯河 = Poros
哈爾南 = Harnen
阿瑪倫 = Almaren
黯影山脈 = Mountains of Shadow
果葛若斯 = Gorgoroth
努林 = Nurn
克力斯溫葛 = Cirith Ungol
烏頓 = Udun
艾瑞德米斯林 = Ered Mithrin
阿度奈克語 = Adunaic
Sasha續貂: 虽然很不应该, 我看到亚拉冈与勒苟拉斯近乎打哑谜那一段还是想笑! 这两人到底在干什么呢, 有话不能直说吗? 弄得亚拉冈很无辜地被哈尔达瞪了一眼, 还被飓风凯勒鹏扫过去. 有读者怀疑, 亚拉冈到底想问勒苟拉斯什么问题? 他问的应该是勒苟拉斯失去视力是否与内心有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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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更新日期: FEB/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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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花园与岩石
勒苟拉斯说某种邪恶停留在这土地上, 亚拉冈颇感不安, 因为勒苟拉斯的感觉实在太准确了. 到阿玛伦的路程他们马不停蹄, 所有人都箭在弦上, 除了亚拉冈, 因为他必须手持缰绳引导座骑哈瑟弗穿越山丘. 现在他们已然抵达围绕阿玛伦的湖边, 浓雾笼罩着小岛, 迷蒙水气漂浮在那静止而不祥的水面上. 在前方, 凯勒鹏陛下下了马, 走到并未结冻的湖岸上, 往浓雾中仔细观瞧. 这两百哩路十分寂静; 湖水四周土地冰冻了, 浓密的衰草呈褐色, 但这一带并未积雪. 高大的凯勒鹏在蔓草中前进, 仿佛涉水而过, 锐利如刀的草叶高与胸齐. 在亚拉冈旁边, 葛罗芬戴尔与座骑不安地挪动, 他谨慎地扫视四周, 锐利视线穿越黑暗. 要说这里包围在更深的黑暗中似乎不太可能, 但是这儿星辰的确不再明亮. 如果不是因为精灵身上的微光, 亚拉冈几乎看不见他们高挑的身影. 凯勒鹏与哈尔达的灰斗篷遮掩了大部分光芒, 葛罗芬戴尔的深蓝色斗篷也一样.
靠在亚拉冈身后, 勒苟拉斯出奇地紧绷, 双手轻轻扶着他的肩膀. 「为我描述一下, 是什么如此不祥地飘散在风中.」
「几乎什么也看不见.」 亚拉冈低声解释,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窃听. 「褐色草叶很高, 沿着湖边, 湖水呈灰色, 弥漫着轻雾. 可惜, 这就是我所能看见的了, 现在连黯影山脉看来也模糊不清, 星辰不再那么亮了.」
「此地由黑暗主宰.」 凯勒鹏说着从湖边退回. 「勒苟拉斯, 我不喜欢这条路, 此时连瓦拉的第一个王国也沾染了邪恶. 当瓦拉的长明灯熄灭时, 这片土地已不再遭到炙烤, 但是马尔寇仍然让他的一些爪牙在此留连. 这个王国的部分废墟深埋在大湖中, 而污浊的湖水拍打着古老的岩岸.」(1)
(1)译者注: Almaren, 瓦拉在世上的第一个住地, 后来被马尔寇毁灭.
葛罗芬戴尔缓缓下马, 走向湖岸上的凯勒鹏. 他一手持弓, 一手紧抓着一支长箭, 神态与凯勒鹏一般冷静. 从他们的话语听来, 亚拉冈认为实际上他们比外表看来更加忧心. 「这里简直就像索伦的巢穴, 而不是往昔瓦拉的居所, 难道没有任何美仍在此留存? 从这蒸腾弥漫的水气, 我就能感觉到久未接触过的邪恶气息.」
「从贡多林被毁灭以来就不曾有过.」凯勒鹏沉吟. 「你确定是从这儿走?」 他的提问颇与平日个性不符. 他并非真的怀疑勒苟拉斯的指引, 只是不想走这条路, 精灵并不喜欢在地下行动.
勒苟拉斯慢慢下了马, 一手扶着鞍桥支撑自己, 亚拉冈也下了马. 当他们在长草中穿行, 走向葛罗芬戴尔与凯勒鹏, 锋利的草叶似乎在勒苟拉斯面前低垂了下来. 「我站在西岸上.」 勒苟拉斯闭上双眼自语. 「阿玛伦的残余就是四个小岛, 岛上有建筑与花园的断垣残壁. 深水下掩藏着长明灯的碎片……我们寻找的岛有两株柳树在岸边, 因为瓦拉所留下的一点点奇迹而青翠依旧.」
「两株柳树.」 凯勒鹏说着回头看看勒苟拉斯, 他勉强站在亚拉冈身旁, 抓着他以支撑自己站立. 「走吧, 葛罗芬戴尔, 咱们要找到这个岛.」
「等等, 陛下.」 勒苟拉斯突然喊道, 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先别走远.」
凯勒鹏站住了脚, 转身面对勒苟拉斯. 「怎么了?」
「有什么东西正在监视我们.」 葛罗芬戴尔说着搭上箭, 略拉开弓. 「我能感到它的眼睛盯着我们, 虽然我无法确定正确方位.」
「无疑是敌方的爪牙.」 他们之中唯一的席尔凡精灵哈尔达说道. 与葛罗芬戴尔一样, 他的弓箭也已就位, 只是尚未瞄准任何方向. 「几乎有四百哩没有任何攻击了.」
凯勒鹏的蓝眼扫视湖岸四周, 穿过长草远眺黯影山脉, 找不到任何可见的危险. 「离开这里远一点, 先休息一会儿. 在草丛间伏低, 今晚不生火.」 说着他走向勒苟拉斯, 扶起对方的手臂. 勒苟拉斯明白他的意思, 于是放开了亚拉冈的臂膀. 「也把马放开.」
哈尔达立刻放掉这些精灵的马匹, 只有一个字的指令就让它们往刚铎奔驰; 不过亚拉冈先解下鞍后勒苟拉斯的兵器, 才将座骑哈瑟弗放开. 它迟疑地往回小跑, 回头瞥一眼亚拉冈, 才开始跟上其它三匹马. 他们从湖边撤退将近一弗隆, 并未扎营, 就在灯心草丛间躺了下来. 哈尔达与葛罗芬戴尔一躺下几乎看不见人影; 亚拉冈距离凯勒鹏与勒苟拉斯不远, 他俩面对面坐着, 话声低微, 亚拉冈仍听得见对话, 不过他们用的是迪亚西兰语. 「对于我们正前往何处、可能面对什么, 我必须知道你所知的一切.」 凯勒鹏告诉勒苟拉斯, 手中长弓横亘膝头. 「你能告诉我任何事吗?」
「能谈的实在不多, 陛下. 从黑暗占据我心的那段时间里, 我得到了一些记忆----他的记忆. 他说自己曾经参加最后联盟以及珠宝之战, 但是这也无法提供任何答案. 我只记得这些事情的片段, 但我也记得他潜藏在贾哈尔监狱下方, 距离南方长明灯坠毁地点不远. 他的巢穴有两个入口, 一个就是在监狱地板上亚拉冈与我发现的洞口, 另一个是在阿玛伦的洞穴. 通往洞穴的入口就是在伊尔默曾经留驻之地的花园残迹里……我只记得那入口在黑暗心里的模样.」
「是怎样的呢?」
「美丽远超过任何言辞所能形容.」 勒苟拉斯说. 「从这一点, 我相信那黑暗一定曾经是迈雅之一, 否则他无法目睹如此的光辉灿烂. 精灵铸造的三枚戒指与我的血怎能摧毁一名迈雅呢?」
凯勒鹏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勒苟拉斯的这番话, 以及提起阿玛伦时脸上一瞬间的静谧, 都让他一怔. 之前大家从未提出这个问题, 凯勒鹏感到心上一阵突如其来的疑惑. 当他们决定如何对抗那黑暗的时候, 并不知道面对的是一名迈雅, 可是凯勒鹏又无法怀疑勒苟拉斯的话. 「三戒本身与迈雅已经协助你到了现在, 一定要有决心这就是正确的路. 休息吧, 勒苟拉斯, 我来守夜.」
勒苟拉斯慢慢在草中躺下, 离亚拉冈不远, 听着他熟睡时缓慢稳定的呼吸. 勒苟拉斯双臂环在胸前, 轻轻抱着自己的弓, 让自己进入梦乡. 此时凯勒鹏坐在长草中, 穿越褐色草茎仔细聆听观察任何可能的危险. “不要绝望.” 凯兰崔尔的声音在他心中响起. 听到妻子柔和悦耳的声音, 他闭了一下眼睛, 慢慢深吸一口气. “就是这条路.”
“那黑暗一定是迈雅之一, 可是我不记得米斯兰达与瑟兰督伊在会议中提过此事.” 凯勒鹏说. “勒苟拉斯体内的力量连走路都很勉强了, 双眼也不再能够协助他, 而且我知道他一直很疲惫, 不管我们休息多久.”
“我从未想过会听到你的话语如此受到感情左右.” 凯兰崔尔答道. 她躺在洛斯罗瑞安的床上, 由于多尔戈多一役而感到疲倦. 她很久没有听见丈夫的声音了, 讽刺的是像她这样经历多年的精灵居然觉得几个星期是「很久」.
“之前我不了解他.” 凯勒鹏告诉她. “之前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些事. 虽然我曾经参战, 也被击败过许多次, 但是看到这种状态降临在任何一名精灵身上, 我心的哀痛却是如此强烈, 任何有心肠的人都会有一样感觉.”
“你们走了多远? 你的声音听来很遥远, 我无法轻易找到你的思绪.”
“在阿玛伦湖附近.” 凯勒鹏稍停了一下, 再次扫视四周. “前往洞穴的入口在伊尔默的花园里. 强大的邪恶在此驻足或包围, 但我们不确定方向.” “勒苟拉斯的心灵怎么样? 我无法联络到他. 很久之前他的心深受困扰, 但现在我几乎感觉不到他.”
“我将他屏挡起来了.”
“这就是你疲倦的原因.”
“是的, 这要消耗我许多力量, 我已经将他的安危交托亚拉冈. 在这令人疲惫的日子里, 勒苟拉斯真是力量的典范. 我已经失守了一次, 黑暗始终试图进入他的心灵, 在爱非尔杜亚斯附近, 我们遭狼群与半兽人攻击, 我建立的屏障稍一动摇, 它马上进入他的心灵.”
“你的力量也不是取之不竭的, 吾爱, 没人这样要求你. 休息吧, 陛下, 休息, 很快你会需要自己的力量的.” 凯兰崔尔敦促着, 话语几乎已经引领他进入睡眠. 啊, 他的身与心如此渴望追随, 让自己飘进幸福的梦乡,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做了.
“不, 我不能, 我---“
“---你会被叫醒的, 如果有任何危险的话. 今夜我来守望, 这是唯一一夜我能这么做了. 休息, 陛下, 我会保护他的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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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感到一只手碰他的肩膀, 猛然惊醒, 开始往后退, 但是被狠狠抓紧了, 一只手蒙上他的嘴, 另有一只手将他压回地面. 强迫勒苟拉斯躺在地上的那个人以身体掩护着他, 那人控制着呼吸, 在勒苟拉斯头部旁边伏低了头. 从对方微微的阿夕拉斯气息、剪裁粗糙的衣着、以及覆盖在勒苟拉斯身上的体重, 他马上知道这是亚拉冈. 现在勒苟拉斯明白了, 因为他听见蝙蝠的刺耳尖叫与翅膀的拍击声. 蝙蝠逼近了, 亚拉冈立刻移动了一下, 以自已的身体完全覆盖住勒苟拉斯, 再以斗篷包住两人. 勒苟拉斯躺在亚拉冈身下, 几乎无法呼吸, 尤其现在斗篷盖着他俩, 结冻的土地与毫不动弹的亚拉冈让他也无法移动分毫. 当蝙蝠的尖叫声扑往他俩身上, 他的呼吸加快, 心跳也开始加速. 勒苟拉斯一边手臂被亚拉冈的手压在胸前, 另一手被亚拉冈抓着按在身旁. 一阵强烈的幽闭感袭来, 他强迫自己放松.
当头盘旋蝙蝠将近两百只, 它们搜寻着猎物的鲜血供应渡过这永夜. 一点轻微的草丛悉嗦, 接着有人猛吸一口气, 它们立刻往这第一个声音聚集. 亚拉冈感到蝙蝠的爪子穿透了斗篷, 不禁全身紧绷. 他能感到勒苟拉斯的心脏剧烈跳动, 感到他猛吸了一口气, 却无法安抚对方的惊慌. 一支羽箭飕地飞来, 穿过头上不可胜数的蝙蝠, 四只蝙蝠落在地上. 一阵愤怒的尖叫充塞在空中, 蝙蝠群加快了飞行, 四散纷飞以分散敌方注意力. 二十来只蝙蝠在三名精灵头上盘旋, 三支箭飞越空中浓密的蝙蝠群, 它们的红眼几乎是这黑夜中唯一可辨识的目标.
「嘘, 勒苟拉斯.」 亚拉冈悄声说道, 他的温暖气息在勒苟拉斯耳边. 「快结束了.」 没错, 七支羽箭穿越蝙蝠群之后, 它们逐渐减少, 已有十八只掉落在地. 亚拉冈听到它们放弃了进攻, 往所来之处飞远了. 终于亚拉冈在勒苟拉斯上方抬起上半身, 甩开斗篷四处张望. 凯勒鹏与哈尔达及葛罗芬戴尔站在一段距离之外, 亚拉冈与他视线相接, 点了一下头, 明白对方的问题. 「勒苟拉斯, 你还好吗?」亚拉冈问道, 从勒苟拉斯身上移开. 他点点头, 侧过身背对亚拉冈, 双臂紧紧环抱着自己. 其它三位精灵仍在搜寻这一带, 并找回自己的羽箭. 「你受伤了吗?……我伤了你吗?」
「没有, 亚拉冈, 我没事.」 勒苟拉斯说着坐起身, 听到其它精灵轻浅的脚步声, 知道他们也都好. 「你呢? 我感觉到你紧绷了一下.」 他的心跳已经回复正常, 紧张心情也很快平复.
亚拉冈低头看看绿色的精灵斗篷. 「我没事, 甚至斗篷都没撕裂.」 亚拉冈告诉他, 将他的箭筒递了过去. 他拿起长弓, 背起箭筒. 「来吧, 我想我们要出发了.」 勒苟拉斯伸手接受了亚拉冈的协助站起身, 背起长弓, 跟着亚拉冈穿过草丛, 走向凯勒鹏.
「我们找到一条小径了.」 葛罗芬戴尔说着, 与哈尔达领路走向湖边. 「也找到了勒苟拉斯不让我们接近这里的原因.」
「那是为什么?」 亚拉冈问道, 他与勒苟拉斯刚从草丛中钻出来, 走到河岸上. 葛罗芬戴尔朝着湖沿点了点头, 透过迷雾, 亚拉冈看到湖水是深浓的血红色, 但还是水的质感. 「这是今晚发生的?」
「几小时之前.」 葛罗芬戴尔回答.
「这我们之前也见过, 在监狱里.」 哈尔达说, 亚拉冈点头同意, 一面厌恨地看着这一景象. 「我不认为有谁能够轻易将它完全驱散. 它的影响正逐渐增强, 但是幸好在我心里听不到它邪恶的声音.」
「小径在这个方向.」 凯勒鹏说着开始带大家沿着湖岸往前走. 亚拉冈握了握勒苟拉斯的肩头, 让他安心, 接着开始趟过草丛, 勒苟拉斯紧跟在后. 阿玛伦在长明灯时代是个大岛, 如今湖岸距离其废墟将近有半哩远. 与严寒空气相较之下, 红色湖水颇温暖, 湖上的水气并未因持续的冰寒低温而稍减. 「岛上岸边有两棵柳树, 与这长草一般青翠依旧, 但别的我就看不见了.」
「我看不到什么小径.」 亚拉冈说着, 其它三位精灵回头看着他. 「以凡人而言, 我的眼睛算锐利的了, 但我在这黑暗中看不到半哩远. 我还得说自己也看不到那些柳树.」 哈尔达对亚拉冈挑挑眉, 接着对勒苟拉斯投以同情的一瞥. 「勒苟拉斯, 也许你应该跟别人一起走.」 亚拉冈的实话让他略感忧虑. 不过勒苟拉斯并不理会, 转过了身, 朝着湖走去, 仿佛仔细凝视着湖水. 「勒苟拉斯?」
「不……我希望带亚拉冈一起去.」 他说着开始沿湖岸往前走, 亚拉冈扶着他的手臂, 不过并未带路.
他的脚步很有自信, 似乎能够看清自己的脚下, 这一点令亚拉冈惊讶却也关心. 「 你知道眼前有什么, 为何还需要我的协助?」 亚拉冈尽量让这个问题只是一句简单的问话, 而非指责. 虽然如此, 勒苟拉斯还是知道他的意思, 因为他俩相识已久.
「我并不知道, 我只是记得.」 勒苟拉斯告诉他, 终于停下脚来, 再次转身面对湖水. 他侧耳对着湖, 仔细聆听, 并未向亚拉冈询问方向. 「我不记得有东西突出湖面, 湖水拍击着它……那是一根石柱吗?」他问亚拉冈.
「我看不到任何东西.」 亚拉冈承认.
从勒苟拉斯的左后方, 哈尔达开口了, 说出亚拉冈看不见的东西. 「哎, 殿下, 是有根石柱在湖里.」
勒苟拉斯听了缓缓点头, 接着往前走, 更靠近岸边, 但亚拉冈立刻阻止了他. 「这水不安全, 勒苟拉斯.」 他很快说道, 仍然紧紧抓住对方的右臂. 「这个地方跟你记得的不一样, 瓦拉的美已丝毫无存.」
「我相信还是有的.」 勒苟拉斯答道. 「不是这水的关系, 而是潜藏在湖底土地中的东西. 那根石柱会指引出有柳树的小岛, 我们要不然跳上石柱, 要不然就得涉水. 你是我的引导, 亚拉冈, 你来决定.」
「我无法相信你还有力量驱散水中的任何东西, 而且我根本看不透水里有什么.」 亚拉冈思考着, 想到在贾哈尔监狱中, 鲜血缠绕上勒苟拉斯的手臂, 却被转化成耀眼白光. 「我不信任我一无所见的东西.」
勒苟拉斯转头面对亚拉冈, 空白的银色双眼不再看着湖水, 而是凝视着亚拉冈. 「我什么也看不见, 但是我信任你, 吾友……就像我在圣盔谷说过的, 你从未引领我走错. 如果你不放心这水, 那咱俩就跳上石柱吧, 虽然我想距离挺远的.」
「二十五呎.」 哈尔达插了一句.
「跟哈尔达去吧, 我做不到.」 亚拉冈说着放开勒苟拉斯的手臂, 正要往后退, 勒苟拉斯拉住了他的臂膀. 哈尔达并未向前, 仿佛预期到了勒苟拉斯的反应.
「亚拉冈, 我想要你陪我去, 其它人会跟来的.」 勒苟拉斯几乎是坚持了. 说实话, 亚拉冈实在不知道哈尔达陪他去会有什么不同, 只会更容易而已. 亚拉冈瞥一眼哈尔达, 他对这番对话似乎无所谓. 「来, 我可以带咱俩过去.」
亚拉冈犹疑地照作了, 再次拉起勒苟拉斯的手臂. 「你确定吗?」 他问道. 他俩从湖边往后退开一段助跑距离. 对亚拉冈来说, 他需要更长的距离, 但是反正他也跳不过去的.
「是的.」 「湖水在你前方五呎半的地方.」 哈尔达开口了, 并未回头看湖面. 「石柱距离湖边是二十四呎, 直径十五呎, 伸出水面一噚, 角度和缓.」
他俩开始助跑, 轻易地飞跃水面, 勒苟拉斯的力气显然已经恢复了, 有力地推进两人. 他们落在那折断的石柱上, 勒苟拉斯动作轻盈, 亚拉冈则是沉重而且弯下了双膝. 「你记得在水晶池发生的事吗?」 亚拉冈问, 扶住勒苟拉斯的右肘. 湖上的水气呛住了他, 他以斗篷掩起口鼻, 四下张望, 几乎看不清脚前以外的事物.
勒苟拉斯的神情谨慎, 那件事是很难忘记的. 「那可是很难忘却的, 亚拉冈.」 他答道. 两人站在坚实的石柱上.
沾染上灰色石柱的血水距离很近, 亚拉冈稍感不安. 在监狱的时候, 哈尔达与勒苟拉斯都能够驱散那血红物质, 勒苟拉斯是以自己的碰触, 哈尔达则是以一支羽箭. 后者尤其没有道理可言, 却还是发生了. 「在这里黑暗也作了一样的事.」
「我感到它的力量萦回不散.」 勒苟拉斯表示同意, 说着走到石柱边, 正好站在那断裂的边缘上. 亚拉冈抓着他的手臂又紧了一点, 但并未将他拉回. 「它知道我们来了.」 此时凯勒鹏陛下出现在亚拉冈身后, 落地时几乎悄然无声. 「你看到什么了吗? 陛下?」
「没看到任何事物可以帮助我们抵达阿玛伦.」 凯勒鹏说着回头看看葛罗芬戴尔与哈尔达, 他俩仍站在湖岸等待. 「这迷雾似乎正在消散, 那个小岛我可以看清楚了, 满覆青苔的河岸上树木倾颓, 那里并未受到冬季影响, 依旧矗立的林木比起森林之国的更加高大.」
「您看到任何像是花园或是喷泉的东西吗?」 勒苟拉斯问道. 「宁芙瑞笛尔、艾拉诺、阿尔芙林, 还有其它许多曾经在此盛放的花朵, 那喷泉的澎湃水声听来就像大海. 喷泉距离多年前奥列凿就的洞穴不远, 一道阶梯三面有岩石屏障.」 亚拉冈不禁注意到勒苟拉斯声音中的隐约想望.
「我都看不到.」 凯勒鹏陛下说.
「我们是站在什么废墟上?」 亚拉冈问. 湖水从刚才的混浊逐渐变为稍带透明, 水中是巨大的石板与砖块, 看来似乎是半个建筑圆顶. 「巧匠奥列.」 勒苟拉斯漫然答道. 「他塑造了阿尔达, 是诺多精灵的良友与导师, 但是这个王国并未延续太久, 精灵还没有来到他所建造的厅堂与洞穴. 可叹! 多年来从未有任何精灵进入阿玛伦.」
「看来我们也不该来.」 亚拉冈刻意指出, 一面重重咳嗽. 虽然凯勒鹏陛下说迷雾开始消散, 在他看来却不是如此. 四周黑暗如此强大, 实在很难看出这一点, 而且对他这个凡人来说, 再多一项看不清的东西也没什么区别.
勒苟拉斯仍站在石柱边缘, 当亚拉冈以衣袖挡住咳嗽, 他稍稍转头面对亚拉冈问道: 「怎么了, 吾友?」 说着走回亚拉冈身边.
「空气很稀薄.」 亚拉冈说道. 「当然你不会注意到这种事.」
勒苟拉斯脸上的神情因关心而明显了, 他希望自己能看到凯勒鹏的反应. 「也许这片土地不是人类能接近的.」 他说道, 几乎是首次为了自己眼盲而感到沮丧.
「不, 勒苟拉斯, 这空气的确稀薄.」 凯勒鹏说着加深呼吸. 「其中一个小岛离这里比较近, 不过一旦过去了, 也无法保证我们能找到更合适的路线. 勒苟拉斯, 你在幽暗密林住了很久, 你们怎么越过密林河、安都因与疾奔河?」
「渡船、独木舟, 偶尔我们就在河面放下树干, 坐在上头横渡河流.」 勒苟拉斯解释着, 声音慢慢拖长消失了, 他一手抚胸, 就在艾力萨尔宝石与精灵三戒上方. 他稍微摇晃了一下, 突然觉得自己又弱了下来, 但亚拉冈很快扶住他.
亚拉冈还来不及询问他的状况, 就看到勒苟拉斯的双眼开始明亮了起来, 之前周身微弱的光芒现在强度大增. 包裹着他的光芒持续增强, 到了无法直视的地步, 亚拉冈稍稍向后退了一点. 这次光芒并非来自精灵三戒, 而是来自勒苟拉斯本身, 他的手臂伸展, 双眼中流泄出的光比身体更加耀眼. 好一会儿, 强光让亚拉冈根本看不见任何东西, 四周一片寂静. 在他脑中的景象里, 存在的只有那一片白光, 而他仿佛不再有重量, 不再踩在任何实体上, 而是飘浮着. 光明冲刷着他, 邪恶的事物根本无法感觉如此静谧. 在这一刻, 他完全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忘了自己是跟谁在一起, 也忘了自己为何在这里; 他只知道那抚慰舒缓的光亮渗透了全身每一吋. 温暖而美丽, 却并未持续. 当亚拉冈感到它消退, 一阵强烈的哀伤袭来; 他几乎要为了失去它而悲泣, 但接着想起了自己的所在. 勒苟拉斯身上的光芒减弱, 终于完全消退, 亚拉冈的视觉恢复了. 一时间一切静止, 勒苟拉斯站在石柱上, 在亚拉冈面前, 喘着气. 他抬起蓝色眼睛, 遇上亚拉冈的视线, 接着慢慢晕了过去, 开始倒下.
亚拉冈与凯勒鹏如闪电一般扶住了他, 让他慢慢躺下. “陛下, 这怎么了?” 哈尔达马上以思绪问道, 恨不能马上到石柱上. 湖面上的迷雾已经完全消散, 包裹着阿玛伦的雾霾也一样消失了. 湖水是清澈的蓝, 能看到湖下的废墟与游鱼. 还不只这样……整个阿玛伦仍然残存的灿烂壮观历历可见, 瓦尔达的灼然星辰照耀着这片土地.
“我不确定. 待在原地.” 凯勒鹏回答, 不知道是什么能够引起这一切. 勒苟拉斯依旧呼吸, 心跳也正常, 但是他仿佛精疲力竭一般失去了意识. 似乎他身上发射出的光芒吸收了所有污染阿玛伦的鲜血, 现在湖水已经转为清澈. 凯勒鹏陛下并不想找出解答, 只要确定同伴的安危. 在凯勒鹏旁边, 亚拉冈握着勒苟拉斯无力的手, 真诚地呼唤着他. 「勒苟拉斯.」 亚拉冈叫了最后一次, 克制着不上前摇晃自己的朋友, 但是也没有效果. 「现在这是什么造成的? 到底是哪些力量对抗要得到他? 而这又是为了什么?」 亚拉冈扬声诘问, 并未针对任何对象, 但是凯勒鹏没有答案.
「我也想知道这些答案.」 勒苟拉斯呻吟, 在石柱上颇不舒服地动了动.
亚拉冈终于松了一口气, 低下头去, 猛摇了一下. 「勒苟拉斯, 你曾说过我这颗凡人的心脆弱, 我相信你就是罪魁祸首.」 他说着笑了一声, 紧紧握着勒苟拉斯的手. 「是什么降临在你身上?」
「看看你周围.」 凯勒鹏指示, 亚拉冈照作了, 眼前的阿玛伦令他惊叹. 「我看到你说的喷泉了, 勒苟拉斯, 而且我相信泉水仍然汨汨流淌. 犹如瓦林诺金钟的阿尔芙林花蔓生在草地与林木上……啊, 那大海. 瓦拉的王国再次呈现在我们眼前.」
亚拉冈将目光从灿烂动人心魄的阿玛伦废墟上拉开, 再次看着勒苟拉斯, 他的双眼眨动, 睁了开来, 低垂向着拍击石柱的湖水. 「我无法以言语形容它的美, 勒苟拉斯, 真抱歉, 但是我相信在你心里有一幅更美的画面, 在它颓圯之前的画面.」
勒苟拉斯转过蓝色双眸, 看着亚拉冈的眼睛, 这几个星期以来, 他俩的目光第一次如此稳定交会. 「不, 亚拉冈, 我能看见.」 他告诉对方, 但亚拉冈还不敢让自己贸然得出结论. 「而且, 我又能看见你了, 吾友, 虽然我不知道原因.」 他举起手, 温柔地抚过亚拉冈的脸. 「终于能看着你了, 真好.」
「勒苟拉斯!」 亚拉冈快乐地呼喊着, 紧紧抱住自己的朋友, 无疑比必要的更紧了一点. 凯勒鹏陛下的脸上绽开一个微笑, 看着勒苟拉斯的蓝眼, 看着亚拉冈紧拥着他. 「赞颂伊卢瓦塔!」
「五只天鹅接近了.」 半跪在勒苟拉斯旁边的凯勒鹏说. 亚拉冈与勒苟拉斯马上拉了开来, 看着那个方向. 凯勒鹏与亚拉冈站起身, 帮着勒苟拉斯起来.
这些巨大的天鹅优雅地滑过水面, 他们比阿尔达的一般天鹅大得多, 比得上老鹰的大小, 例如勒苟拉斯在安都因河上救回的那头小鹰的母亲. 领头那只是最大的, 每只都有丝绸般的白羽, 黑玛瑙般的长喙, 以及犹如点漆的眼睛; 他们的动作带着如此流畅与力量, 接近石柱上的精灵. 这些天鹅在大海之神乌尔默座下, 犹如巨鹰属于曼威, 又称苏力默, 阿尔达风息之神. 是这些天鹅将流浪在孤独之岛艾瑞西耶亚多年的帖勒瑞精灵带到了艾尔达玛, 在那里, 帖勒瑞精灵建造了一座大城, 阿尔卡隆戴, 并且造起全阿尔达与不死之乡最大的航船. 阿尔卡隆戴其意即为天鹅之港. 现在他们看到领头的天鹅有着黄金的嘴喙. 当天鹅靠近, 三人几乎同时以右手抚胸致意. 「凯勒鹏陛下.」 领头的天鹅以昆亚语说道. 「终于又见面了, 实在太久了, 以我俩的年龄来说都太久了.」
「尼亚拉斯.」 凯勒鹏招呼. 「好久不见了. 你一直都待在阿玛伦?」 他向领头天鹅问道.
「不, 在灰港和艾尔达玛湾. 我们来是为了森林之国的王子勒苟拉斯, 他带着多年前送给精灵的三枚戒指.」 尼亚拉斯说着黑眼睛转向最年轻的那位精灵, 不过他仍然比这天鹅年纪大. 「乌尔默陛下要我们来的, 带你们所有人去阿玛伦. 来吧, 年轻的精灵王子, 你坐在我背上, 我们要带你们去那曾是罗瑞安的花园.」
两只天鹅游往湖岸接来哈尔达与葛罗芬戴尔, 在这边勒苟拉斯与凯勒鹏轻轻坐上天鹅的蓬松白羽. 他们带着大海的气息, 这气息强有力地呼唤着他俩, 尤其在刚刚提到瓦林诺的金钟之后. 那头要搭载亚拉冈的天鹅好奇地打量他, 歪着脑袋. 「凡人就是这模样?」 天鹅直率地问道. 「可真是粗气啊, 有几个在不死之乡, 非常少.」
「让他坐在你背上, 克吕柔顿.」 尼亚拉斯命令道, 转身向阿玛伦前进. 「他不是普通凡人, 你在他眼中就能清楚看到. 他是爱洛丝的后裔; 爱隆的兄弟爱洛斯.」
「啊,」克吕柔顿说道. 「不过我从未见过这位爱洛斯. 来吧, 坐在我背上, 年轻的凡人. 这可是第一次精灵与凡人踏上阿玛伦.」
「乌尔默陛下带了个口信给你, 森林之国的年少王子.」 尼亚拉斯说着稍稍向背上的勒苟拉斯转过头来. 「你曾经听过的, 不过当时并非出自瓦拉. 『Anar kaluva tielyanna, cundu Eryn Lasgalen』 他欣喜地说了这句话. 在阿玛伦不会有任何伤害降临, 虽然它遭受如此破坏, 但已不再有邪恶驻足此地.」
勒苟拉斯的蓝眼扫过这个岛, 然后仰视夜空, 欣赏已有一段时间无法目睹的景色. 他也能看到阿玛伦后方的黯影山脉, 山脉仍在视线之内, 但已不像上次他看到的那样宏伟. 「凯勒鹏陛下说的, 阿玛伦呈现在我们眼前, 那是什么意思?」
「使用了这么多能量与精力之后, 你还不了解吗?」 尼亚拉斯问道. 「你一定知道的.」
勒苟拉斯思索了一会儿, 他是有个解答, 但不敢确定. 「之前那黑暗在此徘徊, 亚拉冈与凯勒鹏陛下说的迷雾、湖水里的血. 我记得在监狱时驱除了鲜血, 但这是谁的力量呢?」
「难道就不能是你自己的?」
「怎么可能呢? 我无法看见水里的血, 也看不见这片土地上的迷雾. 我心中看到的阿玛伦就像多年前瓦拉仍在此居住的景象.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视觉恢复了.」
尼亚拉冈对着他活泼地咭呱叫着. 「你的疑问很多啊, 绿叶勒苟拉斯, 可是我一个答案也没有. 难道不该是我问你吗? 你的年纪比我大得多, 而且你与这个实体有关连.」
「当亚拉冈与哈尔达带我回到洛斯罗瑞安, 关连就切断了.」 勒苟拉斯说着回头看看凯勒鹏, 他正在与亚拉冈轻声交谈, 而克吕柔顿还在琢磨着凡人这种东西. 「甚至凯勒鹏陛下现在都将它的影响屏除在我心灵之外.」
「影响, 没错, 我的确从你身上感受到了.」 尼亚拉斯说着, 声音突然黯淡下来. 「你身上仍有精灵的光芒, 还有美丽安银色的碰触, 可是还有别的徘徊不散. 你比别人更容易感受到这儿的邪恶是有原因的. 它不再控制你的心灵与身体, 你的视觉也已恢复, 就在你即将进入那黑暗的洞穴之前.」
「你是说, 这一切是有原因的, 不过不是那黑暗夺走我的视觉, 而且美丽安说她无法恢复我的视觉.」
「是没错. 而且瓦拉也没有赐给你力量净化那鲜血, 不管是在这里还是监狱. 这不单单是力量, 我的朋友, 这是纯净. 就是要用它才能将黑暗从阿尔达清除, 要当心, 不要在这最后一程受到污染. 黑暗拥有许多面貌: 光明的道路、 黑暗的道路, 都有可能走向同一个终点.」
「我怎能知道其中的区别呢?」
「这就得靠你了, 亲爱的勒苟拉斯, 这是你的任务, 无论是谁陪伴你.」
前往阿玛伦的这趟航行实在太短暂; 太快了, 亚拉冈已经站在绿草如茵的河岸上, 看着天鹅起飞, 往艾尔达玛的回程出发. 他站在河岸上, 尽目力所及远眺这些天鹅, 等着精灵催促他启程. 五只天鹅很快飞出了视野, 亚拉冈转身, 看到勒苟拉斯与哈尔达也正在看着他们挥动巨大光灿的双翼飞远了. 「来吧, 哈尔达, 勒苟拉斯, 咱们得出发了.」 葛罗芬戴尔说. 哈尔达一手放上勒苟拉斯肩头.
勒苟拉斯稍微转头, 微笑着面对较年长的哈尔达. 「哈尔达, 跟我一起走, 穿过罗瑞安的花园.」 他说着, 声音里隐约回荡往日的欢欣, 虽然还未完全恢复活力, 但是至少是重现了, 这一点使得哈尔达十分宽慰. 他们转身穿越阿玛伦, 勒苟拉斯领头, 哈尔达护翼着他.
精灵与凡人慢慢走过颓圯的花园, 走过曾是长廊的瓦砾堆, 倒下的朽木与野花纷陈. 他们小心穿行在巍巍林木, 丛生灌木, 以及一幢勉强还未塌陷、看来倒更像是墓穴的建筑之间. 但是, 即使是断垣残壁, 仍旧昭示着美. 因为勒苟拉斯的体力与视觉恢复, 所有人的心都轻快起来. 在阿玛伦没有任何伤害会降临, 可是一旦他们进入地下, 就不再是如此了.
这段时间里, 勒苟拉斯思索着尼亚拉斯说的话. 他说到了腐化. 勒苟拉斯不了解, 难道三戒的力量会令他腐化? 或者他自己才是导致腐化的原因? 他会被那黑暗再次控制? 更多问题萦绕在他心中, 他知道当初那黑暗有多容易就得到了他. 现在他在内心并未感到腐化, 但是当凯勒鹏陛下树立的屏障破裂时, 黑暗曾钻进他心里. 此时一阵恐慌袭上心头, 因为他无法阻止黑暗, 他没有凯勒鹏的那种能力. 但是哈尔达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
「你觉得我们在阿玛伦唱唱歌如何, 殿下?」 哈尔达向勒苟拉斯问道, 两人一面弯身躲过几根枝条. 勒苟拉斯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不过哈尔达知道原因. 「这是你的错, 勒苟拉斯. 在我所有的年岁里从未唱过这么多, 也从未感到唱歌的渴望.」
「这片土地已经太久没有歌声为之增色了, 无论你要唱哪一首, 我都会非常喜爱的.」 勒苟拉斯这么回答, 但心中完全明了哈尔达此言之意.
他俩走下一个陡峭的山坡.「我指的不是自己, 我渴望再次听见你的歌声, 殿下. 我知道你也很想唱的.」 哈尔达清楚地说了出来, 但想不到这并未拨撩勒苟拉斯开口唱歌, 因此他继续下去. 「而且, 我想不出更好的场合了. 一旦进入洞穴, 我不相信我们还能发出任何声音, 这样的美就平白浪费了---」
「---好的, 哈尔达.」 勒苟拉斯笑了. 「我会唱的. 曾经我还以为你是唯一不喜欢歌曲的席尔凡精灵呢.」
「首先我得苦苦哀求, 现在你又在拖延了.」 哈尔达还不放过. 「今天您有点淘气, 殿下, 不过我为此感到高兴. 我想念你眼中的光芒, 比想念你的歌还来得多一点, 因为你眼中的光告诉我你的心也在欢唱.」
「如果你不再叫我『殿下』, 也许我就会听话的.」 勒苟拉斯告诉他. 接着, 为了要再拖延一点, 不过也因为很久以前他就想说出这些话了, 他继续说道: 「我不是你的殿下. 如果你还没忘, 这项荣耀只属于凯勒鹏陛下.」
「我是没忘, 但你仍然是森林之国的王子, 地位比我崇高. 你是辛达精灵与席尔凡精灵的殿下, 而我正是其中之一.」 哈尔达说着, 看到勒苟拉斯给他的眼神. 「好吧, 我的王子, 就如你所愿.」
这稍微好了一点, 勒苟拉斯开始唱歌, 静静地, 虽然在阿玛伦的花园不会有任何危险. 他用的是迪亚西兰方言, 但哈尔达不需要了解这种语言才能欣赏他的歌与嗓音的美. 「Doiiih iopaliy mir olanye niath col, / Ven col chire meinn, / Me rialm malen setl tlaith iosa relaith, / al leath al fenor al lainye tonali, / Estl rolle sulaoli……
「Rinn renu estl anios al alainn caofre,
Ven norlen tanai,---
Estl liafren demath amahain caol rioli noli ealas,
Oth ron dewa rioli demal norlen linalas
Amahain rioth rasanai.」(2)
(2) 迪亚西兰语是作者Shaan Lien发明的, 她答应要给我这首歌的英文翻译, 但最近太忙一直没写出来. 等我拿到会补上中文翻译.
<第二十五章 完> 苏力默 = Súlimo
乌尔默 = Ulmo
帖勒瑞 = Teleri
阿尔卡隆戴 = Alqualo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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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地面与地底
「你确定是这条路?」 亚拉冈问勒苟拉斯. 他们正站在花园里一栋倒塌的建筑前. 眼前十二呎高的瓦砾碎石堆积如山, 是他们即将进入的洞穴入口信道, 这个洞穴曾经属于奥列. 洞穴入口应该是在这一堆石板、碎裂的砖块与倾颓的梁柱之下. 楼梯向下通往某种看不见的东西, 无论那是什么, 亚拉冈知道他们并不想太接近. 但是他们还有一千多哩路要走, 而这也是唯一能让亚拉冈使用这条路线的原因. 大约还有一千一百五十哩, 他的挚友才能为了救赎阿尔达, 以牺牲的身分慢慢死去. 这趟路可能需时九天半至二十天, 视这些精灵体力而定. 除了勒苟拉斯, 此时其它精灵似乎不安而焦虑, 但是亚拉冈不确定是因为这趟长行的结果, 还是因为他们必须在地底走上二十天. 此刻亚拉冈只想让这趟长行再长一点, 让自己能多几天时间与挚友在一起, 但这是不可能的.
「我确定.」 勒苟拉斯回答. 他跳上废墟顶端, 寻找是否有信道向下, 就可以不用移动这些石块. 一只鸟泼喇一声飞过头顶, 一瞬间哈尔达与葛罗芬戴尔已搭箭弯弓, 瞄准了目标. 「等等!」 勒苟拉斯喊道, 虽然他俩已看清那不是敌人. 「我们分不清夜莺与敌人的区别了?」
「我们没放箭.」 哈尔达回答, 一面慢慢放低了弓, 但仍扫视四周.
「而我没拉开弓呢.」 勒苟拉斯回了一句. 「我相信, 这洞穴里有够多的危险, 可以满足你的不安.」 说着推开一块大石. 凯勒鹏朝他走过去, 那只小鸟突然鸣叫着从树间飞起, 凯勒鹏的手马上按到了剑柄上, 只有亚拉冈与勒苟拉斯没有动作. 葛罗芬戴尔站在哈尔达旁边, 开口发表意见了, 不过他的双眼仍然扫视这个区域: 「我们是有理由不安. 传说中这些洞穴并不讨人喜欢; 据说蝙蝠、恶龙与巨蛛潜伏在内. 有成群猎食的冷龙, 以声音控制人们意志的火龙还能听见呼吸声. 龙血是黑色有毒的, 它们喷出灼人的硫磺蒸气, 熊熊火焰燃烧, 眼睛放出红宝石般的光. 比龙鳞更坚韧的只有密银.」
凯勒鹏站直了, 好奇地看着勒苟拉斯推开断裂的岩石. 「为了躲避凡人与猛马象,我们走进这些洞穴, 面对火龙、巨蛛与蝙蝠. 是基于什么奇特的理由你认为这条路比较安全?」
「火龙位于那黑暗的巢穴, 无论我们走哪条路, 都得经过. 与贾哈尔的守卫以及他们控制风沙的能力比起来, 巨蛛与蝙蝠实在无关紧要.」 勒苟拉斯解释. 「这是正确的路.」
「我怀疑的不是你, 勒苟拉斯, 我怀疑的是阿尔达.」 凯勒鹏说道, 一面与勒苟拉斯合力将一块石板推开数呎. 虽然石板体积很大, 他俩看来却不费吹灰之力, 很快移开一些碎石, 清出了通往阶梯的一条信道, 但是在这个位置还看不到洞穴. 说是信道有点勉强, 他们只是移开岩石, 可以看见下方的阶梯, 能够挤过开口跳到下方的楼道. 三块掉落的石板撑在楼道上方, 其余瓦砾则堆积在石板上. 勒苟拉斯还没来得及俯身穿过洞口, 凯勒鹏拉住他的臂膀. 「不行, 吾友, 你不该打前锋.」
「他说得对.」 哈尔达说着轻巧地跳了上来, 站在凯勒鹏身边看着他. 「我先来.」 他自告奋勇, 不愿他俩任何一个先走, 面对可能的危险. 哈尔达与凯勒鹏陛下曾经遇过相同情况, 而凯勒鹏以任何命令都无法移动哈尔达分毫.
「你们不认为需要火把吗?」 亚拉冈问. 哈尔达开始往洞口里钻. 「这样才能看清周遭的危险. 即使精灵在一片漆黑中也无法视物.」 他跟在葛罗芬戴尔身后上了颓圮的石柱, 走向其它人旁边.
「火光吸引巨蛛.」 勒苟拉斯回答. 他拉住亚拉冈的手, 帮着他走上来与其它人会合. 「火光也能赶走蝙蝠, 不过它们不是最危险的.」 凯勒鹏陛下跟在哈尔达之后穿过洞口. 勒苟拉斯同情地看看亚拉冈, 蓝眼里顽皮的光芒一闪. 「吾友, 我会领着你走过这黑暗.」
一个微笑爬上亚拉冈的眼睛与唇角, 他看着勒苟拉斯俯身穿过狭窄的洞口. 勒苟拉斯仅以双臂支撑, 穿过平滑的石板, 跳下将近十五呎, 落在阶梯底端. 凯勒鹏陛下的强壮手臂稳住了勒苟拉斯, 他点头表示感谢, 接着俩人离开阶梯. 凯勒鹏走回哈尔达站立的地方, 他正在试着推开一道厚重的石门. 门中央写着陌生的文字, 他们无法确定这到底是警告还是欢迎.
勒苟拉斯等着亚拉冈, 当他穿过洞口往阶梯落下, 勒苟拉斯扶住了他. 过了一会儿, 葛罗芬戴尔下来了, 并未需要任何协助. 「我不喜欢这里.」 亚拉冈对勒苟拉斯说. 他只能从精灵身上微弱的光芒与穿过洞口的星辉看到一点点.
「我们第一次要进入大沙漠时你也这样说.」 勒苟拉斯提醒他.
「没错, 而且那个地方的确对我们不利. 对于我们即将进入的洞穴, 我的感觉更糟.」 亚拉冈说着回头往上看看他们穿过的洞口, 手中紧握凯勒鹏相赠的弯刀, 贴着身侧. 「如果甘道夫在这里, 我会觉得好点, 这里比摩瑞亚更加不祥. 就像你说的, 这黑暗比区区炎魔更强大.」
勒苟拉斯记着天鹅尼亚拉斯的话, 此时无法顾及安抚亚拉冈, 因为他也感受到空气中邪恶的气息. 「葛罗芬戴尔, 你认得这些铭文吗?」 凯勒鹏问. 他与哈尔达站在门边, 仍没有什么进展, 门缝还是无法让人挤过去. 哈尔达相当确定葛罗芬戴尔无法看懂这铭文, 因为他比凯勒鹏还年轻了一两个纪元. 亚拉冈与勒苟拉斯闻言转身, 看着门上的铭刻. 葛罗芬戴尔走上前站在凯勒鹏身旁.
「也许梅里在这儿也会好点, 他可以帮我们解开这个谜语.」
「这不是谜语, 这些门是不该打开的.」 勒苟拉斯解释, 接着开始说起迪亚西兰语, 不让亚拉冈与哈尔达听懂. 「门上所刻的讯息是警告关于门后的东西. 这是在阿玛伦被毁、那黑暗跟随马尔寇留在中土之后建造的. 铭文写的是邪恶驻留在这扇门后, 如此而已. 与索伦一样, 这黑暗潜藏在中土; 但是与索伦不同的是, 它的威力并未寄存在某件物体上, 而且它并未被削弱, 只是被禁闭起来.」
凯勒鹏与葛罗芬戴尔的视线从勒苟拉斯身上转到对方, 他们不喜欢这个令人不安的消息. 「从长明灯时代阿玛伦被毁以来, 这些门就没开过, 我们要怎样才可能打开?」 葛罗芬戴尔问勒苟拉斯. 「我不认为有谁试过.」 凯勒鹏说了一句, 然后又开始用辛达语. 「来, 亚拉冈, 哈尔达, 我们要尽力推开这道门.」 亚拉冈将刀入鞘, 走了过来. 他们使尽力气推门, 石门稍微挪动, 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们只推开了一条缝容人挤过, 但是此时一股冰寒的空气从门缝窜出, 凯勒鹏猛然退开, 踉跄退到阶梯下. 他无法再退, 因为四周是倒塌的墙壁, 唯一出口在头上十五呎高处, 而此刻他没有力量再往上.
「凯勒鹏陛下!」 哈尔达唤道, 立刻赶过来. 凯勒鹏坐在阶梯顶端, 双手扶着头. 哈尔达半跪在他身边, 不知如何是好, 因为他似乎身处极大痛苦之中. 为了平息痛苦, 凯勒鹏紧握双拳, 前额靠在膝上, 一面深呼吸. 亚拉冈正要走过去, 不期勒苟拉斯突然单手撑在墙上稳住, 闭起双眼, 一手扶头.
现在亚拉冈了解了: 黑暗一定是试图进入勒苟拉斯内心, 而凯勒鹏是唯一屏障. 「葛罗芬戴尔!」 凯勒鹏虚弱地喊道, 他几乎连保持坐姿的力气都没有. 葛罗芬戴尔马上从勒苟拉斯旁边走过来, 在他身边单膝跪下. 凯勒鹏看着他, 脸上痛苦的泪水滚滚而下. 「我不再有力量了.」
「做什么的力量?」 葛罗芬戴尔问道, 回头看看勒苟拉斯, 他已经贴着石门滑到了地上. 凯勒鹏并未回答, 只是闭起双眼, 痛苦地咬紧牙, 以左手掩面, 发出轻微的一声呻吟. 「怎么回事?」 葛罗芬戴尔向已经追随凯勒鹏多年的哈尔达问道.
「凯勒鹏保护勒苟拉斯的心灵不受黑暗碰触.」 亚拉冈回答. 「现在我们接近了, 我确定它的侵扰更加激烈. 葛罗芬戴尔, 你可以做到吗? 有没有什么办法你可以帮着屏障勒苟拉斯的心灵?」
葛罗芬戴尔的眼神马上明白了, 而且似乎为此略为一惊. 他低头看着凯勒鹏, 凯勒鹏已经几乎完全静止不动, 但并未失去意识. 葛罗芬戴尔站了起来, 很快走到勒苟拉斯身边, 紧抓住他的双肩. 「勒苟拉斯, 看着我的眼睛.」 他命令, 但是勒苟拉斯并未照作, 也并未抬头. 他推起勒苟拉斯靠住墙, 猛然抓定了他的脸, 强迫他转向自己. 「看着我.」
勒苟拉斯双眼只稍微张开一条缝, 痛苦的目光看着葛罗芬戴尔, 泪水潸潸而下. 他的呼吸深重, 定定看着葛罗芬戴尔的双眼, 同时紧抓住对方手臂. 终于, 勒苟拉斯的呼吸渐渐轻浅, 葛罗芬戴尔的呼吸却更加吃力. 在对面, 凯勒鹏似乎放松了点, 呼吸比较容易了. 「这就可以了.」 仍躺在原地的凯勒鹏微弱地说道.
一听此言, 葛罗芬戴尔与勒苟拉斯同时闭上眼睛, 葛罗芬戴尔在勒苟拉斯旁边沉重地坐下, 勒苟拉斯头往后靠着石门, 脸上泪痕未干. 凯勒鹏让哈尔达帮着自己坐起来, 拭去眼泪, 不稳地站起身, 哈尔达仍扶着他. 之前亚拉冈还不知道凯勒鹏消耗了多少力量, 也不明白为什么有葛罗芬戴尔与哈尔达在, 他仍坚持每晚守夜. 「葛罗芬戴尔, 你还好吗?」 亚拉冈问.
「那是种奇特的压力.」 葛罗芬戴尔说着睁开眼, 慢慢转过来看着亚拉冈. 「不过还能承受.」 他再深呼吸几次, 低头看着勒苟拉斯, 牵起勒苟拉斯放在艾萊萨宝石上的一只手. 「你呢? 吾友?」
「谢谢你.」 勒苟拉斯沙哑地说. 「我不再感觉到它了.」
「一直都是这种情况吗?」 哈尔达问道, 不管是问凯勒鹏、亚拉冈、或是勒苟拉斯. 「您一直屏障着勒苟拉斯的心灵?」 他问凯勒鹏. 此时凯勒鹏才终于能够自己站稳.
「自从离开安都因的河湾以来就是.」 勒苟拉斯为凯勒鹏回答. 他与葛罗芬戴尔站起来, 以衣袖拭去美丽脸颊上的泪水, 他的双眼因为黑暗的强力而发红. 「当时它再次影响我, 凯勒鹏陛下为我承受了压力.」
「出发前我们应该先休息一下.」哈尔达强调, 但是凯勒鹏摇摇头.
「不, 我们不能在此停留.」 他很快说道, 一面挺起双肩, 深吸一口气, 让力量再次充满全身. 他们鱼贯挤过门缝, 进入洞穴, 石门在他们身后自动关上. 如果没有精灵身上的光辉, 他们就得身处在全然的黑暗中了; 而且勒苟拉斯的光芒果然比其它人更亮, 但他将斗篷裹紧了点, 戴上兜帽, 光芒减低到几乎黯淡的程度. 亚拉冈仍然感激有这点光, 让他可以跟随着走过这阴沉的洞穴. 其它精灵也拉紧斗篷, 戴上兜帽, 但这一来就完全遮盖了他们的光. 出发之前, 手握长弓的勒苟拉斯靠近亚拉冈, 悄声向他说话.
「别走远, 吾友, 这里有许多不可见的危险.」 勒苟拉斯警告, 他扫视四周, 锐利目光迅速移动. 「备好你的剑.」
亚拉冈听了, 从腰间抽出长剑, 跟着勒苟拉斯往洞穴里走去. 愈往下走, 空气更加凝滞, 不过是很缓慢的变化, 亚拉冈还能适应. 洞穴阴冷霉朽, 深入阿玛伦湖的地底, 洞顶低矮. 直到大约半哩之后, 洞顶才升高, 坡度也减缓. 亚拉冈紧跟在勒苟拉斯身后, 借着对方的光以及宝剑的幽光引导, 这把剑曾经拥有令人类与半兽人胆寒的威力. 他们走了一哩又一哩, 亚拉冈注意到一件事: 勒苟拉斯的光芒开始减弱了, 却并非因为洞穴中黑暗的压迫. 勒苟拉斯并未有任何不适, 这并未影响他, 只是他看来似乎比较像人类了. 当光芒开始减弱, 亚拉冈的步履开始不稳, 不时绊一下. 勒苟拉斯没注意自己逐渐微弱的光, 却注意到他的脚步, 于是拉住了他的手腕, 让他更靠近自己往前走.
勒苟拉斯无法稳稳拉住亚拉冈的手腕, 因为他自己一手握弓, 一手拿了两支箭. 这样靠近勒苟拉斯走路的确有帮助, 亚拉冈也更能观察到他身上突如其来的人类特性. 怎么来形容这回事呢, 亚拉冈并不清楚, 不过随着光芒消失, 勒苟拉斯的耳朵似乎不该这样带尖, 光滑的肌肤似乎应该稍带粗糙或是有着岁月的痕迹……就像从前他说的, 他似乎比较不像个精灵. 虽然亚拉冈知道自己不该想这些事, 但就是忍不住.
很久他们都未停下, 在黑暗中无穷尽地走着. 忽然亚拉冈感到一只手放在他胸上, 勒苟拉斯将他推向石壁. 其它精灵也一样紧贴石壁, 亚拉冈看到勒苟拉斯弯弓射出两支箭. 两声尖叫同时响起, 他命中目标了, 凯勒鹏与哈尔达也开始放箭. 黑暗中锐利的红眼盯着亚拉冈, 勒苟拉斯转身朝着头顶放箭. 亚拉冈从背上取下弓, 很快搭箭, 对着头顶蓄势扑下的巨蛛发射. 幸好他射中目标, 巨蛛从高处落下. 此时突然有人抓住亚拉冈的衣袖, 将他拉开. 他伸手扶住勒苟拉斯的手臂保持平衡, 这才知道勒苟拉斯已经拉着他进了一个角落, 虽然亚拉冈已经备好手中的弓箭, 勒苟拉斯仍以保护的姿势站在他身前.
过了一会儿, 亚拉冈听出来葛罗芬戴尔对勒苟拉斯悄声指示方向, 在黑暗中这位瑞文戴尔贵族比亚拉冈想的站得更近. 突然一声尖锐的口哨在洞穴中回响, 是来自勒苟拉斯的方位; 岩壁上一阵爪子疾跑的声音, 巨蛛很快往那个位置聚集. 葛罗芬戴尔手中火焰一亮, 烧了起来, 一会儿亚拉冈才了解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他悟过来那个小瓶子里装的是什么, 勒苟拉斯已经拉着他伏低在地, 挡在他前方,旁边是哈尔达. 瓶子里有混合的毒性药草与根茎粉末, 一旦燃烧, 就产生对蜘蛛致命的浓烟, 幽暗密林的精灵用它将巨蛛赶出森林与洞穴. 葛罗芬戴尔将瓶子掷到巨蛛面前, 接着立刻以斗篷掩护自己, 旁边的凯勒鹏也一样. 勒苟拉斯以斗篷罩住自己与亚拉冈, 将两人推向石壁. 「别呼吸.」 他指示道, 以自己上半身及斗篷掩住亚拉冈头部. 一阵爆裂的轻响在洞中响起, 药草完全燃烧起来了. 它发出持续的嘶嘶声, 突然一股空气从小瓶子里爆裂开来, 亚拉冈听到巨蛛嘶哑的尖叫, 有些当场死亡掉落在地. 亚拉冈以衣袖紧压口鼻, 无法再憋住呼吸. 勒苟拉斯似乎注意到了, 紧紧握住他的手臂, 仿佛要鼓励他再撑一下. 亚拉冈不由自主地向着衣袖吐气, 当浓烟稍稍进入肺部, 他开始咳嗽. 他只能吃力地呼吸了一次, 马上感到胸部发紧, 开始头晕.
亚拉冈严重晕眩, 呼吸变成沉重的负担, 他紧攫住勒苟拉斯的上衣支持自己. 但他实在忍不住, 只能将额头靠紧勒苟拉斯的小腹, 试着吸进一点新鲜空气, 幸好有勒苟拉斯扶持. 他还没感觉到, 勒苟拉斯已经将他拉起来, 继续前进. 亚拉冈勉强要呼吸, 却只是让更多毒烟进入肺部, 充满了气管, 阻碍呼吸道. 空气逐渐好了点, 勒苟拉斯一路扶着他, 比平时走得更快, 他紧攀住纤长的勒苟拉斯支撑自己, 四肢沉重; 他们持续前进, 现在勒苟拉斯已经是拖着亚拉冈走了. 亚拉冈发现自己无法呼吸, 不禁开始恐慌, 他的肺在胸腔里似乎完全静止, 心脏狂烈跳动, 现在他已不能分辨是否仍在前进, 还是已经停了下来.
勒苟拉斯还没有警告其它精灵, 就将亚拉冈横抱起来, 带着这个比他略微矮一点却重得多的凡人进了一个小凹室. 他来不及检查这狭窄的房间里有何危险, 匆忙将亚拉冈放在地上, 心里明白吸入毒烟的后果. 亚拉冈仍然清醒, 却持续不了太久, 而且已无法呼吸. 勒苟拉斯以自己的嘴盖住亚拉冈的口部, 同时一手捏紧他的鼻子, 向他深深吐气; 在勒苟拉斯处理下, 他的胸部开始起落. 亚拉冈感到勒苟拉斯将气息送入他的肺里, 晕眩与恐慌暂时减轻, 但是当勒苟拉斯移开, 短暂的放松也消失了. 当勒苟拉斯向亚拉冈吐气时, 勒苟拉斯立刻感到剩余的粉尘进入肺部, 这是预料中的, 他放开亚拉冈, 剧烈咳嗽, 手中两人的长弓掉落在地.
「葛罗芬戴尔!」 勒苟拉斯很快喊道, 一手放在胸上强迫自己停止咳嗽. 葛罗芬戴尔很快进来, 递给他一个小囊, 同时在亚拉冈身边半跪下来. 「别慌张, 亚拉冈.」 勒苟拉斯悄声说道, 一面从小囊里取出一点白色粉末. 他将粉末放在亚拉冈舌尖, 「吞下去.」 他指示. 亚拉冈照作了, 一手放在自己胸上, 表示仍无法呼吸.
勒苟拉斯早料到如此, 于是再次以嘴盖住亚拉冈的口部, 向他呼气; 接着自己吸了一口气, 再重复一次, 亚拉冈开始咳嗽, 终于能够自行呼吸. 他感到一阵放松, 侧过身来, 让咳嗽渐渐缓和. 葛罗芬戴尔接过勒苟拉斯手中的小囊, 收进包里. 勒苟拉斯扶着亚拉冈坐起来.「我告诉你别呼吸的.」 勒苟拉斯说了他一句.
「是没错.」 亚拉冈嘶哑地说道. 「谢谢你……爱尔碧绿斯在上, 感谢你.」 他紧握住勒苟拉斯的手臂, 两人四目相交.
「你为我做的更多.」 勒苟拉斯说着扶起亚拉冈. 他站着还有点不稳, 感到虚弱与一阵昏眩. 幸亏勒苟拉斯抢上一步扶住他的腰, 于是他将左臂搭在对方肩上.
他们走出凹室, 发现凯勒鹏与哈尔达在入口附近, 仍然四下扫视是否有任何危险. 幸好并没有, 他们继续前行. 勒苟拉斯依旧扶持着亚拉冈, 直到他恢复体力, 能够自行前进. 不过他没有离开勒苟拉斯身边, 因为这样比较容易看清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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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闻到了吗?” 亚拉冈以思绪向凯勒鹏问道; 凯勒鹏在二十分钟前已经察觉到空气中的硫磺气味了. 感觉上仿佛他们已经在这无尽的洞穴中走了好几天, 这洞穴地面没有铺垫, 也不像摩瑞亚那般精细. 在地底五百呎, 大约七百英哩路程之后, 洞穴分为三叉, 勒苟拉斯开始领头, 走过许多弯曲缠绕的隧道. 几弗隆以来, 空气逐渐变暖, 与此时阿尔达毫不留情的严寒恰成正比. 亚拉冈想对勒苟拉斯提提这件事, 但是由于葛罗芬戴尔与凯勒鹏的力量, 无人能接近他的心灵. 在这个洞穴里, 亚拉冈认为出声讲话是很不智的, 无论是因为巨蛛、蝙蝠, 或是其它亚拉冈在黑暗中看不到的东西.
在亚拉冈身后不远, 凯勒鹏殿后, 弓上搭了箭, 随时备战, 虽然他们已经有一段时间用不到武器. “哎, 亚拉冈, 我闻到了; 这是硫磺. 我相信我们正在接近葛罗芬戴尔所说的龙穴. 凯勒鹏答道, 放低了弓, 但没有撤下箭.
勒苟拉斯一定也注意到了, 他让大家停下, 看来要往前查看到底是什么. 但是凯勒鹏很快越过其它人, 拉住了他的手臂. 凯勒鹏不能开启勒苟拉斯的心灵, 也不能以思绪进入. 他又靠近了一点, 向勒苟拉斯耳边悄声说话, 话声比他们的呼吸与心跳还要更轻. 虽然亚拉冈站得很近, 仍然无法听清他的话语. 「待在这儿, 勒苟拉斯, 你我都知道是什么住在前方的洞穴里.」
说实话, 勒苟拉斯对这个命令颇感惊讶, 他不记得在战场上曾经被命令留守后方. 「不, 陛下, 我跟你去.」 勒苟拉斯同样以迪亚西兰语低声说道. 「我曾经对抗过一头冷龙.」
「我并未存疑.」 凯勒鹏强调, 紧攫住勒苟拉斯的胳臂. 「但不该是你去面对这两头怪兽. 那黑暗的巢穴更接近了, 你需要你的体力. 跟亚拉冈待在后面.」
勒苟拉斯眼中流露不悦, 但是点头接受了. 「是的, 陛下.」 他回答, 走回亚拉冈身边. 凯勒鹏陛下向葛罗芬戴尔及哈尔达作了手势, 他俩走上前, 三人往前方洞穴的黑暗前进. 虽然勒苟拉斯听从凯勒鹏陛下的命令, 他仍然跟着亚拉冈走近两头冷龙栖息的石穴入口. 亚拉冈正要跟着其它精灵走进去, 勒苟拉斯拉紧了他的手臂阻止了他, 同时摇了摇头. 由于受命留守, 勒苟拉斯脸上的不悦如此明显, 亚拉冈不再向他提出疑问. 勒苟拉斯站在石室入口处, 备好了弓箭.
凯勒鹏陛下半跪在入口、 亚拉冈与勒苟拉斯看不到的地方, 他的弓上搭了两支箭, 弓弦拉满直抵耳际. 那张高大雕弓上的弓弦强韧, 在他的稳定拉力下并未动摇. 哈尔达站在他身后, 弓上也搭了两支箭, 葛罗芬戴尔在对面, 以相同的站姿准备. 冷龙是最好不要近距离攻击的, 但是离远了也许羽箭无法穿透龙鳞. 因此凯勒鹏紧握着弓, 如同平时紧握剑柄. 他小心瞄准, 向葛罗芬戴尔点点头, 两人同时射出四支箭. 冷龙没有肉翅与火焰, 以獠牙与利爪取人性命. 它们的动作迟缓, 但是致命的利爪之间渗出毒液.
羽箭命中目标, 射穿了最接近的那头冷龙一只眼睛. 声息不闻, 它当场毙命, 但是躯体轰然摔倒在地, 惊醒了另一头龙. 注意到精灵出现. 它甩过头, 看着三名精灵, 狂声尖叫, 那声音几乎震破凯勒鹏的耳膜. 接着, 精灵才发现洞里剩下的不只一头龙, 而是两头.
在凯勒鹏旁边, 哈尔达立刻伏低在地, 惊险地避开横扫的龙尾. 他半跪起身, 向第一头龙的方向放了两箭, 更加激怒了这巍巍怪兽. 牠至少十五呎高, 尾部看来至少长度相若. 不过哈尔达的两箭的确让凯勒鹏与葛罗芬戴尔有机会逼近. 两头龙挪动着要将他俩踏在脚下, 相比之下两位身高超过六呎的精灵贵族似乎缩小了许多. 显然这两头龙从未遇过精灵, 因为对它们这种动作来说, 精灵实在太快了. 森森利爪当头砸下, 凯勒鹏却已经轻盈跳开, 一箭刺进那头龙的腿, 它痛苦地咆哮起来. 幸好哈尔达抓住这一瞬向它甩出一把匕首, 深深嵌进一只眼睛附近. 牠再次怒吼, 试图以爪子拔出利刃. 葛罗芬戴尔对付的那头龙稍微聪明点, 以爪子拍击步步进逼的葛罗芬戴尔. 此时, 哈尔达发现这微明巢穴的地上散落着骨骸. 许多骨骸. 颅骨, 长的骨头, 锁骨, 以及残余的盔甲兵刃散落一地. 矛盾的是, 空气中却并未充满血腥气. 哈尔达瞥了一眼, 怀疑大部分的骨骸在此应该有一段时间了, 属于矮人与人类, 看来似乎都太重, 不属于精灵. 不过他仍然感到愤怒, 他大概能推断出这些邪恶的怪兽潜藏在此有多久了.
哈尔达拔剑出鞘, 转往凯勒鹏身边协助他. 这头龙已经瘸了一腿, 他刚才又刺中了大腿. 冷龙威力强大的一爪挥出, 凯勒鹏被摔到了最近的墙面上. 力道之大伤筋动骨, 凯勒鹏手中的长剑也掉落在地, 他看来却丝毫不受影响. 冷龙还来不及再出手, 哈尔达长剑猛力一击, 虽然剑刃从龙鳞上滑开, 但正如他所预料的分散了对方注意力. 凯勒鹏拾起长剑, 向这头龙甩出. 微弯的银色精灵刀刃在空中回旋, 正中冷龙头部, 吃进了头盖骨. 冷龙倒了下来, 头骨上露出凯勒鹏的刀柄仍然微颤.
葛罗芬戴尔向进逼的另一头龙举起长弓又放了一箭. 羽箭稳稳射中了龙鳞, 但是箭矢碰到的那一刻就滑开了. 葛罗芬戴尔背起长弓, 拔剑出鞘, 举在身前, 他躲开利爪, 挥出长剑. 奋力一击, 剑刃砍上龙鳞, 却又滑开了. 他不记得上次与龙缠斗时, 龙鳞有这么坚韧. 冷龙又当头踩下, 他矮身往前冲, 不费吹灰之力就刺中龙尾. 冷龙猛然抽起尾巴向他扫来, 但是他伏低在地, 龙尾从头上掠过.
这头龙的反应比他预料的快了点, 他一骨碌站起身, 挥剑格开试图抓住他的龙爪. 突然两支飞箭射进冷龙身侧, 它猛然向后转. 这一下显然激怒了它, 让它转身面对飞箭的来向. 正在石室入口站着勒苟拉斯, 刚刚放低长弓, 亚拉冈在他身边. 葛罗芬戴尔抓紧这一瞬向冷龙全力一击; 与此同时, 亚拉冈向它甩出长剑. 两柄剑都穿透了龙鳞, 只不过对这头被激怒的冷龙来说, 大概与针刺差不多. 它的尾巴撞在石墙上, 纷纷落石往葛罗芬戴尔砸下, 他尽其所能掩护住自己. 勒苟拉斯搭上一支箭, 射穿冷龙一只眼睛, 马上它倒了下来. 凯勒鹏扶起葛罗芬戴尔, 为他撢去身上的尘土, 他看来并未受伤. 凯勒鹏望向勒苟拉斯, 他现在才与亚拉冈进入石室. 勒苟拉斯了解凯勒鹏的眼神, 但他并未真正违反命令, 这一点他俩都清楚. 凯勒鹏与亚拉冈从龙身上拔出长剑, 哈尔达取回匕首. 勒苟拉斯走进了点, 小心避开地上散落的骨骸. 亚拉冈并未跟在勒苟拉斯身边, 他看着王子低头检视骨骸, 但不确定为何他如此留意. 勒苟拉斯带着自己的长弓, 看来却仿佛毫无武装, 或者是因为亚拉冈感受到他的那种脆弱.
凯勒鹏擦干剑上的黑色龙血, 把这微弯的长刃入鞘.「勒苟拉斯.」他喊道. 但是对方并未响应, 而是慢慢低下身去, 似乎被什么所吸引. 凯勒鹏皱上了眉头, 开始走过去. 他很快走到勒苟拉斯身边, 攫住对方的手臂, 及时阻止他碰触地上的某物. 「你在做什么?」
「一名精灵.」 勒苟拉斯说着朝地上的一幅骸骨点点头, 这幅骸骨很明显比别的骨头轻, 但是更高. 他伸出右手拾起骸骨间的一把古旧匕首. 「来自贡多林, 多奇怪, 居然会到这么远......而且还是到这个地方来. 这把匕首属于塞尔温之子尼尼安. 我知道塞尔温, 他不是住在洛斯罗瑞安吗?」
凯勒鹏陛下开口正要回答, 他也正看着那把匕首, 它所诉说的不只是主人的名字而已. 虽然他不认识这位精灵, 多年以前确曾听说过这个名字. 「不, 他在伊姆拉崔.」
「难道我们不该----」勒苟拉斯正要继续, 凯勒鹏打断了他的话.
在这令人反胃的石室中, 凯勒鹏感到很不自在, 他握紧了勒苟拉斯的胳臂. 「我们走吧, 勒苟拉斯, 这名精灵已经在----」 他才开始说, 却很快停下来, 使劲咽了一下. 勒苟拉斯坚定的目光马上转到他脸上, 他们两人都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 他要说的是不死之乡. 「来, 勒苟拉斯, 我们不需要在此停留.」 勒苟拉斯严肃地点点头, 跟着凯勒鹏起身. 凯勒鹏放开他的手臂, 两人走向其它三名伙伴. 勒苟拉斯将那柄匕首别在腰带上. 他并不明白, 为什么自己觉得能够将匕首还给塞尔温, 但还是带上了它. 在勒苟拉斯脸上, 亚拉冈注意到一股揉合的情绪, 颇引人注意, 尤其是在这样总是不动声色的一张脸上. 最明显的是强烈的伤感伴随着哀悼. 其它人已经开始往前走, 并未发现他脸上掠过一阵痛楚, 紧接着眼中泪水盈眶. 亚拉冈立刻开始担忧, 伸出手碰了碰他的手臂; 他深吸一口气, 短暂闭了一下双眼, 立刻恢复了仪态, 但这并未使亚拉冈的忧虑稍减.
他们继续前进, 但是亚拉冈陪伴在勒苟拉斯身边, 一手轻轻放在他纤秀的肩头. 亚拉冈看到凯勒鹏给他一个短暂的眼神, 明白陛下注意到了勒苟拉斯的情绪, 并且交由亚拉冈与他谈谈. 两人都还记得在南伊西力安发生的事, 这是从那时以来凯勒鹏首次如此信任他. 「勒苟拉斯?」 亚拉冈轻柔地试探, 他们两人在大家后方拉开了一段距离.
「别担心, 我很好.」 勒苟拉斯回答. 他的声音听来令人放心, 但是亚拉冈的关切并未缓和.
「你并不一定得很好.」 亚拉冈提醒他, 一面环住勒苟拉斯的肩膀, 如此一来两人肩并肩靠得很近. 亚拉冈稍微吃了一惊, 因为勒苟拉斯偏过头去, 看着地上, 继续走着. 这个动作并不属于一位已将近三千岁的王子, 这是纯然的脆弱, 纯然的一无所有, 因为亚拉冈看得出来, 对他来说, 环在肩上保护的臂膀是多大的慰藉. 他所剩下的只有身体上的力量, 之前对抗冷龙及巨蛛是足够的, 但除此就没有其它了. 「告诉我, 有什么不对劲.」
「不, 亚拉冈, 我们继续走吧.」 勒苟拉斯催促着. 他想就这样倚靠着这名游侠, 倚靠着刚铎之王. 他在这儿觉得安全, 仿佛只要挚友与他在一起, 就没有任何事物能够伤害他. 但是这个念头一闪过, 勒苟拉斯立刻强迫自己打消, 他知道自己不能依赖任何人, 因为不久后就只有他自己一个人了. 只有他自己面对黑暗, 沉浸在痛苦里, 挣扎着对抗黑暗, 没有任何人在他身边. 他永远无法回到森林之国的平静, 回到父亲抚慰的怀抱里.
「害怕死亡是很正常的, 勒苟拉斯, 这并没有错. 你要面对的事能让所有人感到恐惧, 即使他们在这土地上的年岁是你的两倍有余. 在我们的一生中, 谁都曾有过微颤的双手、发抖的声音, 这都不足以为耻.」
勒苟拉斯的回答很微弱, 但一字一句仍然能够听清. 「我并不害怕死亡, 亚拉冈. 面对死亡迫近, 我并不动摇, 我知道自己必须做什么.」
「那么是怎么回事呢?」
勒苟拉斯缓缓吐出一口气, 希望能将心事告诉亚拉冈. 他闭上双眼, 让前方三人几乎无声的脚步引领他. 有那么一会儿, 他想象这不是亚拉冈, 而是他的父亲陪着他走过洞穴. 他们出发之前, 在洛斯罗瑞安, 与其它精灵贵族的会议结束后, 勒苟拉斯与瑟兰督伊陛下在黄金森林的小径上漫步, 轻声交谈. 往昔在森林之国, 他俩并肩漫步讨论王国事务有几千次了. 但是那天在卡拉斯加拉顿, 他俩谈的是一件完全不同的事.
<第二十六章 完> *******************************************************************************
下次更新日期: FEB/28/2004
作者注: 这首歌是以我虚构的迪亚西兰语写成的, 不过它的确有译文. 我无法找到特别合适的歌曲或是诗篇, 因此决定打破格律写一首. 第二十七章
接近与永别
勒苟拉斯辞出两位陛下的房间, 很快走下阶梯. 戴在颈项上的精灵三戒沉重异乎寻常, 而他也并不习惯佩戴装饰品. 最后两大步, 他走到了围绕这棵茁壮梅隆树的草地上. 「勒苟拉斯.」 走到阶梯底层时, 他听到父亲呼唤. 他猛然停步, 两手在身侧紧握成拳. 一股挫折不满漫过全身, 眼里涌现了气愤的泪水, 但是他很快眨眨眼压了下去, 这才转身面对父亲. 幽暗密林之王的身量很高, 体格有力而威严, 仿佛是由伊卢瓦塔带到这世上来, 专为了发号施令与战斗的. 他的双眼比起儿子是更深的蓝色, 发色稍淡一点, 身高则几乎高了四吋. 「勒苟拉斯, 不要怀疑自己.」 瑟兰督伊说着, 也走到楼梯底下.
这句话真让勒苟拉斯吃了一惊, 本来他意想中父亲会说的是完全不同的话. 「为什么呢, 陛下? 难道不是亚拉冈与哈尔达将我从法贡带来此地, 因为我不再能够对抗它? 父亲, 你已经告诉我该做什么了. 你真的认为我能够做到?」 「是的, 勒苟拉斯.」 瑟兰督伊陛下毫不迟疑地回答. 「吾儿, 我说那些话是让你有心理准备, 而不是要让你气馁. 你很坚强, 你不知道吗?」 他问道, 伸手扶起儿子俊秀的脸. 与往常一样, 勒苟拉斯并未抬起双眼, 回避了父亲有力的凝视; 然而瑟兰督伊从未这样要求他的独子, 他渴望看进儿子冰蓝色的双眼, 但是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做了. 那双低垂的眼睛不禁使瑟兰督伊开始怀疑, 是否自己做了什么才让儿子这样不确定.
勒苟拉斯老老实实地答道: 「不, 陛下, 此刻我并不这样认为. 我感到虚弱, 我心浮荡, 仿佛还不习惯这是我自己的心……我感到它残余的记忆、我不该知道的事物、我之前从未有过的情绪, 然而这一切现在似乎都是我的.」 勒苟拉斯闭上双眼, 握紧了脸颊上父亲的手. 「父亲, 我害怕.」
「害怕死去?」 瑟兰督伊的声音里带了一点不确定的语调. 对自己的儿子到底是感到温柔还是严厉, 他实在无法决定. 听到勒苟拉斯如此承认恐惧, 他很震惊, 因为勒苟拉斯从未公开提起自己的情绪; 如果他真感到某种强烈的情绪, 瑟兰督伊绝没想到会是恐惧.
「害怕受折磨.」 勒苟拉斯说着张开眼睛, 直视父亲, 放下了手. 「你在凯勒鹏的房间里说的, 你说那将会超出任何凡人甚至任何精灵所能忍受, 但是结束我生命的将会是持续的失血, 而非痛苦. 那黑暗的邪恶将被注入我身, 而我身体里仅剩的一点东西将会与之搏斗, 吸收他的邪念与罪恶. 关于他的邪恶, 我见识过一点点, 而要让这全部在我身体里肆虐, 父亲, 我不认为自己能够忍受.」
「你一定得忍受.」 瑟兰督伊说道, 手落在勒苟拉斯肩上. 「这件事你没有选择, 勒苟拉斯. 也许会很可怕, 想到如许痛苦也令我胆寒……吾儿, 我不知道该如何平息你的恐惧, 但是如果我真能做到, 我会将它从你身驱除, 我会代替你受苦. 从很久以前, 你就已经不再寻求我的建议与安慰, 你一直很睿智坚强, 甚至已经超越我的智慧与力量, 虽然我已经活了这么长久. 有任何我能做的, 告诉我吧.」
勒苟拉斯转过身去, 他的悄声话语几不可闻: 「没有, 陛下.」
父亲攫住他的手臂, 强迫他回身面对自己, 他低下头来. 瑟兰督伊紧握儿子的双肩, 勒苟拉斯感到麻木, 虽然时辰还很早, 却突然觉得精疲力竭. 「对于我所说关于艾斯泰尔的话, 我很抱歉, 但那是事实, 勒苟拉斯. 人类的弱点你亲眼所见, 有什么理由这一位会如此不同? 这位伊西铎的后裔?」
他从父亲紧握的双手中退开, 似乎仅仅父亲对于亚拉冈的不信任就让他感到疲累. 这对他来说根本不该这样重要的, 但他就是没有办法. 「就是不同, 为什么这件事你就是不信任我? 亚拉冈是好人, 诚实的人, 不像我这辈子见过的其它人. 父亲, 以我跟他的年岁来说, 我认识他并不长; 他正直善良, 这我清楚. 他是埃兰迪尔的后裔, 当之无愧, 不该将他与伊西铎的弱点及缺陷连在一起.」
「唉! 这不是我的决定, 也不是你的.」 瑟兰督伊回答, 声音回复稳定. 「当你们抵达米那斯提力斯, 他将与你们分手. 对这件事为何你如此不服? 勒苟拉斯? 艾斯泰尔只不过是个凡人, 这次任务他什么也不能做. 他没有能力面对那黑暗, 他无法对抗它, 他欠缺精灵的体力与心灵.」
勒苟拉斯下了决心才接着开口说话, 他不要对父亲说的最后一番话是为了无谓的事由争论. 「您说的对, 父亲. 他去或不去都没有区别, 在他的国家里, 人们还比较需要他. 我不愿与您争辩这件事. 留在圣白城, 他可远离伤害, 这是最好的……父亲, 我可以向您提出一个要求吗?」
瑟兰督伊听到儿子提问时声音明显的改变, 他的表情和缓下来. 「当然可以.」
「您可以跟我一起歌唱吗? 最后一次?」
听到这个要求, 看到儿子眼眶里的泪水, 瑟兰督伊突然泪如泉涌. 瑟兰督伊往前站了一步, 紧握住儿子的双臂, 下颔放在他的头顶, 让他苗条的身子靠住自己. 「我会跟你唱, 但别说这是最后一次.」
「但这的确是, 父亲.」 勒苟拉斯说道, 头靠在父亲胸前. 「我不会回来了, 我在不死之乡也永远不会见到您. 在那个洞穴里, 我的精神与身体将永远停驻, 直到阿尔达的时间结束.」
好一会儿, 勒苟拉斯才有力量离开父亲安慰的怀抱, 看到父亲一向严肃的容色染上泪水, 过了一会儿才拭去. 瑟兰督伊伸出手, 将勒苟拉斯的一丝金发拢到耳后. 「那么今天咱们要唱什么呢, 勒苟拉斯?」 他问道, 声音从未像此刻这样不稳.
「唱个关于露西安的吧, 因为母亲非常喜爱听她唱歌, 母亲跟我讲过许多次.」
瑟兰督伊微笑了, 轻吻勒苟拉斯的右鬓角, 接着挽起儿子的手臂, 俩人开始往小径走下去. 「你母亲教过你艾斯玫之咏吗?」
「是, 她教过我, 咱们唱这个吧, 它能够稍稍表达我心的忧伤.」 勒苟拉斯回答. 他的父亲唱起第一句, 勒苟拉斯加进来, 想起自己第一次唱这首歌时的情景.
「Los ven llye nashan shadol
(shadol, shadol dienige ionell)
Rishon alye ron estl unas
(ano genon alye laoyon demon gisol)
Ea henal estl fain malen eran des
Estl leveni allas a estl meinn landi henai
(Meinn a landi henai)
Lelily lanath fonali estl rira
Anolshe alye ano anolshe alye ain demal isol
(Rison alye ron estl unas)
Emon undro laoyoon eran unoli
(Unnol laoyon eran unasa)
Genon alye rioth noli estl shellenas sol
(genon alye rioth, ano rison alye lelilly)
Ea comaliy nai estl sol san yavenel
(Emon rian norl demon noli alye)
Eran gesai estl benafre ea mathen nai estl onoquet
Dulloli alye shalam conallaran lo eran onoquet
Oth nai estl ios shalle alla ea alinol
Hacel nai estl lonel lanath tonai estl gisol
Rishon alye ron estl unas
(ano genon alye rioth conallaran)
Ron estl unas
(Ano genon alye rioth, an ea mathen nai estl onoquet)
Ea lay lo ealin onoquet…」
***
亚拉冈又问了一次: 「那么是怎么回事呢?」 勒苟拉斯睁开双眼, 他的神情是纯然的悲伤. 亚拉冈不禁寻思勒苟拉斯正在想什么, 才会这样泪水盈盈. 他一手放在勒苟拉斯胸上, 让他停下; 勒苟拉斯不稳地地深吸一口气.
「我在想我父亲.」 勒苟拉斯说, 不过他俩都知道, 这并不是刚才困扰他的原因. 「我在洛斯罗瑞安最后一次与他谈话, 上次见到他已经是在爱隆的会议之前了. 这么多年来我在幽暗密林, 待在父亲身旁, 为他远行办事、与其它种族建立关系, 有时甚至离开幽暗密林有二十年之久……一年半的时间应该不会让我这么渴望回到他身边, 随侍在侧. 当时我觉得仿佛几百年没见到他了.」
「是的, 我也心有戚戚, 吾友. 当时再次见到爱隆陛下使我大感安慰, 在会议之前, 我也很久没见到他了.」 他俩都知道爱隆陛下并非他的亲生父亲, 他的母亲为了保护自己的独子与刚铎的继承人而前往伊姆拉崔, 爱隆才成为他的养父. 当时亚拉冈只不过两岁大, 因此在接下来的十八年中, 精灵的世界是他唯一所知.
听到这个, 勒苟拉斯若有所思地微笑, 双眼带着有趣的神情. 他们继续往前走, 他开始解释自己突然感到有趣的原因. 「我记得几年前到伊姆拉崔; 五军之战之前七年.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你, 亚拉冈, 不过我敢说你一定不记得了, 因为当时你才三岁.」
「是, 我是不记得.」 亚拉冈说着, 仔细凝听勒苟拉斯怀旧地回忆起将近八十七年前的那一天. 听到勒苟拉斯如此言谈颇感异样, 通常他并不沉缅在旧日时光中.
「我父亲派我送信给爱隆陛下, 当时爱隆陛下正在体验抚养精灵小孩与人类小孩有何不同. 如果说, 我曾经目睹哪位如此非凡的精灵却是如此束手无策, 那就是他了. 那天你母亲吉尔兰夫人提前安歇, 把你交托在爱隆陛下能干的双手中, 不过我相信对爱隆陛下来说, 你这个小把戏可是困难多了.」
亚拉冈听到也微笑了, 不过提到母亲, 触发了一丝痛楚. 勒苟拉斯很容易就说出她的名字, 亚拉冈颇感惊讶. 「我相信即使现在爱隆陛下也是这么想. 我不知道你见过我母亲.」
「我们简短交谈了几句.」 勒苟拉斯答道. 「幸好, 她是稍后才出现的, 爱隆陛下已经先将你交给我, 因为你就是不让他安安静静读完瑟兰督伊陛下的来信. 你一直要伸手抢那张羊皮纸, 好象被我父亲的笔迹给迷住了似的. 无论精灵语还是通用语, 都无法平息你的好奇.」
如果不是因为现在的情况, 亚拉冈一定会大笑, 想象着勒苟拉斯如此活灵活现描绘的爱隆陛下. 「有时我真忘记你比我年长这么多. 告诉我, 勒苟拉斯, 我有没有为了你乖乖听话?」
勒苟拉斯一笑. 「没有, 一开始没有, 虽然我英勇不懈地尝试. 我自己没有孩子, 自然也就丧失了哪怕照顾你一下下的资格. 感谢吉尔兰夫人走过来告诉我, 要我对你唱歌, 这一来效果的确出奇地美妙.」
「我倒确定你一定唱得很美妙……为什么你现在想起这个, 吾友?」
勒苟拉斯脸上的欢欣转为严肃, 但是那若有所思的神情并未完全消退. 「不全然是现在, 亚拉冈……恐怕我已经沉缅在过去有好一阵子了, 从我们离开洛斯罗瑞安不久以后. 在凯勒鹏陛下带我们去努曼诺尔人的石室里, 我开始检视这些回忆. 过去是不该被遗忘的, 艾斯泰尔.」
「我不会忘记你.」
「我说的不是我自己.」
「没错, 但还是一样.」
葛罗芬戴尔回头悄声呼唤他俩, 打断了勒苟拉斯可能有的任何回答. 前面有几条岔路, 他们需要勒苟拉斯决定方向. 勒苟拉斯长弓在手, 领先走在前头, 看来似乎很熟悉这些洞穴, 但是比其它人更感不安. 到底是什么烦扰着他, 他却未向任何人透露. 在这番谈话之后, 他们并未继续前进太远, 因为大家都已疲累, 而且此时似乎并无危险. 他们逐一穿过石墙上一道裂缝, 进入一个小房间里休息.
房间屋顶高约十二呎, 略呈圆形的房间直径约十呎. 不过进入房间后约两呎处地面即以三十度角往上爬升, 崎岖的坡面最终连上一片陡峭的岩石. 凯勒鹏与哈尔达自愿轮流守夜, 而现在所有人都已经知道, 为了这种事与凯勒鹏争论是无谓的. 他是第一轮守夜, 坐在入口处, 膝上放着长剑. 葛罗芬戴尔果然选择站立入睡, 省得在多岩的地上挣扎. 至于哈尔达, 亚拉冈不确定他是怎么找到舒适的位置, 不过他的确很快睡着了, 双臂环抱胸前. 亚拉冈摇摇头, 在勒苟拉斯指给他的一块稍平滑的坡面上, 僵硬地躺了下来. 接着, 勒苟拉斯走去坐在凯勒鹏身边.
勒苟拉斯将箭筒与长弓放在地上, 靠墙坐在凯勒鹏身边. 「你觉得怎么样?」 凯勒鹏以迪亚西兰语轻声问道. 他知道勒苟拉斯保存了在冷龙洞穴中发现的旧匕首, 但他没说什么, 因为没有人知道到底它的主人发生了什么事. 长久以来, 塞尔温与妻子阿米奈尔已经认为他们的儿子在曼多斯的殿堂中等待, 但是能够找回儿子的匕首多少也是安慰. 不幸的是, 凯勒鹏知道勒苟拉斯无法亲手交还匕首, 而且伊姆拉崔的精灵不久后即将航向不死之乡.
「我很好, 陛下. 您呢? 您在与冷龙战斗时我看不见您.」 「我很好.」 凯勒鹏说着松了松左肩. 因为他被甩在石墙上, 左肩有点疼. 「你该休息, 勒苟拉斯. 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我不认为三条冷龙就是我们最大的困扰.」
「我不累, 您休息吧, 陛下, 您的压力比我的更大.」
凯勒鹏看了他一眼, 因为他俩都知道这并非事实. 「我们不停走了三天, 将近四百三十哩, 你一定累了.」 凯勒鹏说着, 细细看着勒苟拉斯. 说实话, 如果不是为了亚拉冈, 他们是不会停下的, 但他们不能对他再要求更多, 他早已精疲力竭. 即使凯勒鹏也感到疲倦了, 尤其是在与冷龙交手之后.
勒苟拉斯暂时移开视线, 看着睡着的两位精灵与一位凡人. 「不, 我的心灵太活动了. 今夜我不会睡的……我宁愿不睡.」
凯勒鹏碰了碰勒苟拉斯的肩头, 尽其所能让对方安心, 但是他自己也感受到勒苟拉斯正在细细思虑的痛苦. 「你想什么?」 他问道. 他注意到阻隔黑暗比之前容易多了, 可能是因为勒苟拉斯思考着其它事物, 无论那到底是些什么.
听见凯勒鹏陛下语音中的关心, 勒苟拉斯报以感激的微笑. 「是关于过去的事, 您不用担心, 陛下. 请休息吧, 我来守夜.」
凯勒鹏确定当勒苟拉斯累了会叫醒他, 也就同意了. 当他们与冷龙作战时, 他对勒苟拉斯的过度保护已经是不必要的了. 如果不是亚拉冈与勒苟拉斯的协助, 葛罗芬戴尔也许无法这么顺利. 凯勒鹏半闭起双眼, 看了勒苟拉斯一会儿, 他几乎是丝纹不动地坐着, 凝视石室入口, 手指无意拨弄着一支箭的箭翎.
*******
来源不明的恐慌逐渐满溢, 原因隐匿不现, 他的心脏仍不安地跳动, 在胸腔里怦然作响. 他的胸口发紧, 呼吸变成浅而快的挣扎, 因为现在他只能这样. 他无法视物, 无法说话, 四周唯有黑暗, 黑暗犹如一条密实的毯子, 覆盖了一切. 痛苦自他身上散发, 沿着手臂, 漫过胸膛, 起先和缓, 现在却成了剧烈的痛楚; 胸口持续发紧, 他弓起背抵挡痛楚. 他的心灵困惑翻搅, 无法分辨何者才是自己的思想, 在他心中所有一切乱无头绪, 模糊不清……「勒苟拉斯……」 脑中一个嘲讽的声音响起, 刺耳的邪恶声音. 他认得这声音, 这曾经是他的一部份, 它呼唤他. 有东西阻挡了他接近的方向, 他还能分辨该往何处走, 唯一原因就是那光明. 那声音传来的方向, 光明如此灿烂, 不像现在他所处之地, 但是他走不过去, 一道屏障阻挡了他前进. 「勒苟拉斯……来, 我的王子.」 它招唤, 当它说话时, 他的心因恐惧与忧虑而紧缩起来. 但他还是要过去, 四周黑暗笼罩着他, 他不喜欢黑暗的压力. 黑暗不是他所属之处, 哪怕他的光已经持续黯淡了. 黯淡, 在这洞穴、 这趟长行一路上逐渐黯淡, 终将熄灭, 很快, 他就要成为这缠绞着他的黑暗的一部份.
他伸出手, 轻压身前的屏障, 几缕光线也开始从另一面挤压, 帮他逃离这黑暗. 只是, 当他推挤屏障, 黑暗的力量也增强了, 他看到光明消退. 他不要光明消失, 他呼唤它回来, 一面更加使劲推挤屏障. 他用上全身力气, 屏障稍稍减弱, 而白光又亮了起来. 「勒苟拉斯, 到我这儿来.」 它再次呼唤, 双方继续努力试图接近对方. 他愈靠近, 胸口就愈紧, 但是那恐慌却愈减轻, 因为现在他终于知道自己往何处去. 黑暗令他害怕, 可是那光亮却又刺痛他, 他不知如何是好, 瘫靠着那坚实的阻隔. 他很疲累, 胸口发疼, 心跳不已, 呼吸急促. 那黑暗再次漫过全身, 光亮逐渐减弱.
此时有另一个声音呼唤他, 这声音强壮, 仿佛从黑暗散发. 他一听见这声音, 恐惧攫住了他的心, 虽然他轻易辨认出这声音, 就像他辨认出来那自光亮的声音. 他鼓起余力, 躲开那声音, 紧靠着屏障, 但它还是接近了, 再次呼唤.
他猛吸一口气, 醒了过来, 双眼盯住他上方的身影. 凯勒鹏陛下紧握着他的双臂, 已经叫了他两次, 要将他唤醒. 勒苟拉斯心跳得很快, 呼吸急浅, 可是看来似乎松了一口气, 因为在面前的只是凯勒鹏陛下. 他在凯勒鹏手中明显放松了, 往后倚住石壁, 调整呼吸. 「勒苟拉斯, 到底什么不对劲?」 凯勒鹏问道, 迟疑地放开他.
「真抱歉我没有马上醒来, 陛下. 只是个梦.」
凯勒鹏皱起眉, 这样的轻描淡写并无法解释勒苟拉斯的明显状况. 「不, 在梦里,你不会推挤我在你心灵周围建立的屏障.」 这句话引起勒苟拉斯注意, 但他似乎有点儿不解. 「葛罗芬戴尔也感受到了.」
勒苟拉斯不稳地吐了一口气, 坐直了靠着背后的石墙. 「它呼唤我, 这次是在我的睡眠里. 当时我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对不起, 陛下, 我真的不知道.」 他说着沮丧地摇头, 看着两人之间的地面.
「还有更多你没告诉我.」
王子的眼睛看着凯勒鹏, 他的眼中是如此完全的纯真与信任, 凯勒鹏深深感到痛苦. 也许他信任凯勒鹏能够再设法来对抗它, 但凯勒鹏已经无法再多做什么了, 现在他所做的就已经占据了他绝大部分的力量. 「与从前用的方法一样, 它伪装成光明, 我试图接近. 我没想到如此的邪恶能够看来纯洁灿烂, 我不会让它再次发生的……我——我想我知道区别了.」 说着最后一句话, 勒苟拉斯移开了视线, 看着别处.
凯勒鹏伸出手去, 扶起勒苟拉斯的脸庞, 让他转过来看着自己. 「在你心里, 你知道该往哪里走. 可是你为什么不听从自己的心呢?」
「我的心是自私的, 只想着自己的绝望. 我看到光, 感到温暖, 理智告诉我该往那边走, 但我的心不停诉说的却只有苦痛. 当我接近那光亮, 我心更加痛楚, 可是那黑暗笼罩着我, 我却又感到恐慌. 我不知道方向.」
「你知道的, 孩子.」 凯勒鹏说. 「你找到回来的路了.」
「不, 是您唤醒了我.」
「而你也的确没有退缩.」
「因为您不是敌人.」
「那么你就已经明白很多了.」
「如果我再次迷失, 您会呼唤我吗?」 勒苟拉斯问道. 他自觉像个小孩, 哀求着不要被留在自己房间的一片漆黑里. 在他的一生中, 他学到的是黑暗潜藏着危险与邪恶, 光亮是纯净的, 光亮来自精灵, 但现在似乎不复如此了.
「我会呼唤你的.」 凯勒鹏向他保证, 一面帮着勒苟拉斯站起来, 递上他的箭筒与长弓. 接下来他的话颇为直截, 是自从抵达阿玛伦湖他就一直想告诉勒苟拉斯的: 「你不会迷失, 勒苟拉斯. 我承诺, 没有任何事物能够污染你.」
勒苟拉斯暂时移开目光, 低头看着手中的箭筒与长弓. 陛下说的他清楚, 他完全明白凯勒鹏指的是什么. 「这不单单是力量, 我的朋友, 这是纯净. 就是要用它才能将黑暗从阿尔达清除, 要当心, 不要在这最后一程受到污染.」 当他们渡过湖面时, 天鹅尼亚拉斯如此提醒他. 「您知道尼亚拉斯对我说的话.」
「没错, 我知道. 跟随你的心, 勒苟拉斯. 它不会让你失望的.」
<第二十七章 完> Sasha續貂: 我猜想, 至少直到写完第十四章, Shaan Lien仍未决定要以勒苟拉斯为牺牲, 以他的鲜血洗净黑暗; 这一点从精灵们之间的对话与反应看得出来. 因此在二十二章揭晓这一点时我很感惊讶. 二十七章开头瑟兰督伊父子一段应该是弥补第十四章父子关系的不足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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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恶魔与仇敌
又走了将近五百哩之后, 他们终于停下休息, 爬上一片高处的岩嘴, 通往一个小石窟. 岩嘴离地面十二呎, 深入石壁约二十五呎; 但是石窟内部宽约六呎, 高仅有四呎. 提供掩护是绰绰有余, 但四名精灵与一名人类在此不可能感到太舒适. 算亚拉冈与勒苟拉斯幸运, 他俩身高还不到六呎, 因此能够在多岩的地面上伸展躺平; 亚拉冈在石窟最深处, 接着是勒苟拉斯、凯勒鹏、葛罗芬戴尔. 哈尔达守夜, 因为最近洞穴中的巨蛛与蝙蝠频繁攻击. 他们在这洞穴里走了数天, 由于缺少新鲜空气, 没有树木, 也看不见星辰, 精灵渐感坐立不安. 再者, 在两天之后他们就得动手协助朋友死亡, 亲眼看着他慢慢死去, 如此光明才能重回阿尔达, 终有一死的众生灵也才能继续存活. 如果不是因为凯勒鹏注意到亚拉冈与勒苟拉斯的疲惫, 今夜他们是不会停下的----无论现在是什么时辰. 很久之前, 刚离开米那斯提力斯不久, 亚拉冈就已经无法辨别时辰了.
在这个石窟里, 他们彼此靠得很近, 空间勉强挤得下五个人. 虽然疲惫, 亚拉冈却无法成眠; 他发现自己只是凝视着勒苟拉斯, 他俩靠得这么近, 即使在这无尽的黑暗中仍能看清. 勒苟拉斯平静地睡在其它同样疲累的伙伴身旁, 半闭着双眼. 虽然在崎岖尖锐的地面上并不舒适, 三位精灵还是很轻松地睡着了. 勒苟拉斯略向右侧卧, 左臂将长弓环在胸前, 曲起右臂枕着头. 他背对凯勒鹏及石窟入口, 静止的身子稍微面对亚拉冈, 俩人距离不到五吋. 距离近得亚拉冈能够听见他稳定的呼吸声, 能够往下看着他没有焦点的蓝眼睛. 亚拉冈使劲咽了一下, 知道自己应该休息, 而不该细想失去自己的挚友; 他们必须先抵达那黑暗的巢穴, 否则一切都完了. 亚拉冈伸出手去, 从勒苟拉斯脸上掠开一缕染上银色的发丝, 虽然脸上有轻柔碰触, 勒苟拉斯却并未动弹.
“你该休息.” 哈尔达以思绪对亚拉冈说道. “我们不会再停下了.”
“可是我不再能看着他的脸, 那年月将比剩余的行程更长.” 亚拉冈回答, 仍然凝视着勒苟拉斯. “如果是卢米尔或欧洛芬处在他的位置, 难道你不也会这样吗?”
“我不否认.” 哈尔达说. 他在岩砾上不舒服地挪动, 手指抚弄着弓弦, 另一手摆弄着一支箭, 他从未这样做过. “你不会遗忘他的, 亚拉冈, 我可以向你保证这一点. 我们没有任何人会遗忘他, 只要我们在阿尔达, 直到阿尔达的最后一天.”
“那都无所谓了, 在三天后他就要死去, 哈尔达, 我不想把这三天花在睡眠上. 我的心告诉我:看着他, 直到任何可能的黎明来临. 这就是足够的休息, 因为我心无法安歇, 我的身体在这砾石上也无法休憩.”
此时, 亚拉冈发现勒苟拉斯已不再熟睡, 而是直直地看着他, 只不过保持沉默. 好一会儿亚拉冈才能开口, 却没有说出他唇边真正想说的话. 「你该休息.」 亚拉冈告诉他, 他几乎是悄声说着, 因为两人如此接近.
勒苟拉斯不知道刚才亚拉冈对哈尔达的谈话. 「你可以为我做一件事吗, 亚拉冈?」 他以温柔的语调问道. 亚拉冈从未见过, 在他眼中有如许哀伤, 一种下定决心之后的哀伤, 能够很容易辨认出来. 两人都知道, 这样的决心今夜将不允许他俩成眠.
「我会为你做任何事.」
「你可否告诉我父亲……告诉他, 我爱他----你可否确定他了解这一点?」
「我会的, 勒苟拉斯, 我会亲自去做.」
「谢谢你, 吾友.」 勒苟拉斯说完, 再次半闭起眼睛, 不过亚拉冈仍然无法让自己入睡. 他无意识地继续看着勒苟拉斯, 寻思为何瑟兰督伊没有陪伴他们走上这趟长行. 他一定知道那天在银光河畔是最后一次见到自己的儿子. 没错, 瑟兰督伊是拥抱了儿子, 但实在太短暂了, 想想他俩相聚的时光、他俩即将分离的时光. 勒苟拉斯眼中的哀伤与决心----他完全明白自己即将死去, 可是即使他已经度过了这些年岁, 这一点还是很难承受的. 他总是认为, 当精灵死去, 就回到了曼多斯的殿堂, 可是现在他自己却没有这点安慰, 他的灵魂将漂泊无依.
「说说你心上想些什么.」 亚拉冈对勒苟拉斯说, 他知道对方并未睡着. 勒苟拉斯再次抬起眼睛看着亚拉冈, 他的蓝眼里令人一凛的脆弱无助如此明显. 「怎么了, 勒苟拉斯?」 他温柔问道.
「亚拉冈, 我害怕.」 他很坦白地回答, 接下来的话却没有相同的肯定. 「我这一生惧怕的事物非常少, 之前我从未惧怕死亡, 不过我认为现在我怕了……他们完全没有隐瞒会发生什么----痛苦是一定的, 远超过任何人曾经忍受的痛苦, 但这不会是我的死因.」
「勒苟拉斯……」
「别跟他们进入那黑暗的巢穴.」 勒苟拉斯请求, 紧紧抓住亚拉冈的手. 他的弓落在两人之间的岩石地上, 之前从未遭到如此随意磕碰. 「求求你, 亚拉冈, 如果我会喊叫出声……别跟他们去, 求你, 我的朋友.」
「勒苟拉斯, 为什么?」 亚拉冈追问, 一面尽量保持低声. 在那双年少的眼睛里流露出如许感情, 他的一切似乎比从前看来更年少了. 在活了三千年之后, 他周身自然形成一种从容自信, 但现在却像他的光芒一样, 消失了. 「我要陪伴你直到最后.」
勒苟拉斯稍稍移开目光, 然后又转回来看着亚拉冈精灵似的灰眸. 「如果我会喊叫出声, 我不要让这成为你最后所听到的我; 我的鲜血洒落地面, 我也不要让这成为你最后所见到的我.」
「难道统领不该跟随他的国王直到最终?」
「我不是你的王.」
「如果你是, 我也不会有任何异议.」 亚拉冈说. 他的声音正很快失去原有的力量, 全身也无法保持镇定的仪态. 「来, 吾友, 当你在长久岁月中遭遇恐惧与痛苦时, 我相信瑟兰督伊陛下也曾安慰过你.」
亚拉冈很快将勒苟拉斯紧拥在身前, 以自己的身体稍稍围绕勒苟拉斯. 这一次, 不是勒苟拉斯的眼泪, 而是亚拉冈的眼泪流了下来. 他的脸紧靠在勒苟拉斯的肩窝, 静静地哭泣, 泪水浸透了那件绿色与褐色的上衣, 以及勒苟拉斯带着银色的金发. 「别为我哭泣, 我的好亚拉冈, 求你, 别哭.」
「这由不得我自己. 我心在胸膛里哭喊, 一定得有什么来宣泄一下我的哀痛……勒苟拉斯, 我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八十九年, 认识你却只有十二年----这实在不够. 我俩在混乱不安的时代里相识, 任由争战与鲜血耗尽我们相处的时光. 在林间, 我们再也不能彼此相依, 再也不能一起漫游在森林之国; 我们从未有时间促膝长谈, 也从未有一刻心上没有忧虑. 我从未有机会倾听你多年的智慧, 或是了解你的心, 就像我一直想做的那样. 你美妙的声音再也不会与我所爱的亚玟如此甜美地合唱, 或是与洛美林迪如此完美地和谐共鸣. 我总是将精灵无尽的年岁视为当然, 自私地认为我可以有你在刚铎, 在我身边, 直到我的岁月终结.」
「这不是自私, 我只会感到荣耀. 别想着事情本来可以如何, 想想未来将会如何吧.」
「我从未听说精灵如此坚信未来.」
「这是人类的习惯,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你不用尝试舒缓我的心.」
「你的眼泪不是为了我吗?」
「没错, 的确是, 但这不是你的错. 而且我恐怕唯一能够稍微缓解的方法就是让泪水洒落.」 亚拉冈承认, 将勒苟拉斯抱得更近了一点, 却未将脸上的泪水拭去. 「睡吧, 勒苟拉斯, 你需要力量.」
「你呢?」
「我无法安歇.」
「如果我说我需要你的力量呢?」
「那么我就会与你一同安眠, 当我们醒来时, 把我所有的力量都给你.」
「如果是这样, 你也睡吧, 因为当我们从这里起身, 我一定会需要你的力量的.」 勒苟拉斯静静告诉仍然紧拥着自己的亚拉冈. 他的思绪又回到父亲身上, 希望自己在洛斯罗瑞安曾经与他相处久一点, 但总想着自己该做却没做的事情是徒然的. 「Mara lome, melda mellonya, mara lome.」(1)
(1) 译注: 「晚安, 我亲爱的朋友, 晚安」
在洞穴的寂静中, 凯勒鹏也无法安眠, 而且忍不住聆听亚拉冈与勒苟拉斯的悄声谈话. 就算他能够阻绝他俩哀痛、恐惧与安慰的话语, 他也不会这样做. 他无法承受阻绝这些话语, 却也无法承受聆听. 他闭上双眼, 知道无论自己是否睡得着, 都无法得到休息. 在他们话语里的是这般无邪、这般出乎意料的温柔, 因为当他俩像此刻紧拥着对方一般紧握着兵刃时, 却是那样致命. 「他们完全没有隐瞒会发生什么----痛苦是一定的, 远超过任何人曾经忍受的痛苦, 但这不会是我的死因.」 这几句话缠扰着凯勒鹏, 他仍清楚记得, 当一切揭晓时, 那是由瑟兰督伊、米斯兰达与凯勒鹏自己说出来的, 年长的他们足以记起那黑暗首次被禁梏的情况. 凯勒鹏实在不知道, 瑟兰督伊怎么有力量对自己的儿子说明他即将遭受的痛楚. 凯勒鹏与葛罗芬戴尔都清楚自己该做什么, 有哪些仪式必须由他俩执行, 而这一点令他深为痛苦. 哈尔达无法协助, 他不懂迪亚西兰语, 而亚拉冈也不行, 因为他是人类.
“你的无眠是何缘故?” 葛罗芬戴尔以思绪问道. 凯勒鹏睁开眼看看躺在旁边的他. 至少现在亚拉冈与勒苟拉斯睡着了, 总算有了点进展, 他们几个没有谁能够入睡.
“跟你睡不着同一个理由, 而且不是因为那几头龙差点把咱们提早送回不死之乡.”
“我想我们永远也无法入睡了, 因为很快罗瑞安就会遗弃我们.” 葛罗芬戴尔思索着, 一手放在双眼上, 翻过身来平躺. 这个石窟太窄, 不够他完全伸展. “我不会怪他.” “我也不会.”
“你见过艾尔达马吗, 凯勒鹏?”
“见过, 很美.” 凯勒鹏很容易回想起来. “在那土地上, 没有任何哀伤能够停留, 没有什么是涅娜不能抚平的, 也没有什么是艾斯帖不能从我们心上消解的, 但是, 当然艾斯帖是住在罗瑞安的花园中.”
“还有图尔卡斯, 他将赐予我们力量以完成这项任务?”
凯勒鹏偏过头去, 看着洞顶. “让我们祈祷真是这样吧, 如果只靠我自己, 我实在无法稳住双手, 我的双眼无法不流泪, 我的声音也不够坚定.”
“这是唯一的方法.”
“但这句话仍无法带来什么安慰, 不过你就尽量吧, 我的朋友.”
“这句话什么也不能给我, 但是我希望也许它还能对我俩其中之一有点作用.” 葛罗芬戴尔叹了一小口气. “在那岛上, 艾斯帖住在罗瑞林湖中, 等我们到了, 你一定得告诉我湖的方向.”
“你只要跟着我就行了.” (2)
(2) 译者注: 葛罗芬戴尔与凯勒鹏谈话中提到的罗瑞安是瓦拉伊尔默(Irmo)的别名, 他主宰视觉与梦, 抚平灵魂的伤痛. 艾斯帖(Este)是肉体伤痛的治疗者, 为肉体与灵魂恢复活力. 图尔卡斯是瓦拉的斗士, 力大无穷.
*******
肩上一点力道唤醒了亚拉冈, 他的手立刻放到腰上的短刀, 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没事, 亚拉冈.」 凯勒鹏说着伸出双手, 亚拉冈靠着勒苟拉斯放松下来, 勒苟拉斯也被他的反应惊醒了. 凯勒鹏的视线从刚铎之王转到勒苟拉斯的双眼. 他不需要说话, 勒苟拉斯明白了, 马上坐起身, 拿着长弓与箭筒站起来. 在这低矮的石窟中, 他俩必须弯着腰行动, 与匍伏前进相去无几. 他俩走到距离洞口数呎的哈尔达与葛罗芬戴尔身边, 勒苟拉斯将兵刃交给哈尔达, 对方立刻接下了.
虽然几位精灵好象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亚拉冈却如坠五里雾中, 尤其当凯勒鹏从葛罗芬戴尔囊中取出一个玻璃制小墨水瓶, 以及一支细头长杆的笔刷. 此时勒苟拉斯解下腰带, 脱去上衣与外衣, 露出上身. 「现在是否可以还给你这个了?」 勒苟拉斯向移开目光的亚拉冈问道. 葛罗芬戴尔又拿出了一个空玻璃瓶, 大约有半品脱容量.
勒苟拉斯手中的是艾莱萨宝石, 在他散发出的微弱光芒与洞外传来的一点光线下闪烁晶莹. 「不, 你收着.」 亚拉冈回答, 知道这已经是勒苟拉斯第二次要归还这枚别针.
「当那黑暗被击溃之后, 我就无法还给你了.」 勒苟拉斯提醒道, 掌心上的艾莱萨仍然递向亚拉冈. 亚拉冈往前走了几步, 将勒苟拉斯纤长的手指拢了起来, 然后将握着宝石的手轻推回对方胸前. 亚拉冈实在不需要再有人提醒这一点了.
「那么这就是你的了.」
勒苟拉斯看了他一会儿, 但无法说什么, 因为凯勒鹏陛下唤起他的名字. 他低头看看手中的宝石, 走向凯勒鹏与葛罗芬戴尔, 在他俩面前坐下. 哈尔达拾起他的衣物, 放进自己的背包里, 然后走到洞口守望. 凯勒鹏看了一眼勒苟拉斯, 将笔放进银色墨水里, 然后拿起放在勒苟拉斯的锁骨上. 「Anolinor.」 他几乎是呢喃着, 一面从勒苟拉斯的锁骨往下写. 墨水写上勒苟拉斯的胸膛, 他微微颤了一下, 因为在肌肤上墨水感觉起来是这样冷.
迪亚西兰语的书写文字与亚拉冈所知的任一中土语言都不同. 虽然这是一种精灵方言, 却没有丝毫相似之处, 至少他看不出来. 「Dara, aman……ios……cuille.」 凯勒鹏说着, 在勒苟拉斯胸上写下三个符号, 臂膀上写了又两个. 「Dara, anolinor, ven aman ornu demor cuil sein email qian eraol anolri.」 凯勒鹏与葛罗芬戴尔齐声念诵.
勒苟拉斯胸上的精灵三戒微微发光; 然后, 这光芒传给了银色墨水书写的文字上, 接着突然泯灭. 葛罗芬戴尔从凯勒鹏手中接过墨水瓶与笔, 将那个空瓶交给对方. 凯勒鹏不发一语, 接了下来, 另一手抽出腰上的短刀. 亚拉冈不知该如何反应, 尤其勒苟拉斯与葛罗芬戴尔已经看到了那柄微弯的刀刃. 但是他的确震了一下, 勒苟拉斯立刻注意到了. 「没事, 亚拉冈.」 勒苟拉斯向他保证, 短暂凝视他的双眼. 「你来好吗?」 凯勒鹏问道, 勒苟拉斯接过那把短刀. 他将刀尖对准左前臂深蓝色的静脉, 压了下去, 以刀刃划过血管. 鲜血马上泉涌而出, 流下手臂直到手腕, 滴进空瓶.
面对这个景象, 亚拉冈闭上双眼偏过头去, 使劲咽了一下. 凯勒鹏将短刀回鞘, 并未拭净刃上的血迹.. 为了加速血流, 勒苟拉斯左手紧握成拳, 右手仍然握着艾莱萨. 鲜血慢慢流进瓶子里, 虽然勒苟拉斯看着凯勒鹏, 对方却目光低垂. 「Eaol elina comal san behin iann ornu ealye, eran linn.」 勒苟拉斯对凯勒鹏低声说道, 凯勒鹏低下头去. (你不能归罪于自己, 陛下.)
「Dih hacol lanye ayle demal?」 (你怎么还能如此称呼我?) 凯勒鹏说着抬起眼睛看着勒苟拉斯. 「你不知道我在此的身分? 我的地位并不比你更高.」 他仍然以迪亚西兰语对勒苟拉斯说道. 葛罗芬戴尔已经从上衣撕下一条布, 将几乎已停止流血的刀痕裹紧.
「我不了解.」 勒苟拉斯说. 凯勒鹏将玻璃瓶盖紧, 裹在一长条银色布料中. 对于这番对话, 亚拉冈只知道凯勒鹏显然因某事而沮丧, 而勒苟拉斯脸上浮现不解. 「这是你的职责, 陛下, 这并没有罪责可言.」
葛罗芬戴尔接过小瓶. 「这是谁的血?」 凯勒鹏问道, 翻开自己的手掌. 勒苟拉斯看了一眼他手上的些微血迹, 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当你走了之后, 还有多少剩下?」
「这次行动并不会让你背上杀人者的罪名, 陛下. 以您的睿智, 你一定知道这一点.」 勒苟拉斯说着望向葛罗芬戴尔, 希望能有点支持. 但从葛罗芬戴尔脸上的表情看来, 他知道是不可能的了. 「你也这样认为.」 他马上说道.
「那么你要我作何感想呢, 勒苟拉斯? 如果是艾斯泰尔的血在你手上, 你会有什么感觉? 你永远也无法说服自己那只是任务而已.」 葛罗芬戴尔解释道. 「在你心里, 永远会留存着罪恶感.」
「心, 就像你说过的, 是不理会逻辑的.」 勒苟拉斯说着接下葛罗芬戴尔拿来的上衣. 他系紧胸前的细带, 站起来, 其它两位精灵也跟着起身. 「如果你们的心不理会逻辑, 那么请听听我的话: 这只是任务, 这次行动中没有罪责也没有错误. 我仍称呼你们两位为陛下, 并不后悔, 我只感到荣耀.」
凯勒鹏紧握勒苟拉斯的手臂. 「荣幸的是我, 吾友.」
亚拉冈看着凯勒鹏及葛罗芬戴尔走向洞口, 哈尔达等待之处. 勒苟拉斯将哈尔达递上的斗篷在身上裹紧了点. 「你心上的是什么, 说出来.」 勒苟拉斯说着, 并未看亚拉冈.
「现在不是时候, 咱们出发吧.」
勒苟拉斯与亚拉冈同行, 却并未如此轻易放过这件事. 「如果现在不是时候, 那么要何时呢, 吾友. 我身上已经写下了记号, 我们的行程剩下不到三天了.」 勒苟拉斯提醒亚拉冈, 虽然他俩都不需要有人提醒.
听了这句话, 亚拉冈沉沉叹口气, 他清楚这一切. 他不想说出自己的疑问, 因为这只是满足他自私的好奇. 但完全不提也没有好处, 因为勒苟拉斯太了解他了. 至少他现在还可以不回答, 他们正一个接一个从岩嘴下来, 走回隧道. 很快他们就会接近那黑暗的巢穴, 而亚拉冈还不想知道到底有什么正等待着他们. 幸运的是, 精灵在很久以前就学会了耐性的美德, 因此勒苟拉斯并未继续给他压力, 只是等待着终将说出的答案. 就在他开口之前, 他看到勒苟拉斯紧绷起来, 锐利双眼深深看进黑暗中, 显然听到了什么.
「备好剑, 亚拉冈, 危险接近了.」 勒苟拉斯说着举起弓, 站在一块突出的岩石后方. 其它三位精灵听了这句话, 也各自找到适当的掩护位置. 这处岩层裂口比起之前他们休息数小时的石窟大得多, 有许多位置可供掩藏. 凯勒鹏与葛罗芬戴尔在前方二十五呎处, 一根断裂石柱后方, 角度比较能够看清接近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 亚拉冈才听到勒苟拉斯听见的声音, 但是在此之前他已经能够感到来人的脚步震动. 接近的必定是一大群, 因为要让坚实的岩层如此震动是很困难的.
「这是唯一的方法吗?」 亚拉冈问, 剑柄上的手又握紧了一点, 他左手握着短刀. 要面对这样一大群敌人, 他不会只用一柄兵刃. 哈尔达站在他俩后方大约十五呎处, 在一道岩架上, 弓上搭了三支羽箭, 正对着隧道来向. 这里只有两个方向, 而哈尔达的地点正好位于刚才他们所来的上方, 这一带是大约一弗隆的广大区域.
「是唯一的方法.」 勒苟拉斯回答. 他顺着弓弦上的两支羽箭向外看, 哈尔达不久前才还给他长弓与两个箭筒; 他们没想到又一次冲突来得这么快. 在过去几天里, 他们对抗了冷龙、巨蛛与蝙蝠, 但是现在逼近的敌人无疑拥有更高技巧与智能. 这些是人类, 而且从他们的步伐与铮铮盔甲、从他们所处的这片土地来判断, 这是贾哈尔人. 「你数有多少人?」
「一百二十.」 亚拉冈断定. 「也许不只.」
「哎.」 勒苟拉斯同意. 「我数的一样.」 一支羽箭从他身边掠过, 真让他吃了一惊. 他立刻回身, 半跪下来, 往那个方向放箭, 射倒两名从哈尔达所在岩架下冒出来的贾哈尔士兵. 「也许三百二十.」 勒苟拉斯说着又搭上两支箭, 射了出去, 一面与哈尔达找到比较隐蔽的位置. 凯勒鹏与葛罗芬戴尔提供掩护, 他俩躲进一道岩缝, 亚拉冈拉开弓往贾哈尔人里又放一箭, 但是从另一个方向出现了更多人. 看到如此庞大的人数, 亚拉冈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贾哈尔人身着盔甲, 带着长弯刀、长矛与战斧, 个个嗜血成性. 凯勒鹏, 葛罗芬戴尔与哈尔达已经以长剑与贾哈尔人打了起来, 勒苟拉斯与亚拉冈则以弓箭削弱不断增加的敌人.
第一个来到他俩所在岩缝的贾哈尔人死在亚拉冈剑下. 亚拉冈从岩缝中现身, 手中的安都瑞尔在火炬下闪动, 勒苟拉斯也出来了, 仍然使着弓箭. 令人惊异的是,无论远距或近身战, 勒苟拉斯同样能够使弓. 亚拉冈迫使贾哈尔人退后, 他的每次交锋都不过是一两下挥击, 接着就是一记杀手, 他知道自己必须保护勒苟拉斯, 如果做不到, 他也会死在贾哈尔的宽刃弯刀下. 但是贾哈尔人特别往这个方向进攻, 亚拉冈明白他们来此不单是为了杀戮, 而是要消灭对他们与他们主子的威胁. 一线亮银让亚拉冈知道勒苟拉斯仍然以羽箭射倒一名又一名士兵, 但是他已经背抵着石壁了. 无论射倒多少, 更多又涌上来, 他的箭正不断消耗.
哈尔达看出他俩的困境, 奋力接近亚拉冈与勒苟拉斯, 因为所有贾哈尔人都往这个方向进攻. 只有三位精灵挡住来势, 但是他们不可能永远挡住. 哈尔达矮身躲过一箭, 同时手中长剑猛砍一名逼近士兵的胸膛, 另一手的短刀刺进另一人咽喉. 此时亚拉冈迅速斩下一名敌人首级, 刺穿又一名, 划开另一人咽喉, 但是当这些人倒下, 更多扑了上来. 持续不断的士兵涌上迫使亚拉冈退后, 此时他听到勒苟拉斯的弓响起最后一次, 接着必须抽出双刀应战. 双刀挥出, 勒苟拉斯一刀插进一名贾哈尔人的心脏, 猛然拔出来, 另一刀同时深深刺进又一名敌人的咽喉. 他回身转开, 他们立刻倒了下来. 他又躲过一击, 踢飞对方手中的弯刀. 现在勒苟拉斯与亚拉冈背对背, 仍然试图挡住敌人进击. 一件兵刃刺进亚拉冈的左臂, 矛头刺穿肌肉, 他痛苦地大喊一声, 鲜血顺着利刃流了下来. 他格开一刀, 咬紧牙, 长矛从伤口拔出, 手中的精灵短刀不禁落地. 为了让亚拉冈有时间恢复, 勒苟拉斯往前袭出, 宕开一柄弯刀, 将对方整个甩回人群里. 亚拉冈决不让贾哈尔人包围勒苟拉斯, 奋力往勒苟拉斯身边接近. 就在这短短一瞬间, 三名士兵冲到他俩之间, 同时向亚拉冈袭来. 但一个从背后被一箭射穿, 另外两个也死在亚拉冈剑下. 亚拉冈向贾哈尔人冲击, 让勒苟拉斯同样也有短短一秒能够缓过气来, 重新对抗无穷尽的敌人. 让亚拉冈松口气的是哈尔达几乎已经与他俩会合, 葛罗芬戴尔也再次举起长弓, 射出他与凯勒鹏剩下的箭. 一箭一击他们都不能浪费, 而且他们也的确没有浪费.
亚拉冈左方某处, 一声兵刃相交听来有点太猛, 亚拉冈知道这是勒苟拉斯遭到一击, 但是此刻他根本帮不上忙. 勒苟拉斯单膝跪在地上, 紧靠着岩壁, 一手挡住两柄兵刃, 另一手的箭往上戳穿一名士兵的腹部. 他背上的箭筒全空了, 三十五支箭射死三十五名士兵, 不过他腰上的箭筒还有将近二十支. 这名士兵倒下, 给了他足够的时间接住另一把刀, 插进另一人的胸膛. 突然刀上的压力消失, 敌方的两把刀也消失了, 很快勒苟拉斯知道了原因. 一柄剑与一把短刀穿过这两人的胸部, 马上兵刃抽了出来, 两人颓然倒地, 露出后方的哈尔达. 他很快回身, 挡下更多士兵. 勒苟拉斯立刻站了起来, 顺手抄起亚拉冈的短刀, 从逼近的几名士兵头上甩过去, 正中一名士兵脊椎, 当时他正将亚拉冈逼退靠在岩壁上. 紧接着勒苟拉斯又回到这边的战况, 联合哈尔达; 哈尔达使长剑, 可以不必太近距离作战, 身为射手的勒苟拉斯实在不喜欢近身战, 但是没有其它选择.
不管他们格毙多少, 还是没有占上风----如果在这次冲突中还有这种可能的话. 突然所有士兵涌向哈尔达与勒苟拉斯, 将他俩逼退. 勒苟拉斯从两名敌人身上抽回双刀, 又两名趁机攻上. 勒苟拉斯被对方体重压倒, 撞在地面与后方石墙上, 力道之大使得一手的短刀飞脱. 还不只如此, 他背上的长弓也在三人重量下折断, 断裂的一端往上戳进背部, 直抵肩胛骨下方. 勒苟拉斯痛得叫了一声, 手中剩下的短刀同时砍进其中一名士兵的腹部, 另一人则试图捉住制服他. 哈尔达将这两名士兵从勒苟拉斯身上扯开, 让勒苟拉斯有时间摆脱自己的长弓与箭筒, 折断的长弓已经染上他的鲜血. 现在这张弓没有用了, 他只能继续用双刀. 哈尔达将那两名士兵甩回逼近的一群贾哈尔人里, 暂时吓阻了对方, 勒苟拉斯能够趁机站起身, 再次握紧双刀.
勒苟拉斯陡然吃了一惊, 因为哈尔达突然痛苦地喊了一声, 踉跄后退. 一支箭射穿了他的肩头, 但他仍然以长剑格开袭来的弯刀, 划开一名士兵的小腹. 长剑挡住一名士兵, 哈尔达往他脸上猛然一记拐子, 将对方打翻在地, 折断了颈项. 但这并未让哈尔达有时间挡住接下来的攻击. 一名贾哈尔达人以长矛刺穿他的手臂, 迫使他手中长剑落地, 另一支长矛刺进他的小腹. 矛头戳穿他的身体, 将他逼退, 撞上后方的勒苟拉斯, 直把他压在石壁上. 当长矛穿过他的脊椎, 他并未因痛楚而大喊, 染血的矛头几乎刺进勒苟拉斯, 却停住了, 无法再往前, 只是紧抵着勒苟拉斯胸膛. 矛头抵在艾莱萨宝石上, 勒苟拉斯的双刀落地, 感觉到哈尔达温热的鲜血浸湿了自己的衣裳. 哈尔达仍然站着, 突然那支长矛抽了回去, 他差点往前摔, 但是勒苟拉斯立刻扶住了他, 将他放低在地上. 勒苟拉斯丝毫没注意到凯勒鹏, 现在他挡在他们与贾哈尔人之间, 尽全力挡住至少有五十名士兵.
勒苟拉斯低头看着哈尔达, 他已经死了, 胸上一道极深的伤口, 鲜血沾染了上衣, 他的双眼仍然张开的. 勒苟拉斯伸手阖上那双涣散的蓝眼, 泪水滚滚而下, 沾上了哈尔达的灰衣. 虽然勒苟拉斯知道自己应该移动, 却做不到, 他听见凯勒鹏陛下呼唤他, 因为一名精灵也挡不住五十名贾哈尔人. 他一下子被扯了起来, 一柄剑塞到他手里. 手中的兵刃感觉起来如此沉重不惯, 他的双眼模糊了, 有人狠狠摇晃他, 终于勒苟拉斯从哈尔达身上移开目光. 是葛罗芬戴尔, 他拉下背上的长弓, 让勒苟拉斯的另一手合拢握住. 葛罗芬戴尔举起自己的长剑, 往逼近的敌人进击, 勒苟拉斯仿佛缓慢地从腰上的箭筒取出一支箭, 射倒一名突然接近的士兵. 实在太快了, 他发现自己的箭筒全空了, 现在他只能将葛罗芬戴尔的弓往一名贾哈尔人脸上戳下. 对方捉住他的上衣前襟, 将他往岩壁上撞去, 另一人击中他的脸, 夺走他的剑. 他一手缠住对方手臂, 往上一扭, 听到对方肩窝脱臼, 而那名贾哈尔人痛苦地哀嚎, 面孔扭曲. 一名贾哈尔人以剑柄猛击勒苟拉斯的颈侧, 他再次被撞倒在地, 一时左臂完全失去任何知觉, 长弓脱手. 与此同时, 他看到葛罗芬戴尔被当头而下的一名士兵扑倒在地, 但是仍然一手紧握短刀, 另一手持剑. 勒苟拉斯掩护着头部, 避开持续的攻击, 将一名贾哈尔人踢退, 同时以剑刺穿对方胸膛, 对方胸中传来令人作呕的声响. 勒苟拉斯发出一声痛苦的大喊, 因为一把短刀戳进他的肋下; 对方转动刀刃, 造成更大的痛楚, 溅出的鲜血沾染了刀刃. 他抽回自己的长剑, 但很快被踢飞了, 短刀从他身体里拔了出来, 他再次被甩在岩壁上. 现在再也没有体力猛烈对抗, 他感到自己被拽了起来, 双手被粗暴地扭到身后捆紧, 肋下与肩头鲜血泉涌.
「勒苟拉斯!」 亚拉冈大吼一声, 他看到勒苟拉斯被两名贾哈尔人拉走, 四周有更多士兵包围. 太多敌人挡道, 他砍倒最后一人, 但已经无法接近勒苟拉斯, 对方正在撤退, 亚拉冈一行人必须重新集结, 但是现在却无法做到.
「退后!」 一个声音响起, 亚拉冈认得它. 他猛然回头, 看到严重负伤的葛罗芬戴尔躺在地上, 咽喉上一柄长剑紧抵. 凯勒鹏站在约五呎远处, 一支染血的羽箭瞄准了这名贾哈尔统领的头颅. 亚拉冈马上认出他来. 「退后, 否则他就得死.」
亚拉冈看了凯勒鹏一眼, 他并未照做. 那名统领卡海尔是在拖延, 让手下能够带着俘虏撤退, 而所有人都明白这一点. 地上尸体横陈, 有将近一百三十名贾哈尔人, 哈尔达也已阵亡, 躺在凯勒鹏后方不远, 双手被放置在胸前. 「放下兵刃, 刚铎之王, 否则我就杀了他; 告诉你的精灵朋友照做, 以免他听不懂我的语言.」
「我听得懂.」 凯勒鹏说着威胁地往前走了一步, 剑尖刺进葛罗芬戴尔咽喉的皮肤, 他紧绷了起来. 现在只有四名贾哈尔人留下, 包括卡海尔, 亚拉冈知道他渴望勒苟拉斯流血, 就跟他手下的队长一样. 如果现在只有亚拉冈单独面对卡海尔, 在这混战的前锋, 他会放下自己的兵刃, 但是凯勒鹏似乎并无意这么做.
「你是个傻瓜, 精灵.」卡海尔狠狠说道, 身后三名手下瞄准了凯勒鹏与亚拉冈. 「我一直期待亲手杀死一个精灵.」 他说着, 视线落在哈尔达身上. 「太遗憾, 我的人已经赢过我了. 我倒很乐意让这一个满足我的愿望.」
「不要投降.」 葛罗芬戴尔费力地说出这句话, 因为咽喉上的剑尖又刺进了一点. 凯勒鹏眼色阴沉起来, 他看着卡海尔, 似乎认得对方. 「我一直期待亲手杀了你, 卡海尔.」 凯勒鹏的语调充满威胁, 亚拉冈从未听过他的声音如此无情. 「你已经带给我的族人太多苦痛.」 说着, 凯勒鹏放出一箭, 正中卡海尔的头颅, 但是三支羽箭也往他的方向飞来.
三支箭一射出, 一名士兵的咽喉被葛罗芬戴尔的短刀刺穿, 亚拉冈甩出长剑, 射中又一名士兵胸膛. 最后一名还来不及再搭箭, 葛罗芬戴尔已将对方扑倒, 显然刚才他的严重伤势只是伪装. 惊人的是凯勒鹏直接躺倒在地躲过三支箭, 飞箭掠过, 他马上站起身, 抄起自己的短刀.
「快! 亚拉冈, 葛罗芬戴尔!」 他催促道, 一面拿起一名士兵的箭筒. 最后一次,他的目光落在哈尔达身上, 他闭起双眼, 一手抚胸, 另一手将短刀与剑回鞘. 「在他们抵达那黑暗的巢穴之前, 我们必须赶上.」
<第二十八章 完> Sasha續貂: 为了保护勒苟拉斯, 哈尔达阵亡了. 在第八章里, 他对勒苟拉斯唱的歌, <眼泪, 零落的眼泪>, 似乎就已经预示了死亡. 愿他的英魂在曼多斯的殿堂里歇息, 直到阿尔达的时间结束, 与勒苟拉斯再次聚首.
这部小说里的哈尔达是在所有中英文fanfic里我最喜欢的哈尔达. :em36: 我还是猜不出亚拉冈没说出口的问题到底是什么.
这部小说里有许多段落读了让人一颗心缠绞着发疼, 每次我都能感到自己胸中的气息沉了下去. 与贾哈尔人混战那部分译得很乱, 可是要一再修改----尤其是哈尔达阵亡那一幕, 我真的不忍心. 很抱歉我不是一个尽责的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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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更新日期: MAR/06/2004 (完結篇!)
作者注: 对不起. 哈尔达死后, 我妹妹决定把她的网址改成www.mysisterkilledhaldir.asiflastimewasn’tbadenough.ireallyhateherrightnow.com (我姐杀死了哈尔达.好象上次他还不够惨似的.现在我真的很讨厌她) 我本来答应不会杀死他, 可是我非这样做不可. 抱歉.
第二十九章
恶龙与巨蛛
守卫们的脚步声久已消失在黑暗中, 走下蜿蜒隧道、陡峭坡面与曲折小路. 追赶途中出现巨蛛, 但是精灵们很快解决, 不愿再被拖延. 葛罗芬戴尔的确受伤了, 左腿上中了一箭, 但是他仍强迫自己跟上凯勒鹏与亚拉冈. 他们的步履迅速, 冲过崎岖的地形, 仿佛身后就是魔茍斯的烈焰. 突然凯勒鹏停了下来, 伸出手臂挡下亚拉冈. 在这洞穴中, 他们已经全速奔跑将近十哩, 而凯勒鹏绝未露出疲态. 「怎么了?」 亚拉冈问. 除了自己的急促呼吸, 他没听见任何动静; 虽然疲累, 他还是准备好继续奔跑, 哪怕他的手臂持续麻木, 胸部酸痛, 右膝也几乎支撑不了.
「一头火龙. 我相信我们已经抵达黑暗的迷宫.」 凯勒鹏说着, 紧抓住长弓, 另一手紧握亚拉冈的肩头. 「跟葛罗芬戴尔去吧, 我设法挡住这头魔兽……找到勒苟拉斯.」
「不, 陛下, 仪式需要你, 你屏障了勒苟拉斯的心灵. 给我一点时间引开它的注意.」 亚拉冈催促道, 他紧攫剑柄, 同时抽出短刀.
凯勒鹏似乎并不完全确定亚拉冈能够对付这样的魔兽. 当然, 无论之前他是否见过火龙, 他一定知道这样一头妖魔会带来什么危险. 「如果你靠近, 它就能听见你的呼吸与胸腔里的心跳声.」
「我知道, 陛下.」
「它的话语能够控制你的心智, 牠的血有毒, 口中喷火. 极少人曾经与火龙搏斗还能幸存.」 凯勒鹏提醒他. 亚拉冈脸上的决心并未动摇.
「我知道, 陛下.」
「愿伊卢瓦塔与你同在.」 凯勒鹏说着握了握他的臂膀, 亚拉冈也以相同方式致意. 他很快吸了一口气, 顺着走廊赶往那个火炬照不到的房间. 凯勒鹏与葛罗芬戴尔紧跟在后, 同样备好了兵刃, 不过他俩待在石室入口处, 亚拉冈则迅速走了进去. 他观察着蜷在石室一角的火龙, 腐臭的硫磺气息浓重. 当他走进房间, 那深红色的眼睛马上看着他.
火龙起身, 鼻孔冒出一股轻烟, 锐利的目光盯着亚拉冈. 亚拉冈实在想退后一点, 但是手脚不听使唤. 「愚蠢的人类, 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恶龙说着朝亚拉冈喷出一道火线, 他却没有移动. 燃烧的烈焰还不够接近, 热力并未穿透他的上衣, 火舌也没有舔上他的衣物. 「过来点.」 那头龙命令道, 分叉的舌头闪现. 亚拉冈迟疑地朝它走近, 他无法强迫自己的身体不这样做. 他的思路混乱朦胧, 无法控制, 好似试图抓住烟雾. 「喔, 刚铎之王, 在我踩碎你之前, 你没有任何哀求的言语要对我说吗?」
「你希望我说什么呢?」 亚拉冈问, 一面在心里催促凯勒鹏与葛罗芬戴尔, 在他完全落入火龙控制之前离开. 他手中的剑指着地面, 而非准备攻击或防守. 在这头龙看来, 他的确毫无威胁, 只消看着他的眼睛就已将他迷惑.
「我要你向我下跪.」 火龙带着胁迫的口吻嘲弄, 接近亚拉冈. 「这么软弱. 我实在不了解, 为什么那黑暗不早早占据你的心灵, 让你杀掉那个早就该死的精灵怪物. 你比他意志薄弱多了.」 听到它这样谈论勒苟拉斯, 亚拉冈全身一阵怒火卷过. 「跪下, 懦夫.」
亚拉冈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服从它的命令, 跪了下来, 在他上方恶龙赫然耸立, 他的皮肤上能感觉到灼热的气息. 那头龙见此光景, 不禁对他大加嘲笑, 又接近了点, 伸出一只森然利爪. 它以一只爪钩轻划过亚拉冈的咽喉, 刺出血来, 但亚拉冈却未反抗. 灼烧一般的痛楚窜过他全身. 「艾莱萨宝石在哪里, 刚铎之王? 那不是你心爱的女精灵给你的礼物吗?」
「是的, 没错.」 亚拉冈回答, 当他说出这几个字, 握在安都瑞尔箭柄上的手放开了. 在心中深处, 他能够听到凯勒鹏陛下的呼唤, 对方很清楚火龙的威力. 亚拉冈强迫自己的心思转往那个方向, 尝试响应凯勒鹏, 尝试理清朦胧的思绪. 「现在宝石戴在那个精灵的颈上, 你与那黑暗都认为他是怪物, 那黑暗正试图要以他为献祭.」
「试图? 主人一定会成功的.」
“亚拉冈?” 凯勒鹏在心里呼唤他, 而他终于能够响应. 他俩的思绪连结起来, 让凯勒鹏引领他转回正确的方向, 虽然对方距离这个石室将近一哩之遥. 「不, 他不会的.」
「这么个渺小的生物, 这些话就算勇敢了.」 恶龙傲慢地取笑. 「你已在我面前下跪, 你认为自己还能怎么阻止它? 它比我伟大多了.」
「没错, 而且你很软弱.」
「管管你的舌头, 凡人, 否则我会把它拔下来! 拿起你的剑, 阻止那来自洛斯罗瑞安及伊姆拉崔的精灵, 阻止他们夺走祭品.」 火龙命令道, 亚拉冈却只是站起身来, 往上凝视着火龙, 似乎没有听清对方的话. 「捡起来, 游侠.」
「我会捡起来.」 亚拉冈同意, 举起了安都瑞尔; 长剑发出灿烂的光芒, 犹如在埃兰迪尔手中一般. 好一会儿, 他看着那辉煌的利刃, 然后目光转到火龙身上, 灰眸冷硬了起来. 「而且这将是你的末日.」
火龙对着亚拉冈咆哮, 烈焰向他席卷而来, 但他敏捷地着地滚开, 向火龙掷出精灵弯刀. 弯刀撞上龙鳞却滑开了, 弹落在地上, 龙拍打巨大的肉翅向空中浮起. 亚拉冈握剑的手同时拉开弓, 向巨龙射出一支粗黑的贾哈尔羽箭, 但它很容易拨开了. 很不幸, 亚拉冈无法像勒苟拉斯那样迅速射出一阵箭雨, 不过他的箭也足够逼使火龙退后. 火龙发现自己已经被迫退进一个低矮的角落, 于是再次咆哮, 而这次亚拉冈不够快; 他往后倒在地上, 烈火从上方卷过, 烧焦了他的上衣与斗篷的衣角; 他往后躲开, 继续穿过火焰向恶龙飞放箭. 箭着了火, 不过还是射中龙吻; 受伤的恶龙很快拨掉了箭, 开始猛击亚拉冈.
他以长剑迎击龙爪, 力量远远不及恶龙, 但是他从爪钩间拔出利刃, 插进龙的手掌. 对方甩开爪, 拦腰抓住亚拉冈, 打算把他掐死, 但他再次向龙鳞挥出安都瑞尔. 这可靠的利刃戳穿了龙鳞, 烧灼的黑色龙血随之而出, 如果亚拉冈吸入这可怖的气味, 必死无疑. 恶龙放开亚拉冈, 又向空中飞起, 往下对着亚拉冈吹出烈火, 但他拉紧了精灵斗篷, 重重伏倒在地, 然后滚开站了起来. 白热的烈焰拂过斗篷, 烧焦了衣角, 不过斗篷并未着火. 亚拉冈让斗篷落下, 再次搭箭. 他又一次向火龙射击, 明白这将是一场漫长的缠斗.
当亚拉冈与火龙对阵, 凯勒鹏及葛罗芬戴尔全速追赶贾哈尔人, 并且一路上格毙许多, 但还是远远落后带走勒苟拉斯的那群守卫. 那些断后拖延这两位精灵的守卫的确成功了, 将两方距离愈拉愈远, 没留下任何踪迹以供追踪穿越这曲折的迷宫. 凯勒鹏弯身穿过一座拱门, 长剑砍进一名守卫腹部, 马上抽了出来; 他反转手腕, 戳进从后接近的一名持矛士兵. 他瞥了一眼葛罗芬戴尔以确定对方的情况. 确定了葛罗芬戴尔可以解决与之纠缠的那名守卫, 凯勒鹏继续追赶, 以大约一哩外的贾哈尔人沉重靴声为引导. 在这些蜿蜒的隧道内, 很难判断距离, 不过这也没有太大差别, 因为无论距离多远, 凯勒鹏还是会继续追下去.
他跑过一个转角, 石墙上一群巨蛛朝他冲来, 其中一只当头跳下. 凯勒鹏立刻向空中挥出宝剑, 凭着纯然的本能反应将巨蛛斩为两截. 他举起比他惯用的重而短的贾哈尔弓, 在巨蛛再次跃下之前, 射死十二头中的两头. 他并非来自幽暗密林, 因此不特别习惯面对这些红眼生物, 不过他还是设法斩断又一头, 肢解了另一头巨蛛, 同时试着在心中连络上亚拉冈. 在过往, 只有极少几位人类曾经与火龙搏斗, 而这些故事中讲述的胜利都得来不易. “亚拉冈!” 他急迫地呼唤, 对方的思绪似乎离得很远, 可是对这种沟通方式距离并不是问题. 毕竟他与妻子凯崔尔还以这种方式交谈, 当时她在洛斯罗瑞安, 而他在远哈拉德. 亚拉冈并未马上回答, 但是凯勒鹏也没有开始忧心; 他躲开一头巨蛛的獠牙, 长剑深深插进巨蛛身体, 此时另一头跳上他的背部.
爪钩穿过凯勒鹏的上衣, 刺进皮肤, 他咬紧牙, 立刻后退撞上岩壁, 那只妖魔般的巨蛛被压在墙上, 落了下来, 凯勒鹏同时杀死了又一只. “艾斯泰尔, 回答!” 凯勒鹏坚定地命令, 很清楚阻止对方马上响应的原因就是那火龙的魔法. 不过他看到葛罗芬戴尔也跑过转角, 稍稍松了口气; 葛罗芬戴尔轻微跛了一点, 因为那支箭仍深深留在他的左腿中. 凯勒鹏搭上两支箭, 很快又射死两头巨蛛, 剩下的退回岩壁上去了. 他俩互相看了一眼, 同时开始追踪带走勒苟拉斯的贾哈尔人. “艾斯泰尔.”
“我在这儿, 谢谢您, 陛下.” 终于亚拉冈回答道, 声音似乎比之前接近些了. 凯勒鹏跑上一道坡, 隧道很快变窄, 转为陡峭的下坡. 这并没有减缓他们的速度, 但是他俩还来不及反应, 崎岖下坡变成了险峻的悬崖. 下落的深度将近二十呎, 下方是尖锐的岩石, 连上一条小径, 最后停在一道石门前, 挡住他们唯一去路. 但至少他们已经走过了这个迷宫, 并没有走上错误的岔路, 而在这里岔路实在是太多了. 凯勒鹏深吸一口气, 跳下悬崖, 轻轻落在岩石上, 痛楚直贯他的双腿, 因为在尖锐的砾石上他并不能平稳着地. 过了一会儿, 葛罗芬戴尔也下来了, 俩人很快走到坚实的门旁, 这扇门与在阿玛伦湖通往这可怕洞穴的石门很相似.
凯勒鹏闭起眼, 贴在门上, 开始推门, 葛罗芬戴尔以剩余的全身力量从旁协助. 他俩使尽每一分力气, 试图以强力打开石门, 但是毕竟比不上五个人的力气. 凯勒鹏呼吸沉重, 头靠着墙, 明白只有他俩是无法把门推开的. 他狠狠地咒骂, 拳头猛击在石门上, 然后恼怒地大步走开; 葛罗芬戴尔靠在门上, 试着平静呼吸. 凯勒鹏走回来, 背贴在门上, 开始向里推; 葛罗芬戴尔也跟着做, 一使劲, 腿上的贯穿伤口汨汨流出更多鲜血, 但是他管不得了. 吱喳的摩擦声告诉他俩, 门已经打开一道缝, 还不到半吋. 凯勒鹏抽出长剑插进门缝, 接着以全身重量放在剑柄上, 试图挤开门. 很快他的双臂开始发颤, 但是葛罗芬戴尔立刻以自己的剑加入, 门缝终于又开了一点. 他俩喘着气, 心跳急速, 门又开了几吋. 凯勒鹏将剑还鞘, 背紧贴对面的石墙, 一脚蹬在门上, 终于让门又开了点, 足够他们挤过. 此刻两人几近精疲力竭, 明白此时他俩才进入了迷宫, 而贾哈尔士兵的脚步声早已远去. 迎面是一道石墙, 左右两边各一条走道, 宽约三呎半, 顶端只有六呎半高. 凯勒鹏一只颤抖的手耙过头发, 愤愤叹了口气, 这辈子他还没有如此挫折恼怒过. 「选一边吧.」 凯勒鹏向葛罗芬戴尔说道, 他俩看来似乎没有什么太大差别了.
「那边.」 葛罗芬戴尔说着立刻指向左边, 不过凯勒鹏注意到了他听来出人意料的自信. 葛罗芬戴尔发现对方的眼神, 解释了自己的理由. 「在之前三条岔路的地方, 那道石墙上有『relios』这个字, 也就是『太阳』.」
凯勒鹏皱起眉头, 看看右边. 「没错, 而这个方向刻着『tlaith』,『月亮』. 但这趟长行中都没有日月引导, 说不定还有条路是『relaith』, 因为这一路上只有星辰指引我们.」
「不, 我想的是离开银光河时, 凯兰崔尔夫人对勒苟拉斯说的话, 还有天鹅尼亚拉斯转告的乌尔默的讯息.」 葛罗芬戴尔说道, 但这一来凯勒鹏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Anar kaluva tielyanna.』」
一听此言, 凯勒鹏立刻拉着他往那个方向走去, 那条路有一弗隆长. 每条岔路长度约一弗隆, 然后接着就是许多更多岔路, 每条路都有迪亚西兰文字标示, 比如shandoli, rolle, denor, 等等, 其意分别是哀愁, 歌, 真理. 但是他们跟着迪亚西兰文字中的「太阳」走, 因为凯兰崔尔与尼亚拉斯说的话意为「太阳将照耀着你的道路.」 最后, 他们看到其中之一的隧道尽头有隐约火光, 凯勒鹏已无法分辨自己已经走了多远. 愈接近, 他心上的压力就愈重, 原因并非距离, 而是那黑暗正试图进入勒苟拉斯内心. 凯勒鹏很快看了一眼入口, 并没有守卫, 但是进门数呎后有大约五十人, 背门而立, 正全神贯注凝视什么. 葛罗芬戴尔与凯勒鹏都看不清那些人正在盯着什么东西, 但是他俩对抗着企图穿过屏障的黑暗, 心里很明白他们看的是什么.
葛罗芬戴尔往后退回走廊, 在对方看不见的暗处, 拿出一个金属小罐, 装的是之前用来吓阻并除去蜘蛛的相同粉末, 幸好他们并没用掉剩下的这个. 它的毒烟可以持续二分钟半, 直到完全消散, 但很少有动物能够屏息这么长时间, 尤其当他们不了解情况的时候. 由于之前它对亚拉冈造成的影响, 他俩知道毒烟对这些守卫至少会有相同效果; 他俩已经没有羽箭能够用来射死这些人. 但是他们不能不事先警告也在那个房间里的勒苟拉斯, 而直接点燃小罐扔进人丛. 如果他吸入毒烟, 也会死的.
勒苟拉斯奋勇对抗贾哈尔人并未持续太久, 很快地他就由着这些守卫拖着他穿过曲折的隧道, 希望藉此重整体力. 当他们持续前进, 他感觉出来这些人正在带他前往哪个方向: 愈来愈接近那黑暗, 他一点也不愿再遇上对方, 但是此刻似乎也毫无选择了. 肋下的伤口仍汨汨流出鲜血, 失血使他衰弱, 背上折断的长弓所造成的伤口也是, 不过并不如贾哈尔短刀造成的伤势严重. 目睹哈尔达死在他怀中而落下的泪水仍沾湿了他的面颊; 他一路被拖过尖锐的砾石, 双眼一瞬也不瞬地看着地面. 他觉得自己呆了----因为愤怒与挫折, 为了自己无能为力阻止贾哈尔人杀死哈尔达, 为了任由哈尔达代替自己死去, 但是哈尔达做的对……勒苟拉斯不能是死在刀下的那一个, 因为, 不知怎地, 阿尔达的命运担在勒苟拉斯肩上. 为什么? 勒苟拉斯不认为有谁知道答案, 但是那黑暗选择了他, 而且他觉得这并非因为自己是它潜藏地底以来遇见的第一位精灵. 数里格之后, 他们进入一个火炬照亮的空间, 勒苟拉斯发现自己被强迫躺在一个高起而光滑的表面.
他们试着绑住他的双臂, 但他挣扎, 使劲摆脱抽回手臂. 贾哈尔人早已料到这种反应, 因为在抵达黑暗巢穴的这一路上他始终相当安静. 那个实体的存在感如此强烈, 使得他的心痛苦而动摇. 痛楚灌注进入他的心灵, 黑暗正反抗着他心灵四周的屏障, 企图进入, 但此时屏障还在. 不过这并未阻止勒苟拉斯听见它的话语, 他一面猛推一名守卫退后, 一面踢中一人的脸. 接着又上来四名, 总共八个人的力量终于将他制服, 牢牢地摁住他, 捆起他的双臂、双腿及身体, 锁链结实地固定在他躺着的石造祭坛上. 守卫们退下直径约十七呎的高台. 「你终于到了, 我的王子.」 黑暗的声音冒了出来. 这个石室很大, 屋顶很高, 地面与墙面平滑, 不像外间那些无穷尽的洞穴.
这一次, 勒苟拉斯发现这声音不再是在他心里, 而是真正说了出来. 将他绑在这该死的祭坛上的锁链如此坚实, 他无法扯松或是扯断. 勒苟拉斯不再像一开始那样白费时间徒然挣扎, 而是四顾寻找声音的来源, 但只能看见祭坛前约五十名守卫. 「已经有人让你流血了, 真是可惜. 浪费了这么多, 不过不用担心, 很快你就会痊愈; 我们将会合而为一, 王子殿下. 你会服从我的任何命令.」
「我什么也不会为你做的!」 勒苟拉斯驳斥道. 紧接着他仿佛看到毫无来源的白光一闪. 白光开始集中在一点, 然后犹如镜子般反射, 虽然他忍不住想从那耀眼的光亮前偏过头去, 但还是忍住了, 直视白光, 看着一个人影浮现. 他惊异地睁大了眼, 看到那个人身着袍服, 有黑色长发, 还有不容错认的精灵五官, 不过他比勒苟拉斯见过的精灵都来得高. 「你就是那黑暗?」
「我是他的幻象显示.」 那精灵耸耸肩. 「那黑暗所占有的众多心灵之一. 你喜欢这个样子吗? 还有很多其它的, 精灵与人类; 矮人没有勇气对抗我, 我对他们也没有好奇心. 如果你不喜欢死在同胞手中, 我可以变成其它模样, 不过凯勒鹏与葛罗芬戴尔到底是来了, 想让这次献祭准确进行.」
勒苟拉斯细细察看面前的这位精灵, 他不认识对方, 这一点并不意外, 但是他想知道对方曾经是谁. 「从前你是谁?」 勒苟拉斯问道. 现在他知道凯勒鹏与葛罗芬戴尔落后不太远, 在心中他暗自希望亚拉冈也来了, 并没有与哈尔达一同阵亡.
「多里亚斯的阿尔加, 从前我认识凯勒鹏, 但这都无所谓了, 因为很快你就能够拥有我所有的记忆. 勒苟拉斯, 我们将离开这受诅咒的地洞, 再次回到阿尔达, 而且它将成为我们的.」 那精灵说着走近, 弯身站在勒苟拉斯上方, 向下看着他, 深色双眼中是谨慎的观察. 「我们的, 任由我们毁灭; 我们的, 任由我们消灭精灵与人类, 比如你的朋友亚拉冈, 现在他已经被迷宫中的火龙煞尔扥杀死了.」
听到火龙的事, 勒苟拉斯闭上双眼偏过头去, 这些言语在他心中翻搅. 当那黑暗往他胸前伸出手, 他很快吐了一口气, 再次睁开眼睛. 他预备着与那实体的直接接触, 全身紧绷, 但是对方的指尖只是穿过他的身体. 勒苟拉斯抬起目光看着黑暗, 困惑地蹙眉. 「幻象显示, 王子殿下, 我没说自己是实体.」 它带着一丝反讽的微笑解释, 移开了手. 「从你身上, 我能感受到散发出的这般纯净; 几乎令我作呕.」
说完, 它转过身去, 消失在白光中, 不再有任何显像. 不过它的声音再次响起: 「把他准备好.」 那黑暗命令, 两名贾哈尔人走近, 一人扒开他的上衣, 看到他胸上的符号. 对方似乎并不高兴, 黑暗的话声再次响起时更明显不悦. 「啊, 勒苟拉斯, 你让事情困难重重. 这不会有任何不同的, 只是带给你更多痛楚.」
现在两名守卫都移开了, 过了一会儿, 只有一名走过来, 手中拿着一瓶红色液体. 瓶子容量有二品脱, 但只装了一点点, 勒苟拉斯不禁怀疑它的效力. 效力……如果这就是它的目的, 说实话, 勒苟拉斯并不想知道到底是什么. 那名年轻守卫走近, 拔开了盖子, 迎着勒苟拉斯的目光看了一会儿, 然后看着他胸上写的银色符号. 无疑他并不了解这种文字; 连努曼诺尔人也不了解迪亚西兰语, 贾哈尔人就更不够古老了. 那名守卫将瓶子举在勒苟拉斯胸上, 稍稍斜过瓶口, 腥红色液体流了出来, 倒在勒苟拉斯赤裸的胸膛上. 勒苟拉斯马上痛苦地咬紧牙, 那腐蚀性的物质烧灼着他, 倒在身上感觉起来好象啃掉了他的皮肉. 它停在他胸上, 嘶嘶作响, 勒苟拉斯紧闭双眼, 双拳攥死, 那液体流下他的胸膛, 与小腹上的鲜血混在一起. 肋下极深的伤口接受了大量的酸性液体, 这时伤口才真正灼烧起来, 使得勒苟拉斯痛苦地大喊, 挺起身子, 拉扯着鏈住他的束缚.
那名贾哈尔士兵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对他痛苦的喊叫毫无反应, 但是那酸性物质并未去除他胸上的符号. 这些文字仍未消退, 他的血肉毫发无伤, 仿佛烈焰抚过光滑的石面. 不过那液体碰到他的鲜血时的确发出嘶嘶声, 血液如此流淌, 但是那名守卫注意的不是这一点. 这名精灵的强韧让他皱起眉, 不了解为什么这种物质还不足以烧伤他的皮肉. 守卫又往下倒, 几乎一点也没留下. 勒苟拉斯再次痛苦地喊叫, 扭动着想避开这痛楚的来源, 它滴在他撕破的上衣, 毫不留情地烧穿了衣料, 仿佛火焰吞噬一张羊皮纸. 「大人, 符号还在.」
当痛楚稍减到尚能忍受的程度, 勒苟拉斯不自觉松了一口气. 在他胸上, 几处残存的物质仍然引起刺痛, 大部分已蒸发, 有些则从他胸前流下, 滴在祭坛上, 起初侵蚀了他的上衣, 现在则开始侵蚀下方的岩石. 「没关系, 如果这个精灵要给自己带来更多痛苦, 就由他去. 从他颈上拿掉那三枚戒指, 然后拿起你腰上的刀. 如果那刀刃还无法去除他的皮肉, 我就亲自来处理, 到时他就会了解什么是真正的痛苦.」
第二名守卫走上前来, 视线盯在勒苟拉斯颈上挂着的三枚戒指. 带着几乎是崇敬的气氛, 他伸手将拿起勒苟拉斯颈上的链子. 他刚伸出手, 一支羽箭射穿他的胸膛, 同时听到葛罗芬戴尔一声大喊: 「Duhila, 勒苟拉斯!」 这下大出贾哈尔人意料之外, 因为他们都紧盯着被绑在主人祭坛上的精灵. 他们立刻转身, 举起兵刃及弓箭, 此时一个小罐落在他们中间, 释放出一股烟雾, 微微作响. 在精灵耳中, 这个嘶嘶声很清晰, 但是勒苟拉斯不确定那些人是否也听见.
很快小罐爆发开来, 一股能量冲刷过勒苟拉斯, 小罐泄出有毒物质, 守卫纷纷倒地, 无论是由于窒息, 还是因为射穿他们的那些羽箭, 总之他们是倒下了. 当守卫不断倒下, 凯勒鹏设法接近他一眼就找到的勒苟拉斯, 葛罗芬戴尔依旧跟在身后不远. 但是当凯勒鹏走上高台, 一道闪烁的阻隔立刻挡住了他. 他还没穿过去, 有什么动静吸引了他的注意, 就在勒苟拉斯所在的祭坛后方. 勒苟拉斯身上的血迹很清楚, 脸上写尽如此深重的痛楚, 泪痕历历, 这只是见证了他们所经历的一小部份, 见证了仅存的一小部份. 黑暗开始集中在一点, 接着拉长, 仿佛是正在撕裂光明, 仿佛它无法停留在那个地方.
有人穿了出来, 凯勒鹏睁大了双眼, 没错, 这是一个人类, 一个凯勒鹏不认识的人类, 不过这一点并不令人讶异. 这个人穿著久远以前第一代中土人类的服装, 他一浮现, 就开始大笑. 人类的声音里不可能充满如此邪恶; 这笑声使得凯勒鹏的心紧缩起来, 长弓上的手又握紧了一点. 「树民之王.」 那人说着斜过头打量着凯勒鹏, 脸上带了一丝狞笑. 他轻笑一声, 走向勒苟拉斯被绑着的祭坛, 但是仍然直视着凯勒鹏的双眼. 「告诉我, 凯勒鹏『陛下』, 你觉得曼多斯的惩罚是否即将落在你头上? 我知道那是针对诺多精灵, 不过在此时, 你觉得如何? 你所作所为都是徒劳. 洛斯罗立安将与这世界一起沉灭, 所有辛达与席尔凡、所有留在阿尔达的精灵都将消逝; 最重要的是, 你的这位亲爱的朋友将属于我.」
那黑暗伸手停在勒苟拉斯胸膛上方, 凯勒鹏看着他双眼翻了过去, 紧握着双拳, 稍微弓起背脊. 镣铐切进他的皮肉, 带出更多鲜血, 他痛苦地呻吟, 包围着他的光更加明亮了. 接着, 那光亮集中在他的胸膛, 正好在精灵三戒与艾力萨尔宝石上方, 光束直上至那黑暗的手掌. 它得意地微笑, 恶狠狠地盯着凯勒鹏; 他紧压那道阻隔, 阻隔稍微减弱, 因为对方的注意力分散了. 但是这仍然太坚实, 凯勒鹏无法打破进入; 一阵锥心的痛苦撕过, 凯勒鹏感到那黑暗吸走了勒苟拉斯的力量, 并且试图挤进他的内心. 那黑暗的能量增强, 现在他们已经被包围在内.
「I cuil chaila!」 凯勒鹏很快大吼, 那黑暗嘲弄的表情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痛苦. 一股能量强而有力地冲过他的身体, 使得那显现的人类稍微后退. 凯勒鹏一说完, 葛罗芬戴尔将装着勒苟拉斯鲜血的小瓶丢在阻隔上. 小瓶碰碎的那一刻, 那阻隔闪烁着倾覆了, 黑暗恼怒痛苦地大喊, 而凯勒鹏立刻跳上高台. 那瓶鲜血泼洒在台上, 溅得到处都是, 但是为这霉臭的房间带来一股甜美的芬芳, 想想这香气来源的性质, 这实在令人惊讶.
「诅咒你! 凯勒鹏!」 黑暗吐出这几个字, 闭上眼, 继续强迫进入勒苟拉斯的内心, 凯勒鹏痛苦地大喊一声, 单膝跪倒, 长剑跌落在地. 勒苟拉斯已不再有体力喊出声, 只能在痛楚中低声呻吟, 痛苦的眼泪顺着脸颊流淌, 流进他的金色发丝间. 「你毁了一切, 如果不是因为你, 我早就已经拥有他!」
「I cuil chaila!」 葛罗芬戴尔重复道, 走到凯勒鹏身边, 那黑暗再次退缩, 融入那光亮消失了. 「Vano ao naoth.」 葛罗芬戴尔一手揽住凯勒鹏的腰, 拉着他站起身, 两人一起挣扎走上高台; 凯勒鹏一手撑在坛上保持站立. 葛罗芬戴尔看着勒苟拉斯, 锁在祭坛上, 鲜血四处流溢, 显然淹没在极大的痛楚当中, 远比此时凯勒鹏所感受到的痛楚更加强大; 泪水刺痛了葛罗芬戴尔的双眼, 他伸出手去, 轻抚过勒苟拉斯的面颊, 勒苟拉斯眨眨眼半睁开来, 隐约在失去意识的边缘. 「你必须保持清醒, 勒苟拉斯, 我知道很痛.」
勒苟拉斯点点头表示了解, 转过头看着凯勒鹏. 现在凯勒鹏跪在祭坛旁, 不再有力气站立, 因为他仍持续感受到黑暗对着内心的屏障进攻. 勒苟拉斯挣扎着转过铐住的手, 颤抖地碰触凯勒鹏的手, 但是只勉强抚过两指. 这就足以引起对方注意了. 凯勒鹏强迫自己抬起头, 迎向勒苟拉斯的目光. 他的手在石面上磨蹭往前伸过去, 紧紧抓住勒苟拉斯的手. 葛罗芬戴尔将一把匕首放在祭坛上、 勒苟拉斯身边, 将另一把完全相同的匕首递给对面的凯勒鹏. 这些是从未在战场上用过的匕首, 从未碰过鲜血, 从未杀死过其它人.
凯勒鹏强迫自己起身, 从葛罗芬戴尔手中接过匕首, 咬紧牙不让自己再痛苦地叫出声. 葛罗芬戴尔深吸一口气, 接下凯勒鹏的部分负担, 让自己的心灵保护勒苟拉斯. 他俩短暂地互看一眼, 同时开始说起迪亚西兰语. 「I cuil cahila, vano ao naoth. Saor ain ios, liom ain estl rithin.」 说着, 他俩一起将匕首放在勒苟拉斯的双臂上.
凯勒鹏无法强迫自己拉开目光不看勒苟拉斯; 当匕首冰冷的刀刃碰上他的肌肤, 他含泪看着凯勒鹏. 「对不起.」 凯勒鹏轻声说道, 刀刃刺进勒苟拉斯光滑白皙的肌肤. 伤口很快流出鲜血, 顺着银色刀刃流下他的手臂, 勒苟拉斯闭上眼. 「Ao estl shlanu ao estl glan. Cuil emon caith chroi, theacht demon fara, anam demon siochan.」
当那鲜血流上祭坛, 能量在四周汹涌而出, 葛罗芬戴尔及凯勒鹏被往后甩到了地上. 凯勒鹏的背部重击在高台边缘, 匕首落在身边. 能量冲击着凯勒鹏, 他感到自己建立在勒苟拉斯心灵四周的屏障消失了. 他失去意识的那一刻, 白光迎接着他. <第二十九章 完> *******************************************************************************
第三十章
火, 坚持, 风
「凯勒鹏陛下!」 亚拉冈急切地低声呼唤, 这位高大的精灵被摇醒了, 发现自己躺着. 他正躺在那黑暗的洞穴里, 周围一切是如此令人痛苦地沉静. 他张开眼, 发现自己并不是看着亚拉冈, 而是看着一名躺在地上不远、已死的贾哈尔守卫. 对方的眼睛直视前方, 一支箭射穿了头颅, 早已死去多时. 「陛下, 那黑暗.」 亚拉冈催促道, 凯勒鹏强令自己坐起身, 看到旋绕的光芒包围着祭坛与勒苟拉斯. 象牙色光芒从勒苟拉斯身上散发, 就像那沾染了祭坛的鲜血.
「照顾葛罗芬戴尔.」 凯勒鹏命令道. 再次见到亚拉冈, 他实在感激, 也松了一口气. 亚拉冈脸上与双臂上有许多伤痕, 手上的血迹凯勒鹏认为应该是他本人的. 至少他活着, 已杀死了几哩外石室中的火龙. 亚拉冈立刻绕过高台, 凯勒鹏捡起身边不远处的匕首, 挣扎着站起来. 他走上高台, 一阵晕眩袭来, 他感觉到能量在周围环绕, 幽暗密林王子痛苦的呼喊是这里唯一能听见的声音.
「I cuil cahila, vano ao naoth.」 (纯净的奉献, 从未受污染.) 凯勒鹏喊着, 走向祭坛. 感谢上天, 那光芒逐渐黯淡, 但是并未完全消失. 它仍然在祭坛上方盘旋, 凯勒鹏感到它在自己四周环绕, 仿佛是一股能量的漩涡. 勒苟拉斯的脸因为极大的痛苦而扭曲, 但是凯勒鹏无法阻止痛苦, 正好相反, 他要做的正是要增加这痛苦. 这一次他将匕首对准了勒苟拉斯肋间, 一往下刺, 光芒完全消失, 他试着再筑起勒苟拉斯心灵四周的屏障. 「Saor ain ios, liom ain estl ruithin. Ao estl shlanu ao estl glan, cuil emon aith chroi.」 (光明之血, 精灵之灵. 凭着三戒之力, 它将永保纯净.) 凯勒鹏很快说道, 葛罗芬戴尔也由亚拉冈协助, 走到祭坛边加入他.
当亚拉冈第一眼看清勒苟拉斯躺卧的身子, 以及泼洒在祭坛上的这许多鲜血, 他不自禁闭上了眼睛. 葛罗芬戴尔开始一起念诵, 两人继续划下最后的切口, 他们必须确保这些伤口不会合拢, 这样他的血才能从体内自由流淌, 直到一滴不剩. 「Theacht demon fara, anam demon siochan. As sahn saor, estl saor ain ios, vodiran caith as ni chire. Arda, ao demon eaol mas venul.」 (洗净大地, 毁灭邪恶. 以这鲜血, 光明之血, 黑暗不再. 阿尔达, 凭此你已重获自由.)
「Forleas, eran cuthe.」 (永别了, 我的孩子.) 凯勒鹏向着勒苟拉斯低语, 从高台退下, 亚拉冈与葛罗芬戴尔也走下站在他身旁. 黑光犹如蒸气从勒苟拉斯身上升起, 是来自他颈上的三枚戒指. 渐渐地, 黑光扩散拉长, 笼罩着鲜血流溢的勒苟拉斯, 有那么一会儿看来似乎要将他掩盖. 但是黑光突然集中往上发射, 撞击房顶并顺着石墙流下. 整个房间开始摇动, 巨岩与砾石开始往他们身上掉落. 「走吧!」 凯勒鹏说着向垂死的勒苟拉斯看了最后一眼, 然后攫住亚拉冈的臂膀.
亚拉冈没听他的话, 只是凝视着勒苟拉斯, 任由凯勒鹏拉着他往出口的方向去, 整个房间摇动更加猛烈. 最后, 房顶开始崩塌, 愈来愈巨大的落石如雨, 黑暗吞噬了整个房间, 往外间的迷宫流去. 亚拉冈最后一次回首, 要再看一眼勒苟拉斯, 但是他所见只有祭坛上的鲜血; 凯勒鹏及葛罗芬戴尔将他推了出去.
石墙与屋顶开始塌陷, 黑暗正逐渐赶上他们, 这就是亚拉冈唯一注意到的事. 他们飞奔跑出迷宫, 爬上入口处的那道悬崖. 他还没会过意来, 已经被拉上一条狭窄的地洞, 最后躺在一个小房间的石板上. 他认出这就是他与勒苟拉斯被困在贾哈尔时的牢房. 他只感到一片麻木, 葛罗芬戴尔与凯勒鹏帮着他站起来, 领着他走出大开的牢门, 走下空无一人的长廊, 整座监狱似乎已经没有人了, 四周与脚下大地仍持续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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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到底在沙漠中走了多久, 亚拉冈并不清楚. 毫无疑问的是, 他一定不是靠着自己的力量往前走, 因为他已经连命令自己的筋肉移动都做不到. 他仰躺在大沙漠的沙地上, 在这一片广漠中, 眼泪是唯一的润泽, 而亚拉冈怀疑自己并非唯一流泪的人. 在他酸疼的身下, 沙粒可能是柔软的, 也可能像锐利的碎石吃进他的皮肉, 但是亚拉冈无法分辨, 无法感觉任何事物, 只除了身体里散发出的痛楚. 到底是因为心已死, 还是因为情感与失落的痛苦及枯竭耗尽, 他也无法确定. 当轻柔的手解开他的上衣, 他眨眨眼, 泪水流过他尘埃满布的脸孔. 当他感到自己被轻轻扶起以脱下衣袖时, 麻木的身体上感觉开始回复. 温水碰上他冰冷的皮肤, 清洗了他的伤口, 然后伤口被小心包扎起来. 上衣再次穿好, 他又被扶着躺回沙地上. 他任由双眼闭起, 反正视线早已让泪水模糊了, 而且在包围着他们的黑暗中也没有什么用处. 离他不远, 火堆燃烧, 劈啪作响, 但是他什么也听不到, 睡眠降临, 赐予的睡眠告诉他, 这一切并不是梦.
凯勒鹏陛下从亚拉冈身边走向葛罗芬戴尔, 静静跪在他身旁, 葛罗芬戴尔躺在沙地上, 灰心丧志地叹了口气. 箭杆仍深深留在他的大腿里, 他俩都知道必须将箭除去. 他已经流了许多血, 因为必须在贾哈尔监狱倾覆并往下方洞穴崩塌之前尽量远离. 现在, 他们已看不见监狱的废墟, 即使在白日下精灵的目力也看不了那么远了. 火堆燃烧着, 柴禾是遗留在沙漠中的一点枯枝与灌木. 凯勒鹏从上衣下摆撕下两条布放在一旁, 拿出还装着一点水的水囊. 他看了葛罗芬戴尔一会儿, 接着一手压在对方腿上.
葛罗芬戴尔准备好了, 闭上眼, 身体放松. 凯勒鹏握住穿透葛罗芬戴尔大腿的箭头, 猛然抽了出来. 葛罗芬戴尔痛得全身紧绷, 咬紧牙不叫出声, 接着很快吐了一口气, 昏了过去. 凯勒鹏以匕首将长裤上伤口周围部分割掉, 尽其所能清洗并紧紧包扎伤口. 然后凯勒鹏站起来走开, 坐在离火堆稍远处, 为他的两位伙伴守望. 好一会儿, 他只是定定看着熊熊的火焰, 直到喉间哽住了呼吸, 虚弱与疲惫淹没了他.
在全然的困乏下, 凯勒鹏卧倒沙中, 开始哭泣. 他的胸膛因啜泣而颤抖, 泪水渗进身下的沙漠. 他无声地流泪, 直到不再有泪, 贯穿全身唯有彻底的困倦, 他无法挪动. 还来不及反应, 就睡着了, 脸上依然带着泪痕, 蓝眼一瞬也不瞬地凝视前方. 唤醒他的是脸上一片温暖, 温暖遍布全身, 迫使他清醒过来, 即使他的身体酸痛, 两眼疲惫. 他眨眨眼, 发现自己正看着从东方升起的太阳, 它正逐渐升上天空, 金色光芒广布大地. 凯勒鹏心中是一股苦涩的愤怒, 他盯着太阳, 直到有力量将这种感觉放在一边, 他知道这是唯一的方法. 他站起身, 衣上的部分沙尘落了下来, 剩下的他根本想不起拂去.
他的动作缓慢, 拖着脚步走向亚拉冈, 他正在早已熄灭的火堆旁熟睡. 一下碰触与一声呼唤叫醒了亚拉冈, 他甚至没注意到太阳已经升起. 他的灰眸眼眶发红, 一时间凯勒鹏不禁怀疑自己大概也是一样, 但即使如此他也不理会了. 他们穿越大沙漠, 只有当太阳落下地平线时才停止, 当它再次升起时则继续. 夜晚来临时他们睡觉, 如此走过沙漠、渡过波若斯河, 直到米那斯提力斯的大路上. 没人能说除了那一点剩下的水之外, 在这六天跋涉里他们摄取了任何食物. 甚至当那点水也喝完时, 只是为了与他同行的那位疲惫凡人, 凯勒鹏才又收集饮水. 远在他们还未进入城门的远眺范围之前, 高塔上的守卫已经开始呼唤, 他们知道国王已归来, 却不知道此时他的状态.
他们还未抵达城边, 一排驰马接近了, 名为法拉墨者在前方, 还有其它人与他在一起. 那些并非刚铎的臣民, 而是精灵. 凯勒鹏看到其中有爱隆及他的孙女亚玟, 当他看到妻子凯兰崔尔, 胸膛里的一颗心几乎停止. 为什么她离开洛斯罗瑞安来到米那斯提力斯, 他并不知道, 但他是如此喜悦能见到她. 还有更多人, 但他已不再细看他们是精灵、人类或是矮人, 因为他已经不在乎了.
当两只强壮的手放在他肩上, 亚拉冈发现自己前进的脚步停止了, 他发现自己看进一双深蓝色的眼睛, 立刻认了出来. 「父亲.」 他悄声说道, 往前走了一步, 脸紧靠在伊姆拉崔之主的外衣上. 有力的双臂环住亚拉冈, 霎时他感到自己的力量消失了; 如果不是因为那强健的臂膀扶住了他, 他必定会颓然倒地. 泪水浸湿了义父的银色上衣, 惟在此时, 刚铎之王开始哭泣.
<全書完>
作者Shaan Lien注: 非常感谢你们阅读这个故事, 我十分感激各位的留言. 我知道这最后一章有点短, 但是关于后续事件我不能写得太多. 续篇很快会出现, 动作场面较少. 续篇名为「Shandoli」, 请尽量随意读下去, 除非你对这个结局感到满意. 译者注: 这是译得最仓促的两章. 译的时候, 我发了疯似的拼命打字, 只想赶快结束这一切, 结束所有人(包括我自己)的痛苦. 译完了也不太敢看, 不过现在因为转成简体字的关系, 还是得检查一遍.
之前阳春白雪大人提议赶快贴续篇Shandoli, 别管它完了没有. 我会考虑的, 因为要完大概还长得很, 真等它完不知什么时候了. 不过我认为现在大家都需要沉淀一下, 您说是吗.
其实, 我不只感谢大家看这篇小说, 我更感激的是大家「跟我一起」看这篇小说, 如此我的读者身分与心声终于得到了共鸣.